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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府大大小小,全部出动,只有老夫人和凌敬天坐在下方位置,其余内眷分别立在二人身后。
凌敬天端着热茶,茶盖驱散雾气,袅袅雾气遮掩了眼底的神色。战冀北不能给他带来利益,也是攀不上的人,他定然要立即舍弃。
京兆府尹一事,他算是明白了,战冀北早就挖好坑等着他去跳,被百官孤立,断他前途。
他如今的地位着实尴尬,要想继续做官,必须要另谋出路,恰好,他命不该绝啊。有人把机会送到他跟前,他为何要说不?
老夫人却是不悦,她的孙女两个都出色,全都被凌琉玥给毁了。不然,这些大好的姻缘全都落在烟儿、瑾儿头上,何时轮得到吃里扒外的低贱野种?
尽管心底忿忿不平,可凌琉玥还能给她点利用价值。若是‘娶’了雪花国的王爷,府中又多了一个吃白饭的。而且,还得罪了战王。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侯府未来被战冀北折磨得不见天日的惨状。
浑身一个激灵,淡淡的瞥了眼门口的凌琉玥,斟酌着借口,免得得罪了邪王:“邪王,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侯府并没有接到赐婚圣旨。”也就在刚才,才得知凌琉玥和邪王退了亲,便宜了蛤蟆女。悔的心肝绞痛,她的女儿嫁到了江南,育有一个女儿,早知拿生辰八字与馨儿合一下,勉为其难的做个夜王妃,女儿便也能回京。
邪王目光灼灼的盯着凌琉玥,饶有兴味的在他们二人身上流连,将老夫人的话当空气,置之不理。
老夫人面色微变,怕自己这话说的邪王不爱听,沉着脸,想着措词。
凌敬天觉得他和老母的八字相冲,以至于事事和他做对,坏他官路。面色难看,沉声怒斥:“妇道人家,你懂什么!”谄媚讨好的对邪王说道:“当初雪花国陛下提议联姻时,下官当即便得知,接到皇上的圣旨,封赐玥儿为郡主,与雪花国联姻。”
他之前选的是战冀北,可战冀北不帮他,他便要倒戈。从极力撮合,变成极力拆散。
邪王挑眉,细长的眉头比女人精心描绘的还要细致,看的让女人心生嫉妒。
“哦?”邪王妩媚一笑,摩挲着脸颊上指甲大的擦伤,轻笑道:“没错便好,是吗?妻主!”娇媚的嗓音带着魅惑力,叫的人骨头发酥。
随着邪王容岩的起身,柔软如水般温软的锦袍倾泻,支撑着脸颊的手垂落身侧,宽大的袖摆遮掩着细腻的肌肤,好似多用一份力道,便会擦伤这白腻娇嫩的手臂。
妖孽!
凌琉玥咋舌,雪花国男子地位不如女子,难不成把男子当女人养?
领教了他的毒舌功力,忽而,见他温顺起来,凌琉玥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带上了一层虚伪的面具,讪笑道:“邪王人比花娇,我这一介粗人,怕是消受不起。”
容岩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挑衅的睨了眼战冀北,见他眼底闪过愠怒,妖孽的一笑道:“本王就喜欢皮糙肉厚,正好亲热时,可以给本王磨磨死皮。”
凌琉玥脸皮子狠狠一抽,腰一紧,便被战冀北拦在身后:“去死皮,本王可以成全你。”战冀北衣袖一甩,门口路过的洒扫婆子被甩到容岩怀中。“本王最擅长剥皮。”眼角寒光一扫,冷笑道:“邪王的肉质老硬,肤色暗沉,需要本王给剥皮刮肉,长新的么?”抢他的女人,活得不耐烦了?
容岩身形一闪,避开了粗使嬷嬷,立即掏出巴掌大,雕刻精致图案的铜镜,照看了两眼,别着散乱的发丝,整理仪容,呵呵笑道:“本王天生丽质,王爷这副皮囊,在雪花国送作妾都没人要。哦,不!送给花楼,妈妈也都不收,他们素来不做赔本生意。”
说罢,走上前来,嫌弃的用手指戳了戳战冀北的胸膛,见他岿然不动。索性绕到他身后,揪出凌琉玥,与战冀北并排相站。容岩托着下巴,悲哀的摇头道:“活脱脱的美女与野兽。”
战冀北脸黑如墨,因怒火而面部肌肉抖动,稍显扭曲。
容岩权当没瞧见,拎着凌琉玥站在自己跟前,将擦得锃亮的铜镜放远,照映出两人的模样,笑眯眯的感叹道:“多有夫妻相,啧啧,这是几辈子修都修不来的福气。干了几辈子缺德事的人,怎么能把我们拆散?”话中意思意有所指。
凌琉玥自动忽略他说的话,看着铜镜里面两张娇颜挨在一起,弯月眉,丹凤眼,樱红丰唇,倒真是有两三分相似。
战冀北觉得十分刺眼,夹在中间,隔开两人,讽刺道:“你这小身板,充其量算是女人,碰上刺客,别吓得率先躲在凌儿身后。”心里很不是滋味,赶走了小白脸,来了个娘娘腔。
容岩笑的花枝招展,见恶心到了他,也就稍稍收敛了一下。
“你不要这么恶心人,阳刚点,像个男人,别跟着人妖一样。”凌琉玥被拎来拎去,一拳揍在他的花容月貌。觉得凌若瑾幸好死了,不然也会羞愧死。嫁给一个比她还要美十倍不止的男人,给活路么?
“冤家!”容岩歪着头避开,丝毫不见恼,掩嘴一笑,戳了戳凌琉玥的胸口。
凌琉玥脸色扭曲,他怎么能这么极品?
战冀北眼底掀起浓郁的墨色,死死的盯着容岩的手指,恨不得捏碎。
凌敬天和老夫人被容岩的言行举止,雷的瞬间石化,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一个大男人和个女人一样,带出去不是丢人现眼么?真是败坏门风!凌敬天有一瞬后悔了,他是招来一个怎样的煞星?如此不男不女,日后不是平白让人耻笑么?
可,一想到唾手可得的富贵,咬了咬牙,待他们住上一个月,雪花国的使臣回去后,便按个由头,将他们给打发出去。
凌若轩由原本看热闹的神情,立即变成了呆滞的模样。自动脑补着容岩坐在女人堆里,谈论着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各个大宅的八卦,瞬间心里不能承受。
他们侯府的荣耀,都是祖祖辈辈马上打下来的,府中多了这么一个雌雄莫辨的男人,他日后走出去,都会受到同伴的嘲笑。
斜眼瞥了眼候在容岩,身段柔韧多姿,他身后的女侍卫,却身形魁梧健壮,然后低头看看自己的鸡肋身板,一脸扭曲的艰难移开视线。
不禁有些同情凌琉玥,‘娶’了一个比她还女子的男人。不过随后想想她彪悍的性格,觉得上天这造物神太过神奇,一强一弱,两人确实挺般配。
心里阴暗邪恶的想到,他们夫妻两相处,成天讨论女人之间的事情,便有些幸灾乐祸。
似乎察觉到凌若轩的心思,容岩乐不可支的说道:“冤家可与我们雪花国的女子差不多,一样威武,肯定能将我保护好。”
战冀北见他那股得瑟劲,额角青筋跳动:“你能替她做什么?”
