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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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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的最后一线余晖隐没在西山之侧,星峰城内华灯初上。

    湾头灯火通明,一盏盏灯笼沿岸盘绕绵延,宛若传说中的火龙盘踞于海空之间。不知是否因为刚刚下过雨的关系,夜幕特别的澄明通透。虽然码头仍有工人的影子在来回穿梭,但大部分地方都处于一片忙碌后归于平寂的状态。

    景雨薇一身男装打扮,青蓝色的武士劲装用料名贵,做工考究,披一件绛红披风,衬得这人儿是英气勃勃,神采照人。胸前的紫水晶菱形胸针在蓝白色月光与夜晚烛火的交相辉映下,有如单身贵族的眼泪般散发着耀目的冷芒。

    这一日是她初次理事,红扑扑的秀气脸蛋平添了三分专注,俏生生站在码头边,指挥民夫搬卸堆满甲板的海金沙,似模似样还真有几分老练。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井然有序,她身旁的花甲老人频频点头抚须。

    老人身穿水青绸便服,如霜长发用一根黄锦绳随意系着,天庭广阔,双目开阖间精光若隐若现,面带温润笑意,颔下四寸短须修剪得十分整齐,予人印象慈祥歙然,清风闲雅。

    蓦地里灵觉一震,他的脸色先是闪过一抹骇异,下一瞬已经移步到景雨薇身前,猿臂横揽,将她拉到背后,神情转变后犹如一头高度警惕的护犊琅鹰。他勉强克制住内心的惊骇,眼神敏锐如两枝利箭,射向泛着清波的海面。

    ——如此庞大的元灵波动,如此毫不遮掩,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星峰城内,星菱派系的祖屋里间,两名老者相继失色,全然不复先前对弈时的风轻云淡,直接从椅子蹭了起来,哗啦声中,黑白棋子撒了一地。另一个身材格外魁梧的中年男人已经先一步抢到了门口,遥望西方,神色格外凝重。

    星峰港的另一头,一名横背一柄七尺长剑的如仙男子微微一顿,随即没入树林深处。

    “是谁!?”

    一只脚正踏在长椅上,与坊内一众汗臭味十足的男人吐沫横飞,齐声大喊“大、大、大……”的红衣女郎猛的改口,她难以置信的瞪大了桃花眸子,目光聚焦处却不是台面上开了盅的骰子,而是门外。

    某不知位置的黑暗处,两点精光骤然一亮,随即与旁边两点稍后亮起的光芒对视了一下。

    刚刚饮完下午茶,已经很少用膳的迦南侯爵忽然感到有点饿,正准备放下茶杯,一丝惊悸之感陡然涌上心头,凡事早已宠辱不惊的他竟是没有控制好力道,拇指生生陷进了陶瓷杯面,如捏胶泥……

    但见景家老者使了一个眼色,他身周的二人立即很有默契的一左一右将景雨薇簇拥在内,进入到戒备状态。

    “啊!”

    一个脑袋钻出了海面,露出一张干净到全无血色,又略显浮肿的脸,嘴巴张开着,就像那种跳上岸的草鱼般大口喘着气,双目居然自然闭合着,仿佛生气尽丧,身子却犹有活力的在水面载沉载浮。

    极度的安静,伴随着极度的诡异!

    雾锁海面,氤氲而朦胧,风过澜起,潮水夹着一丝极淡的血腥气涌向码头。

    老人意舒神凝,环目一扫,四野幽寂,不见半个人影,却处处透着无法言喻的蹊跷。

    水中那人突然睁开了眼,漆黑的瞳子里,一抹死亡的白光骤然一亮,旋又黯淡下去,恢复如常。海水冰冷刺骨,他开始拍打水面,然而上肢很快被冻得僵硬了,接连呛了几口水,他那飘忽的声音,这才委顿的传了出来:“救命——啊!唔——唔——啊——救命!”

    ——怎么是他?

    少女好奇心起,从老人身后探出脑袋,于是看清了溺水者的模样,随即愠色上脸,只见她鼓着腮帮恶狠狠啐道:“怎么还不死!”

    老人先是一愣,继而大笑。之前那股莫名其妙的灵觉威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奇怪的看了溺水者一眼,满脑子都是想不通的问号。踱步到风石雕花栏杆前,他再也没有感到任何的异样,语气也转为悠然,“丫头也认识他?唔,如果老头子没记错,他也是在星峰学院读书吧。”

    景雨薇秀眉一挑,呸了一声,一脸的鄙夷不含半点杂质,“我们学院小,哪容得下这尊大菩萨,玄灵大陆八大奇迹,就属他这废物是活的,还真为我们天玄王朝增光不少呵。”

    这话说得有点刻薄,却不是无的放矢。偌大的玄灵大陆,确实找不出第二个天生没有半点灵觉的人。而溺水者虚夜,却填补了这一伟大的空缺,并无人撼动占其位整整十六年,不得不说,这就是“奇迹”。

    老人抿嘴轻笑,扬手一指,传令道:“谢天、谢地,救人!”

