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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姐儿穿着一件大红色薄夹袄,衣襟上挂着五蝠络子,两个羊角辫在脑后一上一下,蹦蹦跳跳的进了门。
“娘。”她举着方从花园里采来的小白花,献宝似的给欧氏,“您看,花园里的花都开了,很香的,您闻闻。”
欧氏侧过脸拿着帕子飞快的擦了眼泪,转头去看月姐儿,大大眼睛笑起来两个梨涡可爱又灵动,她眉头一皱就道:“月姐儿出去找丫头们玩去,娘这会儿正有事。”
月姐儿有些失望的收回手,将花藏在了身后,嘟着嘴道:“月姐儿想和娘玩。”
“娘和你说了,正有事呢。”欧氏语声压着怒,“你自己玩去。”
月姐儿红了眼睛垂了头,哦了一声,又用余光撇了眼欧氏,心里纳闷,娘坐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就说她正有事?想了想月姐儿又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欧氏一眼,还是由着丫鬟牵着出了门,方一出去就看见父亲回来了,她咧了小嘴一笑,飞跑了过去喊道:“爹爹!”
苏峪笑容满面,蹲在地上接住了月姐儿,问道:“见着爹爹这么开心?”月姐儿点着头,笑道,“想爹爹了。”又眨巴眨巴眼睛,睫毛如蝶翼般扑闪着。
“好!”苏峪显得很高兴,月姐儿又将手里的小花递过来,“您闻闻,可香了。”
苏峪真的凑上去闻了闻,点头道:“很香!”月姐儿笑了起来,牙齿亮晶晶的格外可爱,“那边还有好多呢。”苏峪就附和道,“那爹爹陪你去摘?”
月姐儿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父女两人一大一小转了身就往院子外头走,门内欧氏追了出来,喊道,“三爷,您待会儿陪月姐儿去摘花,妾身有话和您说。”
苏峪步子停都没停,头也不回的摆摆手道:“什么事都不如月姐儿重要!”
“三爷!”欧氏气的满脸通红,紧攥了拳头手臂发抖,她咬着唇瓣方才咽下去的泪花迅速晕了出来,出神的站了半天,她一转身吩咐道,“帮我梳头。”
有丫头应是,服侍着欧氏换了衣衫重新梳了头,欧氏就带着身边的几个丫头回了欧府。
欧府里外五进,是太祖赏赐的宅子,虽不曾封爵但内里却是半点不差,欧氏甫一进侧门就听闻欧泽庸回来了,她立刻转到去了外书房,站在门口就听到欧泽庸和欧鸣在大声说话:“家里有多少钱难道你不清楚?即便能拿得出来,咱们也不能拿,岂不是叫圣上疑心咱们。”
“疑心也没有办法。”欧鸣道,“总不能眼睁睁的瞧着您被削职,太后娘娘和圣上生了嫌隙吧。”
欧泽勇敲着桌子显得很急躁:“没想到事情闹的这个地步。”早知道就不求着齐宵去说情了,把他的职位削了就削了,总归事情没有恶化,现在到好,这情求了反而惹了麻烦,圣上连诛问罪。
“二叔。”欧鸣无奈的道,“这事难道您没看出来吗,齐宵分明就是故意的,您可打听了他是如何向圣上求情的?”他怀疑是齐宵在背后做的手脚。
欧泽庸蹙眉回道:“打听过了,并无不妥之处。”又看着欧鸣,“你是意思是,齐宵故意答应帮我们,转头又使了手段?”
欧鸣点头:“我正是如此想的。”一顿又道,“您看……”他正要门便被人推开,打断了他的话,欧鸣转目过去瞧见堂妹回了娘家,他一愣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二叔,二哥。”欧氏朝两人行礼,着急的问道,“听说太后娘娘病倒了,我心里着急就回来看看,现在如何了?”
