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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冒险取骨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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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山,云蒸雾绕。高岗,扑朔迷离。星空,神秘浩瀚。遥望满天星辰,垂下弓箭的周文龙一时心旷神怡,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目光转向夜光笼罩的山岗。所处地势虽高,依然无法一窥全貌,借助星光勉强能依稀清大致格局。极目远眺,山岗下出现大片大片的荒野,如群星拱月一般护卫着孤零零的高岗。

    朦朦胧胧中,一条小溪绕岗而过,隐隐约约能听见流动的潺潺水声。不清溪流两岸的风光,但一股股浓郁的花香随风飘至,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目光上移,一棵大树矗立岗顶,四周竟然无陪衬树林,仿佛凭空飞来一般。静静,默默想,人呆呆入神。

    虽不懂风水,但也能出儒者的苦心布局,触目所及,山岗如高高在上的君王,俯瞰着苍茫大地。绕岗的溪水还不止一条,曲曲折折不知奔向何方。猎猎作响的大树俨然守护神,日复一日陪伴着紧紧偎依的大小孤坟,坟茔正处倒扣形岗顶的中央,周围似乎并无杂草。影影绰绰中,枝叶摇曳的树干挂满舞动的不明物体,远远去,甚为吓人。

    反复观望,确认绝对安全,周文龙扭头详询,“离此最近的军营驻兵多少?玉尔其村在哪个方向?民众是否倒向乃蛮人?知晓高岗乃师娘墓地所在的人有多少?是否被乃蛮兵查知?”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抵前查探的古鲁安快马返回,“驸马爷,据末将所知,附近并无驻兵,玉尔其村在那个方向……”指指东南方,“村庄离此大约小半天路程,民心思变,对乃蛮兵恨之入骨。知晓高岗真实情况的人并不多,但玉尔其村村民全部知道,至于乃蛮人是否察觉,恕末将不敢妄语。”

    “这样,你留下监控方圆地带,发现异常用响箭告警……”冲谨慎观察的兀曷赤和阿古不花刺招招手,男子压低声音,“我们三人上高岗,带齐工具!”

    “驸马爷,末将咋觉得眼皮直跳,似乎哪里不大对劲……”微微摇头,兀曷赤引颈张望,“坟茔……坟茔……”距离颇远,不出具体状况,“坟茔好像变低,末将临行前曾叮嘱村民,每年清明代我们祭奠培土,理应变高才对。”

    “一望便知,提高戒备,走!”催马奔出,男子不敢懈怠,弯弓搭箭,微张的箭头随目光不断转向。

    紧随跃出,两员悍将低声交流,“师兄,你察觉异常没有?我……我……”说不出所以然,但明显感觉不大正常,“师娘生前悬壶济世,广施仁德,周围百姓早对她老人家敬若神灵,应该不会……不会……”

    “真的变低,难道……”随着距离拉近,坟茔越来越清晰,阿古不花刺紧张不安,“有人对师娘不敬?也不大可能呀,高岗早在五年前已变成周围百姓祈拜之所,师娘在他们的心目中与神仙无异,谁敢大不敬?”

    “说不准,乃蛮人若查知真实状况,一定大做文章,快,师兄……”连连催动战马,火急火燎的兀曷赤闪电般追上主将,“驸马爷,末将先上去查,您千万小心!”

    “附近地势开阔,不用警戒,一起上……”跃过潺潺溪水,男子率先抵临高岗下方的草地,飞身而下,“带上全部工具,别忘记火把,快,速战速决,想必师娘会原谅我们。”

    周文龙居中,携带必要掘土工具和祭奠物品的两员大将一左一右,三人同时攀上高岗。居高临下窥探一番,随着主将断然挥手,肩负重任的师兄师弟直扑坟茔。一面观察地势,一面梭巡敌情,放下心的年轻驸马爷加快脚步,“先别动手,我得好好祭拜师娘……”东张西望,大口呼吸凉风和花香,人一时忘乎所以。

    “驸马爷,大事不好,啊,畜生……畜生……这帮畜生……”惊叫变为怒吼,坟茔处飘出野兽般的嗥叫,“老子不会放过你们,无论逃到天涯海角,一定将尔等斩尽杀绝,啊——”