“冤家不会的我会,我不会的冤家会,这就行了。”
战冀北转头看向凌琉玥,凌琉玥喝了几口茶水,缓了缓胃口,淡漠的说道:“我不会裁衣,不会绣花,不会……太多,嗯,女人会的我都不会。”打死凌琉玥都不相信容岩真的会女子的活计。
“哎哟!这些我都会,战王这么粗鲁的人,肯定不会!你会武功,冤家也会,难道你娶她,就是抱回家打架?”容岩娇嗔的一跺脚,取笑道。看着战冀北千变万化的脸,心里无比得意。
战冀北深深的看了眼容岩,指着偏厅说道:“去,本王告诉你会什么。”说罢,径自走向偏厅。
容岩不多想,便随着战冀北过去。
凌琉玥不知道他们去那边说什么,但铁定没好事,便也不去凑热闹。
可——
不一会儿,偏厅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打砸声,阵阵娇媚的呻吟。众人面面相觑,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伸直了脖子,想要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可又碍于战冀北的气场,只得作罢。
片刻,战冀北弹了弹袖摆的灰尘,神清气爽的走来,微勾的嘴角,面部冷硬的线条稍显柔和,彰显他此刻的好心情。
凌琉玥心里痒痒的,好奇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也是暧昧的看着战冀北,眼底闪耀着八卦的光芒。话说邪王长的比花娇媚,比女人还可人。战王动了心思,也不太意外。
可,不用这么猴急吧?
“啊——”
偏厅传来悲痛欲绝的尖叫声,仿佛天塌了一般,听着极为瘆人。
众人了悟,不会战王真的把人做了?
容岩衣襟凌乱,一丝不苟的发髻倾斜。一手撑着腰,一手用锦帕捂着脸,柔柔弱弱的仿若一朵怒放的鲜花,在暴风雨中肆意的凌虐了一番,颤颤巍巍的走出来。
“你、你、你惨无人道!”容岩看着气定神闲的战冀北,气的跳脚,瞬间炸毛了,这是人身攻击!
激动的用手指着战冀北,便放开了遮掩面部的锦帕,露出青紫一片的脸。左眼被揍的紫了一圈,右脸颧骨高高肿起,嘴角裂开,有点淤青。
一直守着容岩的女侍卫,面无表情,板着脸,呵斥道:“王爷,端庄!”
容岩脸一抽,怒容尽数敛去,桃花眸子潋滟,似被风吹皱的一汪潭水,要将人溺毙其中,透着丝丝委屈。
凌琉玥嘴角抽搐,看着他惨不忍睹的脸,不忍直视的别开了脸。若他另一只眼睛完好,那真的要把人给看化了。可现在,却只有挖心的感觉。吞创伤药,也治不了她心口的伤。
不过,却有一点同情他,因为环境不同,却不能做自己,身边还带着一个监督的人,不能有一丝一毫不合理之处,没有被折磨的精神分裂,也算他心怀宽大。
容岩眼底闪过阴霾,心底却把战冀北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语调娇媚道:“冤家,今儿个是我们新婚大礼,未免耽误了时辰,是不是要入洞房了。”敢揍他的脸,他就敢睡战冀北的女人!
“对对对!”凌敬天两耳双目,饱受折磨和摧残,一见他们不再斗嘴,便插嘴道:“玥儿,别耽误的时辰,洞房大伯都布置好了,小院落、兰花苑,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别让雪花国来的祖宗在这儿现了!
凌琉玥犀利的斜睨了眼凌敬天,冷冷的说道:“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替你女儿‘娶’亲?你在国寺不是藏着一个女儿么?大可以接回来,免得我一个不高兴,抗旨连累了侯府上下。”
凌含烟只是疯了,并没有死,按道理也轮不上她。
“对,玥儿早已与战王有了婚约,邪王可以嫁……”老夫人环视一圈,发现除了千娇百媚的侍妾,凌敬天根本就没有了女儿。灵光一闪,浑浊的眼底闪过算计:“老身有一个外甥女,在江南也是大户人家,自小便精心养育,拿出去不比帝京千金差。”
老夫人对她的如意算盘打的很满意,幸好她脑筋灵活,既不得罪战王,也拢络了邪王。
“闭嘴!老成一把骨头了,回去好好等死就行。顶着这张寒碜的脸,出来要吓死人么?”容岩心里很不高兴,这老不死的不是坏他计划么?
老夫人气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的浑身颤抖,却有不敢发作,只得咬紧后槽牙,将一肚子的怒火往肚里吞,怨恨的瞪了凌琉玥一样,都是这小贱人招惹的祸事!
凌敬天一见容岩发怒,立即讨好道:“老夫人老糊涂了,玥儿刚与夜王解除了婚约,还是清白的姑娘。”最后‘清白’两字,说的极飘忽,一点底气也没有。见识了邪王的喜怒无常,尖酸刻薄,不禁担忧,若邪王发现凌琉玥不是清白之身,会不会大动肝火,祸及侯府?
心思一转,凌琉玥是将军府的人,关他侯府什么事?这样一想,便心安理得,更加卖力的讨好容岩。“玥儿,这些年大伯对你也有养育之恩,情同父女,也不算是有违婚约。”
战冀北眼底凝结着寒霜,凌厉的目光刺在凌敬天身上,仿若将他凌迟:“你敢要本王的女人?”
容岩在得知女皇让他联姻,便提前来了大越,要做掉那个女人,却没料到被凌琉玥给杀了。调查一番之后,才发现是有人想要利用他呢!虽然心底很不悦,可凌琉玥太让他刮目相看了,最重要的是,她是战冀北的女人,能抢回来恶心恶心战冀北,他为何要拒绝呢?
“她姓凌,本王就敢要。”容岩笑意吟吟,特别是你战冀北的女人!忽而,心底有些不舒服。他记住战冀北三年,每天每夜都念念不能忘,不扎他小人都睡不着。他!居然不认识他了!
为此,他很不高兴!
于是,便皮笑肉不笑的给他添堵:“战王果然贵人多忘事,就爱抢我的女人。你大约不记得三年前的事情吧?那个女人,这么快就让你腻味了?”
战冀北脸一沉,是他!颇有些意外。
“娜拉公主知道你美人在怀,将她送给你表哥,不知道会不会伤心。”容岩一脸不忍心,散漫的看着若有所思的凌琉玥说道:“我和你打赌,娜拉和你同时遇险,他第一个定然是救娜拉。你们女人不都想要嫁给把自己放第一位的男人么?你确定要嫁给他,不考虑本王么?本王会将你放心尖儿捂着。”
他语气里的笃定,使凌琉玥转头看向战冀北,战冀北抿紧了唇,森冷的眸子如利箭般射向容岩,冷冽道:“本王不会让她遇险。”
闻言,凌琉玥心里有些失落,却不知为何而失落,心烦意乱的撇下这两个男人,离开了争闹不休的侯府。
容岩见凌琉玥走了,邪邪的笑道:“战冀北,上次你抢走本王的女人,本王等你等了三年,就在本王要放弃了。你终于不负所望的看上了一个女人,你觉得怨念已深的我会放弃?”说罢,捂着阵阵抽痛的脸,心里冷笑,新仇旧恨,咱们一起算!转身,便去了凌琉玥的院落。
战冀北拳头捏的‘咔嚓’作响,阴冷的扫过众人,冷冷一笑,甩袖而去。
凌敬天被战冀北那一眼,吓得肝胆俱裂,待他走了,深深的舒了口气,终于送走了这个煞星。
可,下一刻,战冀北所在的位置,地板寸寸龟裂。
凌敬天双腿发软,抹了额头渗出的冷汗,竟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瘟神一走,老夫人的怒火便爆发开来:“好!好!好!老身生了一个好儿子!你为了那点前途,得罪了战冀北,你是嫌侯府不够招人眼?”老夫人气的两眼发黑,她握着关于凌琉玥的王牌,只要战冀北在乎凌琉玥,便能要挟他,向他无尽的索取。
如今倒好,凌琉玥嫁给那什么雪花国的王爷,一切到手的富贵,烟消云散。
说不定,战冀北想到那次她的要挟,会痛下杀手的报复侯府!