“还不知道,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欧泽庸说的也不是很肯定,“我正打算进宫去看看。”
欧氏满脸担忧,欧鸣方才被打断的话就没有再说,欧氏却是追问道:“方才二哥说齐督都,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她是知道苏峪陪着欧泽庸去请齐宵面圣求情的事。
欧鸣就皱着眉头道:“圣上突然改变主意,我怀疑就是齐宵做的手脚。”他话落,欧氏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那……那三爷他有没有参与?”她是指苏峪。
“不知道。”欧鸣看着欧氏,目露担忧,可这个时候家里乱糟糟的,他也没有心思管欧氏的房里事,只道,“你别多想,苏三爷为人不羁,什么事都上不了他的心,想必是不知情的,再说,他也没有理由这么做,咱们家落了难,难道他能得什么好处不成。”
欧氏一瞬间心凉如冰,苏峪能不能得到好处?她就想到那日苏峪喝醉了酒,靠在软榻上目光迷离的看着她:“得过一日且过一日,我若先死你若改嫁亦或守寡都随你意愿……”
苏峪冷漠她一早就知道,却没有想到,在他心中对待他们这段婚姻,竟是这样的态度。
消极冷漠的令她绝望。
“那……”欧氏想了想还是转了话题,“这银子我们是贴还是不贴?”她拿了一个荷包出来,“我这里还有四万两,虽只是杯水车薪,可能凑一点是一点。”
欧氏的想法和欧鸣相同,这钱只有补了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才能让圣上没有理由继续责难欧家。
欧泽庸看了眼欧氏,摆着手道:“你先给你父亲收着,这事儿要先问过太后娘娘的意思,到底怎么办,也要她老人家点头才成啊。”只希望圣上能年纪太后娘娘的恩情,对他们能网开一面。
“好。”欧氏点头应是,去看欧鸣,“二哥,您看若是不成,能不能想办法让公主帮我们?”一顿又道,“她将来是要进我们家门的,即便她是公主,可也是我们欧家的人,她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潦倒吧?对她也没有好处。”
“我心里有数。”欧鸣微有沉思,“公主的事急不得,我若追的急了难免她不会起疑心,且她的个性又是跋扈泼辣的,我们断不能鸡飞蛋打了。”所以他隔些日子就去一封信,却从来只谈风月不谈政事,让公主觉得他对她除了喜爱别无他求。
“那好。”欧氏点了点头,“那我先去看我爹娘,二叔和二哥有什么事用的上我们的,尽管吩咐。”
欧泽庸摆摆手:“你爹娘也正着急,你去安慰他们一番也好。”话落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我再去躺宫中。”
欧鸣应是。
欧泽庸一路进了凤梧宫,里里外外女官内侍依旧忙个不停,大殿内药味浓烈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太后身边的女官见着他来,把他领去偏殿低声道:“大人稍等,皇后娘娘正在里面探望。”
欧泽庸点头应是,约莫等了一刻多钟才听到外头喊皇后摆驾的声音,他隔着门朝外头看了看,就瞧见皇后由女官扶着上了玉辇出了凤梧宫,边走还边拿着帕子擦着眼角,很伤心动情的样子,他心里咯噔一声,太后娘娘不会是真的病倒了吧?
焦急的等着,终于女官开了门,他垂头跟着目不斜视的进了寝殿,隔着屏风他影影约约看到太后娘娘正躺在榻上,他跪下请安,太后就虚摆了手道:“起吧。”欧泽庸起身,太后娘娘又挥退了其它人,道,“你来,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家中安好,只是大家都担心您老的身体。”欧泽庸说着又担心的朝里头看了一眼,太后娘娘摆着手道,“叫他们放心,哀家好的很。”
欧泽庸听她说话中气十足,就知道她这是趁着机会病倒,好让圣上不好紧逼着他们,欧泽庸松了一口气。
“你回去把应天周边的几处庄子和京城里的铺子都挂上卖了,动静要闹的越大越好,再捡了家中值钱的几样当喽……”一顿问道,“你若是办不好,就和欧鸣商量,那孩子聪明,比你办事稳妥。”
欧泽庸满头冷汗,点头不叠:“微臣知道了。”
太后娘娘欣慰的点点头,道:“回吧,这几日没事儿不要再来见哀家。”欧泽庸跪安应道,“是。”退了出去。
他一回家就找了欧鸣,欧泽通,欧昊几个人在书房商量!