    “怎么回事?”过青青草地,飞跃低矮灌丛,被变故震惊的周文龙三步并作两步直扑坟茔,“是否发现敌情?准备迎战……”箭头左右移动,见并无异常,方瞪大眼睛辨认坟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有人掘坟?谁敢抢先一步下手?”等清眼前一幕,连连摇头。坟茔半边已被挖空,狼藉一片的棺木残片混杂在泥沙土石中,洒遍四处,墓碑也被推倒,显得分外凄凉。

    火气随目光左移而蹭蹭上冒,触目所及处,紧邻的小坟被铲平。一个不大不小的凹坑赫然出现,前方的墓碑只剩下基座,零零散散的碑石碎片铺满一地。一具小棺材横亘于凹坑上方,只剩一半的棺盖一头插入黄土,另一头斜倚棺木。坟茔后方,挂满不明物的大树发出吚吚呜呜的悲鸣,一阵阴风掠过,人不由自主打个寒噤。生平杀人无数,本不惧鬼神,但眼前的场景实在太恐怖,颈背寒毛竖起,快速下蹲并深呼吸,“搜索四周,小心变成靶子!”

    须发贲张的两人扔下工具,分头扑向坟地附近的草丛,仔细搜寻一番,“驸马爷,没发现人踪,掘坟的畜生早已离去……”飞步折返,怒张的弓箭缓缓下垂,泪水止不住飘飞,“师娘,宁儿,我们来迟一步,我……我……”一头跪下,悲悲切切的兀曷赤眼泪滂沱,“我们害了您,早知如此,应该带上你们,无论走到哪,谁也不会伤害您和宁儿半分……”十指插入蓬松的沙土深处,拼命抓挠,“师娘……师娘……我们有罪……我们该死……宁儿……师兄对不起你……呜呜呜……”

    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阿古不花刺怒斥,“哭什么哭?站起来,像个男子汉。冤有头债有主,师娘在天之灵还着我们,无论谁干的,无论其势力多大,无论其兵力多寡,我们都得抢回师娘和宁儿……”

    “说得好,男儿流血不流泪,即便伤心,也得装出若无其事。仇要报,骨骸也要夺回,凭我们三人,砍翻四百敌兵小菜一碟……”悄然站起,举目四望,周文龙果断下令,“点火,寻找遗落的骨骸碎片,仔细搜查坟茔周边,或许能找到线索?哦,树上挂着啥?”越越迷惑,“不像树叶,也不像枝条……”悉悉索索的声响忽高忽低,肆意飞舞的大大小小黑影浑似群魔乱舞,“招魂幡?更不像呀?纸钱?”不住摇头,“黄表?到底是什么?”

    擦去泪水,飞快点燃火把,兀曷赤抵前查,“驸马爷,是些布片,附近的百姓把师娘当成神仙,时常进香许愿,祈求她老人家保佑。”

    “哦,先下坑底,赶紧找骨骸,不得漏下一片。不花刺,你负责警戒……”抢过火把,男子跳下凹坑,“宁儿,别怕,我们保护你……”由左角开始分片扒拉,瞪大眼睛,唯恐遗漏半片。位置实在太狭窄,由蹲转跪,最后索性趴下。反复搜寻,找出疑似人骨残片少许,小心送出。再次梳理一遍,确认无遗漏,在不花刺的协助下爬出凹坑,“我来警戒,你搜索四周,是否还有残片?哦,顺便找出另一半棺盖,应该离坟地不远。”

    紧张搜寻,含悲忍怒的两人沉默不语,阴沉的脸色变幻不定。将所有疑似人骨一律装入布囊,沿碑座搜索的兀曷赤发出一声惊叫,“驸马爷,快来,树干上有字……”

    同时奔出,男子和不花刺先后抵临树底,两具火把将树干照得一片亮堂。不懂蝌蚪般的文字,年轻主将急得直跺脚,“快翻译,绝对为掘墓人所留,快——”

    “脱脱罕,你的妻女骨骸由我们暂为代管,归顺之日,一定完璧归赵。如若继续妄为,后果自负,柯坪守军在玉尔其村等你,我们不见不散……”逐字翻译,血脉贲张的兀曷赤一跃而起,“师兄,走,我俩联手干掉敌兵,不惜一切代价抢回师娘和宁儿……”

