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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奶包的身子有些发抖,分明是很害怕的样子,却依然牢牢的举着那几块被吹干净的点心,胖乎乎的指尖还有点发红,仿佛鼓足了全部的勇气,软软的童音小心翼翼的道:“娘亲说……吃甜甜的糕点……就会开心了……”手臂吃力的往前举了举,声音大了点,“给你!”
纳兰修微愣,不确定的指着那几块点心,“这是给我的?”
小奶包点点头,又似乎有些担心,声音软软甜甜的仿佛能掐出蜜来,“不过就是摔坏了,对不起……”
纳兰修愣愣的看着她手中锦帕包着的几块芙蓉糕,还有些婴儿肥的脸突然微微涨红,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嗯……的确是摔坏了。”
何止是摔坏,简直摔得不成样子了。
小奶包心里委屈地想,这还不是他弄的吗?
纳兰修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几块糕点,实在很怀疑自己如果吃下去了,会不会立马就要宣太医了?可是如今他……实在是饿坏了。
他抿了抿唇,肚子闹起空城,又是应和情景的响了几声。这几日来,他都不曾吃过什么东西,能够安安心心吃上一顿,是莫大的奢侈。然而他心中清楚,他吃的饭菜里,都被下了毒。那一日毒性又发作,他忍着几日不吃,如今当真是饿得不行了。
肚子又是哼唧了几声。
纳兰修面色一白,眸子无奈地禁闭,深吸了一口凉气,直觉一阵难堪。意识到如今还有外人在旁,他又是向小奶包看去了几眼,而小奶包显然也听见了,正襟危坐地在他身旁,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前方,丝毫不敢看他。
她显然是听见了!
纳兰修拧了眉。他向来性子孤傲,又怎能吃嗟来之食?他一把推开,脸色很酷。“哼,本王不吃!”
“啊?你……你不吃吗?”
纳兰修面色冷得像极了老气横秋的小老头,他平日里是极沉稳的,然而在这小奶包面前,竟不觉间流露出了孩子气的心性来。小奶包却不懂他在想什么,只认为他这是嫌弃了。
“好吧,对……对不起……”小奶包一张脸涨的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那……那我拿去扔掉好了……”
说着,她便小心地将点心又包了起来。
纳兰修眉心皱得更深。她还真扔?
“不许扔!”纳兰修心下一惊,条件反射的抢过锦帕,藏在身后,瞪起眼睛看着她,孩子气道,“这不是给我的吗?”
小奶包眨眨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东西。”纳兰修快速说道,末了又补上一句,“就算要扔,也是我去扔,轮不到你!”
小奶包听不懂,不过没关系,她只需乖乖点头就行了。不过……他好霸道啊。
“喏,给你。”
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纳兰修悄悄松了口气,攥着锦帕的手指却缩得更紧了。
小奶包托着下巴蹲了下来,纳兰修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你别盯着我看!”
“为什么……?”她歪了歪脑袋。
“本王不喜欢别人盯着我瞧!”纳兰修道。
“唔!那好吧!”
小奶包见他对她没什么敌意,口吻也轻快了许多,眼泪也干了,她便在他背后坐了下来,与他背靠着背,也不敢去看他,只顾低着头拨弄着手指头。
纳兰修这才安心,他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捏起糕点,放进了口中。这些糕点都是宫里御膳房的拿手手艺,他又想到,母妃生前也是极爱吃这些糕点的,然而每回却特意为他省下许多。再一想到母妃生前所受得那些非人屈辱,母妃去世后,他在宫里所遭的那些罪,一时触景生情,眼眶竟不由得发涩。纳兰修猛地捂住了眼睛,深吸了一口凉气,他到底是一个孩子,不够成熟不够坚强,心中亦有最软弱的地方,有好些时候,他甚至厌倦了这个尘世。
他并不畏惧死去,因为在这后宫才是堪比地狱的日子。他也就这么想随母后一道去了,在九泉之下也好跟母妃作伴,然而他不能!他要报仇!为母妃报仇雪恨!让那些人,尝一尝母妃所受得那些痛楚!
所以,他要活下去,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纳兰修将糕点全部塞入口中,塞得满满的,嘴巴鼓鼓囊囊的,也不管是什么滋味,一并吞了下去。
背后传来一声怯弱的声音。“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啊?”
纳兰修拧眉。“你都看见了?”
“我……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只是溜到这儿来玩的时候,无意间……”
小奶包话音顿了顿,好奇地问道:“我看见他们都在欺负你?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纳兰修声音闷闷的,不愿多提起他们。说到底,还不是太子暗中授意?
萧皇后亡他之心不死。
“他们不喜欢你吗?”
“嗯!”
