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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墨知道,穆陵的回来,意味着另一个孩子的失去,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虽然唐晓害过自己,但他毕竟是非烟嫡亲的骨肉,刺墨含泪看向还蒙在鼓里的萧非烟,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背。
——“陵儿?”萧非烟低喘着,“是本宫的陵儿吗?”
一声“陵儿”软下了穆陵的心肠,虽非亲生,却有养育多年的恩情,穆陵看着瘦了好几圈的萧妃,疾步走近她的床褥,单膝跪地,才一张口就有些哽咽,“是陵儿,母妃,陵儿回来了。”
——“唐晓呢?”萧非烟张口就问道穆陵最痛恨的那个人,“你回来?他呢?你兄长人在哪里?”
“他...”对着病弱心慈的母亲,穆陵忽然不敢说下去。
——“非烟。”刺墨低低唤着,“忘了告诉你,唐晓...已经离开岳阳了。”
穆陵先是一愣,即刻明白刺墨的意思,感激的看了眼发声的刺墨。
“离开了?”萧非烟有些诧异,“冬天还没过去,他说过,要陪着我过完冬再走...
穆陵看向窗外,“母妃睡的太久...冬天,已经过去了。”
“瑭儿...去了哪里?”萧妃还是牵挂着这个孩子。
刺墨握住萧非烟冰冷的手,沉着道:“从哪里来,就回去哪里。他一定是回去蜀中。”
萧非烟目露快慰,点头道:“那里是他长大的地方,我也觉得他会回去那里。等我身子再好些,我们也回老家去。前半生没能陪再瑭儿身边,后面的日子,为娘的再也不会离开他。”
穆陵张嘴想说些什么,再看母亲才苏醒的弱体,话到嘴边也是不忍心多说,他挤出笑容,温声道:“只要母妃的身体好起来,一切心愿都可以达成。”
萧非烟抿唇一笑,拉过刺墨道,“你看,我就说,陵儿最最孝顺了。”
刺墨扶着萧非烟躺下,不过片刻,她就疲惫的睡去,梦中脸上还带着暖笑。穆陵心痛的看着被蒙在鼓里的母亲,又侧目看向刺墨,两个男人悄悄走出寝屋,往珠翠宫深处踱去。
——“唐晓...”刺墨吐出话,“是不是已经...死了?”
“没有。”穆陵厉声道,“不过,只是暂时活着,我一定会杀了他,就是这几天了。”
“看来他已经落在了你手里,既然已经在你的手掌心,为什么不即刻杀了他?”刺墨幽声问着,查探着穆陵的神色,“莫非...殿下是怕母妃伤心?心存一丝犹豫?”
“我不会犹豫。”穆陵斩钉截铁,“我一定会杀了他,用他的血,祭奠所有死去的人。”穆陵看着刺墨的眼睛意味深长,他没有和刺墨多说,眼前的灰袍男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穆陵深藏着对他们的感激,也期盼着有一天可以善待他们,报答所有欠下的恩情。
沉默少许,穆陵缓缓又道:“你刚刚替我向母妃遮掩实情,也就是说,刺墨神医你是站在我这边,是不是?”
刺墨苍目掠过一丝失望,他背过身不去看穆陵,沉缓道:“殿下如今完好归来,胜败已经见了分晓,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在意我们站在哪一边?我们的选择,还重要么?抑或是...我们的选择,还是能改变什么?如你刚刚所说——你一定会杀了唐晓,如果唐晓会成为死人,我们就算选了他,又有何用?”
——“他是你心上故人的孩子。”穆陵追问着,“你真的无所谓我杀他?”