蓉卿看着正趴在罗汉床上,像个小圆球一样翻着身滚来滚去的翼哥儿,笑着道:“这孩子,真的越看越招人疼。”唐氏看着自己的儿子,笑容满面,点头道,“就是闹腾的很,性子也不知道像谁,一刻都不停。”
“孩子都是这样,筠哥儿也是,在床上打着滚儿非要坐起来,可又东倒西歪的还乐此不彼。”她见着翼哥儿额头上有汗,就拿了帕子给他擦,又喜欢的抱起来在手里,点着他的鼻子道,“我们哥儿快快长大,帮着你爹娘管家。”
唐氏掩面而笑,就道:“祖母说孩子长大快的很,还没等长辈回过味儿来,他就已经成人了。”蓉卿笑着点头,翼哥儿在她手里拱来拱去,依依呀呀的指着罗汉床,非要下去继续打滚儿,蓉卿吃不住只得将他重新放回去,一躺在床上他就像是鱼儿进了水一样,滚来滚去抓着什么就朝嘴里塞,一边吧嗒吧嗒的嗦着,一边咯咯咯的笑,露出长了两颗小门的嘴……
“可不能吃。”唐氏拍着他的小手,将他手里的一个木头雕的小人拿下来,翼哥儿手里一空也不哭,转手就到处乱摸乱抓,揪了唐氏的手指头接着往嘴里塞。
蓉卿忍不住笑了起来,和唐氏道:“是不是饿了?”唐氏摆着手,“刚刚才吃的,他就是这样见着什么都要尝尝才甘心。”
蓉卿觉得有趣,低头去逗他,和他说着话:“你说话呀,想要干什么,你不说我们猜不透你的心思。”
翼哥儿仿佛能听懂似的,丢了唐氏的手指,依依呀呀手脚并用的摆划着。
“我们也来凑热闹。”说着话洵大奶奶就抱着秀姐儿进来,秀姐儿长相像极了齐氏的血脉,长长的凤眼高挺的鼻子,小巧嘴巴,不算白皙的肌肤却是滑嫩嫩的能掐出水来,秀姐儿一进门就从洵大奶奶的肩膀上转头过来,朝着翼哥儿挥着手。
两个孩子依依呀呀的对这话,说的不亦乐乎。
“让他们做个伴。”洵大奶奶索性将秀姐儿放在床上,两个孩子侧躺着大眼瞪小眼,几个人看着乐了半天,洵大奶奶问蓉卿:“怎么今儿有空过来?”
“那边要动工建花房和湖边的栈道,人不太够用,就来和四嫂借几个婆婆用。”蓉卿说着从翼哥儿手里把秀姐儿的手拽出来,惹得翼哥儿一阵不满的哼哼。
“是因为这件事。”洵大奶奶道,“若是你那边忙不开,你着人过来说一声,我过去给你搭把手。”
蓉卿笑着点头:“若有您坐镇,那我可就有底气了。”洵大奶奶失笑,拍着蓉卿道,“你少和我嘴上抹蜜似的哄着我!”