“我的姐姐也不喜欢我,老是欺负我,哎!”小奶包一脸苦闷,捧着小脸,嘟嘟囔囔。双髻上的粉红色丝带迎风吹拂上小脸,趁得小脸愈发雪白如瓷。
纳兰修便是这么静静地倾听着,也不言不语。
她苦恼着道:“你知道吗?待在府里也好无聊的!又要学琴,又要学画画,我喜欢玩儿,可没人愿意陪我!跟着父亲来宫里,也是我一个人跟自己玩。”
见他不说话,小奶包有些不安地回望了一眼,却见他静静地与她背对背靠坐着,却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的杨柳树,默不作声。她又道:“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大哥,他那么聪明,又受爹跟娘亲的宠爱,府里的姐姐都爱黏着他!就我孤零零的……”
小奶包就这么自顾自地碎碎叨叨的,从去年她的宠物狗被人毒死,竟委屈地抽抽噎噎,眼泪直掉,紧接着她又说起烟火节,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纳兰修就这么听着,竟也情不自禁地融入了她话语中的情景中去,唇角微微牵起。
在皇宫之中,许久都不曾有这般安宁过。
再后来,小奶包口中的话题全然围绕着哪里的东西好吃全面展开。
“你知道吗?西街的包子铺很好吃哦!那包子皮儿,嫩嫩的,肉馅香香的,一口下去,啊……”
纳兰修认真地听着,吞咽了一声,似乎又是饿了。
“啊,对了!”小奶包突然惊叫一声,低下头在小小的袖子里掏啊掏,仿佛要掏出什么宝贝似的,连纳兰修都心生好奇,忍不住探头一看,结果见她摸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纸片,小心翼翼的摆弄着。
即便他少年早慧,自诩聪明才智,也愣是没看出那是什么,忍不住问道:“你在干什么?”
“等一等啊。”小奶包兴致勃勃地道,一脸神秘兮兮地冲他眨了眨眼,肉爪子不停的摆弄来摆弄去,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纳兰修都不耐烦了,依然没看出她摆弄出什么新奇玩意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面色有些不悦的问道。
小奶包也急了,才刚刚消退下去的红眼睛重现江湖,很委屈的道:“奶奶明明也是这样做的,为什么我就叠不出来?”
“叠出什么?”他几乎从未有过这般耐心,温声问。
“小白兔啊!”她兴奋的举起手中破破烂烂、布满折痕的纸片,“奶奶教过我的,用这个可以叠出小奶包。”
纳兰修疑惑了。“为什么要叠白兔?”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
“因为你不开心,”女孩子义正言辞的道,“奶奶说,如果不开心,就叠小奶包,很快就会开心起来了。”
那是纳兰修当天无数次呆愣的其中之一,他看着女孩子天真烂漫的面容,自从母妃过世便一直裸在冰天雪地里的心,突然间被烫了一下。
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臂弯里的云歌突然间闷哼了一下,轻轻地动了动身子,显然是有些不适。纳兰修从回忆中清醒,迅速从旁边拉过棉毯,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抱着她躺在了床上,牢牢护在臂弯里。
睡梦之中,云歌似乎觉得有些冷了,双臂抱在胸口,微微蜷缩成了一团,有意无意的往他怀里钻,寻求更温暖的地方。
纳兰修低低的轻笑,伸手抱紧了她。
然后……
他就真的和那只小奶包在桥洞里待了一个下午,绞尽脑汁的思考那只该死的白兔到底要怎么叠,期间过程异常的活跃纷彩,爱哭的小女孩无数次被他呵斥为“笨蛋”,虽然满脸委屈,却一直没有离开。
“笨蛋!别叠了,你那么笨,又叠不出来。”
“可是……”小奶包的执着令人心惊,她抬起头来,不满地嘟着嘴。“我想哄你笑啊。”
纳兰修一怔。
“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可你总是苦闷着脸,我想让你笑一笑。”小奶包说着,满怀期许地盯着他。在她热切的目光中,他勉为其难地勾了勾唇角,笑出来的却是比哭还难看。
直到日落西斜,他们依然没有叠出白兔,红了无数次眼眶的小奶包却迟疑着说要出宫回家,他这才恍然发现,两人凑在一起整整一个下午,他竟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也不好意思拉下脸来问。
“我该回去了!不然,娘亲又要责问我了!”
纳兰修心中有些失落。小奶包笑眯眯地道:“今天的糕点好吃吗?以后我再给你来送吃的,好不好?”
纳兰修沉默着,并不说话,小奶包权当他是默认了,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之后的那几日,接连下了几场雨,他原本想去,可后宫里眼线太多,他不敢轻易出寝殿。大雨就连下了好几日,直至阳光明媚时,他匆忙寻了个借口赶过去时,桥洞下却并无人影。
“小骗子……”他又犯了少爷脾性,嘟囔了几句,想来她当日所说的也不过是几句敷衍,又有谁会愿意亲近他这样落魄的王爷呢?
