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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们这些从永兴军路调过来的见识少!秦凤路地界的西军儿郎,与夏人、吐蕃厮杀得久,都是不畏生死的好男儿!不过是些吐蕃流寇,又值得个甚鸟?倒是你们恁般大惊小怪!”
清剿过侵扰宋境村镇的吐蕃游骑,在宋军回拨平夏城的途中,韩世忠口中仍不依不饶,向同行的宋军将官直言笑道。
听韩世忠出言相讥,有个虞侯官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板起脸来,对韩世忠喝道:“你这泼韩五,我也听过你在西军中是个浑不吝的主,区区一个都头,如何敢与本虞候如此说话!?”
韩世忠却呲牙一乐,混不在意地说道:“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洒家与西军中的刘相公、郭相公,都是如此说话!你也不过是个营虞候,架子倒不小。是想要赖账怎地?延安府里的泼皮小厮,倒比恁这虞候大人赌的直,恁地没个出豁!”
“腌臜厮,你也忒过太放肆了!”那虞侯官当即大怒,他正要发作时,忽然就见方才大发神威,连杀吐蕃骑手数十人的武松缓缓驾马上前,并对他说道:“虞候,韩五说话没个轻重,你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何况都同袍为伍,又何必恁般计较?”
那虞侯官乜了武松一眼,方才间他冲阵杀敌的悍勇战姿,这虞候心里已然惧了武松三分,何况武松说得看似客气,可那虞候觑见武松那一对招子正冷冷盯着自己。他不过也只是一营虞候,论军职差遣只比武松、韩世忠高了一阶,何况两部人马各不统属,心中一番计较下来,那虞候官重重哼了一声,也不再理韩世忠与武松,驾马只望前面赶去。
韩世忠冷笑一声,骂道:“原来也是个色厉内茬的厮鸟,也在洒家面前抖威风!”
武松摇了摇头,对韩世忠说道:“你这泼韩五,倒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新调来的别部人马,你没由来的招惹那厮们作甚?”
韩世忠咧嘴一笑,说道:“还不是这鸟人曾听过我的‘好名头’,叵耐这厮又仗着自己是个营虞候,恁地蛮法!他与洒家作色,哪里还能对他佛眼相看?不信他砍了我的脑袋去!”
韩世忠说罢,又与本部军卒百无忌惮地大声说笑,虽说他是个吃不得亏的主,可是在武松与自己马步军两都人马中人缘甚好,大伙听到他说笑,也都附和着恣意哄笑起来。
在韩世忠没从军之前就是个嗜酒豪纵,不羁尚气的泼皮出身,在西军中也是个叫同僚又爱又恨的刺头,何况当年他与夏军厮杀时身先士卒,不但曾率先登上城墙斩杀守城将官,又曾率敢死战士冲入敌阵,看了西夏监军驸马的人头,可他立下那等卓越的战功却只官升一级,韩世忠虽然面子上仍嘻嘻哈哈,可心里难免还是要怄股鸟气。
是以从那以后,这泼韩五屡屡与上官顶撞,混不吝的刺头行径愈发放肆起来,虽说在西军在大小战役中又曾立过很多功劳,可军衔仍不过只是个马军都头。如此下来也是个恶性循环,韩世忠越是放浪无忌,便越无法受提拔擢升,可是他越得不到提拔擢升,他便越放浪无忌......
武松虽然是个眼里揉不得杀子的烈汉,可是他在行伍中处事要比韩世忠知进退得多,按理说凭他立下的战功也早该晋升军职,可偏生武松又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韩世忠每每赶下触犯军律,或者与其他部曲的将官起了冲突时,武松总是二话不说,立刻站出来为韩世忠出头,是以他们二人都不知已斩了几百颗敌酋的人头,可步军都头、马军都头的差遣却从来没提升过。
韩世忠嘴上不说,心里则对武松感激的很。在西军中除了种师道、种师中这两位经略相公,能让韩世忠衷心敬服的,也就只有秦凤路渭州平凉兵马提辖,现在却已杀人出逃的鲁达,以及眼前这个与他是袍泽战友的武松。现在韩世忠看武松的面子,在军中已然收敛了许多,否则按他泼韩五过去的脾气,就冲刚才那营虞候敢那般轻视于他,韩世忠早已将他扯下马来,打个满地找牙了!