“你懂什么?你为凌寒远争取的破官位,让我被百官排挤,根本没有立足之地。那是丞相看中的位置,你和丞相抢,以为侯府还是当年如日中天,人人巴结的侯府?”凌敬天这些时日来的怒火,一股脑的发泄。
他腆着脸讨好凌琉玥,所有最好的都送过去,连女儿的死都没有追究她。只差将脸皮扒下来,任由凌琉玥践踏。到头来,什么都没捞着,还得罪一大票人!
他算是看明白了,哪有男人为了一个女人,真的付出代价?战冀北不过是玩玩凌琉玥,凌琉玥真拿自己当人了!
“混账!”老夫人气的一拐杖抽在凌敬天的腿上,怒骂道:“你就是个畜牲!你弟弟就是被你给害死,他没有死,侯府怎么会是如此田地?”说罢,老夫人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怨?
都是那贱*害侯府不和睦,闹得兄弟两人反目,可怜她的儿子被牵连而死。
想当年,她走出去,谁不是阿谀奉承她?连一品夫人见了都和和气气,现在,七品芝麻小官的妇人见了她,都敢在背后吐口水。
巨大的反差,让养尊处优的她如何接受?近日来,更是时时想起小儿子的好来,可惜被贱人给祸害了!
凌敬天面红耳赤,看着一众小辈小妾都在,火冒三丈。怒吼道:“都给老子滚!”阴厉的瞪着老夫人说道:“现在想起老二的好了?别忘了,害死老二的是你!是你到午门击鼓,上金銮殿状告老二。皇帝没有没收老二的兵权,那些人敢害死二弟?是你亲自杀死了他!”凌敬天牙龇目裂,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他,都嫌他没有老二出息,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短命鬼,泼天的荣华富贵,也装不进棺材,带不到地狱!
老夫人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昏死了过去。
众人一看,怕被怒火波及,全都一哄而散,只有凌寒远,命小厮抱着老夫人回长寿居。
——
凌琉玥坐上马车,到了京城最大的地下赌坊,上面是普通的两层酒楼,从后院的暗道下去,便是赌坊。里面乌烟瘴气,人声鼎沸,嘈杂不已、
赌坊分为两层,入口处便是一楼,全都是摇骰子,推牌九的赌具。从大堂中间的楼梯上去,便是二楼,布置了一圈雅间,站在凭栏边,可以将全场尽收眼底。
大多有身份的,全都是上二楼雅间玩,筹码也比下面大许多倍,极受权贵亲昵。而一楼则是流氓地痞,或是想要发大财的穷人。
凌琉玥一进来,被刺鼻的大烟味呛到,环视一圈。一堆一堆的人,大到七旬老朽,小到黄毛小儿,也不乏有些市井小妇。
赢得乐得合不拢嘴,眼底充斥着贪婪的*,输的神色萎靡,押上全部身家,奋手一搏。
凌琉玥清冷的脸上遮掩着一块面纱,径自选了一个位置偏僻的桌子,试了试手气,随意玩了两把,全都中。
有些赌民发现,纷纷跟着凌琉玥下注,无一失手,引起了庄家的注意。
凌琉玥却收手不玩了,因为她在人群中,看到一众人恭敬的拥簇着一个紫色锦袍的男子进来。男子举手投足间,浑身透着贵气,斜飞入鬓的浓眉下,一双狭长的眸子,略显凌厉,隐约流露出久居高位的霸气——野心。
看清楚了来人的相貌,凌琉玥心底一震,放在桌子上的银子都忘了拿,拔腿追了上去。
想要上前确定,是不是她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是他呢?
可跟着上了二楼,七转八拐,却绕到了出口,推开门,便是繁华的玄武街道。凌琉玥茫然的四处搜寻,清清冷冷的大街上,零星几个人,行色匆匆的融入夜色,并没有看到那一抹紫色的身影。转身想要进去,门却如何也推不开。
而赌坊内,自凌琉玥走出去,正对着出口的另一边的暗门打开,紫色的身影闪现,透过门板上的猫眼,看着凌琉玥白色的身影融入夜幕中,布满阴霾的眸子里闪现了怒火:“怎么回事?”凌琉玥居然在这里,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管事的瑟瑟发抖,立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有些磕巴的说道:“属……属下没有留意到她,请主子责罚。”徐老二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谁料到这祖宗会来赌坊?还是半夜里来!
主子前段时间特地叮嘱了一番,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这儿虽然有许多权贵来,大多都是出阁梳着妇人头的女子,未出阁的只有江湖上的女子,哪有深闺小姐来?
可,凌琉玥,还真的就是不一般!
“自己下去领罚。”男子一甩袖,目光沉沉的看了眼街上不断搜索的人影,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浅显不易见的笑容。却未达眼底,转瞬敛去。冷哼一声,便进了雅间。
而不断搜寻的凌琉玥泄气了,她宁愿相信灯光太亮照花了眼,都不要确认那人是北冥夜。否则,太过可怕了!
完全和他如今的形象颠倒,哪有半分在她眼前的没脑子,冲动易怒的模样?
那是城府深深,难以捉摸,藏在深处,静静的观察着所有人的一切,操控着一切,掌握全局,胸有成竹的人。
——
凌琉玥懒散的倒在马车上,掀开车帘,观赏着不夜街的夜景。
两排高高矮矮的楼房屋檐下挂着红色灯笼,照亮了整条街道,酒楼、茶坊、客栈、红楼全都是通宵达旦经营,白日里便歇业。
与其他清冷的街道不同,这里人流攒动,吆喝声、吵闹声不绝于耳。
忽而,马车经过烟雨楼,姑娘们身着清凉,浓妆艳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招客。凌琉玥的目光,却死死的锁住二楼窗户的蓝色锦袍男子。
俊逸的脸上挂着轻浮的笑,一手横在着薄纱的女子纤细的腰肢上,一手端着酒杯喂食女子,随即,便抱做一堆。
北冥夜!
怎么肯能是他?
难道之前当真是看错了?
凌琉玥立即跳下马车,塞了一锭银子给招客的女子手中,指着倚窗而坐的北冥夜问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女子掂了掂手中的银子,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脸色微微一变道:“这位客人,来烟雨楼寻花问柳的男人如过江之鲫,看的人眼花缭乱,奴怎么记得住?”
凌琉玥才不信她不知道,北冥夜又不是没有权势的人。凭他是大越王爷,便有许多女人趋之如鹜,即便是个姬妾,也甘之如饴。
她能不认识?青楼里的人,都是混成精了!
从袖中摸出银子扔给她。女子立即眉开眼笑,每一处细微的表情,都透露着媚态:“这位爷戌时末刻便来了。”细长的眼瞥了眼二楼的窗子,眼底有着艳羡。
凌琉玥一怔,现在是亥时三刻,那之前在赌坊所见之人,并不是他?
可能么?
凌琉玥犀利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女子,想要看出她是否被北冥夜给收买了。
女子被凌琉玥盯得浑身不自在,便色厉内荏的说道:“姑娘不信,就算了。”说着,扭着腰肢,风情万种的离开。
凌琉玥想了想,踏进了烟雨楼,妈妈上前打算拦下凌琉玥,却被她一身骇人的气势给吓退,连忙唤人去叫护卫,若她闹起来,便给打出去。
步上二楼,数着紧闭的雅间,第四间桃花涧门口停下来,推开门,一股浓郁刺鼻的脂粉味扑面,凌琉玥皱紧了眉头,挥了挥手,在北冥夜诧异的目光中走了进去。
“你—你来做什么?”北冥夜一见到凌琉玥,脸色一变,瞬间酒醒。
凌琉玥并不搭理他,查看着雅间里点燃的熏香,判断北冥夜来此的时间。青楼里的熏香里都含有催情粉,一般都是接客时,便点燃特制的熏香。而空着时,便是点燃另一种清雅的香味,来驱散雅间里的yin糜气息。
雅间分为内外两间,中间用雕花拱门隔开,垂落着烟雾色纱幔,旁边摆放着矮几,上面搁置精致的镂空香炉,丝丝缕缕的烟雾袅袅而升,香气溢满室。
揭开香炉,一盘熏香已经燃了四分之三,显然他来的很久了。可心底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瞥了眼卧室,桃红色的床幔散落,隐约可见床榻上的凌乱。
胃里一阵不舒服,看着北冥夜脖颈间印有的红痕,视线落在依偎进他怀中的女子,眸子微阖,媚眼如丝,脸色酡红,俨然是刚才经历了一场欢爱。
心底的最后一丝嫌疑被打消,猜测着赌坊的男子,到底是谁?
