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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晨轩从前在王府时,曾有一段时间与李琮心同宿寝殿,后来李琮心便叫人将他的房间安置在了寝殿的偏房。
可是他这次回来的太过于凑巧,寝殿做了洞房,主院内到处张灯结彩,虽然他与李琮心曾有过婚姻之约,但是名分却一直没用公开定下来,后来更因为他的身份来历惹出一系列的祸事,所以说到底,他在这王府中目前的身份就还只是一个男宠。主子大婚之时,显然不能将一个男宠安置在寝殿,所以如月思量再三,把他安置在了客房里。
李琮心在天鸢王朝,少与人私交过密,留外人在王府过夜的事情,从来没有过,所以自从新王府建起来,客房便一直闲置着,虽日日有人打扫,却没有人气,空旷旷的无端的叫人有凄凉之感。
李琮心带人进来的时候,那人就这样正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客房的床上,脸色清白的没有一点血色,英挺的眉宇间隐隐罩着一层黑气,原本线条优美的下颌竟勾勒出尖削的棱角来。李琮心看到这一切前,想到慕晨轩病重憔悴,却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瘦削如斯。
他就那样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一时间李琮心的心紧紧的纠了起来,仿佛觉得他会这样永远的离自己而去,抓不住,摸不到。
轻轻的抚摸上了他的脸,感觉手下的皮肤冰凉的似乎没有温度,李琮心觉得所有过往的一切都在轰然离去,只剩下她,和他,她不能没有他,她只想紧紧的抱着他哭。
成串的泪珠滴落在自己的手上,他的脸上,慕晨轩终于微微皱了皱眉峰,颤动着睫毛睁开了眼睛,当茫然的目光定格在李琮心那熟悉的脸上时,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相互看着对方,任时间流逝,永无止境。
身后的小厮们都屏息静气,谁也不敢吱声,直到老太医不合时宜的忍不住咳了一声,李琮心才从梦中惊醒一样,发现自己竟然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哭了个一塌糊涂。她慌忙将自己脸上的泪胡乱擦了擦,尴尬的站了起来,让太医给慕晨轩请脉。
诊完脉后,太医面色凝重,皱着眉头,直摇头。
待李琮心询问,太医颇有痛心疾首之态,言道:
“单只说风寒之症,肺热气虚虽然严重,倒也罢了,令老妇不解的是前一阵子慕公子的身子经过悉心调理,明明已经大为改进,这番诊脉,如何阴寒之气非但没有祛除,反而较之从前更严重了?想是劳累过多,思虑过重而起,竟然让老妇的一番努力前功尽弃。
老妇不妨直言相告,良药医身,医不了心,三分治,七分在调养,还请殿下千万开解下公子,凡事看开些,少思少忧才是正经,他的身体再经不起折腾,再这样下去,恐怕不仅生育无望,只恐会折了阳寿。”
一番话说的李琮心胆战心惊,又惭愧不已。
待太医走了,李琮心忙吩咐人熬药备饭,见房中竟无人伺候,又责问如月。
如月请罪说前一阵因为影衣病了,便将人都拨去伺候影衣了,昨天府中大婚,忙忙碌碌的一时分不出人手来,便疏忽了。
李琮心于是从自己房中挑出几个机灵贴心的,想了想,让谁带着他们也不放心,于是又特意留了如月在慕晨轩的房里照顾他。
等都忙完了,慕晨轩又已经沉沉睡去。
李琮心从慕晨轩房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黄昏。早春迟暮,夜风渐起,她一个人没有直接回房,一个人信步花园,想着他和她月余未见,本以为从此天各一方,谁料还有重聚的一天,见了面却两个人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就这样徘徊低徊,难以自己,直到新月如勾,贴身的小厮怕夜寒露重,为她披上斗篷,催她用晚膳,才回了房中。
回去时,晚饭已经备好多时,在餐桌旁等候的影衣见她进来,忙让小厮们将饭菜又重新热过。
李琮心见影衣的身体好了很多,稍感宽慰,知他前一日太多疲累,身体刚刚见好,恐同房扰他安歇,晚上便自己睡在了书房。
如此过了数日,慕晨轩的身体渐渐有了好转,只是落下了夜咳之症,小厮说一咳就是一晚上,竟是整晚不得睡一会儿。
这天李琮心特地叫人备了雪梨银耳汤,正要自己亲自给慕晨轩送去,影衣却提出来要同行,他说:
“慕公子回来多日,原本我该早去探望请安的,但又恐他病重,扰了他清休,没敢前去打扰,现在如果再不去的话,深恐他会怪我失了礼数。”
影衣性子本就柔顺,以前对李琮心的话从来都言听计从,不敢有半分违抗,简直当做神邸一样膜拜,成婚后,这你我相称,也是最后李琮心下了命令,才好不容易改了口。
自从成婚之后,他的柔顺中又多了爱慕和依赖,更加的柔情似水,此时李琮心见他低着头,怎么看都有些含羞带怯的神情,只觉得可亲可爱,令人忍不住的想要逗弄一下,便笑着说:
“他会怪你失了什么礼数?你又为什么要给他请安?”
