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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刚露出鱼肚白,经过半宿的夜市喧闹,清晨时的汴梁城中街上还十分静谧,只能听见城内寺院行者打铁牌子循门报晓的声音。投西大街间各铺店伙计闻钟而起,各自打着哈欠准备贩卖煎白肠、血脏羹、米粥、烧饼糍糕等早市点心。
萧唐已早早起了床,迎着第一缕从空中射落下的晨光走到前院,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拳忽出,练起周侗传他的红拳来。就见萧唐身法凌厉,拳击脚踢时通通作响,拳脚劲力端的是刚中有柔、柔中有刚。萧唐忽然双腿一错,拳如流星臂如鞭,腰走龙蛇眼似电般连攻出七拳,招招似都夹杂着开碑裂石的力道。
“少主,好拳法!”萧唐听有人言语,他收了拳,向那人笑道:“杨序兄弟,你起得也恁地早。”
杨序定定地望着萧唐,长叹口气,却另说道:“当年我做的是日赚斗金的营生,过的是一掷千金的日子,可不想遭九头虫那厮构陷,不但父母双亡,我也是流落街头,受尽人间苦楚,后来幸有少主为我报了大仇......
人世间大起大落我也算都经历过,这生死成败也便看淡了许多。如今我只想以我择机生财的本事辅佐少主成就番大业,便是前途凶险,我也只视如等闲。可是......少主你要做的那件事,真的是势在必行,非做不可么?”
萧唐当然知道杨序所指的是何事,也明白为什么凡是知道他构想的心腹兄弟,都抱有这种怀疑的态度。他依然笃定地对杨序点头说道:“不错,那件事,势在必行。”
“好!我知道了。既然少主已做决定,少主若需我调动钱粮物资时,我自会想办法知会体己的亲信去办。”杨序也干脆地回道,他要的,只是从萧唐那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现在既然萧唐已给了他答复,杨序又恢复到往日精明干练的模样,说道:“少主,东京汴梁金风玉露楼新址开张在即,又涉及到官家私访事情紧要,须少主过目差点一番才是。”
萧唐慨然地拍了拍杨序的肩膀,说道:“好,待小乙和贯忠准备妥当,咱们一同前去。”
“两位哥哥,知道今日要去新楼查点,我们早就准备好了。”正说话时,就见燕青与许贯忠已笑吟吟地飘然而出......
金风玉露楼,也就是原来的白矾楼坐落于东京汴梁御街北端,楼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高三层,五座壮观华丽、美仑美焕的楼宇中间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排列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端的是富丽堂皇。
此楼不但曾做酒楼营生,更是一处重要的造酒作坊,宋时东京大小酒肆酒楼,大致有正店、脚店之分,规模大且有权自酿美酒贩卖的唤做正店,须从京内酒务(酒库)买入,再零售贩卖的则为脚店。东京汴梁城内大小脚店不计其数,而正店却只有七十二家,当年的白矾楼更是这正店酒楼之首。
前有尝记天下酒名的奉议郎张次贤所著《酒名记》中,白矾楼自产的眉寿酒、旨酒被列作市店类第一家,当年宋仁宗于天圣年前下诏三司谁愿意承包此楼每年的酒税,便划拨京城三千家小酒店于他(原诏文:白矾楼酒店如情顾买扑,出办课利,令在京脚店酒户内拨定三千户,每日于本店取酒沽卖),到宋徽宗年间承包樊楼的商贾,官司亦会给予其优厚的条件,是以眼光独到的杨序初到京师时,一眼便相中了这座酒楼,并出巨资将其购入。
当萧唐、杨序、燕青、许贯忠四人来到金风玉露楼(白矾楼)时,但见楼内珠帘绣额、灯烛晃耀,楼内无论是上下楼层,还是前、后、左、右、中五座分楼都连成一体,使得酒客可以自由穿行,畅通无阻。二、三层多是供豪客富贾摆筳席的雅阁子,楼下宽敞的大厅已被杨序雇工匠改造成供乐师演奏乐曲的场所,比起在大名府乐坊旧址,在东京城金风玉露楼东西南北中酒客皆可边把酒言欢,边随曲长歌。
商业繁盛的宋代市井间娱乐业高度发达,京师内百姓对于消遣娱乐的需求也愈加提高,下到垂髫之童,上至斑白之老,在这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的汴梁城内欢颜笑语于勾栏瓦舍,觥筹交错于茶坊酒肆。真要是等到金风玉露楼开张那天,势必会吸引京师内,乃至大宋四方文人雅客、王孙公子争相来访。
在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国家是大宋,而大宋最繁华的城市是东京汴梁,东京汴梁城内最繁华的去处,可说便是如今金风玉露楼所处的地段。萧唐大致将富丽堂皇、精致别雅的楼内景象扫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赞叹道:“我在大名府与人应酬,勾栏瓦舍,酒肆茶楼也都见识个遍,却何曾见过这五座瑰丽华贵的高堂广厦?杨序兄弟端的好手段,将此处打理得如此精致!”
