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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七点的动物园冷冷清清,职工们多大都下班回家了,进来也只遇见几个清园的大妈。萧洒平时跟大伙儿处的不错,大妈们也都很热情,纷纷停驻下来打听二人的关系。接二连三的,萧洒也习惯了,由得她们去猜三道四。周薇是乐得懵懂无知,也不多言多语。大妈们却是不明真相,直夸他找了个低眉顺目的俏媳妇。
转过天鹅湖后的水塔,面前是一扇挂着“闲人免进,员工宿舍”牌子的铁门。迈步进去,门口是间极小的停车棚,里面空空荡荡,也没人看管,地上积满了果皮纸屑。旁边是两排平行并列的低矮平房,中间有个篮球场大小的公共大院。
周薇跟着萧洒先去停了他们的“宝马”,再亦步亦趋入到院里。一间平房外摆着张石桌,有个穿白大褂的秀丽女人坐着小板凳,边择着空心菜,边笑吟吟看着两人进来。
“小弟,介绍下呗。”女人声音略显沙哑,起身在大褂上拭了拭手上的水,向周薇伸出。小姑娘虽然不谙世事,但也能感觉出女人是在示好,忙不迭伸出双手与她交握在一处。
“小薇你别怕生,都不是外人。这位姐姐叫钟晓轮,动物园的兽医,你老哥我的邻居和大姐。”萧洒蹲下身,一边帮忙择菜,一边对钟姐姐笑道:“小姑娘叫周薇,也是咱们孤儿院出来的。”
钟晓轮热情地把小周后迎进屋,先把电视机给她打开,再拿出花生瓜子、糖果汽水,一应零嘴统统招呼上来,把爱玩贪吃的小姑娘哄得心花怒放。安顿好了之后再出来,却见萧洒已经动作麻利地在厨房烧开水,准备下面条了。
“来,擦把脸,瞧你一头一脑的臭汗。”钟晓轮递过一张拧得半干的毛巾,用她特有的温暖沙哑的语调说道。
“老姐,你别跟里面的小丫头客气。”萧洒接过大略抹了抹,道:“她又不是客人,干嘛搞得跟大宝贝儿似的。”
似乎嫌萧洒鬼画桃符般太过敷衍,钟晓轮从他手中夺过毛巾,打开水龙头又盥洗一次,亲自动手给他擦拭着脖颈后背,轻描淡写地问道:“听你的口气,她还要在家里长住啊?”
“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兄弟姊妹,人家落难了,来投奔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再说了,反正是跟你家住。”萧洒充分发挥演员本色,撒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
“你倒是会帮我安排。”钟晓轮手上加了把劲:“不过,我怎么记不得孤儿院里有她这一号人?”
萧洒舒畅得直哼哼,道:“她才几岁啊,你没见过很正常的。当年她来的时候,你都去外地上大学了。”
“你意思是我是老姜,她是嫩葱了?”钟晓轮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永远不要和女人争辩,特别是年纪的问题。萧洒隐约感觉有杀气弥漫开来,斟字酌句道:“她充其量就是青苹果,你才是水蜜桃。”
“口不对心。”钟晓轮轻抿红唇,芳心闪过丝丝得意,一甩沾满了男人汗味的毛巾,戏谑道:“若不是被我说破,你就打算要跟她同居了吧?”
