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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妥……”心急如焚的裨将出声阻止,“一路追击,敌方毫发未损,我方三百多兵将只剩五十人不到。这帮混蛋个个都是神箭手,林内肯定还藏有帮凶,疏忽不得,若擅自出击恐损失惨重?”咬咬牙,“末将建议,派一百名勇士组成密不透风的盾牌阵,徒步推进……”指指东侧树林,“末将观察过,这批猎户从林东冒出,不如先截断其退路再一举围歼?”
路上早通过亲兵之口获知战果,一路倒下的尸骸均为己方将士,连一具猎户尸体都未曾发现。心知肚明的将领点点头,“行,依你之策,列阵!”斜睨战战兢兢的兵将,暗自冷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没了解实情,不早已杀出,还会把功劳拱手相让?
盾牌阵在不住声的呵斥下缓缓成形,一百名敢死队员面露戚色,一脸悲壮,如同一群被强行推入屠宰场的公羊。颤颤巍巍,抖抖瑟瑟,以蜗牛般的速度缓慢推进。随着距离渐渐缩短,奔涌的汗水也湿透衣衫,一半归功骄阳,一半源自恐惧。“轰——”“轰——”东南两方先后飘出巨响,谨慎迫临的公羊团哄然炸窝,“小心,敌人发动进攻了——”
少数胆怯的军士火速后撤,严密的盾牌阵瞬间分崩离析,部分勇士虽不畏生死,但也无法力挽狂澜,被迫加入撤离兵团。撤退很快变成溃逃,公羊团使出飞毛腿的绝顶技能,争先恐后逃回阵营。策应大军同样吓得不轻,慌乱一阵后,盾牌林立,弓箭怒张,吼叫此起彼伏,“布阵,快布阵,敌人……敌人……”
无敌,无箭,无踪影,只有凄厉的嘶吼和滚滚的浓烟,持续不断飘出树林。动静吓人,林内蹄声阵阵,方向忽东忽西,时南时北,毫无章法。如欢马奔腾,似惊骆狂舞,乒乒乓乓的声响唬得乃蛮兵一惊一乍。“轰——”树林南侧的浓雾豁然洞开,一大团火影冲出树林,如踩着风火轮一样,冲向连连后退的援兵将领。配合默契,东面也窜出一团火影,速度更快,来势更凶猛,裹风挟火,闪电般直扑人群。
最后一个出北林,瞅瞅呈一字长蛇阵的勇士团背影,周文龙低声询问,“人数对吗?附近有无敌兵?”
“回驸马爷,加上您一个不少,敌兵……”轻笑一会,兀曷赤春风满面,“估计那帮蠢货还在东南端徘徊,一时半刻赶不到林北,一千多兵力想包围这片树林,不可能。何况,两匹火马够他们喝一壶的,说不准现在已被吓得尿湿裤裆?”
回望一眼树林上空的浓烟,摇摇头,男子暗笑,“火马?走,我们一路详谈……”催马追赶,两人有说有笑。沿秘径一路往北,继而左拐奔西,越临近荒野,温度越高。行进速度被迫变缓,毒辣的阳光嗮得人头晕脑胀,默然赶路的勇士团挥汗如雨。抱怨声,无,窃笑声,有,初次组团出击,战果值得骄傲。不损一兵一将,甚至无一人挂彩,乃蛮兵却死伤惨重。据目测,至少倒下二百以上,另两支骑兵理应也差不到哪里去。
擦汗,偷笑,一帮兵将频频回望。紧跟在领头的儒者身后,早先夸口的黝黑猎户撇撇嘴,“哼,一群只会鱼肉百姓的蠢货,战斗力居然如此之差。兵不像兵,将不成将,真想不出于阗怎么会被这种人攻陷?”
“嗐,你难道忘了我们的身份?”一名同时入选的猎户窃笑,“这批勇士中,人人以一敌百,个个骁勇善战,普通乃蛮兵哪会是对手?驸马爷一个人对付两百名敌兵都绰绰有余,再加上各位兄弟,如果人数相当,只怕整个西辽也找不出可匹敌的骑兵团?”