唐氏掩面而笑,接了话道:“洵嫂嫂说的到是不错,你一个人只怕照应不过来,五弟又不在府里,多个人过去我们也能放心点。”进进出出都是男人,总有不便的,“要不然,我和四爷说说,让他得空多过去看看。”工匠都是内务府来的,齐皓管着营造司总要验工的。
蓉卿摆着手,笑道:“四哥也很忙,就别麻烦他了。”唐氏笑着,洵大奶奶就道,“也别累着四爷,他来来去去的多有不便,我看还是让洵大爷去吧,反正他最近也没有多少事儿,叫他去正好。”
蓉卿坐了一刻,又去给齐老太君请安,正碰上齐瑞信也在,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齐老太君问道:“……说是那边要动工了,材料可送过去了?”
“说是明儿送来,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就把借人的事儿说了一遍,齐老太君就点头道,“多借调些过去,做的周全点,你那边好些个年轻的小丫头。”又露出犹豫的样子。
蓉卿点头应是:“洵大嫂子说叫洵大哥得空过去走动,您放心吧,家里还有卫进卫山在,五爷下了衙就回来了,更何况熬大哥还要几天才走呢。”
“不能指望翰哥儿,他忙的很,有时候很晚才回来,我也不放心。”齐老太君摆摆手,“叫齐洵去也不合适。”到真有些伤脑筋了。
蓉卿倒没觉得什么,毕竟人都是内务府的,她又让婆子守的好好的,日出而作日落便歇了,不会有什么事。
“我去吧。”忽然一直沉默的齐瑞信开了口,“索性我也无事,便每日早上过去,待齐宵下衙我再回来。”
齐老太君听着一愣,问道:“你的身体?”齐瑞信就摆着手道,“我身体无碍,再说坐着不动也不会有什么。”
“你去那再合适不过。”齐老太君笑着点头,显然觉得这个结果很满意。
齐瑞信还没有去过新府里。蓉卿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去帮她守着院子,犹豫的道:“父亲您的身体……”齐瑞信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蓉卿只得点头。
商量好过去的时间,蓉卿就带着明兰和明期回了府里,正巧齐宵和鳌立一同进门,蓉卿鳌立:“都办好了?”鳌立这些日子一直在兵部和吏部两边跑。
“是!”鳌立颔首道,“还差一分文书,拿到了就能启程回去了。”
蓉卿哦了一声,道:“那今晚不出去了吧,我叫人备些酒你和五爷喝?!”鳌立憨憨的笑了起来,他来了几日都没有好好喝过酒。
鳌立留在外院歇息,蓉卿就和齐宵往内院慢慢走着,她和齐宵道:“父亲等府里动了工,要来帮着我们守院子。”话落,她瞄了齐宵一眼,笑着道,“你……不会怪我多事吧?”是她跑去借人,才有这事儿的。
齐宵微顿,眉梢一挑转目看着蓉卿,问道:“他要来帮我们守院子?”皱了眉头,又看见蓉卿有些自责不安的眼神,心口一怔转了话就道,“他来就来罢,有他在我也能放心一点。”
蓉卿笑了起来,顺着杆子就爬了上来,点头不叠:“若非担心他的身体,我也觉得挺好的。”齐宵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道,“他即是要来,就让人收拾一间院子给他住吧,来来回回的跑总是不便。”
“好啊。”蓉卿点头,“把沁雪居给他好不好,那边走动方便,又很安静。”
齐宵没有反对,这件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晚上内院摆了酒菜,鳌立和齐宵持了酒壶对面而坐,蓉卿给两人斟酒,鳌立连称不敢,蓉卿笑着道:“您和我还这么客气!”说着给他倒了酒,鳌立一口饮尽,三个人喝到半夜才散,蓉卿托着脑袋半挂在齐宵身上回房,咕哝的问道,“我记得鳌大哥没有家室吧?”一顿问道,“你说,他难得回来,要不然我们给他做个媒吧,好歹也成个家,有人嘘寒问暖,回家有热炕睡热饭吃。”
齐宵看着她迷迷蒙蒙的眼睛,口齿都不清楚了,不由叹气笑道:“叫我少吃酒,你反倒贪杯了。”把她放在床上给她脱了鞋袜,才回道,“他自己不愿,我们就不要勉强了,更何况军中苦寒,也没有人愿意跟着他去吃苦。”
