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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在家中,所以蕉娘只能在院子的东面,简易的搭了个东房,摆了周氏的牌位供在帘子后面。
府里头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她们负责准备酒水场地,至于请哪些人简王妃说她已有安排。
尽管很累,蕉娘还是很高兴的样子:“还是小姐福气好,有王妃娘娘做主宾,寻常人可没有您这样的脸面。”蓉卿抱了盆姚黄进耳房,蕉娘又道,“小姐,等及笄礼后我打算去趟法华寺,把这些事告诉夫人。”
“好啊。”蓉卿笑着道,“我和你一起去。”放了花盆她站起来捶着腰,蕉娘又露出担忧的样子,“……王妃说请毓敏郡主做赞者……我怕到时候她不会愿意,您看我们是不是……”话说了一半,她忽然想起来,小姐认识的人不多,能做赞者的好友,也只有苏容君,可她远水解不了近火,若是到时候毓敏郡主没有回来,或是不愿意,那可怎么办!
“没有就没有吧,让明兰或是明期顶上不就成了。”蓉卿不以为然,“王妃也知道毓敏郡主向来不待见我,她这几日能不能回来还是未知数,王妃定然也想到了,我们就不要多此一举了。”自从上次在济南见到赵玉敏后,就再没有看到她,最近才听杨氏提到,原来赵玉敏竟是单枪匹马去寻简王爷了。
蕉娘想想也对,简王妃一片好意帮蓉卿筹办,她们若是过问或是质疑,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小姐。”明期领着个婆子,笑眯眯的进来,“这位妈妈是苏州华姑奶奶身边的妈妈,说是来给您道贺的。”
“奴婢刘马氏给给小姐请安。”刘马氏在地上跪下,给蓉卿磕了三个头,“奴婢奉我们姑奶奶之命,来给小姐送贺礼的,她在家里有事耽搁一时脱不开身,所以就让奴婢代着跑一趟了,望小姐前程锦绣,福禄齐享。”
“太客气了。”蓉卿让蕉娘将刘马氏扶起来,带着她们进了暖阁坐下,笑着问道,“劳姐姐惦记着我,妈妈一路上过来可还顺利?”
刘马氏一口的吴侬软语,即便是语气生硬含着怒意,也让听的极为的舒坦,蓉卿就想起了华静芝,她明明也是生在苏州,怎么就少了这骨子江南水乡的柔性呢?!想到这里她不由笑了起来,就听道刘马氏道:“奴婢来的时候,听到徐州那边打了起来,运河里船挤船,有的往南面走,有的则往北边逃,到是挺乱的,奴婢路上也耽误了许多天。不过还好没有负了我们姑奶奶交代的事。”话落,回头朝跟着她进来的另外一个婆子招招手。
蓉卿这才看见,那个婆子手里托了个小小的匣子,刘马氏打开匣子,蓉卿就看见里面装了半匣子的首饰,又银烧蓝的各色花纹簪子,又有赤金的步摇,还有一对小小的金刚石耳坠,她满脸惊讶……刘马氏已道:“我们姑奶奶说,知道小姐不爱这些玩意,可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小姐及笄礼后就是大人了,这些东西便是再不喜也要备一些充个门面,她送的也不是好的,恰合适小姐在出嫁前戴一戴。”
华静芝手里虽有钱,可她花出去每一分都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能给自己准备这么多东西,蓉卿心里又感动又担忧,看着刘马氏道:“……姐姐,她还好吧?”
