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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请把本郡王的儿子交出来。”
这一声冷喝,端得是气势磅礴。金鸿自有记忆以来,还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何况,这还是个男人。金鸿顿时心生不悦,回头便瞥了眼罪魁祸首。
“阿爹……”祈儿此时正忽而高兴又忽而紧张的看着金鸿,“姨姨,阿爹好像很生气,姨姨,祈儿可以躲起来吗?”
金鸿简直要被这个小子气笑了,直接提着他的衣领,拎小鸡仔似地把人拎了出去。
火光之下,银甲熠熠,把她暂住的这院落,围得铁桶一般。当先的男子,面容冷峻,一双黑眸,沉不见底。一袭紫金长袍,贵气非常,俨然就是之前阿景紧追而去的那个男人。
“阿爹......”祈儿糯糯的童音,夹着求饶的意味。
金鸿直接提着人,走到了乔暮阳身前,把祈儿往他面前一放,“隐郡王,耳目如此灵通,便该知道,你的儿子,是自己求着我带他回府的。”
金鸿以为,她这话一出,必然会令对方极度不快。哪只这位隐郡王只用那黑不见底的眸子,意味不明的瞧了她一眼,转身便走。他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抱起了祈儿,紧随其后。
祈儿趴在那中年男子背上,恋恋不舍地回头瞧着金鸿,“姨姨,祈儿过几天再来啊。”
金鸿差点没把脸绷住,这小子真是......可一想到那隐郡王,把她所居之地,如市井般来去自如,顿时怒意又起,“隐郡王,这便是你们金海国的待客之道?不问缘由,带兵私闯民宅?”
乔暮阳猛的站定,袖下的手,紧紧捏着,颤抖不已。可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他的面容威严冷峻,只有那双眼眸,正有惊涛骇浪般的情绪,不断翻腾着。所以他不能回头,他只能背对着她,竭力压稳声音,低哑地道,“梁王若谨守为客之道,秦某与兄长,必当大开中门,以贵礼相迎。今日多有得罪,告辞。”
“怎么隐郡王说话,喜欢背对于人?”
乔暮阳充耳不闻,携了他带来的人,头也不回地退出了夏侯府。
金鸿站在屋外许久,带着面具的她,令身旁伺候的人,都无从知晓她神色如何。
又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道,“郎君回来了吗?”她话音刚落,就见游景自院外施然而来。
“阿鸿。”
金鸿微微点头,示意她听到了,转身进了屋,游景也跟了进去。
“你认识他?”
“嗯。”游景低低的应了一声,声音中透着丝落寞与歉疚,“我......失约与他,答应了他的事,我没能做到。”想到他追上乔暮阳之后,千言万语,他不知从何说起。而乔暮阳也已经不需要他的解释,他用冰冷漠然的语气告诉他,他的妻主他自己会找回来,再不会假手他人。那时候,游景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狼狈,不仅仅是因为他失约于乔暮阳,而是......游景抬头,凝着身旁的人,眼神失了焦距,迷离又恍惚,他被母亲胁迫配合着制造了另一个阿鸿,可有时候,午夜梦回,他总是恍然觉得他的阿鸿真的回来了,一样的眼睛,一样病态苍白的唇,一样削尖的下巴......
“嗯,你见到了他,所以他知道了我的身份?阿景,阿景!”
“啊?阿鸿你说什么?”
金鸿讶异的看了游景一眼,今日的他,很奇怪,“你与他见面了么?”