蓉卿半醉半醉醒,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对,这缘分的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又昂头,“我口渴。”齐宵失笑倒了温茶给她,蓉卿咕咚咕咚喝完倒头就睡着了,手里还攥着茶盅。
蕉娘端着铜盆进来,瞧见蓉卿已经睡着了,必有嗔怪的道:“也真是,不能喝也要喝成这样,明儿定是要头疼的。”拧了帕子要给蓉卿擦脸,齐宵轻声道,“您去睡吧,我来就成。”
蕉娘很自然的把帕子给了齐宵,就看着齐宵小心翼翼的给蓉卿擦着手脸,蕉娘满脸笑容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在房里找了纸叠的元宝纸钱去后院里烧,边烧便咕哝道:“夫人,小姐和姑爷好的很,姑爷对小姐也事事顺从,您就放心吧。”一顿又道,“明日府里要动土,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顺顺利利的。”
第二日一早蓉卿还在抱着被子睡的正香,蕉娘就推着她道:“奶奶快醒醒,国公爷来了。”
蓉卿正睡的香,听着声音一骨碌爬起来:“什么时辰了?”一动就觉得脑袋裂开似的疼,她捧着头哼哼,蕉娘就叹着气坐在床边给她揉着,低声道,“现在是卯正,国公爷刚来,熬大人正陪着他说话呢。”
“鳌大哥陪着的啊。”蓉卿觉得好多了,就示意蕉娘不用按了,“五爷什么时候走的?”
“一早就走了。”蕉娘服侍蓉卿起来,穿了衣裳又扶着去净室,蓉卿飞快的梳洗吃了两块点心喝了茶,匆匆赶去了外院,鳌立正和齐瑞信说着宣同军营的情况,齐瑞信听的很认真,时不时颔首问几个问题,却都是极犀利的,鳌立本就敬重他的,如今更是不敢有半点怠慢。
蓉卿也不进去,远远瞧着才恍然想起来,齐瑞信也曾是统领千军的将帅啊。
“去给国公爷续上热茶。”蓉卿吩咐卫山,“你泡的什么茶?”
卫山回道:“泡的新上的龙井,是五爷一早叫人送回来的。”蓉卿微愣继而笑了起来,齐瑞信爱吃清淡的,龙井和毛尖并不讲究,但却是不喝武夷茶。
看来,齐宵也并非一点也不关系齐瑞信的。
“今儿你就跟着国公爷吧,听他的吩咐。”蓉卿转身往回走,“若是有什么事就着个人进来回我,小心伺候着。”
卫山点头:“小人知道了。”
过了一刻材料都运了进来,悉数堆在了花园里头,齐瑞信就拄着拐杖由银良扶着去盯着来来往往的匠人,蓉卿怕他累就让人送了椅子过去,齐瑞信瞧着冒椅稳稳当当的放在石板路上,旁边摆着方几,卫山撑着伞……
他忍不住嘴角露出笑容来,在椅子上坐下,边喝着茶边指挥着人摆置。
吃午饭前蓉卿让蕉娘去请他,隔着假山她远远瞧见忍不住笑了起来,齐瑞信四平八稳的坐着,端着茶盅悠悠的喝着茶,竟有几分包工头的模样。
齐瑞信转头过来,和蕉娘点了点头,又指挥着银冬和银春继续盯着,他这才跟着人往正院去。
蓉卿吩咐小桃:“去和常妈妈说一声,让他把饭菜送过去吧,大家也都歇会儿。”小桃应是而去,蓉卿则在院门口迎齐瑞信,见着他缓缓的走过来她行了礼喊道,“父亲。”
齐瑞信颔首,领头进了旁边的广厅里,明兰带着明期几个人把饭菜摆上,齐瑞信净手坐下,蓉卿则恭恭敬敬的在一边给他摆箸布菜,齐瑞信出声道:“不用管我,你自己去吃饭吧。”
“我上午吃了几块点心,现在还不饿。”蓉卿说着,拿帕子包了手给他夹了鱼摆在他碗里,齐瑞信就没有再说话,低头很安静的吃了饭。
明兰上了茶,齐瑞信看向蓉卿,就道:“这材料堆在花园里,难免把周围的花草都压了,我看后面再有材料进来,不如直接放在后院燕南湖边去。”
“父亲说的在理。”蓉卿点头应是,“那我和卫山说一声,叫他和匠人们打个招呼。”
齐瑞信摆着手:“不用,现在他们都在休息,下午我亲自去,免得他们没章法乱摆乱放。”蓉卿当然点头同意,两人就没了话,幸好卫进来了,蓉卿立刻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可是五爷有什么吩咐?”