“嘘,两位兄弟,最好别吭声……”虽听着受用,一旁的乃蛮将领毕竟接受过严格训练,小声警示,“身处敌境,一切谨慎为上,我们的任务是侦探,并非杀敌,迫不得已才如此。一旦惊动敌方,势必给以后的行动带来大麻烦……”口吻间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份子,“也不知驻守此地的敌兵究竟有多少?尽量小心为好?”
“哦,明白!”道理一点即通,同时点头,两名猎户缄默不语。
一声轻笑飘出,一直聆听的儒者出声宽慰,“诸位勇士别担心,乃蛮人驻守此地,一则为小民,二来监控山口以东动向,其兵力不足三千。否则我也不会如此大胆,堂而皇之出林北,只留下两匹火马阻敌?”
“老神仙,您怎么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身处半山腰,如何洞察敌情?”语气恭敬,黝黑猎户舔舔干涸的嘴唇,“我想破脑壳也没明白那阁楼怎样搭建,对,还有那只巨鸟,您真的是神仙吗?”
语言一模一样,儒者淡淡一笑,“这世上哪有神仙,些许雕虫小技不值一谈,唬唬普通百姓,用以保命而已。”
“雕虫小技?这还叫雕虫小技?简直闻所未闻,巨鸟坠地时吓得我差点摔下……”自嘲的话语飘出,黝黑猎户吃吃发笑,“幸好早先在山上见过许多怪物,当时才稳住身形,老神仙,以后能否教教我?”
“不用学这些,真若有心,去学学驸马爷的指挥,那才有用……”回望后方,儒者连连点头,“匹夫之勇虽能保命,但只限于单兵作战,一个人再悍勇,也挡不住大军……”微微一笑,“你听过项羽这个名字吗?”
“没,小民从未听闻,难道此人勇猛无敌?”默默摇头,黝黑猎户一脸好奇,“此人是我西辽已故的勇将?”
“中原人,楚汉争霸时的配角,此人力能举鼎,有万夫不当之勇。只可惜刚愎自用,垓下一战全军覆没……”意识到对牛弹琴,儒者苦笑,“跟你说你也不懂,只有胸怀天下者,方能笑傲天下,嗐——”
队尾,男子不时回望,交谈的话语时断时续,“林内如何设机关?那里面可啥都没有?”
“师父早料到这一天,提前布下机关,所以才能如此从容……”舒心一笑,兀曷赤轻言解惑,“此地气候干燥,灌木丛提供充足火源,提前收集石头。垒出长条形的牢笼,困住马儿,草草固定四蹄。笼底的大树钉一块钉板,直抵马臀,困三缺一,刻意留出的窄狭通道对准林外,堆积的一长溜柴火置于前方。马儿怕火,由前至后燃烧的柴堆必然迫其惊叫并后退……”
“明白了……”男子恍然大悟,暗暗佩服,“不错,如此一来,声响会逐次变大。随着钉板刺入马臀,嘶吼愈发凄厉,挣扎一番,最终破笼而出。剧痛使然,势必胡乱奔跑,在火光的逼迫下最终冲出树林。嗯,只升烟不冒火更简单,挖出防火沟,不让火势蔓延,马体周身裹满引火物,以吓唬乃蛮人?”
“驸马爷聪慧机敏,末将心悦诚服……”讪然一笑,兀曷赤压低嗓音,“师父料敌于先,在古堡中也设下机关,半年前派大师兄潜入阿合奇,乌什由二师兄负责。两人一个算卦,一个卖艺,暗地里侦探乃蛮人的兵力调动。”
“啊,贵师竟然如此厉害,半年前已布局?料定我们会沿西方侦探?”吃惊不小,冷热汗水同时奔流,周文龙倒吸一口冷气。此人若被乃蛮人成功劝降,用来对付己方,只怕大事不妙?半人半仙,行为举止异于常人,迎敌策略占尽先机,如果不效力于自己,只能秘密处斩,以绝后患。
不住擦汗,窥视天色,东张西望以掩饰紧张的心情,嘻嘻哈哈一阵,断后的两人加快速度。太阳西坠,余晖脉脉,远远望去,疾行的人影被一团五彩缤纷的光晕笼罩,显得神秘无比。四周一团静寂,荒凉的沙地毫无生机,如久经风霜的老人,默默着人群,一言不发。沙尘弥漫,风儿摇旗呐喊,骆驼刺和稀疏灌木偶尔闪现。
闷声不响一路狂奔,太阳也渐渐隐入地平线,远方出现一抹绿色,精神大振的勇士团定睛观望,一个个眉开眼笑,“瞧,终于又见到绿色,可真不容易,不知古堡在哪?兄弟们脱险没有?哎,真令人揪心……”
掠过人群,男子赶到前方,拱手作揖,“仙师,您能确认古堡的方位吗?”