她故意在“他”字上拉长了语调,害的影衣尴尬的咬住了嘴唇,脸上升起两团可疑的红云,半天才开口道:
“慕公子是皇上指给殿下的正夫,论起来便是影衣的。。。哥哥。”
他勉强挤出哥哥两字,说完脸涨的通红,惹得李琮心开心大笑,便拉了他一起去看慕晨轩。
慕晨轩好起来以后,李琮心也和他有过几次交谈,知道他没有按时归来,是因为他和父亲一起去拜祭了母亲的陵墓所致,中间他又拜访了几位母亲从前的旧友,是以耽误些时日。
李琮心知道这样一来,等于慕父确认了慕晨轩的确是慕家人,而不是什么叛徒之子,她也为慕晨轩去了心结而开心不已。
只是更多的话,她却没敢和他深谈。一是因为太医叮嘱不要让慕晨轩忧思过重,怕他烦恼,让他病上加病,再加上影衣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和他讲,正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
是以现在影衣提出来要去探望慕晨轩,她也就没有阻拦。她想反正这事总是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慕晨轩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她和影衣的事情,今天有影衣去,也等于是跟他表个态。
从前只当他心里实是装着李琮暄多过自己,并非真正的在意自己,跟了自己恐怕也有很多成分是为势所逼。可是这次他去而折返,在自己新婚之夜,憔悴如斯,说心里不感动,不心疼那是假的。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一夜,听着新人的欢声笑语,他如何独自神伤,心里便在酸楚之余,又暗暗的有些欢欣,说到底,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这样一来,从前的种种怨尤决绝,也就土崩瓦解了。对影衣这辈子她是不可能弃之不顾了,在女尊社会,娶夫纳侍对普通百姓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何况是皇亲贵族,和影衣的相处,让她明白在这里的男子心中,与他人共侍一妻被认为是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那么慕晨轩必也不会不同吧。
事到如今,她便只盼着能一双两好,若是能和他们两个从此恩恩爱爱,携手一生,她这一辈子也就别无所求了。
和影衣一路走着,李琮心都一直飘在这样的美梦里,直到见了慕晨轩,她才美梦初醒一样,不由自主的忐忑起来。
那人还是惯常那样,穿着洗的半旧的月白常服,他们进来的时候,正拿着一本书坐在坑头案边,见他们来到,目光扫过,一阵凛然之气便扑面而来一样,明明外面春光明媚,李琮心却有置身寒冬之感,以至于身边的影衣侧身,依照侧夫拜见正君的常礼向慕晨轩作揖请安时,还没有恍过神来。
耳听着影衣温润顺从的声音言道:
“下夫侍影衣给哥哥请安,哥哥可大好了?”
不料慕晨轩一声低低的冷笑,冷冷回道:
“不敢,影君是王府侧夫,晨轩区区一个卑贱的男宠,如何敢当侍君如此大礼。”
他话虽如此说,人却未动,此时正襟危坐,面上不温不火,如果说影衣象水,那此时的慕晨轩便象寒冰,寒气逼人,浑身都散发出天生的王者气度,哪里有半分男宠的影子。
影衣闻言脸色红霞尽褪,他从被训练做了影卫的那一天起,便将生死交付给了主人,作为影卫,他要忘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恐惧,无论遇到再大的危险,他也不能怕,不会怕,即使在宫中被残酷对待,他当时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保住主子。
可是现在,面对着慕晨轩,他未来的主君大人,他感到了心底里的寒意,无尽的恐慌。
做人侍君,若是不能得到主君的认可,便只有被赶出门这一条路可走。
慕公子不喜欢他,不接纳他,从一进房门,他就感觉到了。当一个人拥有太多,有了奢念,便有了恐惧,害怕失去。
他正屈身请安,半蹲在当地,慕晨轩没说平身,他便未敢起身,此刻僵在了原地,这个无论何时总是临危不惧的人,此时早已经乱了分寸,慌乱中回道:
“是影衣僭越了,侧夫之名,原是主子怜惜奴才,在主子心里,公子没有人可以替代,影衣,没有别的奢求,只求能留在主子和主君身边做个奴才,绝无争宠之心。
李琮心此时也是方寸大乱,她万万没有想到慕晨轩会针对影衣发难。
她了解他为人虽然心志之坚,异于常人,但是平时待人,无论尊卑,从来宽厚,从未如此刻薄过。
可是眼前的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竟让李琮心眼前恍然看到了欺凌影衣、恃宠而骄的洪晓,心中忍不住一阵厌恶。
她心疼影衣无端遭人折辱,有心呵斥慕晨轩的无礼,却在看到他瘦的骨节分明的手腕时,生生压了下去,只隐忍的低喊了一声:
“晨轩,够了。”
慕晨轩却恍若未闻,低笑一声,转头看她,一双美目凛冽如细碎的寒冰:“
“你说殿下心里只有我么?我却不信,若我说这府里,从今往后,有我没你,有你没我,你说殿下会怎么选?”
他话音未落,影衣再也坚持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叩首道:
“奴才不过是一个废人,求公子饶了奴才,不要赶奴才走。”
李琮心看到这里,再也无法忍耐,喊了一声“放肆”,挥手打向慕晨轩的俊脸,却在将要挨到他脸庞的一瞬间骤然刹住。
那人不躲不闪,棱角分明的薄唇微翘着,挂着一抹苦笑,那笑中的苦涩自嘲深深的刺痛了李琮心的心,那一巴掌如何还能打的下去。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慕晨轩对着影衣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李琮心:
“看到了吧,她舍不得的是你,你又何必在这里装可怜。”
“如月,让人先扶侧君回去休息。”
李琮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人送走了影衣。
待再回过头来,她已经努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慕辰轩说:
“晨轩,你恨我怨我,我不怪你,有什么不满,你对我发作,可是影衣他当初因为我的错误决定,做了你的替身,在皇宫受了什么样的苦,你知道吗?你不该这样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