“挺好的。就是每日忙的很,几个铺子看账本找伙计的,都是姑奶奶亲自操持,上半年还好些,尤其是夏天这几个月,人也瘦了不少。”
生意上有起色,华静芝也不是闲得住的人,拼起来谁也拦不住,蓉卿让蕉娘将礼物收起来,对刘马氏道:“妈妈一共来了几个人,我让明兰带您先下去休息吧,多住几日等吃了我的长寿面。”
刘马氏来前就得了华静芝吩咐吃了蓉卿的长寿面再走,现在蓉卿邀请她自是应下来,朝蓉卿行了礼退了下去。
蓉卿和蕉娘在房里说了会儿话,忽然就听到院子里平洲在和人说话,蓉卿脸上一喜掀开帘子出去,果然看见平洲站在中间,半年多未见平洲长高了不少,下巴上冒出了胡渣,他看到蓉卿行了礼,笑着道:“平洲给小姐请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四哥还好吗?”蓉卿说着话已经下了下台阶,平洲就笑着道,“小人刚刚到!”他有些局促的拍了拍自己满是灰尘的衣服,“四少爷一切都好,和赵庭辉对峙着,赵总兵不敢动,四少爷就抽出手来还和元蒙人打了一架!”嘻嘻笑了起来。
“元蒙人来了?”蓉卿见平洲的样子,应该是打了一个漂亮仗,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平洲就点着头回道,“是,还得了四百匹的战马,四少爷说那些马比当初郡王弄回来的还要好,有了这些赵总兵现在一看到我们就开始打哆嗦。”
蓉卿也哈哈笑了起来,为苏珉高兴。
“这个。”平洲从回来拿出个荷包来,“这个是四少爷给您的礼物,说是他不能回来,但听说王妃会给您筹办,他就放心了,还说等他回来要和您一起,好好给王妃磕头谢恩。”说完,把荷包递给蓉卿,蓉卿拆开,眼前突然被照亮了几分,就见里面放着七八颗硕大的东珠,还有三四个红蓝宝石,都是未经过打磨的……
“这是从哪里来的?”蓉卿看着平洲,不会是苏珉抢夺了地方豪门的东西吧,那些人都是地头蛇,虽不说怕可也没有必要惹,谁知道平洲就一脸得意的道,“是打元蒙人时,四少爷擒了他们一个不大不小的官,眼下正值内战四少爷也不想激怒元蒙人,现在还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所以就打算把人放了,这一袋子的宝贝加上那四百匹的战马,就是元蒙人给的赎金。”
“这样就好。”蓉卿将荷包封上,这些东西回头送去金店让人打磨出来,到时候应酬来往能用得上,“北平现在已有些冷了,蓟州那边是不是下雪了?”
“小人出来的时候还没有下,不过听说前几天已经下了一场雪了,说冷倒也无所谓,咱们冰天雪地里待习惯了,这点算不得什么。”平洲一脸无所谓的说着,蓉卿能感受到,经过这几场大战的历练,平洲明显比以前成长了不少。
“正好我前些日子给你和四哥一人做了一套皮袄和护膝,手套,等你走的时候一起带上,往后骑在马上,也也御寒!”蓉卿说完,平洲就笑着给蓉卿行礼,蓉卿又道,“外院里给你们都准备了房里,你去找福全,让他给你安排,你也好好休息一下。”
平洲应是而去。
蓉卿把手里沉甸甸的东西交给蕉娘,笑着道:“往后我们再应酬王府或是哪里,也能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了。”蕉娘点着头,和蓉卿一起回房,小心找了个红木匣子,在里头铺了层姑戎,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一一数了数:“八颗东珠,三颗红宝石,两颗蓝宝石,还有粒金刚石。”又啧啧叹道,“东珠这么大个儿的,比当年夫人陪嫁里头的那几颗都大。”说完,又失落的叹了口气,“只是那几颗后来被夫人卖了,贴了家里开销。”
周氏的嫁妆里确实没有东珠,蓉卿也猜到不是周氏贴了中馈,就是苏茂源或是柳姨娘私下里拿走了。
十月初九,苏峪的礼从京城送了过来,他没有派人来,只是请了镖局的人送来,是一对沉香木的手串,每个珠子大小一样打磨的圆润,上头油亮亮的散着淡淡的香味儿,蓉卿听苏峪提过,是他极喜爱的一对手串,还是栖霞寺的方丈亲自开的光。
他竟把这个送给她了!是担心她和苏珉的安危吗?
蓉卿将珠子套在手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小姐。”明兰从外面进来,“周老回来了。”这两天家里陆陆续续的来人,前头的一个院子里都快住满了,她方才还和明期在讨论,要不要把后面的院子收拾了,让华姑奶奶身边的妈妈住。
“人呢。”蓉卿立时站了起来,话未落周老已经掀了帘子进来,笑眯眯的道,“丫头,我没有迟吧。”
蓉卿笑着点着头,请周老坐又让明兰给周老泡他最爱喝的武夷茶:“您是从那边来的?”周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舒服的道,“从淝水边回来的!”