    “慢——”高声喝止,周文龙伸手拦下被怒火冲昏头脑的两员大将,“先复原墓地,师娘不会走远,她老人家还等我们祭拜。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身处何地,师娘和宁儿始终会保佑我勇士团。”

    火把插入坟地两侧,三人同时动手,齐心协力抬棺下坑。铲土如飞,填平两处凹坑,多出的沙石泥土堆积于上,坟冢在紧张的忙碌中渐渐复原。培土,加固,挑高,加坟帽,扔下工具,转圈查一遍,年轻主将点点头,“摆上沙枣,让宁儿解解馋!”

    灰头土脸的兀曷赤取回祭奠物品,不花刺倒出精心挑选的沙枣,一一摆上碑座前方的空地。男子突前,两员大将居后,仨人呈品字状直挺挺跪下。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动作一丝不苟,悲怆的话语中露出腾腾杀气,“师娘,宁儿,我们来你们了。虽来迟一步,但请师娘放心,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们也会将您老人家和宁儿毫发无损带回浑八升。您的安息之地早已选好,以后绝不会有人干扰……”

    狠狠折断箭杆,插上空地,“敢破坏墓园安宁,不管是谁,我们也要让其付出血的代价……”无香纸,无蜡烛,无菜肴,也无其它果品,惭愧的目光投向空坟,男子再次叩头,“师娘,临行匆匆,也没带上祭品,等您入土为安后,弟子再好好祭奠。”

    悄然跃起,直奔大树,拔腰刀削平字迹。掏出玲珑宝刀,一边念一边刻,“蒙古征西大将军周文龙立字为誓,谁再敢干扰我师娘的安宁,无论君王布衣,无论将相王侯,其下场只有一个——死!”昏黑天色,“谁熟悉路径?带路,我们先会合,趁夜赶赴玉尔其村。”

    “末将代恩师谢过驸马爷……”毕恭毕敬冲主将叩头,熟谙礼仪的兀曷赤拽拽二师兄,“驸马爷亲自祭拜师娘,此恩此德,末将永生铭记。”

    一把拉住正欲叩头的不花刺,男子轻轻摇头,“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尽快找骨骸。我刚检查过泥土,非常新鲜,掘墓的时间大致五天左右,事不宜迟,走——”

    下高岗,跃小溪,同时转马的三人集体鞠躬,年轻小将恨得牙关直痒痒,“罪魁祸首不日之内即会上坟头赔罪,如若文龙妄言,任由师娘发落!”

    去而复返,会合的四人简短交流,被坏消息震惊,古鲁安嚎啕大哭,“师娘……宁儿……大师兄对不起你们——”嘴被捂住,人瞬间醒悟,不再出声,一腔悲愤化为冲天怒火,“唔……啊……”

    “古鲁安,你继续留守,监控敌兵。记住暗号,务必藏好,我们去去便回……”叹口气,松手的周文龙催马奔出,“文弱书生一个,嗐——”

    也不争辩,恍恍惚惚的瘦削汉子低声呢喃,“师娘,古鲁安愧对您,也愧对宁儿。子欲养而亲不待,至今一无所成,还连累您和宁儿,我……我……不配做您的徒儿……”絮絮叨叨,时断时续,一声声嗟叹,一行行清泪,随风潜入夜,惊飞沙鸥一片。

    兀曷赤领路,天色微亮时分,三人抵达静谧一团的玉尔其村。将战马牵入村西外的树林深处,分头徒步搜索,很快锁定村南空地的大片营帐。以蛙跳的方式从三个方向抵近侦探,三员大将成功回合于营帐以东的灌丛深处,用手势交流一番,再次奔出隐身地。无哨兵,无呓语,无兵将,但突前的一个营帐内分明飘出醉醺醺的酒话,“你小子醉了……呃……老家伙……老家伙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喝……谁知道他究竟……究竟会不会来……呃——”

    “你才醉了……我没……没醉……我们还得去……去巡逻……”

    “人毛……人毛都没到一个……呃……百姓也全被吓跑……巡个屁的逻……饮罢此杯……我俩也做……做仙人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