杨序摇头笑道:“这白矾楼原本就是个繁华的去处,何况世人念的是金风玉露楼的名声,那时若非小乙、贯忠与柳行首使得乐坊一鸣惊人,只凭我这沾染铜臭的俗人可派不上甚么用场。”
燕青听罢也道:“没有杨序哥哥操奇计赢的本事,我与贯忠又能耽得甚么大用?”
萧唐正笑看杨序与燕青、许贯忠推谦时,有个老妇人满面堆欢地迎来上来,连笑道:“这位可就是大名府萧任侠萧大官人?哎呦,今日老身也有幸遇到贵人了!这白矾楼...不,如今可改叫金风玉露楼了,以后就全靠萧大官人来照拂咯。”
杨序向萧唐介绍道:“少主,这位便是原来此间的主人李姥。这些日来正使人收拾家当搬至新处去。”
萧唐虽然对这李姥所做的老鸨行当心里有些排斥,但宋时青楼是正当行业,也不是说是个青楼的老鸨便都是那种逼着良家女子做皮肉买卖行当的,便也对她也客气地说道:“劳烦李嬷嬷这般辛苦,以后你我都在东京汴梁营生,自当相互照拂。”
哪知那李姥见杆就上,听萧唐如此说,她满脸的褶子顿时皱在一处,又笑道:“正好有件事要求到萧大官人这来!萧大官人您生得玲珑心窍,做得许多脍炙人口的妙曲儿来,如今您这金风玉露楼在这东京城新扎下根儿来,只怕人手不足,老身那边有不少伶俐的舞妓歌女,您瞧须不须用人手?”
萧唐眉头一皱,这李姥说叫自己手下姑娘来金风玉露楼做帮衬,确实是为了借着金风玉露楼的名头提升自己手下歌舞优伶、清倌红倌(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红倌两者皆卖)的知名度,就如在大名府时萧唐与翠香居柳影烟合作之时,随着金风玉露楼乐坊日渐红火,相得益彰下柳影烟也被人赞作河1北两路第一花魁行首,那李姥就是做这行当的,这般好处她又岂能不知?
李姥见萧唐面色犹豫,忙又说道:“萧大官人,老身手底的姑娘吹弹歌舞,无不尽善,虽比不得苏小小、琴操,却也都是不逊于谢玉英、苏小卿等冰雪聪明的姑娘,便是偌大的东京城,也没几个及得上老身调教出来的歌伎。老身也知这时沾了萧大官人的福气,也不必叫大官人费甚么钱财,只求金风玉露楼开张后,也叫老身的姑娘在楼中露一露脸。”
燕青见萧唐也不便一口回绝那李姥,正寻思替自己大哥分忧,温言打发走那老鸨时,正瞧见有个十岁出头大的小女孩,抱着抱着把足有她大半个身子大小的七弦琴,吃力地刚走下楼来。
那女孩额头满是细汗,抿着嘴蹒跚前行,冷不防脚下一绊,“啊呦”一声便要摔倒在地。燕青见了如燕子般闪出,一手轻舒猿臂搂住那女孩腰间,一手扣住甩将出来的七弦琴来。
燕青轻轻将那女孩放下,当瞧清她容貌时不由一愣,那女孩一双晶亮眸子明净清澈自带一股灵韵,柳眉如弯月,皙肤似白雪,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坯子。看那美丽的少女仍面带惊慌之色,燕青心中不由怜意大起,他将七弦琴交到那女孩手中,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女孩见燕青生得睛如点漆,面似堆琼,又想到方才这个俊俏的小郎君抱住自己,她的脸火烧似得烫了起来,不由得低下螓首呐呐道:“多谢这位公子......”那女孩话音虽轻,却如黄莺初啼般清音缭绕。
李姥望见这边景象,皱着眉说道:“师师,怎么恁地不小心?”
师师?萧唐心中一震,莫不就是无论正史还是在水浒传中都引人注目,与宋徽宗也有过一段风流情事的传奇名妓李师师?萧唐忙又向李姥问道:“李嬷嬷,这位小姑娘是......”
李姥陪着笑回道:“这李师师原是汴京城内经营染房工匠的女儿,她那父亲因为朝廷染布延期而入狱身死,我见她可怜便收容了她...”
果然就是她!萧唐微微点头,然后便对李姥说道:“嬷嬷,这个李师师,我这金风玉露楼倒想收她。”
李姥听罢一愣,随即喜道:“萧大官人可是答应老身了?只是这李师师虽生得好嗓子,可她年纪幼小学艺未精,老身那精懂诸般曲艺聪慧体贴的姑娘还有许多.....”
不等李姥说完,萧唐便挥手打断了她说道:“李嬷嬷,我的意思是,要为这个李师师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