“看够了?凌琉玥,你不是来捉奸吧?别忘了,就在今夜,本王与你解除婚约了。”北冥夜微醺,眼神浑浊,端起桌上的一壶酒灌进嘴里说道:“哈哈!本王今儿个开心,终于甩掉了你这个草包。”指着脑袋,瞪圆了眼,眉头高耸,额头起皱道:“这儿,就是这儿,不知道被你戴了多少顶绿帽子,现在扔掉你这只破鞋,扬眉吐气了。”
凌琉玥眼底闪过阴霾,跨步走了上去。
“你要干嘛?”北冥夜见识过她的彪悍,一见她过来,吓一大跳。连忙推开怀中的女人,就要逃开。
凌琉玥阴笑一声,抓住他的衣襟,冷笑道:“你别给我耍什么花招。”说着,把他从窗户上扔下去。
“啊——贱人,你敢丢本王!”北冥夜扑腾着双手,随着他的话落,狼狈的坠落在地,迅速被围观。
凌琉玥皱眉,真的不是他?
不知为何,凌琉玥心底不安,深深的看了眼成大字型趴在地上的北冥夜,转身离开。
坐上马车,凌琉玥困倦的靠在软垫上,浑身松懈下来,打算闭眼休憩一下。
“嘭——”
马车撞击在石子上,颠簸了一下,凌琉玥蓦然睁开眼,便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了两个粗犷的男人,灰色衣衫的男人手中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孩,黑衣人满脸横肉的男人则手执长剑,横在她的脖子上。
凌琉玥眼底闪过寒芒,不动声色的继续闭眼装睡,想要看他们有什么目地。
“这女人杀了?”手执长剑的黑衣人,看着凌琉玥的睡颜,面露凶光。
闻言,灰衣人摇了摇头:“出城再说。”嗓音沙哑,经过特殊的处理,改变了声道。
马车里一片静寂,突然,婴孩动了动,睁开了圆圆的,漆黑如星辰的眸子,看着一脸凶相的黑衣人,张大嘴巴,用力哭喊着,白嫩的小脸儿,瞬间通红。
“饿了?”挟持凌琉玥的黑衣人,动了动眉头,询问道。掀开帘子,见离出城还有几公里,阴狠的说道:“敲晕了!”
一记手刀劈在婴孩娇嫩脆弱的脖子上,婴孩抽了抽,便没有了声音。
凌琉玥身侧的手收紧了,经过辨认,马车已经行驶到山路,此刻已经出了城。
“到了,这个女人留不得——”黑衣人动了动凌琉玥脖子上的剑,话未说完,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灰衣人脸色凛然,伸手摸着身边的剑,刚刚碰触到剑柄,便被凌琉玥捏断了脖子。
凌琉玥看着面色渐渐泛青的孩子,连忙掏出战冀北给她准备的雪凝丹扳成一小半,喂了进去。
探着鼻息,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手指上,凌琉玥提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幸好没事!
或许是与她的经历有关,她对小婴孩特别有感觉,软软的小手,肥嘟嘟的脸蛋儿,霎时让她心底一片柔软。
可,接下来却又麻烦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身上只有包裹着的襁褓,只有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项圈,没有任何东西,证明他身份的线索。
犹豫了半晌,凌琉玥准备把他带回去,即使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她也不忍心丢下不管。因为她和弟弟便是被遗弃的孤儿,更能感同身受没有父母的孩子,多么的艰难。
甚至,他们有些因为不能饱餐,而没有机会长大成人。
在两人身上摸索了一番,均在腰间摸出一个黑铁令牌,上面刻着‘锦衣卫’几个大字。
缪渊?
又是他!
——
侯府小院落里,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小小的婴孩而掀起波澜,倒是很平静的接纳。而帝京其他两处,却是弄得人仰马翻,一夜未眠。
日头高照,晴空芳好。
凌琉玥抱着小家伙到观荷亭透透气,小家伙喝了一点点羊奶,又继续呼呼大睡,脸色已经恢复,粉粉嫩嫩,似剥壳的鸡蛋,煞是可人。
此刻,眼睛闭上,嘟着嘴,鼓着口水泡泡。凌琉玥心痒难耐的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神色不自觉的温柔下来,眼底的寒气化去,蕴藏着柔柔春水。平时微抿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如春风般的浅笑。
红藻看着亭中两人,凌琉玥伸手拂开垂落在胸前的一缕青丝,温柔婉约,如空谷幽兰的静雅的气质,美好的如同一副春意浓浓的泼墨画卷,柔美而暖入人心。
“哇哇……”一声啼哭,划破了静寂而美好的画面,凌琉玥轻轻抱着他,摇晃着,轻轻哼着小歌谣。
可小家伙并不领情,哭的嘶声力竭。
挥舞着粉嫩的小拳头,蹬着小脚丫,一副要哭着抽过气去,吓得凌琉玥手足无措,深怕他有个什么意外,扬声喊道:“红藻!红藻!你快过来看看,他怎么了?”难道昨晚那两个人伤着他了?
红藻接过孩子,将手放在他嘴边,并没有因为饥饿而舔舐手指。一摸屁股,笑着说道:“主子,他尿尿了。”说着,熟稔的帮孩子换一旁备好的裤子、尿布。
凌琉玥松了口气,还以为昨夜之事,留下了后遗症。
凉爽的微风吹的有点冷,便要抱着孩子回去,抬眼看到李嬷嬷带领着穿着一袭软纱桃色罗裙的瞿水月走来。便也就抱着孩子坐下,舀着一小勺羊奶,喂食婴孩。
瞿水月进来,便看到這一副和谐的画面,憔悴的脸上布满了复杂的情绪,汹涌如激流,似要冲破决堤,倾泻而出。
可看到孩子舔着舌头吸吮羊奶,紧紧的捏着拳头,控制着那翻江倒海的情绪。
“这……是谁家的孩子?”瞿水月美丽的容颜难掩倦容,却依旧不失美感,反倒是虚弱的风一吹便折腰,平添了一份柔弱美。此刻,满目柔情的凝视着凌琉玥怀中的婴孩,紧紧的捏住了袖摆,控制住想要抱抱孩子的冲动。
“昨夜这小家伙被人劫持了,正好刺客劫持我的马车,我便抱了回来。”凌琉玥云淡风轻的解释,用婴语逗弄着孩子,引得孩子一阵‘咯咯咯’的笑。
瞿水月五味杂陈,吟吟浅笑道:“这孩子倒也是有福气,碰上凌小姐这样的好人。若是其他人,救了便会弃置路边,哪有抱回来精心养着的理?”倒也是他的造化。
最后一句话,轻轻的伴随着一声叹息,消散在清风中。
凌琉玥微微一笑,并没有回话。
瞿水月也坐在一旁,观赏着侯府的景致,或是撒下一些鱼食,引锦鲤浮出水面,竞相争食,并不说来意。
春天,风一吹,瞌睡头便涌上头来。凌琉玥困倦的打着呵欠,见瞿水月浑身萦绕着淡淡的忧愁,静默的倚着栏杆,裙裾随风飞扬,飘飘渺渺。皱眉道:“瞿小姐来找我,有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与瞿水月没有太大的恩怨。却也没有相交,顶多算是点头之交罢了。
她清冷孤傲,暗地里给自己使了绊子,恐怕没有要紧事,也拉不下脸来找她,要不就是另一种——黄鼠狼给鸡拜。
瞿水月一愣,典雅一笑:“原本是有事相求你,如今想想,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便不打算劳烦你。”一双暗淡无光的眸子,仿若注入了能量,尤其光亮,似一颗夜明珠,散发出奇异的光彩,璀璨生辉。
凌琉玥觉得瞿水月甚为可人,连她作为女子,都心生喜爱,更遑论男人?