蓉卿依稀记得淝水似乎是在肥东和寿县那边,和宿迁离的不远,她好奇的问道:“我听说高宁和唐甫追去了,可碰上了?”周老就露出满脸的笑容,接了明兰奉来的茶,很享受的喝了一口,回道,“这事儿您就别问了,就安心做你的老寿星吧。”一副老顽童的样子。
他能这么轻松,就证明齐宵那边的战事游刃有余,并不吃紧,她笑着道,“好,好!我不问了还不成吗。”周老点着头,笑着道,“你别看着我,我可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明儿你看着哪里有空位子,塞了老头子进去,赏我口酒喝就成。”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回道:“家里没有酒窖,可我刚让鹿子抬了十几坛子的金华酒,明天若是没有人陪您和,晚上我陪您。”
“还是丫头爽快。”周老说着,也丟了个荷包给蓉卿,“喏,这里是我和鳌立送给你的,你可不能嫌弃。”
蓉卿接在手里,蕉娘走了进来,笑接了话:“您可是常说我,患得患失是没自信的人,您这样可不像您。”周老摆着手,笑道,“我这叫自知之明。”
大家乐着说了许久的话,中午请了平洲和鹿子进来,陪着周老喝酒,下午歇了午觉,王府的蔡嬷嬷来了,和蓉卿道:“……王妃说知道您能干,可毕竟家里的人不够,让奴婢先来和您说一声,明儿一早就派了得力的婆子在侧门迎客,有夫人小姐来您也不慌,大大方方的迎了就是,若是送礼就收着,记着人情就成。”
“小女记住了。”蓉卿笑着点头,蔡嬷嬷见蓉卿不慌不怯的样子,暗暗点头。
蓉卿连连谢过,送蔡嬷嬷出去,傍晚的时候明兰去锦绣阁将蓉卿的曲裾,长裙以及彩衣取了回来,蕉娘收拾着衣服,有些焦虑的道:“明天不会出岔子吧。”
“您别胡思乱想了,早点去歇着,明儿来的人多有的您辛苦的。”蓉卿说着推着蕉娘,“去吧,去吧!”
蕉娘叹了口气,将衣服都搭在架子上,回去歇了。
蓉卿亦是辗转难眠,来的第一年她只和明兰还有明期在房里匆忙吃了长寿面,就去操持太夫人的寿宴,第二个和第三个生日她都刻意没有再过,今年避不开,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能有这么多人记着她的生辰。
心头微暖,她就想起齐宵,他能让周老回来,怎么就不记得给她捎封信,要是没空带句话也成,知道自己惦记他,也不自觉点。
想到这里,她又摇头失笑,自从彼此定了情,她下定了决心无论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难关,都和他一起并进后,她的心境似乎也发生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变化,像个小女生一样,日日盼着这场战能早些结束,能日日见到他才好!
“睡觉,睡觉!”蓉卿蒙了被子在头上,忍不住笑了起来,“……等他回来,再收拾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再醒来时蕉娘已经笑盈盈的站在床头:“快起来,今儿不能梳头,先把衣服换上。”是朱红色锦边,缁布的短褂和裤子,蓉卿没有穿过这样衣服,套在身上不免觉得有趣,笑道,“一会儿就这样出去迎客?”