“老姐,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萧洒拉过她柔若无骨的手,按在自己毛茸茸的胸口上。
小手连胸毛带**狠揪了萧洒一把,钟晓轮冷哼道:“嘴上说的好听,我可要替小妹妹防着你这个大叔。”
萧洒皮糙肉厚,只是嘿嘿怪笑,从裤兜里摸出老赵给的通告费,递过道:“这有1350你先收着,赶明儿你抽空带她上街买些穿戴和日用品,我一个大男人不太方便。”
“别跟姐姐来这套,这些年你吃我用我的少了?”钟晓轮柳眉倒竖,硬是推了回去。
“又不是我的钱,是小薇的,你就收下好了。”
钟晓轮推辞不过,这才收了。说话的工夫,面条也煮好了。萧洒分了三大碗盛好,因为晓轮是胎里素,沾不得半点荤腥,便又起油锅,单独给她剪了个荷包。忙完之后,才给另外两碗面条搁上配料和烫好的空心菜,再浇上肉哨子,淋了两勺煎蛋热油。
大功告成,两人端着面进了里屋。只见周薇怀中抱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用糖果逗弄着。那小狗周身的羊羔卷毛,黑白相间,恐怕比吉娃娃还小上一圈。头上白毛茂盛,齐齐垂下来遮住双眼,看起来极为可爱。
狗儿身小力亏,跳起来几次含不住糖果,气得在她胸前一通乱拱,粉白的乳肉颤巍巍的,差点把胸衣诃子给撑爆开来。
萧洒和钟晓轮看得眼睛都直了,当然了并不是为那一档子事儿。这只叫悠悠的小母狗,自从萧洒记事以来就跟在他身边了,事实上连萧洒也不知道它到底多大。正常按时间算来,比他也小不了几岁,这岁数绝对算是狗界里的人瑞了。这些年来,越老脾气也越发的古怪孤僻,除了萧洒其他人根本近不了身。见它可爱便想亲近的人,可没少吃它爪子和牙齿的亏,为此萧洒的荷包绝对有深刻的体会。
悠悠白天通常都在睡大觉,一到晚上就不见了狗影,萧洒一直怀疑这家伙生着狗身,却长了颗猫心。傲娇的程度,就连钟晓轮也只有在喂食的时候,才能抽冷子摸它两下。没想到小周后一来就跟它腻歪上了,据说智商相近的生物,通常会惺惺相惜,看来确实是这样。
萧洒拎走悠悠,从沙发下取出它的食盆,糖果的诱惑瞬间就被宠物饼干所取代。周薇却一瞥自己碗里盛着的面条,小脸儿就跟垮裤子似的拉了下来,闹着要吃中午的盒饭,一如初识之际的小辣椒。
萧洒心知肚明,那些以貌取人的大爷大妈,完全是被她萌骗过关,这家伙绝对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千依百顺。除了极为依恋自己以外,对其他人都是笑脸迎人之下,透着股淡淡的戒备和疏远。
她没来由使着小性子,哪里是想吃盒饭,明明是惦记着猪脚。这叫没有皇后的命,还得了皇后的病。劳动成果不被欣赏,萧洒心中不爽,嘴上也数落,道:“面里不是还有两大勺肉哨子吗,你那么爱吃肉,下辈子投胎变个虱子,天天都在猪身上吃肉。”
“随哥哥怎么说,别把薇薇饿着就好。”小姑娘眼眶红红,就像蓄水池一样,泪水瞬间充盈欲满了。
萧洒一阵气苦,刚要张口叱喝“嫌三嫌四,没让你吃晓轮姐的黑暗料理就偷着乐去吧”。却觑见钟晓轮冲他使了个眼色,夹起一大筷子面条,边吃边砸吧嘴:“这个面竟会如此q,每咀嚼一下,面就在嘴里翻滚跳跃,还会弹到牙齿!这可是我第一次吃到这么有嚼劲的面啊……”
周薇收了泪,见她吃得香甜,不由得吞了口唾沫。萧洒心中大笑,还是个孩子嘛,就凭我和晓轮两个大老鬼……咳咳,两个小臭美,收拾不了你?当下就把鼻子凑到周薇的碗前,深吸了口气,道:“刚磨好的辣椒面香气扑鼻,不用葱而用香菜来代替,热油滚滚浇下,再加上肉燥本身散发出来的猪油香气,热气蒸腾之间的滋味真让人陶醉啊!”
听他吹得天花乱坠,周薇食欲大振,尝试着夹了点肉哨子送进嘴里。钟晓轮偷笑着,小声道:“她没看过《中华小当家》吧!如果我去换身高叉旗袍,梳着双丫髻出来跳扇子舞,背景再打上‘人间美味’四个大字,是不是更有说服力一点?”
萧洒不去理她,自顾自补充道:“这碗面以最微量的调味,带出面粉本身极致的美味,真是很杰出的作品呢!这才是能给人带来幸福的百分之百的面啊!”