“五爷让我回来看看,他这会儿在宫中还没有出来,只怕晚上也会回来的迟一点。”就看了齐瑞信一眼,又道,“让小人回来告诉国公爷和奶奶一声。”
蓉卿去看齐瑞信,齐瑞信皱眉道:“可是宫中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卫进回道,“欧家的几位夫人到西安门外大哭,求圣上恕罪。太后娘娘知道后病情加重……”说着顿了顿,“这会儿皇宫里一团乱麻。”
蓉卿愕然,欧家这一招真是令人无语,让欧家女人去宫外头哭,不管是哭太后娘娘命苦身子弱,还是哭欧氏鞠躬尽瘁含冤莫白,反正只要一哭这事儿就会成乱麻,若是圣上恼怒欧家的人就可以说是女人不懂事,若是圣上退步,那自然最好。
只是,圣上的性格处事风格……
蓉卿后背生出一丝冷汗来。
“哼!”齐瑞信低头喝茶,微微颔首对卫进道,“你去告诉齐宵,让他不用挂心家中。”卫进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领命应是转身要走,齐瑞信忽又喊住他,“让他远观,圣上自有分寸,凉国公能挤垮欧氏,却不能背那骂名。”
卫进脸色已经变了,点头应是匆匆而去。
蓉卿有些惊讶的看着齐瑞信,齐瑞信也转头过来看了眼蓉卿,仿佛是解释一般,就道:“欧家这般,不亚于逼宫,以当今圣上的个性,必定不会有结果。”
蓉卿明白她的意思,圣上为何要整治欧家,就是因为有太后娘娘不是他的生母,她当年能为他开城门,以后就能为被人开别的门,总之这忌惮不是你示弱就能抹去的,可是欧家现在竟然还堵了宫门大哭,圣上就是想退步他想到种种可能,也不会退步的。
“是!”蓉卿看看天,又问齐瑞信,“您看那石材还要不要送进来?”
齐瑞信想了想,就道:“先摆着吧,总是要用的。”蓉卿颔首应是。
宫中,圣上让皇后亲自出马去劝欧家的人,皇后去说了一通欧家的妇人们又哭又闹腾的,最后还是没有回去,皇后无法就回去找太后娘娘诉苦,太后娘娘哼哼着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样子,根本听不清她说的话。
皇后生了怒,着人去训斥欧氏的几位夫人:“这天下太平的,你们在西华门外,哭的是谁?”
这话已经很重了,圣上,皇后,太后都好好的一个没死,你们哭的这么山摇地动的是咒谁呢?
欧家的人一听只得退了出去,却在午门外跪着继续哭,内容无非是欧氏忠心不敢有二,求圣上明鉴……太后娘娘身体不好,您为了太后娘娘凤体,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开恩吧……之类的言辞。
皇城内静悄悄的,守城的内廷禁卫手持长刀冷目看着他们,欧家的妇人哭了一个上午一个个的口干舌燥,有几个人已经开始摇摇欲坠,可里头依旧半点反应。
这要是哭了半道回去定是被人笑话,可要是继续哭,没吃没喝的,可怎么是好!