刺墨抖开宽大的灰炮,蹒跚的远离穆陵,“我救他一次,也没法子救他第二次,故人的孩子?刺墨心里只剩故人,其他的,都不想去管。殿下好自为之,你有国士之风,一定可以造福天下百姓吧。”
刺墨越走越远,穆陵看着他已经显出老态的背影,飞扬的剑眉少许垂下,似在想着什么。风乍起,吹起刺墨宽宽大大的灰色袍子,从穆陵第一次见到刺墨开始,他就一直穿着这件粗糙老旧的灰炮,灰炮可以遮掩住他羞于示人的罗锅身形,包裹住他的自卑。如今穆陵已经有能力给恩人最大的报答,但…穆陵收回眼神,望向阴沉的天空,刺墨还是不会褪下他的灰袍吧。
贤王府
穆玲珑从来都不知道,自家府里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大牢,狱栏由玄铁铸成,没有钥匙,寻常刀斧根本斩不断,钥匙由钱容贴身携带,从不离身。最可怕的事,如果有人动了劫狱之心,就算他进的了守备森严的大牢,也是绝对出不去。
因为,通往牢房的过道里,布满了易燃的柴油,只要被人觉察有人劫狱,外头的人只需要打翻一盏油灯,顷刻间大牢里就会燃起熊熊烈火,里面的人休想逃出。
唐晓,就被关在最深的牢房里,手脚都由铁链锁着,稍许动作就会发出巨大的声响,让守卫生出警觉。
他的脸…唐晓的头颅,被扣上了玄铁所铸的面具,连接处用铁水封死,如同生来就长在他的身上,浑然一体。狱卒下人窃窃议论着这个被重兵看守的铁面犯人,不知道他到底犯了怎样的大罪,连容貌都不能示人。
有人说,他一定就是狼栖谷刺杀贤王爷的主谋,无颜示天下,只得把容颜锁住。
穆玲珑,已经在牢外守了整整一宿。
她怕,她怕自己只要一离开,钱容和陆乘风就会趁机杀了唐晓,穆陵没有动手,不论是心生慈悲,还是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但其他人都巴望着唐晓速速死去。唐晓手里沾了太多人的血,人人得而诛之。不需要穆陵亲自动手,贤王府所有的人都想取了他的性命。
穆玲珑不敢离开半步,连眼睛都不敢合上太久,她怕自己会熬不住睡着,那些厉害的门客,会绕过自己杀了唐晓…穆玲珑越想越怕,想到伤心处,泪珠又一颗颗滚落,渗进天牢满是苔藓的缝隙里。
——“郡主…你哭了。”
穆玲珑按住泪水,“你又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什么,怎么知道本郡主哭了?”
唐晓背靠牢墙,“我的心,可以感受到你的所有,郡主所有的开心,不开心,我都清清楚楚。”
穆玲珑扒着铁栏,大眼死死看着头扣铁面的唐晓,“你真的不怕死?”
唐晓挑唇笑着,沉重的摇头道:“你替我守着一刻,我这一刻就不会死,能时时刻刻看着你,我高兴都来不及,哪还有工夫去怕?”
“你应该怕的。”穆玲珑哽咽道,“我能守着多久?娘亲为了儿子,也不再疼惜我,去上林苑找你前,簪子扎进肉里,娘亲也没有动容…我…护不了你太久。”穆玲珑又贴近了些,“你教教我,我该怎么救你?唐晓,你告诉我呐。”
唐晓看着穆玲珑纯良的脸,看着这张脸时,他忽然失去了所有的阴谋诡计,如他说的那样,他不怕死。深宫里,对穆玲珑的可爱却不可得,让他辗转反侧,而阴暗的牢笼里,感受着穆玲珑的呼吸心跳,唐晓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过。
“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
——“莫神医,程卦师?”
牢外,守卫见到莫牙程渲也是有些诧异,“大牢阴湿,属下听说程卦师有孕在身,进去…怕会伤了她的身子,要是被殿下知道…”
莫牙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都喊我是神医,她是我夫人,对她身子不好的事,我会去做?让开让开,惹恼了咱们,你们殿下才不会饶你。”
守卫知道这俩人在主子身边的地位,也是不敢硬拦,只得退出几步,恭敬道:“那就…别留的太久呐。”
——“知道知道。”莫牙挽住程渲的臂膀,小心翼翼的踩着有些湿滑的石板,走出几步,张望着道,“确实湿气挺重,不光这样,还有一股子发霉的气味,看来,这里很久没有关押犯人,贤王建了这样的地牢,好像是预见到,有一天会关押一个及其重要的人物…”
程渲嗅了嗅鼻子,“好浓的柴油味。”
莫牙环顾四周,指肚划过两边的牢墙,“是柴油。穆瑞把整个地牢刷满柴油,程渲你看,沿路都是油灯,如果有人闯入劫狱,只要有人弹落墙上的油灯,或是点起火折子燃出明火…这里眨眼功夫就会变作火海,一个都逃不出…这招够厉害。看来关在这里的人,就算不是必死,也是一定出不来了。”
地牢没有遮挡,空空荡荡回声不绝,唐晓和穆玲珑虽然在最里面,但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唐晓轻轻一笑,穆玲珑听见外头莫牙的话,看着周围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又有谁会冒死来这里救他?”程渲低声道,“他亲选的护卫已经被五哥除得一个不剩,现在外面知道他的人,都个个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萧妃在宫里,也许还以为他已经离开岳阳…他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替他惋惜难过,就像是…他根本没有活过。”
莫牙点了点头,好像好低低叹了声,“程渲,他,是一定出不去了,活在这里,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程渲才要应声,地牢深处忽然传来诡异的低笑声,莫牙被吓了一跳,赶忙护在了程渲身前。
——“没有会在意我的生死,程渲,我的妹妹,你会在意哥哥的性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