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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未雨也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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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风疾,秋阳炙,杀气笼罩对峙地。弓如林,弩纷起,现场人人心颤栗。连喘息也自觉压低到几不可闻的地步,时间仿佛停滞不前,炸雷般的声音虽不疾不徐,但浑似催命阎罗。随着‘二’字出口,无形的强大压力犹如泰山压顶,肃杀之气瞬间弥漫两支蒙古骑兵团。悄无声息中,强弓劲弩被拉至满月,至少二十支利箭不约而同锁定徘徊不定的两员蒙古大将。

    核心阵营内,血人般的年轻男子半蹲半跪,搂紧气息奄奄的老者,神色悲戚。外围,十八名探马先军新丁一致对外,在不花刺的指挥下摆出刺猬阵。集体下蹲,盾牌罩住周身要害,沉住气等待战斗打响。人群以外约十步左右,首尾相连的四十余匹战马充当先锋,用血肉之躯抵挡对手的第一波攻势。

    一百二十余名中亚守军同样摆出铁桶阵,三十人制内,余者御外,一个个紧张万分。阳光并不火爆,但汗水却争相奔涌而出,可惜谁也没时间和机会擦汗,只因最外围的探马先军已完成攻击前的准备。

    “且慢——”被南蛮小儿无与伦比的嚣张和霸气彻底击溃,不顾副头领连使眼色,边城副将被迫妥协,“请驸马爷千万别发火,我们……我们撤……”黯然放下弓箭,低声下令,“收兵——”

    一对十,兵力太过于悬殊,也耳闻过探马先军强行闯关的战绩,即便一对一也毫无把握。纷纷收回兵器,众将士偃旗息鼓,有人当然不服,但独木难支,也被警告吓住,“别以为这帮混蛋真不敢动手,即便不在其防区内,以南蛮小儿说一不二的秉性,全歼我部绝非恫吓。上次闯关我方折损一百余兄弟,还不是吃了个哑巴亏,估计那个老家伙也活不过今晚,不如见好就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小儿到底嚣张到何时?”

    灰溜溜撤出合围阵,亲卫军副头领一脸不服,瞪圆红眼,冲人群咆哮,“给老子好好等着,本将一定告你们一个破坏——”声音戛然而止,只因一袭红衣的新郎官抢枪飞马而至,本能应战,奈何士气已衰,也压根不是对手。

    五个回合不到,铁锤脱手,胸口多出一条上下翻飞的明晃晃枪头。面子问题作祟,也不抵抗,强自充硬汉,“倚众凌寡,末将死也不服,有种一对一单挑!”

    “单挑?就凭你,还没这个资格……”枪压肩头,年轻驸马爷被激怒,“明白你在说什么吗?大刺刺闯入我防区杀人越货,还出言恐吓,下来——”

    乖乖下马,语气有所收敛,副头领忍气吞声,“末将适才太鲁莽,请驸马爷原谅一二。恭喜驸马爷,贺喜驸马爷,如有机会,请驸马爷移驾我驻地,末将再摆酒谢罪。”

    撤回兵刃,环视一圈忿忿不平的友军,周文龙桀然一笑,“这还差不多,尊卑之别岂可逾越,即便小王子殿下驾临,也须向本将先道上祝贺,毕竟长辈为大嘛……”脸色微变,“赶紧走,拔都王兄可没本将好说话,必会拘押尔等,将此事上奏大汗。到时候,自会有人出面顶罪,谁来当这个替罪羊?你,还是你?”

    “谢驸马爷宽宏大量,我们这就走……”拽拽面色发青的副头领,边城副将挤出笑容,“来人,帮大人捡回铁锤,撤——”

    目送灰头土脸的友军离去,一阵阵哄笑刺破阳光明媚的草原上空,纷纷围上,众将领七嘴八舌,“驸马爷,您可真牛气。这帮龟孙也确实可恨,一再挑衅,不好好教训一下,我探马先军岂不颜面扫地?”

    “牛气,牛气是要付出代价的,得罪这帮人,日后必有祸患……”摆摆手,新郎官一面询问,一面奔向核心阵营,“为何其他兄弟还没出现?爬也该爬到了,探马四出,谨防对手反扑!”

