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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会珍上辈子虽然事业也算不错,还真是没见过什么大人物。见过最大官,就是她老家的县长。还是作为有为青年,被接见过。
所以现在面对这位民国政府的江南省财政部长,她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忐忑。
而且她没想到,霍城才和她分析过,政府这边不会把她看在眼里,谁能想到今天就把她给找过来了。
想想之前那助理一脸严肃的模样,她还以为人家是要来封她的工厂呢。
“阮会珍。二十三岁,江南省武宁县陆家镇人,十七岁嫁入陆家。二十一岁在上海登报离婚,同年回到江南省城开了吉祥醋坊。不到一年时间,又开了酿醋厂,然后迅速的占领省城市场,继而开拓了外省以及上海市场。又不到两年时间,相继的合并了陈记纺织厂、洪家玻璃厂以及宋家肥皂厂……现在听说已经有很多人相继开始投靠你了。”
陈宏坐在办公桌后,手里夹着半根烟,边看着资料说道。他声音平缓,压根听不粗喜乐。不过阮会珍听着却有些胆战心惊。她没有想到,政府这边竟然会把她调查的这么清楚。要知道现在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时候,要调查一个人可不容易啊。而政府这边连她之前和陆家的事情都查的清清楚楚的,想必没少花功夫。
阮会珍更是清楚,一旦政府对一个人感兴趣了,那就是好日子不长了。
她心里虽然有些着急,不过面上依然表现的很平静,也不说话,静静的等待这位陈部长的宣判。
陈宏见她脸上竟然一点也不害怕,脸上露出玩味的神色。“你可不简单啊。我的女儿也像你这样的年纪,现在还在念书呢。你如今这成就,可比一般的男人一辈子的成就还要大了。”
阮会珍听不出这话的真假,脸上笑道,“都是大家照顾我这女流之辈,从来没有为难我。”
陈宏却笑着摇了摇头,“你这话可不是真话,前不久,不是才被人为难过吗,我们的商会会长可是很‘照顾’你这位后起之秀的。”
阮会珍斟酌道,“其实我和黄会长之间有些误会罢了。”
陈宏却轻轻的点了点烟灰,“似乎不止是误会吧。要不然,黄会长也不会特意来这里找我了。”
果然是黄三告状了。阮会珍嘴角抽了抽,心里暗自诽谤这黄三好歹是个人物,竟然还学人家小孩子哭鼻子,真是够不要脸的。
既然陈宏点明了情况,阮会珍干脆也不顾忌了,直接道,“我和黄会长之间确实有冲突,不过那也是黄会长主动挑起的。我一个小小的人物,在这省城也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但是有些前辈倚老卖老,以大欺小,我也只能另外找出路了。只是没想到,找不到我的麻烦了,却又来陈部长面前告状,这样人,我阮会珍虽然是一介女子,也是绝对看不起的。”
“呵呵呵,你这气性倒是挺大的。”陈宏突然轻笑起来,并不以阮会珍刚刚的语气而感到生气。
阮会珍看心里暗自疑惑他的表现,不知道他到底是要为难自己,还是有别的打算。
陈宏似笑非笑道,“你可知道,你这样和黄会长作对,让洋人不痛快,已经影响到本省经济的发展了。如果洋人撤资,积压的货物卖不出去,工人发不出工资,各行各业可都会受到影响的。这后果你担得起吗?”
听到这话,阮会珍心里没来由的有些躁动。黄三那家伙数典忘祖,讨好洋人也就罢了。可这陈部长还是政府官员啊。竟然也有这样的心思。想到以前清廷的时候,慈溪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如今已经民国了,却还有那么多人抱着洋人的大腿,反过来打压自己人,她紧紧的握着拳头,脸上因为气愤也显显得有几分红润。
“陈部长,我不知道我这样会给洋人造成什么不愉快。不过我知道一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洋人始终是洋人,不是我们华夏人。只有扎根在这里的华夏人,才会真心的对待这个国家。洋人来我们江南省,是为了吸取江南老百姓的血肉,是为了占领我们这里廉价的物资。等他们满足了,他们还会留在这里为我们的国家贡献吗?我阮会珍虽然是个女人,却也知道,只有靠自己的拳头,才是真本事。依靠别人,总有一天会被人抛弃。我敢说,若是国家需要我,我倾家荡产也会支持我们的祖国。洋人会吗?!”
她看着陈宏道,“我是一个华夏人,我是绝对不会像洋人让步的。”
陈宏板着脸,面容严肃的看着她。
就在阮会珍加重了呼吸的时候,却见陈宏板着的脸色突然化开,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笑意,“好,不愧是江南省的后起之秀,果然有胆色,有气度。”
没想到会是这番转变,阮会珍有些没反应过来。
陈宏见她面露不解,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今天叫你来,是为了为难你,给黄三出气?”
阮会珍没说话,脸上有些尴尬的的神色。她刚刚确实是这么以为的,所以才会那么气愤。想着反正人家也不放过她了,不如说个痛快。
陈宏笑着摇头,脸上倒是没了刚刚的威压,反而露出几分亲切,“黄三确实来找过我,着实说了一通你的事情。所以我才会注意到你,也让人去调查了你。不过调查结果倒是让我十分的意外。让黄三如此痛恨和头疼的人,不止是一个女人,还这样的年轻。而且之前还有一段那样的经历。这些都让我大吃一惊。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一个出身封建家庭的女人,会有这样的胆识和想法吗?”