“是!”蕉娘怕她冷,又给她加了件夹袄,给她将头发顺梳好,拿了彩带系上,笑道,“好了。”
蓉卿哦一声,听到外头已有说话声,忙和蕉娘迎了出去,第一个来的是秦大同的夫人,和她一起是则是王彪的夫人还有一位蓉卿没有见过,秦太太就介绍到,“这位也是王太太,您若是怕分不清,就喊她娘家的姓氏,陈太太。”
原来是王蛟的夫人,蓉卿朝三个人各行了礼,秦太太打量着蓉卿,及腰的长发如墨缎般垂在身后,身形不高但身材却是曲线玲珑,蓉卿更是极美,有着少女的童真但举手投足间却有股淡淡的韵味。
成熟和纯真,这两种有些矛盾的感觉,却在她身上容和的恰到好处,单单往人前一站,便让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陈太太。”蓉卿和王蛟的夫人行礼,陈太太约莫三十几岁的样子,容貌清秀举止大方,“早听说八小姐,一直无缘得见,今儿总算攒够了缘分,让我见着了。”
几个人皆是掩面而笑,王太太道:“莫说你,我也只是见过一次。”又看着蓉卿,“往后可要多出来走动走动。”
现在局势不明,她们这些人一个不甚就要跟着人头不保,是过了今天不知明天的买卖,是以,大家走动的也比以前频繁,彼此能搭个伴,不至于太害怕。
“其实我也出去走动,就怕各位夫人嫌我年纪小,反而耽误了您们说话。”蓉卿笑眯眯的说着,陈太太就笑着道,“年纪小我们更愿意说话了,和你在一起我只当自己今年也就十五岁呢。”几个呵呵笑了起来,陈太太又道,“前些日子又是听说您和世子妃办了义学,还让那些闲着的妇人有了营生……我们听着也着急的很,就想问问你,我们也想给百姓做点事,男人在外面打仗卖命,我们在家里也提心吊胆的,若是能做点事,也不至于整天胡思乱想的。”
“是啊。”秦太太为人和秦大同有些像,也是老实人,“可是怕贸贸然找您,又怕您多心,只当我们几个人心怀不轨。”
蓉卿笑眯眯的听着,面色恭敬:“几位太太,外头冷我们先进暖阁里坐着歇会儿,再仔细说这件事。”话落,陪着三位太太进了暖阁,大家就说起义学的事情来,“听说在永平的也开了馆了?”
“是,上个月初开的馆,请了六位先生坐馆,只怕还不够。”蓉卿笑着说完,王太太叹着点头道,“永平经过了两场战,元气还没复原,老百姓听说有这样的好事,定是高兴的不得了。”一顿又道握了蓉卿的手,“你年纪这么小,却能又这样的善心,真是难得。”
蓉卿红了脸,回道:“我也只是胡思乱想罢了,若没有世子妃也办不起来。”王太太点头应是,又道,“咱们的王妃和世子妃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我们都知道,可你也不用谦虚,没了自己的功劳,如今外头提起苏八小姐,可是个个把您当活菩萨供着呢。”
蓉卿汗颜,这位王太太好口才,若再顺着她的话头,只怕要将她捧成仙女了,这件事毕竟还是世子妃的出面的,她若是承了大功,反而不妥!
几个人换了话题,又说了些别的,外头又来了几位夫人,蓉卿一个也不认识,经过秦夫人介绍她才知道,这些都是简王麾下几员大将的家眷,其中一位是和苏珉在军中齐名的一位名叫肖潘的夫人。
蓉卿只听过几次,肖潘一直跟在王爷身边进出,如今亦是随着他在河南,算是王爷的亲信。
肖太太带着继女肖小姐,看上去比母女两年纪相差不大,蓉卿暗暗奇怪,就听陈太太在她耳边小声道:“肖太太是继室,她们母女两年纪只差三岁,这位肖小姐今年二月办的及笄礼,我们还去观礼了呢。”
原来是这样,若不是一开始介绍过,她只当两人是姐妹,肖太太长相不算出众但为人却非常精明,眼睛骨碌碌一转,蓉卿几乎能听到啪啪的算盘声响,而那位肖小姐却很老实的样子,跟在肖太太身后也不说话,很乖巧温顺的样子。
蓉卿请了几位夫人进去坐,她转头和肖小姐说话:“家里也没有来女孩子,您若是闷了就去我房里坐坐!”肖小姐一愣抬起头来,蓉卿这才看清她的容貌,瓜子脸细眉大眼典型的江南女子的小巧温婉,露齿朝着蓉卿腼腆一笑,回道,“谢谢妹妹,我就在这里坐着吧,省的给你添麻烦。”
蓉卿朝她笑笑,点头道:“好,那姐姐随意。”就转过去招呼旁人。
简王妃和世子妃相携而来,众人又呼喇喇的出门去迎,此起彼伏的行了礼,简王妃笑着道:“八小姐呢。”蓉卿笑着过去,简王妃携了她的手,她身后跟着的蔡嬷嬷就递了个匣子给她,简王妃递给蓉卿,“也不知你准备了没有,这支还是我当年及笄礼的时候家里的长辈赠的,今儿赏给你了!”