    紧跟身后,古鲁安一脸得意,“恩师故意报错地点,南辕北辙之下,也够那帮兄弟忙一阵的。”

    奔入阵营,看一眼众新丁,小将悄声下令,“除去徒单克宁和耶律迪烈,不许其他人靠近,万户长也不行。传令下去,人马集体奔东,拖得一时是一时……”冲血人般的年轻男子抬抬手,“把人给我,你还能上马吗?不花刺,过来协助这名兄弟,我们撤。”

    “只怕来不及了……”颇通医术,蹲下的古鲁安仔细检查老者伤势,不住摇头,“左肋被箭矢洞穿,流血太多,估计一会就要咽气。”

    “快翻译,我来……”伸出手,小将颇为紧张,“告诉他本将身份,让这两人尽管开口,王兄说不准马上赶到。”

    “大人是周文龙驸马爷?”神色恍惚,死死搂住不断抽搐的老者,年轻男子一脸悲愤,“公主朝思暮想,不惜远走他乡,驸马爷却……却照样快活似神仙,怎对得起以命相托的卡娃公主?”一时悲从心来,泪水秫如麻,“为见到驸马爷,我们来回奔波。行程几千里,四处打听驸马爷下落,伊凡大人甚至……甚至为此……呜呜……”

    静听翻译,周文龙正色辩解,“小兄弟切莫误会,迎娶蒙古小公主绝非我本意,不如此,拔都王子会大开杀戒,明白?”

    仿佛回光返照,强撑的老者勉强睁眼,“别……别……”用眼神示意小将俯下,“公主托……微臣……转告驸马爷……”每说一个字都显得艰难无比,“她……她会……一直……等……等下去——”

    血水沿嘴角肆意涌出,手一抖,眼神一下子黯淡,头蓦然垂下,老者不再吭声。“大人,不—不——”拼命摇晃,年轻男子痛不欲生,“别抛下安德烈……别……大人还要向公主复命……啊———”

    虽于心不忍,但时间仓促,抹去泪水,周文龙低声询问,“公主到底怎么了?快说,拔都王子一旦出现,你性命堪忧。”

    “呜呜……末将……末将安德烈见过驸马爷……”含悲忍痛,年轻男子抽泣着回话,“公主拒不同意堕胎,为此跟王公陛下决裂,带我们一路奔逃,暂居偏僻的拉瓦巴尔小村,苦度时日……”掐指算算,“小王子或者小公主也该降生了,临行前公主再三叮嘱,让末将把此物亲手交给驸马爷……”

    脱下外衣和同样被血水浸透的内衣,拱手托上内衣,“此衣夹层由金丝缝制,上面绣着公主的血泪之语,请驸马爷收下。”

    “还有什么没?”惶惶接过,周文龙愧疚万分,左右掏摸,也没注意究竟掏出何物,“带此物回赠公主并转告,就说文龙从不曾忘记公主,让公主好生等着,文龙会接她回家。”

    “公主说了,请驸马爷不必挂念,陛下虽雷霆大怒,但毕竟父女连心,也不会太为难她……”毕恭毕敬接过信物,年轻悍将悄声提醒,“末将留下只怕对驸马爷不利,至于……至于伊凡大人,须劳烦驸马爷好生安葬,有机会末将必来祭拜。”

    “这是虎……虎符……”吃惊不小,古鲁安低声劝阻,“以虎符相赠不太妥当,驸马爷是否另换一样?”

    “就它了,记住,蒙古大军迟早踏平斡罗斯,让公主早作准备。代文龙私下招募死士,以一当百者方有资格入选,我会带你们复国……”冲爱将摆摆手,年轻驸马爷急得不行,“脱衣送给这位安……安德烈勇士,给他三匹快马,对,还有兵器。今晚借巡逻的机会送勇士越过防线,记得带上充足干粮干净衣物和草药,由你亲自安排。”

    “谢驸马爷,末将并未受重伤,些许皮外伤并不碍事……”麻利穿衣,收妥虎符,年轻男子一脸紧张,“敢问驸马爷,众目睽睽下,如何放任末将离去?万一有人告密,对您可……”

    “无碍,末将自有办法……”早有对策,古鲁安不慌不忙,“请驸马爷下令,让大军杀奔边境,我们带上老英雄和勇士,途中使一个障眼法放人。回禀为脱逃,即便有人怀疑,也没证据,何况,也没多少人知道详情。商人而已,不值一提,就算王子知晓,也不会为此翻脸。”

    “走……”递上血衣,周文龙飞奔而出,“好生交给仙师保管,切记……”一边交代,一边下令,“所有人听令,上马追击,那帮混蛋抢去商队巨额财宝,必须追回来!”