她的气质由内而外,静美典雅。倒是钦佩太后的毒辣眼光,能握有这每一颗完美的棋子,只可惜砸在战冀北身上,注定是一事无成。
“不送。”凌琉玥收敛好心思,她与瞿水月并没有什么话好说。
“这时候的天气,好比婴孩的脸,说变就变,看来过几天是不能游湖赏景了。”瞿水月脾气极好,并不见怒气,反倒是嘴角的笑容渐深,款款离开。
红藻对她最后一句话,疑惑不解,抬头望天,蓝天白云,极好的天气,怎么就会下雨了?何况,瞿小姐描绘的天气不是六月么?
“小姐,瞿小姐她是什么意思?”红藻总觉得话里隐约藏有什么含义,却琢磨不透。
凌琉玥浅笑,她话里的意思可深着呢。却不明白,她为何要提醒自己。
——
果然,原定的几日后游湖,被取消。
所有人都在揣测宫中那人的意思,却毫无所寻,倒是流传出太后生辰散宴后,宫中闹鬼了。太后受惊昏厥在床,后来又查出太后中毒。稀奇的是太后身边的第一亲信,缪渊也身中奇毒,其他的消息,一律封锁。偶然也有两个小太监,传出缪渊昏倒在太后的床上,却立即抛尸喂狗。
雷霆手段——
再无一人敢碎嘴。
而凌琉玥解救回来的孩子,在府中三日。便有人听到消息,上门认领,再三答谢后,感激涕零的离开。
难得偷了空闲,凌琉玥一壶茶、一卷书,躺在葡萄藤架下,悠哉游哉度日,倒也成全了她前世的梦想。
若是除了两个明争暗斗的男人,她会更加高枕无忧。
“这破烂地方,不能突出你的身份,随我去雪花国,给你弄个丞相当当,耍耍威风。”容岩不厌其烦的诱拐着凌琉玥,脸上的淤紫,不知用了什么灵药,竟然全好了,光洁无瑕。
容岩继续卖弄着他的风姿,侧身躺在凌琉玥搬出来的阔榻上,侧着身子面向凌琉玥,一手支撑着脑袋,勾弄着她腰间佩戴的玉佩穗子。
“才几日,你便被刺杀了几次,若不是被我的美貌给迷惑住他们,你早就被戳了好几个窟窿了。”修长的手指煞有其事的摸着脸颊,叹息道:“倒是可怜了我,吵到美容觉,皮肤越来越差,干燥泛黄了。”
凌琉玥睨了眼他那连毛孔都看不见的细腻肌肤,伸脚把他踹下阔榻。
容岩若无其事的爬起来,睨了眼高墙,重新躺了下来,献殷勤的为凌琉玥打扇。几次与战冀北交手,他虽然输的凄惨,可也气的战冀北跳脚。
感受着周遭空气冷凝下来,容岩捏着嗓子说道:“我说墙上那位,劳烦你再多释放点冷气,正好让我被晒得蜕皮的水灵肌肤,恢复恢复元气哈!”
一道残影掠过,墙壁轰然倒塌。
“滚!”凌琉玥眼皮子不抬一下,拿着棉花塞着耳朵,一卷书盖在脸上,眼不见为净。
“妻主——”容岩娇媚入骨的嗓音,拉长音,在舌尖打转,浅唱缠绵的吟出,桃花眼里泛着丝丝缕缕的情丝,似要将人的骨头给化了:“奴,要回门。”容岩很满意战冀北的反应,决定了,要把凌琉玥拐回雪花国。日后的也不会太无趣!
造孽啊!
凌琉玥欲哭无泪,她是招谁惹谁了?碰上这么个妖孽?她是上辈子没有做好事,才会遇上这两个孽障!
利索的爬起来,惊魂未定的走进屋子,用力关上门。伸手搓了搓被容岩‘吓’出来鸡皮疙瘩,六月天的烈阳,也驱散不了她心底的寒凉。
靠!
她手好痒,好想揍死这两只。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一道阴影笼罩在身上,凌琉玥抬眼,便看到紧绷着脸,线条冷硬的战冀北,抿紧了唇,直直的看着她,寒气凛然的眸子里,透着一丝丝的委屈。
委屈?
凌琉玥想要爆粗口,她才委屈好吧?
“战冀北,你们两个消停消停,让我睡个好觉吧?”不然,她怕未老先衰,不是被刺客刺死,而是被他两闹心死。
战冀北见她如此,怜惜的抚摸着她的头顶,他何尝不想如此?容岩不一样,他不似百里雪衣那般君子,那般坦荡,专门出阴招,办事随喜好,若他真看上了凌儿,即使他们拜完堂,生了孩子,容岩照样染指。
他不想委屈了她,可谁知三年前的事情,都被他死死的记在心里,等待着时机报复他?
“委屈你了。”凉薄的唇瓣,印在凌琉玥的额间,与她十指相扣,心脉相连道:“可要随我住进战王府?”
凌琉玥头大的摇头,随即想到一件事:“你那日不是说三日后去迎亲么?怎么还没有走?”疲惫的躺在软塌上,双手揉着额角。下一刻,被一双大手替代。
舒服的低吟出声,想着战冀北还有一样拿得出手的。
“大秦皇帝病倒了,娜拉公主要留下来照料皇帝,婚礼推迟了一月。”战冀北唇角微勾,有一个对她心怀不轨,时刻想着将她叼走的野狼在,他怎么能离开?
凌琉玥见他眼底闪过的光彩,便知晓肯定是他动的手脚,也便没有出声。
“皇上打算将芊芊公主赐婚给凌晗晟。”战冀北犹豫了几天,终还是决定告诉她。那小子在他身边,吩咐给他的任务,全部都在规定的时辰内完成,有时甚至提前完成,到让他有些欣赏。
凌琉玥猛然睁开眼,声音陡然拔高:“你说什么?”
皇上什么时候见过晟儿?而且赐婚给芊芊公主?
开玩笑么?
“那日在皇宫参加宴会,凌晗晟并没有去,他在后宫遇见了芊芊公主,两人倒是相处极好,皇上隐约透露出意思,我事先征询过他的意见。”战冀北觉得凌晗晟是一个极有主张的男孩,自己的事情,知道如何做主。自己和他一般大时,早已立过军功!
“他说什么了?”
“他同意了,且这几日私下里与芊儿有来往……”
“等等!”凌琉玥细细回忆战冀北的话,一字一字也没有噢漏过,脸一沉,霍然起身说道:“你说晟儿在后宫遇见芊儿公主?然后最近几日私下有来往?”
见战冀北点头,凌琉玥不禁面色凝重:“芊儿公主后天残疾,皇上虽然没有实权,却在照顾芊儿公主上很坚持,甚至将龙隐卫都安插在芊儿公主身边。皇帝如此重视,太后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么?”那根本就不肯能!