大多数富贵人家的女子,都想着如何攀高枝,飞上枝头成凤凰。这么想着,纳兰修正欲离去,余光却望见桥洞隐蔽的地方,小心地堆叠着什么东西,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却望见一张画。
画上,一只灵巧可爱的小白兔跃然纸上,笔触稚嫩,却也精致,一看便知是出自五六岁小孩的手笔。而画的一边,地上放着用手绢叠好的五只小白兔,一个比一个可爱逼真,一看便知叠的时候何其用心。
五只,恰好大雨下了五日。难道,她那几日真的冒着雨在这儿等着他么?纳兰修心中生出一丝悔意,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日小云歌之所以没有来,是因为前些日子淋了雨,发了高烧,躺在府里歇息了几日。病愈之后,老太君三申五令不许她再出府,久而久之,这念想也就断了。
最后的最后,纳兰修严肃思考了一个晚上,终于还是没忍住去向宫女打听,终于如愿以偿的得知了对方的身份。
那个像白兔一样爱哭又开朗的小女孩,是出身于当今朝野上最为得势也是权利最高的慕容相府,而她,便是慕容府尊荣无双、被无数人捧在掌心里宠爱的七小姐,慕容云歌,父亲则是一国之相,慕容诚。
她就是慕容云歌?平日也没少在宫中宴会上相见……可那时,竟谁也没认出谁来。
他曾在心底发誓,要娶她立妃,宠她一生一世。只是造化弄人,元夕宴上的那一旨订婚,令他心灰意冷。
纳兰修看着窝在自己怀里,双眉紧锁的慕容云歌,心中平静,灵魂里却有细细如流沙样的东西缓缓流动,焚香撩窗,窗外一片皎洁月光,寝卧里一片馥郁的静香。
纳兰修低下头,望着枕在他臂弯睡得舒心的人儿,她蹙着眉心,微微侧着头,细致的五官,眉眼如画,肌肤如瓷,月辉之下犹似渡上一层琉璃之色。
视线往下,曲线玲珑,身段秀丽,她微微地蜷缩着,青丝凌乱地披散在肩侧,周身光华流动,飘渺如出尘云烟,一眼望去,竟生出几分燥热感,却该死的令他心动异常。
他向来不近女色,身畔从未有过女子近身,也没有过什么女子。年少时,皇宫里都会请来侍寝丫鬟,调教皇子的寝事。然而他却惟独没有,只因他从小亲眼目睹过太多污秽事,认为男女之间的事无非就是那回事,肮脏的,下流的,他为之不齿,亦或是心中受母妃影响,阴影浓重,挥散不去。
京城之中,早先关于他的传闻,说他不近女色,定是断袖之癖,喜好男色,甚至是被玩弄的那一个。直到凤美人入了王府,舆论的风向又大逆转,坊间关于他与凤倾之间议论纷纷,说有凤倾这样一个绝色在身畔,他定是有心无力的,早就听闻他双腿落残,那儿也不能人道,无非是废物一等,美人在侧,却只能看着,不能碰,也就过过干瘾。
世人嘲笑他,讽刺他,却又嫉妒着他。
然而世人却并不知,事实上,他也是血性方刚的男子,也有男人的七情六欲,只是在宫中这几年,他一路走来步履狼狈,皇子在寻欢作乐之时,他却要想着如何保命,如此明枪暗箭地躲着,提心吊胆,能活着已是不易,再加上仇恨蒙蔽心扉,他哪有玩弄风花雪月的闲情雅致。
然而此刻,却有这样一个女子,令他心动。
男子骨子里,天生有一股征服欲。遇到心动的女子,定是要霸占着她,捆绑着她,方才身边护着,放在心头宠着,永永远远,生生世世都是他的人。
起初在他印象之中,慕容云歌是个温软灵秀的女子,娇俏可人,然而直到银钩赌坊那一日再见,却不曾想到,曾经那样甜美如小白兔的女孩儿,竟出落得如此。
她的眉眼间,不见从前的怯弱,而是意气风发,孤傲冷漠,甚至有着帝王都未必会有的英气与气度。
同时,她的身上,亦令他产生了蠢蠢欲动的征服欲。然而此时此刻,躺在他身侧的女人,却又令他心生怜惜。指尖轻抚她脸颊,又抚弄上了她的唇瓣,恶质地想要弄醒她,然而见她睡颜朦胧,却又不忍惊醒她。
他微微俯首,轻柔地吻上她的眉心,这一吻,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他从学不会适可而止,这一吻,便愈发渴求更多。
薄唇重重压下,将她粉嫩的唇瓣悉数囊如唇缝,舌尖轻轻地撬开了她的唇间,扫过贝齿,便勾挑深入。浓密的睫毛不时划过她的眼睑,亲密的动作犹如情人间亲昵的厮磨。
朦胧睡意中,云歌神智清浅地睁开眼,却望进一双深邃如洪渊的凤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