武松与韩世忠一路说笑着,终于赶回了位于平夏城的西军军营中,当他们两人刚驾进辕门,恰好有个将官率队人马与他擦身而过。那将官见到武松脸上金印,以及腰间佩带的双刀。他微微一笑,向武松抱拳说道:“久闻平夏城有个武二郎,双刀本事甚是了得,在下佩服得紧。”
武松也抱拳回礼称谢,他见那汉子五官生得棱角分明,也甚是雄壮威武,只是他眉宇间似透着股阴鸷,却让武松感到略感不适。还没等武松询问那将官姓名,那将官便笑道:“军司差遣,不敢久留,待在下回城时,再寻武都头亲近。”
武松皱着眉头回头又打量那将官的背影一眼,向韩世忠问道:“也是从秦凤路其他军镇调来的同僚,却不知什么来路。”
韩世忠冷眼横了那将官远去的背影一眼,不屑道:“洒家知那厮是从德顺军调来的个都头,却不是甚么爽直的汉子!也有从渭州、德顺军、秦州调来一同关扑耍钱的兄弟提过这厮,说他虽有好本事,却爱耍弄心机,是以同部曲的同僚没几个待见他的......我记得那厮似乎是叫吴玠。”
武松听了也没在意,当他与韩世忠策马又行数十步,有个押官前来向武松报道:“武都头,有恁的家书寄到营中。”
武松听罢登时喜道:“我大哥来书信了?快拿与我来瞧!”
韩世忠知道武松与他大哥武植感情极为深厚,可他见武松有家书寄来,忽然又想起前些时日还与武松有书信来往的萧唐,便笑道:“武二哥,这段时日怎地不见萧任侠有书信来?他如今在京师做得大官,洒家还寻思托他的门路,在汴京军司谋个前程哩!直娘贼,在平夏城这边咱们把脑袋掖到裤腰带上玩命,功劳却都是别人的!既然有人情在,咱们不妨都去投他,也好过在此受风餐露宿,受人鸟气的苦。”
武松面色微微一滞,虽然也知道韩世忠只是随口说笑,可他的无心之语不由得使武松心中又犯起了嘀咕。
虽然萧唐与武松同生共死过,都是能同生死、共患难的结义兄弟,可是即便萧唐有难时,武松会毫不犹豫地舍出性命相帮,但他却绝对不肯依托萧唐的门路升官发迹。
因为武松最开始与萧唐结识时亦师亦友(更遑论最开始武松瞧萧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时候......),两人相处的关系武松就倾向于强势的一方,可自从他与鲁达、韩世忠、汤隆至河北大名府参见萧唐大婚的时候,武松便已经隐隐感觉到萧唐虽然依然还是他的兄弟,可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对他拱手低眉、甚是恭谨的小兄弟了。
这虽然不至于让武松就此对萧唐心生间隙,可他是何等刚猛不屈的人物,叫他低眉顺眼地投到昔日这个自家小兄弟门下,或是托他的人情打点关系,让他武二郎在行伍中晋升得能够顺利些?这种事对于刚烈的武松,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而且萧唐就是因为深知武松的秉性与脾气,所以他从来不曾向武松示意他会打点门路,叫武松调至汴京禁军中谋个差事。因为那对武松而言,这不是兄弟的盛情相助,而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兄弟你如今能官场、江湖中有这般建树,我这做兄长的也甚是为你欣喜。可你能有今日这番成就,焉知我武二便不能在西军中博个出身?
武松笑着摇了摇头,并拆开了书信,可他只粗略读了数行,便已登时如遭雷殛,脸色大变:“甚么?我兄弟在辽东遇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