太后疑心深重,除了缪渊谁也不信任,对皇上在乎的事情,近乎病态的严苛坚守,不放过蛛丝马迹。
“芊儿公主因她自身的隐疾,极度的自卑厌世。更是从未离开过她的宫殿,晟儿如何会碰见芊儿公主?何况,宫门森严,即使订亲了,也不可能密切的出宫,更何况晟儿如今与芊儿公主没有任何关系,俨然是故意为之。”这兔崽子,一刻也不让她省心。
战冀北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段日子把重心放在凌琉玥身上,倒是忽略了其他。
“我进宫一趟。”
战冀北前脚一走,红藻立即气喘吁吁的进来,神色沉重的说道:“主子,今日一众小姐公子出去游湖,小少爷带着芊儿公主也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宁舒郡主将芊儿公主推下了湖。如今芊儿公主昏迷不醒,宁舒郡主被请进来皇宫,宁郡王府更是被御林军把守。”
凌琉玥眼底闪过寒光,‘请’进宫?恐怕是禁锢在皇宫。若是芊儿公主有事,宁舒怕是难逃其责。
皇家之怒,谁能承受?
她之所以能肆意妄为,那是有战冀北当靠山!战冀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的存在不亚于一根肉刺,让皇室想要剔除,却动一动,大伤筋骨,稍有不慎,极有可能伤及性命。可留着他,日夜难以安寝。
“全都去了?”凌琉玥眉头紧拧,怎么没有人通知她?
红藻动了动嘴皮子,欲言又止。不是人家不叫,而是主子名声不好,却一夜间名声大噪,成了帝京公子们挂在嘴边的人物。剧烈的反差,让她们接受不了。
更何况,主子昨夜不禁才气远播,就连送给太后的礼物‘别出心裁’,吓得诸位千金花容失色,谁敢跟主子呆一块?保不准下一次又掏出什么东西来,恐吓她们?
“往日都叫上我,这次怎么换成了晟儿?”凌琉玥认定里面有古怪,否则,怎么漏了她?是怕她出现,会破坏他们的计划么?
“主子,您以前的名声,别人只是为了让你去看笑话。”红藻小声嘟囔着,帝京小姐们傲气,喜欢瞧主子的笑话,让主子拍拍马屁。如今,主子身份不一样了,叫主子出去,不过是抢夺她们的风采,她们傻了,才会自取其辱。
“走!”凌琉玥立即让红藻调动龙魂卫,骑凌军目前在追踪缪渊底下转移的势力。
身形一闪,便到了门口,后面跟着一个尾巴。凌琉玥见容岩手执羽扇,悠哉游哉的随在身后晃悠,好不惬意,脸色不禁阴沉:“我有要紧事,你别捣乱!”真是阴魂不散。
容岩惊愕的张大嘴,无辜的眨巴着眼睛,笑眯眯的说道:“冤家,我何时给你添乱了?别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非但不感激,还恩将仇报。”
凌琉玥一听他没完没了,阴恻恻的看着他,浑身散发着森冷的煞气。
容岩见她是动了怒,见好便收,“你去也无济于事,我知道一二,跟着你去,对你兴许有帮助。”叹了口气:“战冀北真没用,关键时候,还要靠我出场。”
凌琉玥狐疑的打量他,猜测着话里有几分真假。
容岩却动怒,冷冷的笑道:“你再站下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北冥芊!”
凌琉玥猛然醒悟,对啊!容岩会医术!立即抓着他的手往皇宫赶,只要救回了北冥芊,宁舒便会没事。
——
战冀北离开侯府,直接进宫,面见当今皇上北冥普。
御书房中,北冥普侧躺在龙椅上,目光怔怔的望着高阶之下的金柱,盯着那条栩栩如生的飞天金龙,咧开嘴一笑,似讥似讽。
摸着光滑的龙椅,镶金错银,散发的金芒刺得他神色有些恍惚,为了这张皇位,他曾经也倾尽过所有,包含他深爱的女子。可,他享受着百官磕拜,天天高呼‘万岁’,却身子被掏空,活不过多少年,孤独无边。
“皇上。”战冀北唤回失神的北冥普,冷硬的声线,夹着着怒火:“你故意的。”
“你来了。”北冥普出声,嗓音暗哑干涩,好似等了战冀北许久。神色有些孤郁的说道:“这张椅子,北冥家偷来了好多年,朕近来时时做梦,北冥一族,被战家灭尽。”低低的笑了几声,缓缓道:“怎么会是故意的?我等这一日等了好多年,她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朕高兴的几天几夜睡不着,拼命的想要生出个儿子来。可老天爷看不过眼,一个孩子没有给朕。”
“后来可好,她生下第二个孩子,朕又有事情可做,极尽所能的想要生出女儿。老天似乎被朕给打动,终于给朕一个女儿,可惜,却生有隐疾。她那么美好的人,她的孩子定然也是人中龙凤,芊儿怎么配得上她的孩子?朕发疯的想要和她有一点牵连,上天残忍的一次次给朕希望,转瞬将朕打入地狱,最后连一丝念想都不给朕!”
北冥普突然神色激动,挥落了积满灰尘的宣纸,语气苍老的如同八旬老朽,悲怆道:“给朕一直看着她幸福到老的机会都没有,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坐在这个皇位,被无边的寂寞包围,拥有至高无上的皇权,却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是有多窝囊软弱?”
战冀北面无表情,看着眼泪纵横的北冥普,心里百味陈杂。“人各有命。”
“不!”北冥普面露愧色,悲凉的说道:“朕,不该带她回大越,她依旧过着属于她的生活。”
“皇上是连黄口小儿都不如了,有野心坐上龙椅,没有担当扛下责任。”战冀北目光阴寒,锐利如箭视线逼视北冥普:“你若让凌儿伤一根毫发,我便让你梦想成真!”
北冥普忽而大笑,笑的蜡黄苍白的脸颊,留下泪水,微微佝偻的背,仿佛不堪承受皇位带来的压力,生生压垮了他,明明才三十多岁,却苍老的像历经沧桑的古稀老人。
“你若想要尝还,放了宁舒。”战冀北眸子暗沉,波澜不惊,行走间,墨袍摆动,似踏着滚滚乌云而来。明明站在高阶之下,低人一等,却又似俯视着天下苍生的气势。“你若真的将主意打在凌儿身上,你的气数到头了!”战冀北体内蛰伏的雄狮被唤醒,只要北冥普点头,他设局,只为了让凌琉玥进入后宫,便立即让他人头点地。
北冥普被他浑然天成的气势给震慑,他在战冀北身上,看到了君临天下,指点江山的气概。
悲凉的一笑,他自以为隐匿很深的小心思,还是被发现了。
他现在都能看到战冀北他的铁血、他的冷傲、他的残戾,铸就他将来辉煌的一生。若自己有他的几分气势,便能执掌江山,震慑朝野,而不会沦落为傀儡。
“走,走,走!”北冥普的精力仿佛被吸干了一般,一滩烂泥般摊在龙椅中,挥手示意战冀北离开。
战冀北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北冥普贴身的公公带着战冀北到幽禁宁舒的晨德宫。
战冀北打开门,宁舒浑身是伤的倒在地上,面无人色的昏迷。
“主子,主母带着容岩入宫了!”冷修突兀的出现在战冀北身后,禀报着凌琉玥的动向。看到伤痕累累,俨然被动过私刑的宁舒,冷漠的脸上有一瞬的龟裂。
“宫里这几日太干净了!”战冀北冷冽如冰的嗓音里透着嗜血,宁舒是凌琉玥认定的人,伤成这般模样,可以想象她的发狂!