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只青玉雕凤头的发簪,简单大方的款式但价值却是不菲,蓉卿一惊忙要推辞,一边的杨氏已笑着道,“敏儿可都捞不着了,你还不赶快守着。”
蓉卿忙向简王妃行礼道谢。
“走。”简王妃由蓉卿扶着,大家说着笑着进了暖阁,陈太太问道,“王妃娘娘,什么时候行礼?”蓉卿也朝简王妃看去。
简王妃就笑着道:“再等等。”又看看怀表,“还早着呢。”
大家就没有再催,坐在一起说着话,眼见着块到午时了,简王妃还依旧没有提,蓉卿也生出纳闷来,难不成还有什么人会来?
约莫又等了一刻钟,就听到外头有人喊道:“王妃娘娘,人到了!”简王妃就呵呵笑了起来,对蓉卿道,“走,我们去看看,谁来了。”
蓉卿一头雾水,不知道简王妃卖的什么关子,她不由朝杨氏看去,杨氏就朝她眨眨眼,一副让她自己去看的意思,蓉卿只得收了心思,跟着简王妃出了门,方才出了门就听到院子里一道很熟悉的声音,喊道:“八妹!”
蓉卿愣住,抬头去看,就瞧见院子里站着几个熟悉的身影,蓉卿顿时红了眼睛,喃喃说不出话来。
竟然是二夫人和苏峥以及苏容君来了,还有苏容君身边站在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容貌姣好身材丰腴,应该就是蒋氏了吧……
她不由去看简王妃,简王妃笑着道:“还不快去。”蓉卿哽咽着点点头,跑下了台阶跪在了二夫人面前,喊道,“母亲!”
“我的儿!”二夫人也蹲了下来,抱着蓉卿低声哭了起来,苏容君蹲身将蓉卿扶起来,三个人哭作了一团,一边胡妈妈擦着眼泪,劝道,“二夫人,今儿是八小姐的喜日子,哭多了不吉利。”
二夫人忙拿帕子给蓉卿擦眼泪,破涕而笑道:“是,不该哭的。”仔细打量了蓉卿一眼,招手喊来蒋氏,“这是你无嫂嫂。”又指着江氏手里的孩子,“这是你侄儿,平哥儿。”
蓉卿虽和蒋氏书信来往,却还是第一次见面,蒋氏蓉卿清丽个子与她差不多高,笑盈盈的很好相处的样子,她和蒋氏行了礼,又小心翼翼的接过她手里的孩子,含着眼泪笑着道,“平哥儿,快喊声八姑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平哥儿已经五个多月,眼睛骨碌碌的转着,许是第一次见到蓉卿,咯咯笑着看着她,蓉卿的眼泪就落在大红的襁褓上。
她一直觉得自己孑然一身,即便和大家有情,终也做不到骨肉血亲的家人,可是今天才知道,不知不觉中,她们在她的心里早已经是亲人了。
“八妹!”或许是做了父亲的缘故,苏峥整个人看上去,老实干练了许多,眉眼之间也越发的像苏茂源,但却没有苏茂源那股阴郁,多了一份刚毅阳光。
蓉卿抱着孩子像她行礼:“五哥!”苏峥看着长高长大出落的越发标致的蓉卿,眼角也是微湿。
“瞧这一家子。”简王妃呵呵笑道,“都进屋歇会儿吧,赶了十几日的路了。”
蓉卿尴尬的笑笑让了过来,二夫人带着苏容君,蒋氏以及苏峥给简王妃和杨氏行礼,简王妃免了礼赏了苏容君和蒋氏一对耳坠子,平哥儿则是一只小玉马,他很喜欢似的,抓着直往嘴里塞,蓉卿拉着只觉得他力气大的很。
“他力气大的很。”苏容君凑过去逗着平哥儿,笑道,“现在可是我们全家人的开心果呢!”