接下的时光就在一通胡吃海塞中度过了,小周后吃的肚儿圆圆,不忘夸奖哥哥的好手艺之后,便去调戏还在慢条斯理进食的悠悠。两个大人也没工夫去管纠缠在一处撒泼打滚的小人儿和小狗儿,钟晓轮收拾着桌碗,萧洒则提着挖剧组墙角拿回来盒饭准备出门。
“又去猴山喂猴子?”临出门前,钟晓轮叫住了他,嘱咐道:“虽然它们是杂食动物,但是人吃的东西还是不应长期食用。以它们的体型,摄盐过多会导致肾衰竭的,我怕你是鲁侯养鸟,好心办坏事。”
“能吃饱就不错了,现下单位效益那么差,除了大型肉食动物和那只老熊猫,其他的都跟着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讲究个啥?”萧洒无所谓道:“其实,它们跟咱们小时候一样,都是些老天不收的贱命,没那么容易遭瘟。”
“我也知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与其担心它们,还不如担心下咱们。”萧洒用指甲剔着牙,道:“园里越来越不景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来一次大裁员。”
钟晓轮不无担心,颌首道:“真要裁员,你肯定是首当其冲。”
萧洒顿时沉默了。是啊,每月800包住宿,还给买五险一金的守夜人,这肥差怕是越来越不稳当了。闲聊中听老胡头说过,也许受了隔壁翘脚寺的神佛保佑,自1976年园区搬迁到四环外以来,就没有发生过一起盗窃案。再加上,这两年园里为了节流开源、减轻负担,把大多数珍奇保护动物卖与了其他保育机构,剩下的基本都是无甚价值的老弱病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还要捕快干嘛?守夜人就像是和尚的小鸟,越来越可有可无了,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这个岗位上呆多久。
“别想那么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有我呢,一有风声,我会帮你上下活动关系的。”见他忧心忡忡,钟晓轮柔声安慰道:“怎么说都是服务了五年多的老员工了,以这种资历还住在公家单身宿舍里的,也只有咱俩了。也就是咱们不争,其他有点关系的,有点想法的,哪个不是分了福利房了。就凭这个,领导们就不能开了你。”
“但愿吧,我倒不是舍不得每月那800块,就怕这狗窝窝都不让住了,我只能带着里面的小拖油瓶钻窨井盖了。”萧洒出门的脚步沉甸甸的,文艺青年的酸气又犯了,道:“也许一开始我就错了,一转眼都快30了,是时候务实点找个稳定的工作了,做啥演员梦……”
钟晓轮鼻子一酸,看着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停车棚的转角,脱口而出:“小弟!你好不容易混到电视台里去了,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该干啥就放手去干,家里一切有我,姐还等着享你的福呢!”
傻姐姐,多少年了还把我当孩子惯着呢!萧洒的背影一怔,半晌之后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早年间没进金星娱乐公司之前,萧洒还是个四处趴活的小临演,经常了吃了上顿没下顿,若是没这个大自己五岁的姐姐接济,也不知道还能否抱着坚持表演的梦想撑到今天。就连守夜人的工作,也是老姐求爷爷告奶奶求来的,算起来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说来也怪,一起生活了近十年。一个是身心健康的单身男子,一个是风韵成熟的单身女人,虽然关系好得可以共嚼一块口香糖,却没有因为暧昧而擦枪走火,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奇迹。两人曾经私下里讨论过这个问题,一致认为是过于了解对方,熟悉到了老夫老妻的地步,自然就少了激情。
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祸于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钟晓轮还是逼迫萧洒发了下誓言,若是她40岁还没嫁出去,萧洒就必须给她一张法定证书。萧洒很无奈,虽然年近35的她看上去还跟27.8岁似的,但是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除了望弟成龙的老姐,现下又多了个啃哥族的妹妹,萧洒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要知道,演员都是从龙套开始的,就像光总是从火开始一样,过程是能灼伤人心的。他没有科班出身,没有关系后台,一路走来唯有坚持二字,在表演的道路上何尝又不是一个等待曙光的守夜人呢?
现在看来,不光是为了梦想,他又多了些坚持下去的理由。</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