“嗯。”
“难怪,我还以为我们的人里头出了奸细。我前脚刚到临江,这隐郡王后脚就带兵堵门了。原来是你之故。”
“抱歉,我是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
“无事,如此,直接商谈粮草之事便是了。”
“你真的确定那就是她?她不是带着面具么,你连脸都没有看清,你就能确定?”秦流风不想泼乔暮阳冷水,可是,如果一旦确定这个梁王就是顾元微,那他完全相信,当他们与梁王之间的利益相左时,乔暮阳会毫不犹豫的站在梁王一边。若是过去,一个乔暮阳实在不打紧,可如今,这东南三府近三成的钱粮都掌控在乔暮阳的手里。他总算是有种养虎为患的感觉了。
乔暮阳不答,只专心的安抚着祈儿入睡。见孩子睡得沉了,他才站起来,示意秦流风与他一起出去。
乔暮阳披上大氅,又亲手给秦流风披上,“大哥,我送你回屋,我们边走边说。”
晚秋的夜风,已经有了些微寒。
两人静静的走了一段,乔暮阳才开口道,“大哥,这五年来,我与祈儿若没有的照应,恐怕,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在这世间,等到启年回来。”他说着,微凉发颤的手,执住秦流风的。
“你......”秦流风讶异,他的手居然颤抖地如此厉害。
乔暮阳垂眸一笑,收回了手,“是,我到现在,还无法从见到启年的激动中平复过来。大哥,不要问我如何认出了那是启年,总有一天,你也会发现,就有那么一个人,即使是埋没在千万人之中,你依然可以一眼认出她。”他忽然仰头,望着空中明月,今日这月色也格外的迷人,“大哥,就算我知道,照顾我们父子,是你当初与启年的交易,可我更明白,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把交易做得如你这般尽心竭力。大哥,别说我今天这一切都是有你帮助之故,便为了当日的收留,为了你待我们父子的这番心意,只要不危及阿鸿的性命,我绝不会背叛你。”
秦流风终于释然一笑,这样的承诺,足够了,“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他们显然是想隐匿了身份来试探我们,如今被祈儿闹了这一出,他们的身份也瞒不住,想来马上就会来找我们谈粮草的事情。”
“旁的事情,我也不懂,我只知,咱们在此地立足三年,是大哥你与闵大人竭尽心力周旋而来。金瑞霖当政的大锦,一盘散沙不足畏惧,可梁王旧部势如破竹,如今购买如此多的粮草,野心昭然若揭。北真国又是虎视眈眈,我只怕这笔粮草若谈不成,梁王旧部极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对我们极其不利。”
秦流风深深一叹,“这些我与九娘都想到了。可不论是梁王旧部还是北真,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与他们合作,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乔暮阳收回视线,目视着前方,温柔浅笑,“所以,于公于私,我都必须把启年找回来。”
“你有办法了?”
“我得先确定启年因何会变成这样。”
“你欲如何?”
“都说母子连心,这话当真不假。”乔暮阳答非所问,转了话题,“我相信,老天依旧愿意站在我这边。”
这里便是来因寺?
金鸿背手而立,仰头望了眼这落漆斑驳的寺门,然后打量着四周。视线所及,参天古树华华如盖,虽已至深秋,依然郁郁葱葱。
几道衣袂翩飞的飒飒声,打断了她对四周景致的欣赏。
“回主上,没有任何异常。”莫大听了几个侍卫的回报,向金鸿禀报道。
金鸿点了点头,“这山门虽然落魄,却也是佛门净地,你们在此等候吧。”
“是。”
金鸿从袖中摸出那封出自孩童之手的信笺,唇角微微扯起了柔和的弧度,推开这兀自半开,无人看守的寺门,举步踏入寺中。
她拾阶而上,向着最醒目之处的那座佛殿走去。刚走了几步,一道小小的身影,便欢快地从佛殿里飞了出来,“漂亮姨姨……”
祈儿便这么如一只小鸟一样,扑入了金鸿的怀里。
金鸿微微一愣,还是半蹲□把小家伙抱了起来,把手中的信在祈儿眼前一晃,“老实告诉姨,这东西,是谁教你写的?”
祈儿一听,抓过信,不满的皱了皱鼻子,“祈儿想姨姨,可是阿爹说,只有祈儿自己写了信送给姨姨,姨姨高兴来赴约,才能见着。”他说着,又换了上了欢快之极的表情,开心的搂着金鸿,“祈儿天不亮就来了,好担心姨姨不来,但是姨姨来了,祈儿好开心。”
金鸿听着听着不由的温柔一笑,伸手揉了揉祈儿的小脑袋。她以为她不喜欢孩子,她病愈至今,时而会与阿景同塌而眠,可他们从无任何亲昵的举止。她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很奇怪,似乎很习惯旁边睡着阿景,可又不愿与他亲近。好在,阿景与她一样,对于他们这样的相处处之泰然。她的下臣们,不止一次催促着她与阿景诞下孩儿,甚至有人还建议她多纳侧君、侍君。可最终,她都以大业未定推脱了去。也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的玄妙,这个活泼好动的男孩儿,竟是让她这般亲近。
乔暮阳与空空大师一同从佛殿走了出来,他的视线在那一大一小亲密无间的身影上微微一凝,又转过身向殿内走了进去,唇角微扬。
空空大师原本宁静淡泊的神色,在见到金鸿的刹那,骤然一变。他赶紧垂眸,念了数声“阿弥陀佛”,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头的惊涛骇浪。游梅怎敢,怎敢在她身上用上此等禁忌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