    “报,两队人马冲我们奔来,应该为我方兄弟……”马素仆飞马而至,“请问如何应付?”

    “不理他,我们追——”飞上马背,冲迷惑的两大悍将挤挤眼,周文龙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简直欺人太甚,深入我防区杀人越货,摆明没把我探马先军放在眼底,勇士们,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齐声怒吼,众将士一个个怒火高涨,“追回来,一定要追回来!”

    不理会身后大喊大叫的人马,跟上一马当先的年轻驸马爷,全体勇士发力狂追。过草原,待进入丘陵地带,换装的年轻男子悄然离开队列,纵马奔向密密莽莽的灌木丛,转眼消失无踪。

    也不清楚发生何事,两支骑兵小分队在蒙古副帅和耶律海牙的指挥下,拼命追赶探马先军。待会合的大队骑兵团赶到西门紧闭的边境城堡,已过半夜,抬上早咽气的老者,进抵城门外的空地,众将士言辞激烈。

    不敢开城门,隔空交涉一番,自知理亏的边城副将打碎门牙往肚里吞。鞠躬请罪,赔上一百个不是,当然拒不承认抢走所谓的财宝。

    “算了,驸马爷,兄弟们或许也有苦衷……”性质虽严重,但穷究下去毫无作用,低声劝解,耶律海牙咧嘴苦笑,“回去吧,不然阿不思公主会担心的。王子殿下也曾交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死个把商人,让所有兄弟保密即可,犯不着为此兵刃相向。”

    “商人也是人,此事若传扬出去,岂不自断财路?”见好就收,年轻驸马爷一语双关警告,“谁敢泄密,本将决不轻饶。哦,还有一个人呢,咽气没?如此对待商队,大汗若得知,你们惨了!”

    “报,那名年轻男子估计被吓怕,进丘陵后趁兄弟们不备溜了……”亲自出马,古鲁安连连自责,“微臣有罪,请驸马爷责罚。不过,此人捱不过今晚,其下腹受到致命一击,秘密理应不会泄露。”

    “让其自生自灭,王子殿下还等着我们呢……”回望来路,耶律海牙心不在焉,“驸马爷新婚燕尔,何须为这等小事操心,来人,送驸马爷回驻地。”

    顺水推舟,冲众将士挥挥手,疲惫的新郎官哑声下令,“撤,带此人回驻地,让王兄自行定夺……”暗暗挤眼,“古鲁安,滞留的商队应该还没离开,你后日带那名老者来驻地,事关重大,必须尽快处理。”

    转马奔向来路,冲稀里糊涂的副帅和亲卫军头领神秘一笑,周文龙压低声音,“打探西域各国情报还得靠商队,本将亲自出马也正为此,明白没?”

    “哦——”同时醒悟,两人不再怀疑,“原来如此,敢情驸马爷早已布局,佩服,真让人佩服。”

    等赶回驻地,天色已到正午。营门外,怀抱小儿,一夜未眠的小公主痴痴守望。看清队伍最前方的新郎官,破涕为笑,“是驸马爷,周郎终于回来了,快,帮驸马爷牵马——”

    一跃下马,甩开缰绳,大步奔向母子,周文龙头也不回叮嘱,“好生看守无辜枉死的老者,待王兄发话后,由本将亲手埋葬。都记住了,事虽小,但关乎重大。必须为此人立碑,日后对我军名声颇有益处,来往的商队自会安心。”

    “遵命!”理由无懈可击,众军士各自帮忙。

    接小儿,狠亲一口,小将微微一笑,“让公主担心一夜,文龙有罪,请公主责罚。”

    “平安就好,我们回家……”泪中含笑,擦去泪花,小公主低眉顺眼,“母后还等着我们一家三口去敬茶……”踮脚贴耳私语,“我……我告诉母后当晚巨细,母后非常生气,你千万小心……”黑脸蛋羞得通红,“母后为何生气?莫非你在哄……哄人?”</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