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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掖最出名的就是丹霞地貌,但祝南浔没来得及看。
此时此刻,坐在这个半旧的中巴车里,她只能勉强看一看窗外的风景,留下些许对这个城市的印象。
总不能一想起张掖就是医院和诊所。
从飞西宁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打算这会是一趟正儿八经的旅途,但从青海湖出发到现在,半个月过去,她走过草原湖泊,也见过雪山荒漠,这些都是她以前未曾看过的风景。
虽然面临的尽是狂风暴雨般的危机,但所幸遇到的好风光和好人情也对这趟不能称之为旅途的旅途有所补偿。
细想起来,她竟觉得一点也不吃亏。
汽车驶出张掖市区没多久后,眼前的画面便被大片的深灰色装点,又是山路,崎岖蜿蜒,背靠坑坑洼洼的石壁,对面是干涸的河床和石滩。
这样的石山大抵只有西北才有,光秃秃的一座连着一座,奇形怪状,一个个山头骄傲的挺立在半空中。
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要抵达巴丹吉林,那是一个背靠中国第三大沙漠的小城镇。
内蒙……祝南浔想到这个地名,不禁感叹,当真是把祖国的大西北绕了个遍。
眼下车子行至的地方正是甘肃内蒙两省交界的地方,再往前走走,便只有荒漠,再也看不到山。
陆西源靠着座椅后背睡着了,惊魂一夜,他早已疲惫不堪。他曾跟程诺打趣,说他越接近三十岁,就越觉得身体素质不如当年。
程诺笑他,说这是因为他不近女色导致的。
女色……
他身边明明一直有两个女人,可这两个女人对他而言,又都不能称之为女色。
他睡着,梦到了她们和那片沙漠。
他在外面的安稳日子终于结束,他又要回到这片唯一能收纳他的土地和那个温暖的小家。
祝南浔打量着睡着的陆西源,他整张脸的轮廓浸在日光里,多了柔和少了锋利。
她想起初见他时,他还是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那时候他比现在要白,要嫩,眼神里还没有这么多故事,也不像现在深沉。
她伸出手指头轻轻地顺着他的眉骨往下探,滑到他的唇珠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睡会儿吧,别折腾了。”
他嗓音里还带着困意,杂夹着一丝宠溺。
他握着她的手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她看到他嘴角朝上,问他:“你做梦了?”
他没回应,像是睡熟了。
过了会儿,他又答她:“嗯,想家了。”
祝南浔回握他的手,她知道他指的是巴丹吉林的那个家。
那他原来的家呢?他的父母呢?
她从未过问过。
对于他们,他应该也是很想念的吧。
于是她对他说:“等过段日子,事情了结了,我们去南京吧。”
陆西源听见这句话,一瞬间没了困意,他坐直了身体,眯了眯眼睛适应窗外刺眼的光线,然后若重若轻地跟她说:“家里早没人了,回不去了。”
她知道他的意思是人没了,故乡没了。
她问:“你父母……”
可后面的话终究没问出口。
“走了很多年了,他们的样子我都记不太清了,我是我叔叔养大的。”他毫不避讳的说。
祝南浔怔了怔,问:“那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陆西源:“有……算吧。”
他先是肯定,之后又有迟疑。
“尤惜?”祝南浔问。
“嗯。”他承认。
“我记得,尤惜姐是你的大学同学吧。”祝南浔说完又想起那会儿他们三人装成老师和学生住进老宅里,开始怀疑这关系的真假,又加了句:“是吗?”
陆西源看着祝南浔问话时小心翼翼的样子,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他知道自从她得知事情真相,内心深处便始终隐藏着一份愧疚,对他也对尤惜……
他对她说:“尤惜是我学妹,大学里……追了我几年,跟我叔叔也混得很熟,她命苦,我叔叔很疼她,那次去古镇就一起带着了。没想到后来把她卷进来……是我们的错。阿浔,你还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怎么会是你的错,如果说耽误了你和尤惜的一生,那一定都是因为我们祝家。陆西源,我欠你们的,这辈子我还不起了。”
她是听到他继续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才爆发的。
说出来倒比压在心里舒服多了,但话题突然变得这么沉重,她难免觉得苦涩,于是偏过头看窗外,路边有一对蒙着面的母女在拦车,随后车子靠边停下。
司机正好要给车加水,便停了车让大家下车休息。
陆西源摸了摸口袋,想找烟,却发现这段时间养伤烟抽得少了,连烟盒空了竟都不知道。
祝南浔却从背包里拿出一包“南京”递给他,他看了看烟盒子,若有所思了几秒钟,然后便下车去抽烟。
两人站在路边,祝南浔的头发被大风搅得凌乱,眼前是一片荒漠,尘土四起,格外荒凉。陆西源点了烟,边抽边对祝南浔说:“这烟,你在张掖买的?”
祝南浔点点头:“你去买车票的时候我在门口小店买的,这边竟然会有这个烟,觉得挺稀罕就买了。”
陆西源笑了笑:“你还挺细心的。”
“我优点挺多的,你不知道罢了。”祝南浔说。
陆西源眯了眯眼,看着远方:“我知道。”
祝南浔看着他,格外认真的说:“我之前想找你,是因为很多事情我不明白,现在找到你,我也明白了,我只想拼尽全力弥补你,还有尤惜。”
陆西源听了,转过身用拿烟的手捧了捧祝南浔的脸:“自己选择的道路,不需要任何人来买单。而你欠我的,不用你说,我会一一向你讨要。”
重症监控室里,宁岸终于睁开了眼睛,程诺赶到的时候,宁岸的姐姐正在给她喂水喝。
“程……程大哥……”她虚弱无力,勉强地发出声音。
对她能说话这件事情,程诺似乎并没有不适应,他走到她床边对她说:“别急,多喝点水再说。”
“南浔姐……”
程诺会意,说:“他们已经走了,应该很安全。”
出于本能,他没透露他们将要去的地方。
宁岸又说:“谢谢你们。”
程诺微微笑了笑:“你醒了就好,要好好活着。”
“我会好好活着,我还要给南浔姐和陆大哥做证人……”
程诺觉得鼻酸,到这个时候了,这姑娘的心,还牵挂着他们。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仅要为他们活,更要为自己活。”
程诺一改往日的痞子形象,几句暖心的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不像自己了。
宁岸点点头,眼泪却又忍不住顺着眼角往下流。
若不是遇见他们,她仍在清醒与混沌中惶惶度日,眼下她终于有了坚强的理由。
“程诺说的强悍的主儿……就是尤惜?”祝南浔转移话题。
陆西源放开她的脸,抽了口烟说:“不是,论强悍,尤惜比不过你的。”
“那还有谁比我厉害?”祝南浔不禁感觉头疼。
陆西源笑了,他说:“这个人,估计你这辈子都斗不过。”
“跟我抢男人,我会斗不过?呵……除非你更喜欢她。”祝南浔还是急了。
“嗯,我确实很喜欢她。”
祝南浔:“……”
陆西源见祝南浔炸毛了,帮她捋了捋凌乱的头发,他给她打气说:“女老师女警察女护士你都不放在眼里,我估计你也不会怕她。”
“哼,你说的有模有样的,我倒想赶紧见识见识这姑娘,看她是比茶卡温柔,还是比阿舍儿可爱。”
“看,你又说到点子上了,她听话的时候比茶卡温柔,调皮的时候比阿舍儿更惹人爱。”
祝南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