冷修心中凛然,抱着宁舒送回宁郡王府。
——
凌琉玥一行人匆匆进宫,皇上好似知道他们回来,已经命人在宫门口候着。
人一到,便领着凌琉玥到了北冥芊居住的出云殿。
偌大的宫殿并没有多奢华,古朴简约,并无多余的摆饰,空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八把红木椅,高坐上专属芊儿公主的描金软榻,寝宫内,只有梳妆台,和八宝圆桌,两张圆凳,一张床榻,再无其他。任谁进来看一眼,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个极受圣宠的公主所居住的宫殿,比起凌琉玥的小破院还要稍显寒酸。
芊儿公主瘦弱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唇色乌紫。旁边守着一个宫婢,忧心的轻轻抽泣。
宫婢一见有人进来,面脸泪痕,惊恐的挡在芊儿公主床前,警惕的盯着凌琉玥一行人。
“你先下去。”凌琉玥示意宫婢出去。
“你……你们是谁?”宫婢见凌琉玥眉头绞拧,散发着丝丝冷气,吓得牙齿打颤,却丝毫不退让。
“你再不走,她就真的死了!”容岩对除了凌琉玥意外的女人,全都没兴趣,自然没有好脸相向。
闻言,宫婢红肿的眼睛里迸发出亮光,‘扑通’跪在地上,哀求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公主。”
“丑人多作怪!再啰嗦一句,毒死她!”容岩心黑嘴毒,不耐烦的威胁。
宫婢吓得连脖子一缩,再不敢多嘴,看了眼凌琉玥,适才哆哆嗦嗦的离开。
“中毒!”容岩远远的看一眼,便断定症状。带着特制的手套,翻开北冥芊的上眼睑,扳开她的嘴,嫌恶的拍了拍手,啧啧摇头:“太狠了,刚出生,便被毒哑了。”
凌琉玥一怔,不是患病么?
可一想到这是吃人不吐骨的深宫,觉得这一切又理所当然。没有阴谋诡计,一片祥和的后宫,才诡异的让人心惊。
会是太后么?
可,北冥芊不是皇子,对她没有任何威胁,她为何要毒哑了北冥芊?
她不知道是怎样的险恶环境,才造就出太后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来!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难道权势真的能让人丧心病狂?
“你是个很好的例子。”容岩嗤笑,嘲讽她仅剩的一点良心出来作祟。她不适合心软,也不是一个心软的女人。偏偏要乱有良心一把,不是膈应人?
凌琉玥斜睨了他欠揍的脸,冷静的说道:“可有把握医治?”
容岩妖娆一笑,媚眼如丝道:“今夜圆房,我便能治好,否则,恕我无能无力。”
凌琉玥冷冷一笑:“不治?”
“治!”容岩看着她捏紧的拳头,眼睛阵阵抽痛,心一横,没骨气的答应。
凌琉玥展颜一笑,满意的点头离开,她要尽快去找宁舒,宁舒在这吃人不吐骨的皇宫,落在太后手中,肯定要受皮肉之苦。
叮嘱了容岩一番,凌琉玥找上宫里的暗桩,得知宁舒是被皇上下令抓起来的,幽禁在晨德宫,立即命人去解救,她则是去见皇上。
到了御书房,守在门口的李公公,进去通报,不一会儿,恭敬的请凌琉玥进去。
凌琉玥看着神色萎靡的北冥普,像是睡着了一般,靠在仅能容纳一人的龙椅中,窗外的阳光,透过微薄的窗纸,照耀在他的身上,明黄色的龙袍,流转着金贵紫芒。
听到脚步声,幽幽的睁开眼,目光肆意,打量着凌琉玥这张让他深深痴迷过的脸,眼底深处隐约流露出渴望,按捺不住的想要伸手触碰,是不是曾经对他温柔耳语的水清颜。
可,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生生的收回。
他怕,他怕那是一碰便碎的泡影。
“宁丫头被战冀北带回去了,你若是来找她,就回去吧。”北冥普复又闭上眼,仿佛累及了。
凌琉玥一怔,随即打量着御书房,干净的不然纤尘,可飘落在地的宣纸,堆染了些许尘埃,高高的龙案上,零星的几本奏折,俨然御书房不常用。
也是。
太后当权,皇上不管政事,所有的奏折都是由缪渊批改。
“为什么要设计凌晗晟。”你不是不管朝事?为什么要突然插手?
“她倒霉而已。”北冥普怎么会说他阴暗的心思?难道告诉凌琉玥,他要设计凌晗晟推北冥芊下河,使北冥芊永远昏迷不行,恩威并施,逼迫凌晗晟负责,允许他娶平妻小妾?即不会委屈了凌晗晟,也能满足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是啊!
要怪就怪宁舒倒霉,那么多的人,怎么就被她给推了?没事朝凌晗晟身上凑干什么?
凌琉玥望着北冥普忽闪不定的眸子,冷冷一笑,“太后可有参与?”凌琉玥不管他的心思,只想要知道,有没有太后的手笔。宁郡王那日与战冀北一同血洗云翔殿,她总要拿一个人祭刀。
皇上一怔,想到李公公过来的回话,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寒意,喃喃的问道:“你会如何驯服不听话的烈马?”
凌琉玥没料到皇上会问这句话,理所当然的说道:“铁鞭抽它,不服。再用铁锤敲打它的头,再不服。割破咽喉!”这是她一向对敌政策。
皇上闻言,静默片刻,随即连说几声好:“好英勇的做法。”先除掉太后的势力,再砍掉太后的左手右臂,最后给予致命一击。如此手段,莫怪战冀北对她上了眼?心底燃起的那点小心思,断然熄灭,他可不想后宫着火。
到底不是水清颜,性子有几分凌傲天的烈性。
“太后借用朕之手,对宁小姐用了刑。”北冥普眼底闪过悲凉,缓慢的说道:“他已经清理了动刑一干人。”
凌琉玥眼底闪过戾气,阴森的目光,冰冷如破冰之刃,凌厉的射向北冥普,攥紧了袖中的手,控制要杀掉他的冲动,转身就走。
她怕再留下去,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皇上在昏庸,都不是现在能动,恰好送上把柄给太后。
走出大殿,阳光刺目,凌琉玥望向天空一轮烈日,就好比北冥普,看似没有杀伤力,但是你直视它太久,总会让你痛、让你流泪。
手指一抹眼角,果然,被太阳刺激出了泪腺。
凌琉玥迅速的回到出云殿,容岩与战冀北相互对峙着,径自绕过他们,看了一眼因痛苦而紧拧着眉头的北冥芊,小巧削瘦的脸,苍白得泛着青色,若不是她细微的表情与羸弱的呼吸,恐怕会以为她是了无生机的破败娃娃。
“呐!你再不去,我叫这女人去了。”容岩一撩胸前长发,将手中的药方递向凌琉玥。
战冀北眼皮都不掀一下,冷月自动出现,接过药方离开。
“哟!了不得!”容岩阴阳怪气的说了声,掏出铜镜,照了照又被揍紫的眼眶,自艾自怜道:“都道是红颜多薄命,特别是我这般有大才之人,当真是劳碌命!依旧保持着这水灵的肌肤,实属难得。真佩服某些人,动不动唆使属下显威风,还不是长成一头熊样。”
一会不自恋会死啊——
凌琉玥只觉得有一百只苍蝇在耳边嗡嗡的叫唤,心烦意乱。胡乱拿着东西塞进他一张一合,自言自语的嘴里,觉得世界终于清静了。
——
太监把药煎熬回来,战冀北随便用两句话打发了。容岩嗅了嗅浓黑的药汁,没有问题,倒进了一旁的盆栽里。
待冷月回来,才将带回来的药,交给伺候北冥芊的宫婢,喂给北冥芊喝下去。
“行了!”容岩见药汁一滴不漏,让冷月把留有残汁的药碗来回来,碾成了粉末。
见此,凌琉玥多看了容岩一眼,心细如发,一点给人利用的证据都不留下。
“走吧。”凌琉玥知道是北冥普为了设计凌晗晟而毒害北冥芊,根本懒得管,反正宁舒已经回去了,不做死北冥芊也算是她的造化。
战冀北眸子里闪过暗芒,看了眼战战兢兢,跪在床边的宫婢,缓缓道:“嗯,去一趟郡王府。”
凌琉玥转身就走,她要问宁舒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至于凌晗晟,心里冷哼一声,不给那臭小子吃点排头,不会长脑子。
——
宁郡王府中,仿佛笼罩着阴霾,气氛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郡王妃眼睛红肿,看着一身伤痕的女儿,心里揪痛,盈满泪水的眸子中,满是埋怨:“我就说了,这件事给战王管就是,你别插手,你偏偏不听,冲我发火,这也就罢了。”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宁舒,哽咽道:“你瞧瞧舒儿,被你害成这副摸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郡王妃俯身趴在床榻边,嘤嘤哭泣。
她悟在心尖儿的宝贝,骂重一句,都怕吓坏了她。如今,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她怎么能不怨?