就在这时,宫门打开华嬷嬷领着十几个女官提着食盒而来,领头的刘氏瞧着一喜就拉着身边的妇人道:“瞧着是公主的人,来给咱们送吃喝的了。”
果然,华嬷嬷领着人摆了一溜儿的吃食茶水,还送了四哥搭着帘子的屏风围了个圈,里面放了马桶……竟然连这些都想到了。
“公主说了,这再伤心也不能把身子毁了,吃完再哭吧。”华嬷嬷说完,就带着丫头一溜儿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刘氏几人满脸喜色,自是一番吃喝解决了生理,回去跪着接着哭。
从上午到下午,呜呜咽咽断断续续,还有人借了空闲打了个盹醒了接着抹眼泪,等下午公主又送了点心来,打点招待的无处不周到……
欧氏抱着月姐儿在欧府的门口等欧鸣,等了许久欧鸣终于回来,欧氏急着道:“二哥,宫里现在如何了?”
“还没有消息。”欧鸣负手进门,欧氏抱着月姐儿跟在后头,她犹豫的道,“要不要派人去给公主通个信?”若是公主搭把手,这场战她们的胜算又多了一筹。
欧鸣轻笑,将赵玉敏的所为告诉欧氏,欧氏眼睛顿时一亮,就阿弥陀佛的道:“公主这样就是在告诉旁人,她是铁了心要跟着二哥了,那圣上办起事问起责来总要顾忌的吧。”
欧鸣摆摆手:“这样还不够。”他目光微眯欧氏瞧着微愣,就问道,“您想到了什么?”
“这会儿是越乱越好,越乱圣上越烦躁,咱们就越能从中得利。”他负手踱着步子来回的走着,欧氏把月姐儿给她的奶娘,追问欧鸣,欧鸣就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欧氏脸色一变,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样做行吗?”很不确定的样子。
“你放心,连累不到你的。”欧鸣淡淡一笑。
苏容君端着药谱,将要用的药放在小小的称盘里仔仔细细的称了,才用牛皮纸包起来,又回头去药柜里找出别的药来,一样一样称好摆好,药童跟在旁边看着她做事,笑着道:“苏医女办事真是仔细,难怪院正大人这样看重您。”
苏容君转目朝他一笑,就道:“药乃治病入口之物,自是要仔细一些,若是出了差错你我负担不起。再说,医者乃救人仁心,若因自己的差错害了病患,岂不是一世难安。”
药童赞同的点点头,回道:“您说的没错,我师傅也是这么说。”
苏容君笑笑没有再说话。
药房里很安静,两个人将要用的药分好又贴上了标签才净手出去,方出了门外头就有内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和马副院正回道:“马大人不好了。”
苏容君听着脚步一顿侧耳去听,这会儿太医院为了太后娘娘的事人仰马翻,她不由也紧了心。
“院正大人方才被太后娘娘摔了脉诊,这会儿正跪在凤梧宫外请罪呢。”内侍说着抹了一头的冷汗,心里噗噗跳个不停,马副院正惊的腾的一下站起来,脸色煞白,和其它几位太医相视一眼,各各有种大难领头的惶恐不安。
他们心里都有数,太后娘娘哪里有病,分明就是装的,她和圣上博弈难的却是他们这些人,过去请脉说有病吧,也得编个病症出来,编一个病症到也无妨,可圣上那边总要禀报,说了假话将来捅出来他们可就是欺君之罪,谁能担得起。
可是若说没病,太后娘娘还没死呢,惹恼了她就是把太医院的人都杀了她也不过抬手挥指间的功夫而已,两边他们一个都得罪不起。
如今刘院正就是最好的警示。
他们怎么办!