蓉卿听着朝坐在身边的苏容君看去,清瘦的面容微挑的眼眸,透着一股清傲,像是绽放姹紫嫣红中的一朵无暇睡莲,优美的像是一副画卷,她笑道:“七姐姐长的越发好看了。”苏容君也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也是,我都不敢认了。”
姐妹两人相视一笑,这边蔡嬷嬷道:“时辰到了!”
大家又都陆陆续续的站起来跟着简王妃去事先打好的东房,简王妃在路上和蓉卿道:“敏儿赶不会来,你看是请肖小姐给你做赞者,还是你七姐姐?”蓉卿当然愿意让苏容君做,就道,“不敢麻烦肖小姐,就请我七姐姐做吧。”
简王妃微微颔首,蓉卿感激的道:“……没有想到母亲和哥哥嫂嫂能来,王妃娘娘,谢谢您……”简王妃拍着她的手道,“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是今儿早上知道的,若不然我也不和肖太太打了招呼,请肖小姐一起来了。”
不是简王妃请的,那会是谁,难道是苏珉吗?可平洲就是从永平路过的,若是这样也该和二夫人一路护送才是,她觉得应该不是苏珉。
那会是谁?她就想到了齐宵。
不由暗暗失笑,记着一会儿问问苏峥。
“还是要谢谢您,若非您在今儿又怎么会这么热闹。”扶了简王妃的胳膊,很真诚的道,“谢谢!”
简王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和敏儿一般大,却要比她懂事体贴多了,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就不要和我客气了。”蓉卿垂头应是。
苏峥去外院和周老作伴,观礼的都是女子,蓉卿面朝南跪在了褥垫上,二太太坐在了副位上,简王妃作为主宾则高坐主位,蓉卿还是请的肖小姐做的赞者,苏容君则托了托盘做了有司。
肖太太说了许多的吉利话后,肖小姐协同简王妃盘发,又和苏容君就帮着蓉卿穿上了一件芙蓉色的通袖袄子,一件月华的挑线裙子,又系上一条湖蓝的绦巾在腰上,最后简王妃别上了那只青玉发簪,蓉卿便起身朝众人行礼,蔡嬷嬷喊道:“成!”
大家都拥了过来,纷纷朝蓉卿道贺,蓉卿笑着一一回礼,一抬头就瞧见二夫人正泪盈于睫的看着自己,她回以微笑,也红了眼睛。
下午的事情就要简单许多,大家中午吃了饭,下午说了会儿话,简王妃和杨氏不放心东哥就提前回了王府,大家也都是主持中馈的,闹了一会儿陆陆续续的散了,一时间安静下来,蓉卿这才得空和二夫人以及苏容珺几个人好好说话。
“我没有想到你们会来。”蓉卿坐在二夫人身边,笑着道,“这一路赶着辛苦母亲了。”
二夫人理了理蓉卿的鬓角,笑着道:“这是你一生的大事,我当然要来看看才放心。”又道,“这么长时间没有见你,我也想见见你。”
蓉卿红了眼睛,点头道:“都是蓉卿不好。”二夫人笑着安慰她,“傻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你还喊我一声母亲,说这些不是生分了。”蓉卿擦着眼泪点头不迭。
“是啊。”苏容君接了话,“五哥提议要来,我和母亲还有五嫂都没有商量就同意了,当天下午就出发了,路上赶着就怕错过了时间,还好让我们赶上了。”
蓉卿感动的看着苏容君,歉疚的道:“……你及笄礼的时候我也没有回去。”苏容君的生辰是六月初八,当时她正在济南城,哪里有心思想这些。
苏容君笑了起来,回道,“当时情况不一样,你要是回去我们还不放心呢。”蓉卿笑着,听到平哥儿哼哼的声音,她不由凑过去抱了平哥儿,欢喜的凑着他软乎乎的小脸亲了一口,平哥儿眉眼像苏峥,皮肤像蒋氏白白细细的,非常的可爱,“平哥儿这么大了,八姑姑还是第一次见,送你个什么东西,你才能一直记得八姑姑呢。”
蒋氏在一边微笑着道:“他还小,八妹别破费了,往后等他大了,就是你什么都不给,他也贴着你们这两个姑姑的,倒时候你们可就是要烦的很了。”蓉卿笑了起来,看着蒋氏道,“他可是我们最亲最亲的侄儿,他若是不嫌弃我们,愿意贴着我们,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蒋氏笑道:“常听说家里头最能说会道的就是八妹妹,今儿我可算是见识到了。”又对看着苏容君,“不像七妹,整日里待在房里不是看书就是画画,我们住的这样近,有时候一连两三日也碰不上一回。”
蓉卿轻笑,苏容君面颊微红,蒋氏快人快语说了几句,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活络了起来,说了许多的话,但却没有人提起太夫人。
赶了十来天的路,二夫人身体一向又不算利索,坐了一整天又陪着几位夫人说话,这会儿脸上已露出倦容,蓉卿就道,“母亲,我让蕉娘给您准备了卧室,您要不要先去休息会儿?”