    “什么?”景雨薇大吃一惊,指着还有小半个头露在海面之上的溺水者,含怒道:“不……不……不准救!”

    谢地身高九尺,生得昂藏粗粝,典型的移动铁塔,一头红色的披肩发更增狂放豪雄的气势,跑动起来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带动着地皮的颤动,他四步就跨出了二丈多的距离,来到岸边蹲下,蒲扇大的右掌平贴海面,一声吼,仿若春雷炸响,“八——荒——锥!”

    “八荒锥”,低等灵术,必须以强横的身体素质作为施术的基础,否则无法迅速调动体内灵气的运转,而一旦使出,威力绝对不逊于一般的中等灵术。

    谢地双目圆瞪,右臂瞬间胀大了一倍,紧身特制的武士服顿时被撑到了极限,显露出劲爆的肌肉和青筋。浑厚的灵气自掌心吐出,霎时之间,水涡劲旋,形成一个高速螺旋的漩涡。

    漩涡飞移,约莫十五丈的距离,眨眼拉近,眼看即将撞上虚夜,谢地收掌成拳,又是一声虎吼,漩涡立时来了个灵巧的九十度折转,止住前冲的势头,由此带起的高浪立时把虚夜掀上了天。

    谢天默数着数,吸气,发力,颀长的身形化作一道厉风,跃离地面,缠着黑色绷带的右脚踩住乃弟肩头,膝盖微曲,一蹬,飞身融入夜空。

    以圆月为背景的白光里,两个黑点相交,合成一点。

    谢天抱住昏迷的虚夜,左脚瞬即向右小腿外侧一甩,呼啦啦扭腰转身,面对码头,身子却笔直的坠了下去。

    又一声闷哼响起,原来是谢地的左手也插入了水中,劲贯双臂,硬生生将两臂环抱方圆内的海水托了起来,竟是保持了刚才形成的漩涡状。从远处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陀螺升至谢天脚底。

    谢天目如冷电,准确捕捉到水气最强的一点,右足画了个圈,向下一递,绷带散开,愣是绕着水陀螺缠了个紧。他伸臂一拉,借力扑去,脚尖点在最强的一点之上,如履平地般冲出漫天激射的水雾,如同凯旋的战神。

    一气呵成。

    早已放下手头活,驻足岸边看热闹的民夫索性把眼珠下巴等肢体零件交代在了地上,这种层面的表演,他们可是一生都难遇几回。不知是谁先发了声喊,震天的掌声,浪潮般直冲霄汉。

    突然,一抹红云遮去半边天幕,披风猎动间,景雨薇猱身而上,修长玉润的秀腿侧向踢出,隐约带起灵气的波动。

    这一下变起仓促,加之景雨薇出腿角度刁钻,谢天知道避无可避,亦不能去避,于是咬紧后槽牙,上身前倾微侧,全力护住怀里的虚夜。

    砰!

    一股劲风将他垂至鼻翼的发丝吹得扬了起来,现出瘦骨嶙峋的脸廓和冰冷刻板的神情。在那漆黑的眸子里,悄然掠过一丝异色。

    老人单手扣住少女纤细的脚踝,古拙的面容静若止水,没人看清他的身形手法。

    冷风拂面,只有那飒逸的银发,肆意飞扬。

    “丫头,现在可不是使小性子的时候。”老人放手,声音不温不火,连远处围观的民夫们都咂摸出一种恬淡从容的底蕴在里头,而近处的人则深刻感受到了什么是上位者毋庸置疑的威严。

    饶是景雨薇难以服气,见到老人这般神情,也是心下惴惴,一时间哪敢造次,只是发泄似的狠狠跺脚。

    谢天小心翼翼的放下虚夜,让他平躺地上,低眉垂目踱回老人身后,然后交臂侍立。这男人安静、木讷,似乎永远与主角一类人挂不上钩,只会默默站在某人身后,不言不语,除了忠诚做人做事,一丝不苟的完成任务。