苏容君眼前一黑,浑身冰冷忍不住发起抖来,刘院正是她的师傅,这两年对她关照有加,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傅受委屈。
心里焦躁,苏容君就进了门问道:“马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马院正强压了慌乱,摆着手道:“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圣上总要有所动作的,这事儿也总有个结果的,唯今只有希望他们能熬过这一次才好。
苏容君却是觉得等着是不行的,师傅年纪大了,又恐又骇的,还跪在凤梧宫外,他的身体哪里吃的消,她想了想就要道:“我去求见皇后娘娘,看看有什么办法。”
“苏医女。”马院正喊住她,“你去也没有用……”指了指凤梧宫的位置,“毕竟是太后娘娘。”
苏容君心里一沉,是啊,这位毕竟是太后娘娘,圣上和皇后就是心里再不高兴也要避让一分,不可能为了一个太医,担这不孝之名。
可是什么都不做,她心里怎么能安心。
太医院里一片死寂,人人都像要上断头台一样惶恐不安,因为刘院正被轰了出来,接下来还会传别人去,这事儿,谁去谁倒霉啊!
王医正拿出帕子来擦了擦汗,端着茶盅的手都开始抖。
他是负责内科的,下一刻再传他定然逃不过的。
仿佛心有所想一样,外头就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随即就听到内侍高高的传道:“太后娘娘有令……”这话像是烫人的火,顿时烧的几个太医红了眼睛,如临大敌般,内侍接着又道,“喧苏医女请脉。”
苏医女?
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面面相斥,太后娘娘这又是闹的哪门子的事儿?这么多太医不传,却叫了个不在太医院编制一个学医的女官过去?
苏容君亦是一震,她去看马副院正,马副院正沉声道:“既是传了你,也耽误不得,你准备一番赶紧过去。”又叮嘱道,“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对别人到好用,可是对于太医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苏容君惴惴不安的收拾了药箱,跟着外头等着她的内侍出了太医院。
蓉卿和齐瑞信道:“帮您收拾了院子,若是那边没有要紧的事,父亲不如索性住在这里吧。”齐瑞信一愣转头看她,蓉卿就笑盈盈的道,“昨晚儿媳就和五爷商量过了,把沁雪居收拾出来了,您住着若是有不习惯的地方,儿媳再添置。”
齐瑞信没有料到蓉卿会留他住下,是啊,都是他儿子的房子,若是寻常人家他是长辈过来住几日再普通不过了,可是他和齐宵……
只是蓉卿这么一说,他心里便有些动心,但面上依旧是道:“两边不远何必麻烦,我回去即可。”
“父亲。”蓉卿笑着道,“您身体不好,这样来回的跑若是出了什么事,让儿媳和五爷可怎么安心,您就住在这里吧,若是实在不习惯再回去也不迟。”
齐瑞信露出犹豫之色,蓉卿又劝道:“儿媳这就派人去大府里和祖母还有四哥说一声,您看可成。”
“那……”齐瑞信想了想,勉强点头道,“先将就一晚吧。”
蓉卿立刻应是,示意银冬扶齐瑞信去睡午觉。
齐瑞信一走蓉卿就松了一口气,忍了笑和蕉娘对视一眼,蕉娘就道:“你昨晚没睡好,也趁着这会儿赶紧休息一会儿吧。”
“嗯。我头疼。”她撒着娇抱着蕉娘,“您再给我揉揉。”
蕉娘满脸的无奈,轻轻柔柔的给她揉着,蓉卿昏昏欲睡,也不知做了什么梦忽然惊醒过来,蕉娘一惊问道:“怎么了?”
“没……没有。”蓉卿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就觉得心里有些慌,她起身对外头的明期道,“你去外院看看卫进回来了没有。”
明期应是跑到外院去打听,一会儿回来道:“还没有回来。”蓉卿担心城门失火殃及了齐宵和苏珉,就指着明期道,“你让卫山出去打听打听。”又让蕉娘拿了几张二十两的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