阮会珍早就想到,总有一天会有人怀疑她这个问题的。只不过没想到第一个问这问题的,竟然是一个财政部长。
她坦然道,“陈部长想必也知道,我之前有一段婚姻。我的前夫是一个出国留学过的读书人,他有着超前的思想,将我视为封建糟粕。我跟随婆母去上海之后,发现他养了外室。这件事情对我打击很深。那段日子我在上海街上到处乱逛,接触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也接触到了另外一种思想。经受打击,我痛定思痛,不想再经受这样的屈辱,所以决议改变自己的人生态度。后来发生的事情,陈部长也知道,我并不是一蹴而就,也是慢慢发展的成如今这样。这一切都归功于这个市场的空白,才给了我这样的好机会。”
“市场空白?”陈部长感兴趣道。
阮会珍见这位终于转移注意力了,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认真道,“是的。现在的市场其实还很空白。即便是洋人,也有很多顾及不到的地方。而我就是在这夹缝中生存罢了。只要不断的有新的想法,新的经营方式,我们就能不断的扩大市场,从而扩大我们发展的空间。”
“这么说来,你对你的江南集团未来的发展很有信心?”
“是的。”阮会珍坚定的点头,“我相信江南集团以后能够继续成长,并且不断的为省城创造财富。现在我们江南集团的税收,都是以月来增长的。我相信陈部长这一点,应该也了解过了。”
陈宏闻言,笑了起来,“你果然是个聪明人。竟然一步步的将话题引到这上面来了。”
阮会珍见他没生气,放松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能够为省城政府带来利益的,并不是洋人,而是我们华夏人自己的公司。也许我们现在的力量还不够,可是只要给我们时间,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赶超他们的。”
陈宏默然不语,不可否认,阮会珍的说法确实正合他的意。真正对政府最忠心的,还是华夏人。洋人会走,而华夏人却扎根于此。他作为省城的财政部长,于情于理,都是不会乐意收到洋人牵制的。
之前原本以为可以培养黄三来对抗洋人,掌控江南市场。没想到黄三竟然投靠了洋人,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所以才会有了后来商会发生的打压事件。
不过眼前的阮会珍却给他带来了惊喜。他微微眯着眼,“如果让你成为省城商会的会长,你能担起这个重担吗?”
“……”阮会珍惊讶的睁大眼睛,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她刚刚是想到也许这个陈部长不会怎么为难她。但是也没想到,这个部长这么看得起她啊。
不过不管是试探,还是怎么样,阮会珍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认怂了。“我相信我会比黄会长做的更好。”
“如果洋人撤资,工厂工人停工,物资积压……”陈部长突然说到这些后果。
阮会珍心里一动,立马道,“省城吃不下,还有上海。我不相信没了洋人,我们的市场还能瘫痪了。而且我也相信,洋人不过是纸老虎罢了。让他们走,只怕他们都舍不得离开江南省。”
“好,说得好,洋人不过是纸老虎罢了。”陈宏突然击掌笑道,脸上亦是一脸的放松。
虽然现在不知道阮会珍嘴里说的和实际能力有多大的差距,但是他却愿意放手一试。现在的局势不好了,市场必须掌握在自己人的手里。这也是秦省长嘱咐过的。
心意已决,陈宏站了起来。
阮会珍见状,也起身站起来,眼神平静的看着陈宏。
陈宏笑道,“后生可畏啊。阮会珍,我现在任命你为省城商会会长。当然,这个决定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你想要坐稳这个位置,还需要得到更多的支持。我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形式的转变简直出乎意料,阮会珍此时心里砰砰的跳个不停,激动的心情也有些按耐不住。她极力的压抑着心情,脸上郑重道,“多谢陈部长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省城商会会长啊……
想当初第一次知道这个组织,第一次参加这个会议的经历。她还真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这个商会的老大。
出来一整天,终于回到调料厂这边的时候,阮会珍才终于有了一种脚踏实地感觉。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觉得有些像做梦一样,太不可思议了。
以为会被为难,结果还被委以重任。
阮会珍正按着脑袋,整理今天的思绪,林蕙就推门进来了,见到她脸色似乎有些不好,担心道,“会珍,你怎么了,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些人为什么带你走啊?”
在正式任命之前,阮会珍并不想让人知道这个消息。而今天陈会长和她说的那些话,也不能让人知道。所以她只能敷衍道,“只是问了我关于江南集团发展的事情。毕竟我们集团发展的太快看。”
林蕙道,“只是这样吗?今天可真是吓人,我还以为是要为难你呢。”
“怎么会呢,政府到底也是讲道理的地方,无缘无故的怎么会为难咱们这些老实巴交的市民。”
见阮会珍还有心情打趣,林蕙终于相信是真的没事情了,一脸轻松道,“那就好了,如果有事情你一定要和我说。”
她想到什么事情,脸色一正,“对了,今天你被带走了,我还去找霍城了,不过没见到人。听那个叫陈小黑的说,霍城好像今天都没去巡捕房。”
阮会珍心里一紧。昨天见面的时候,霍城也没和她说过什么事情。
“我待会去看看他。”阮会珍道。
省城兴业胡同。
最里面的民宅内,霍城穿着一身黑色的外衣,靠在墙上抽着烟。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道,“霍城,对不起,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霍城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睛,时不时的吐出一道道的烟雾。
等一根烟抽完了,他才转过身来,“消息确定吗?”
“是的,陈文确实是被抓到省城了,但是具体的位置我们并不知道。我们的人已经想方设法的打听过很多次,都没有找到他被关在哪里。毕竟他是被转移过来的,所以只怕省城政府内部知道的人都很少。”中年男人面色严肃道。
“其实陈文在被抓之前已经和我们交代过,不要再来打扰你的生活了。他知道你现在想过平静的生活,所以并不想因为组织的事情再来找你。可是我们在省城的发展非常的缓慢,除了你之外,暂时还没有人能接触到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