二夫人和胡妈妈以及苏容君听到她提蕉娘微微一愣,但到也没有多惊奇,想必是苏峥去年就和她们提过了,二夫人颔首道:“我确实有些累了,索性还要住几日,我们晚些再说话。”
蓉卿应是,和蒋氏以及苏容君一起送二夫人出去,蒋氏回头看着蓉卿和苏容君:“平哥儿劳烦两位姑姑,我先服侍母亲去歇息。”二夫人摆着手,“你也累了,自己去歇着吧,我有胡妈妈就成。”
蒋氏执意要服侍,二夫人就和蓉卿以及苏容君打了招呼去了。
蓉卿和苏容君逗了一会儿平哥儿,平哥儿哼哼唧唧的饿了的样子,苏容君喊了奶娘进来将平哥儿抱去喂奶,她们姐妹二人在炕头上坐了下来。
“就怕你一直报喜不报忧,自从去年五哥来了一趟,回去和我们说过,我们总算是放了心。”苏容君拉着蓉卿的手,嗔怪的道,“你胆子也真够大的,一个人就这么跑出来了,若是没有遇到四哥,可怎么办!”
“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想着有身份文牒,又有些银子,总归是饿不死的,出来落脚了再说。”蓉卿笑着道,“也是我运气好,遇到了四哥。”
苏容君抿了抿唇,露出一丝感叹的样子:“不过你向来胆大心细,敢想敢做,不比我优柔寡断的,一事无成!”一顿又问起她铺子的事情,“听说开了个名叫百文衣库的成衣铺子,还有染布坊和烧鸭店?”
“是!”蓉卿大概介绍了一遍,“百文衣库马上要去保定和永平开分铺子,两边的门脸也都找好了,年底应该就能开业。”
苏容君很佩服的样子:“还是你能干,现如今永平城谁都知道苏八小姐。”说完掩面笑了起来,“你实该回去看看,都快把你当活菩萨了。”
“您就不要打趣我了。”蓉卿笑着问苏容君,“……五哥成亲后四哥从永平回来,说起五嫂要给你做冰人,介绍家里的一位族兄,你拒绝了?”话落,她目光锁在苏容君脸上。
苏容君闻言脸色一暗,垂了目光有些失落的道:“我不想随随便便的嫁了。”话落又抬起头来,看着蓉卿,“八妹,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很荒唐?”
“没有。”蓉卿摇摇头,“可是那位蒋公子不好?”