当初若是听信她的话,早早与凌傲天断了联系,安份的在封地做诸侯,便也不会被太后召唤回京,削地夺爵,被扣在帝京,留在眼皮子底下监视。
到这节骨眼上,偏偏还看不清楚形式,真当还是当初掌一方兵权的诸侯么?
太后在战冀北跟前吃了败仗,自然会捡软柿子拿捏。想到此,哭的更是伤心,不知道太后还会不会再动郡王府。
一想到此,便又是一阵心惊胆战。
宁郡王心里有愧,但作为有担当的大丈夫,他不认为做错了,看着床上的女儿,心里虽然心疼,但是被郡王妃说的心烦。即使知道舒儿会受累,他依旧会毫不犹豫的救凌琉玥。
“行了!战王不是将舒儿救回来了?”宁郡王心里想的长远,郡王府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独善其身。必须要做出选择,站队伍。而,毫不意外,战王是唯一人选。
当初的豪雄三杰,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了,当今圣上日饮为淫乐,不听朝政。他们征南战北打下的江山,岂能就这样毁了?
眸光微闪,劝慰道:“你以后多陪陪长公主,替她解解闷。”顿了顿,好言好语道:“舒儿日后多与凌琉玥来往,这只是意外。”
“不行!你是要害死舒儿?我看他们说得对,凌琉玥就是妖魔转世,克死了自己的父母。舒儿才和她亲近几天,就差点丧命!我坚决不同意。”郡王妃一改温婉柔弱,变成了护犊的老母鸡。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宁舒遭罪,比拿刀子剜她肉还痛。
“你——”宁郡王觉得此刻有失端庄,满脸尖刻的女人,不再是通情达理的妻子。“不可理喻。”甩袖离开,走到门口,便看到一行三人,伫立在门口。
边上的管家尴尬不已,他知道郡王和战王的交情,便直接领着他们进来,没料到会听到郡王妃怒骂凌小姐。
宁郡王也觉得十分难为情,三人全都面无表情,不好捉摸他们听到了多少。
“内子只有舒儿一个孩子,担忧心切,难免有些口无遮拦。”
凌琉玥微微一笑,淡声道:“舒儿不要紧吧?”
“不碍事不碍事,皮肉伤罢了。经过这一遭,正好让她收敛收敛毛躁的性子。”宁郡王虽有打消凌琉玥心里的愧疚之意,说的却是事实。
宁舒这样没天没地的性子,成天毫无顾忌的上跳下窜,虽说是天真烂漫。可难保日后嫁入婆家,无人包容她的无理取闹,受不得委屈,做出傻事来。
“那就好,我们还有事,下次再来看舒儿。”郡王妃的话,犹如一记重棍,敲醒了凌琉玥。她现在的处境,危险重重,怎么还能和宁舒在一起?隐匿在暗处的黑手,动不了她,定是动她身边的人。
宁郡王一怔,这是介怀了?
战冀北何尝不知道凌琉玥的心思,更为的心疼,递来个眼神给宁郡王,带着她离开。他亦不想凌儿遭受郡王妃的奚落,回去也好。
宁郡王心领神会,舒了口气。
——
出云殿,自凌琉玥一行人离开,原本战战兢兢的宫婢,霍然起身,冷冷的看着昏睡的北冥芊,摸了摸她的胃部,端着一个瓷碗搁置在枕边,将北冥芊翻了个身,猛然顶住她的胃部。
“呕——”
灌下去的药汁,如数吐了出来。
宫婢嫌恶的将北冥芊扔在床上,掩住鼻子,端着这碗药,移动梳妆台上的八宝盒,‘咔嚓’一声八角桌移开,露出一个地道来,直通向北边的荒废宫殿。
“主子,这是雪花国邪王下的药方。”宫婢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榻上之人。
紫衣男子示意人将碗端给一旁的白发老人。
白发老人轻轻嗅了下,便将药材原数写了下来。恭敬的递给紫衣男子,苍老的声音,稍显硬朗:“药方中有朱砂、砒霜两味药引。”
紫衣男子布满阴柔的一笑,将一个瓷瓶扔在宫婢脚下:“给公主解了毒。”顿了顿,声线沙哑道:“将这两味药给公主喂下去,可不能浪费了凌小姐的一番心意。”
凌琉玥,我很期待,你接下来会做出什么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来?
白发老人将这两味药递给宫婢,浑浊的目光看向紫衣男子,不赞同的说道:“主子,不该如此手软。”
“猫吃老鼠前,都会将它逗弄一番。慢慢来,无须着急。”紫衣男子目光晦涩,倘若她当真如此好对付,老巫婆怎会折损如此惨烈?
他如今要做的便是坐山观虎斗,适当的时候,动动手,让他们矛盾激化。
怎么能不斗呢?他没戏可看,岂不是无趣?
“近日帝京可有大的动向?”紫衣男子手心躺着一柄匕首,对着照射进来的光亮,折射出银白的光耀,瞄准了一处,快、狠、准的出手,窗外树梢上唧唧喳喳跳跃的小鸟,顷刻间中刀坠落。
“没有,只是缪渊地下兵工厂被毁,暗地里转移势力。有一股力量在调查,我们不好大肆出手跟踪。”另外一个黑衣人,将最近的动向一一禀告,神色凝重的说道:“主子,属下查到一点线索,那股不明力量,很有可能是骑凌军。”
骑凌军一出,天下必乱。
凌傲天之所以被灭,一部分原因,是他手中执掌这一支神勇的军队,让皇室如何不惧?
可,这支神兵不是自他死亡便消失么?怎么一夕间又出现了?
白发老人与紫衣男子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个答案——凌琉玥。
紫衣男子愉悦的笑出声来,低低沉沉,夹杂着难言的阴冷,让人毛骨悚然。
凌琉玥,你如此,我怎么能放过你?
而被人惦记着的凌琉玥,满目寒霜的训斥着凌晗晟,心里难掩失望:“你如今是长本事了?能自做主张了啊?你做事能不能三思后顾?你若出事了,我怎么办?”什么事情都瞒着她,偷偷的做了。
凌晗晟跪在地上,冷漠的脸上,丝毫没有愧色、
凌琉玥气绝,拿起藤条就要抽打凌晗晟。
“主子。”红藻制止住凌琉玥,劝慰道:“兴许小少爷有他自己的缘由。”红藻知道凌晗晟对凌琉玥的敬重,肯定发生了什么不能让凌琉玥知道的事情。
凌琉玥也是气上心头,她怎么舍得打?冷冷的看着凌晗晟,硬下心肠:“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不说,便去崀山。”
红藻猛然看向凌琉玥,崀山?龙隐卫的炼狱!能活着从里面出来,便会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可再强悍的天赋,进去也要去半条命!
如今想想,红藻都觉得在里面的两年,是一生的噩梦。
凌晗晟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凌琉玥别开脸,让红藻将他送走,若不让他真切的体验死亡,他便不会真正的成长。她明白,他们如今的处境,不能养尊处优,呵护在温室娇养。想要活命,那就得心够硬,够狠!
他,远远不够!
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内室,珠帘还未垂落,一道破空之气自身后射来,凌琉玥敏捷的翻身,一手捏住疾驰而来的箭羽。
箭身上插着一张纸条,五个潦草的大字,依旧难掩娟秀之气,俨然是出自女人之手,对方刻意模糊字体,是不想被人辨认出来。
——出云殿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