    谢地憨憨的挠了挠头,冲愣然呆立的民夫们龇牙一笑,露出一口白得发亮的牙齿,还忙不迭哈腰点头。那副魁梧的身板也因这憨傻的形象消弭了怒目金刚似的压迫力,显得很滑稽。

    景雨薇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就是两脚踢在谢地小腿上,红着脸气呼呼骂道:“你这个犟驴、蠢材,叫你住手不准动偏是不听,简直……简直就是一根又粗又笨的臭柴火!”骂到这里还觉不解气,叉腰戟指,朝码头民夫一通呵斥:“还愣着干嘛!难道要人家告诉你们,现在该干什么吗?”一副娇憨可人的女儿家神态。

    民夫们嘻嘻哈哈,哄然而散。

    老人没空理会这些,抚着短须,目光落在虚夜苍白的面孔上,眼神宁定,手已缓慢探出,靠近那个自一开始便引起他注意的部位——虚夜的胸膛。将将触及冰凉的肌肤,他便如遭雷殛的长身而起,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虚夜的身体轻轻一晃,头歪向一侧,殷红的血逐渐染上了贴身的白袍。

    景雨薇惊愕的捂住了小嘴。

    “谢天,脱他的衣服,小心点,别碰那伤口。”老人面沉似水,语气轻得像风。

    谢天按照老人的吩咐,谨慎的解开了虚夜衣领上口的布扣。

    “好阴毒的手法!”老人眼角的肌肉微微一抽。

    “爷爷,这……这……,他……他……”景雨薇摩挲着胸针,心一阵揪紧,一个不能觉醒元灵进行“气之修炼”的史上第一废物,十六年来不嚣张不跋扈,纯良得一塌糊涂,结果被人刺杀以致命悬一线,这种几率是多少?按景家千金的理解——答案无限接近于零!

    但是,眼前的情形又作何解释?难道是那些不怕死的亡命之徒所为,又或者哪号猛人以身试法想见识见识虚夜背后那位的焚世怒火?

    景雨薇正值豆蔻年华,这是少女们最危险的年龄,无论任何一个女孩子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多愁善感,自尊心极强,对外事外物极为敏感。在这种时候,她们的情绪也最不稳定,一件小小的事,也许都会令她们情绪波动极大,甚至造成难以预料的影响。

    而她的思维又向来直接单纯,虚夜拥有显赫的家世,相反表现得极度平庸,对不公的命运安排更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因此,同等家境下的景雨薇会气恼,会第一时间认为这是懦夫行径,是以看不起虚家少爷,更不惜骂他“废物”。

    奈何人类偏生又同情心泛滥,习惯不分青红皂白站在弱势一方,而且尤以女性最突出。当见到虚夜真的面临死亡威胁,她的母性光辉和善良一面被彻底激发,于是抛开成见对他于心不忍。此刻脑子不再发热,眼圈已经红了,她就那么轻咬着嘴唇,像个犯了错却不肯认错的执拗孩子,埋着头担着心。

    一些深红的血沫子慢慢溢出了虚夜的鼻子和嘴角,两个几乎贯穿心脏的纤细窟窿中,带着冰渣的黑血如蛆虫般蠕动出来!渐渐,胸口浮现出一只展翅欲飞的乌鸦图样,唯美、精致、诡魅而邪艳。而乌鸦的锐目,恰好由一双窟窿点睛!

    这般杀人术,充满了艺术张力!

    作为执掌星菱一族西南家业长达三十五年的景天崇,心里波澜稍复,仍是难以释怀虚夜在这样的致命伤下居然还吊着一口气。沉吟间,双手大拇指和食指虚拿,呈“鹤嘴”势,掌心向上,是为阳手,高强至第五阶的灵气华光,以一个青色的星丸形态开始凝练于双手二指交接处,逐渐旋转摇摆,慢慢浓缩,直至化为一点透明的精芒。

    他目光一凝,对准虚夜胸口,“鹤嘴”迅速点落,立即又掌心向下,翻成阴手,那点精芒立时黯淡下去,又是一点,继而再翻转成阳手,精芒随之一亮,一阳一阴,交互下指急点,仿佛弹奏乐器。

    “截脉阴阳指”,中等玄术,完美糅合了高阶灵气和景家的独门手法,是景家一位惊采绝艳的药炼师先祖所创,用于武斗固然威力不弱,不过其内质却是一门综合性极强的医术。

    “啪啪啪啪”的透骨声连贯匀凑,不断响起。直到第十五下,虚夜的胸口才止了血,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稳,病态的苍白色以微不可察的程度开始消退。

    老人收手起身,擦了把汗,沉声道:“谢天,通知侯府的人。”转头看了一眼秀拳紧攥,神色紧张的孙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丫头,咱救不了他。”</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