“不是。”苏容君端了茶盅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悠远,“我就是觉得她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若是不能嫁个自己喜欢的,那还不如孑然一身的自在,人的一生就这么匆匆几十年,若是活的不明白,又何苦遭这个罪呢。”
“七姐!”蓉卿听着一惊,脸色郑重的问道,“您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喜欢世子爷,话没说出口,苏容君捂住了她的嘴摇了摇头,“别说,我知道你懂我的心思,我也没有想瞒你……”话落,她站了起来看着窗外渐渐暗淡下去的日光,“八妹,还记得那次在雪峰寺吗?我看着他对毓敏郡主宠爱有加,就觉得他的脾气真好,笑容也很温暖,后来我出事,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他朝我笑着,问我好不好。他声音清润仿佛自心口里溢出来的一样,带着令人心安的暖意……我当时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她转过来,眼神明亮仿佛夜空星辰,“我常常在想,他要不是世子爷多好,要是没有成亲多好……哪怕他只是一个侍卫,一个樵夫,我也愿意……”说完双颊绯红。
蓉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苏容君,她不由心中巨震,喃喃的喊了声:“七姐!”苏容君朝她摆摆手,继续道,“后来永平瘟疫,四哥将我们接出去,我又见了他,他每天都很忙,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我常常想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去找四哥,只为偷偷能见他一面,我就觉得已经满足了。直到我无意间看到有人抬了伤兵回来,我忽然觉得,这个世上还有许多的事,比儿女私情更加重要,所以我跟着军医一起给那些人上药,擦洗,一开始我蒙着面,后来我发觉在生命攸关的时候,大家的眼中根本没有男女之分,只有死活。我就摘了面纱,再没了顾忌……”
蓉卿听苏珉说起过,也为苏容君高兴,在很多女子眼中,这一生就是活在规矩和名声中,可是无论是规矩还是名声,首要的条件就是要自己开心,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继而才能为别人着想,若一种生活都不能让自己满意,那还要按照原来的轨迹继续吗?
若是自己心里有了怨,又如何能去为他人考虑?!
“我没日没夜的做鞋,给那些穿着草鞋,鞋底都是血泡的士兵做鞋……”苏容君说着,面上露出一丝让蓉卿觉得陌生的笑容,临近傍晚的昏黑中,这一笑如将夜幕点亮一般,苏容君又转头来看着她,“他也穿了我做的鞋子,朝着我微笑,说谢谢,说很合脚……我就明白你走前和我在信中留的话,你说人要先有自己,才有别人,并非自私,而是大义!”
蓉卿微怔,她不知道自己的话能让苏容君想这么多,苏容君坐在她身边,轻声道:“我一开始觉得这样很自私,后来我才明白,你要告诉我的,并非我理解的那样,你是在说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只有自己的心自由了,才能看到更远的风景,只有自己优秀了,才能让你爱的人注意到你。”
“我的意思是……”蓉卿拉着她的手,心中震撼,苏容君又道,“好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我也只能和你说,我告诉你,我正在看医书五哥也答应给我请个懂医的先生回来,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用自己的一双手,为他尽一份绵薄之力。”
蓉卿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既喜又悲,喜的是苏容君跳出了那个圈,有了自己的目标和理想,悲的是,她想了这一圈却终究没有逃脱情这一字。
她没有资格说她,所以只能希望她能在漫长的学医过程中,在生死伤离的救治路上,重新找到目标和重点:“好,将来我若是生了病也不用找别人,寻您就好了。”
“傻丫头。”苏容君拍了拍她的手,“哪有人说自己生病的道理,多不吉利。”
蓉卿笑着点头,想着一会儿去和蒋氏提一提,让她多注意苏容君。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说话,今晚我们一起睡吧。”蓉卿拉着苏容君,“我房里正好缺一副字画,你改明儿得空给我画一副好不好。”
苏容君掩面笑了起来:“我画的哪能见人,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蓉卿听着一愣,问道,“谁啊?”她记得二夫人不懂画的,苏峥草书极好画却一般……
“五嫂。”苏容君笑道,“以往你们总是夸我,我也坐井观天的以为自己不错,可等五嫂进门,我才知道自己以前那些画,竟是献丑的。”
蓉卿就想到蒋家百年书香,想必家里对子女的教育都很严格,她笑着点头道:“那让五嫂画一副挂在暖阁,你画一副挂在我卧室。”
两人说着都笑了起来。
苏峥来了,苏容君起身道:“五哥和八妹说说话,我去看看平哥儿。”
苏峥微微颔首,待苏容君出去,蓉卿就问他这次来的事情:“……母亲说是您临时起意?”苏峥隐了笑意,回道,“我虽也想来,可犹犹豫豫的一时拿不定主意,后来就收到了齐公子的信,说是你一个人在北平,让我们都来,我想想他说的有道理,就过来了。”
蓉卿就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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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快结束了,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