一再观察地形地貌,儒者点点头,“回驸马爷,古堡在那……”直指左侧远方影影绰绰的绿影,口气肯定,“这附近只有古堡群最显眼,而且所处地势最高,不会认错。”
“行,请仙师带路,我们得尽快赶到古堡。连夜布置防线,接应兄弟们,还得选定撤离路线,一定要甩脱追兵……”命令中夹杂恳求,男子毕恭毕敬,“之前从未来过此地,对其风土人情和地形路线一无所知,一切全拜托仙师,文龙先行谢过!”
“驸马爷太客气,小民只不过做点举手之劳的事,既帮帮自己,也为贵军指条明路……”着一脸坦诚的年轻小将,儒者暗暗点头,飞身下马,一头跪倒,“早先形势危急,来不及谢恩,小民在这里补上……”
几乎同时下马,强行托起儒者胳膊,惶恐的周文龙也一步跪下,“仙师,这万万使不得,我都还没有叩谢,如何能让您抢先?不费吹灰之力,带勇士团甩脱敌兵,仅凭这一点,文龙也该真心拜谢。”
“好,好,好,驸马爷,小民……小民……”暗暗观察神色,儒者轻笑,“小民从未见过像您这样的驸马爷,毫不顾忌身份地位,对一名普通百姓也……也……”
“仙师,实话告诉您,周将军不止高昌驸马一个身份,他另一个身份为蒙古驸马,当然也是铁木真大汗敕封的唯一一名征西将军,整个大蒙古国仅此一人……”见两人相互客套,耶律迪烈一步跃下,哈哈一笑,“仙师也不必惊讶,周将军素来如此,礼贤下士,行为举止全凭良心。至于身份,对他而言,似乎毫不在乎。”
“哦……”不由得多一眼,儒者频频点头,“一名双料驸马兼将军能做到这样,确实让小民钦佩,假以时日……”瞅瞅围上的兵将,止住话语,“被乃蛮人围困至今,小民对古堡眼下的情形也一无所知,望各位勇士提高警惕,应付随时出现的突发状况。”
三人飞速上马,戒备的勇士团呼啸而出,在暮色合围之际抵临荒凉的古堡。令众将士严密保护儒者,由耶律迪烈率众摆出迎战阵势,男子和兀曷赤分左右两路奔向古堡。进至最前方的一个荒堡约三百步,按预先约定,两人同时下马。拴住马儿,摸摸马嘴,抽弓搭箭,全神戒备的一兵一将潜入夜幕。时而跃进,时而匍匐,借夜色和灌木掩护,很快抵达目标下方的草坡。
光线不明,只能侧耳倾听,男子努力分辨荒堡内飘出的断断续续声响。不像风声和虫鸣,也不像说话声,反复听辨,最终恍然大悟。呼噜声,绝对没错,里面有人或野兽。弓还背,箭入囊,悄无声息拔出弯刀。缓缓起身,一点一点靠近长满杂草和藤蔓的圆弧形拱门。
呼噜声越来越清晰,准确方位距离门右侧约五十步左右,伸出半个脑袋,人仔细观察。不经意间,呼噜声陡然消失,迷离的夜色下,侧卧的黑影一跃而起,直奔拱门而来。朦朦胧胧中,猛冲过来的黑影身形似乎特别大,眼花所致?暗黑作祟?压根来不及细想,顷刻之间,黑影已然迫临,奔跑的隆隆声响令人心惊肉跳。
退步,举刀,隐身门侧。运足平生功力,准冒出的丑陋头颅,弯刀狠狠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