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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珩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刚睁开眼睛,就听见了一个惊喜的男声,“boss,你醒了!”
他侧过头去,是自己的特助董越,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这是一间病房,他躺在病床上,四周是白色的墙面,鼻端充斥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感官已经归位,记忆却依旧停留在昨夜喻子昭离开的那一刻,她是真的走了。
“现在几点了?”景珩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撑着床沿坐了起来。
董越低头看了眼手表,“七点三十六分。”又关心地问:“boss,你感觉怎么样?”
景珩掀开被子下床:“无碍,今天的行程不变,待会把行程表发到我手机上,顺便打电话给高秘书让她给我送一套衣服过来。”
董越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退了出去。
十点整,一身西装革履的景珩准时出现在会议室,会议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散会后已经中午。
午餐时间,有一条新闻被传的沸沸扬扬。
“包式的股票怎么会跌这么厉害?”
“宏观政策收紧,经济增长放缓,这几年市场不景气,而且包式的经营一直有问题,股票下跌不是很正常?”
“谁知道呢,上个月股票还有所上扬,很多人以为看到了希望,结果今天直接跌停板了,不知道多少人又要被套牢。”
“这不是前不久包式的千金刚回国吗?听说动作不小,一上台就换掉了好几个高层,兼并收购也是搞得轰轰烈烈,大有力挽狂澜之意,但改革又岂是一蹴而就的,可能太心急了点,动作过头了,适得其反。”
“听你这么说,这位包式千金好像还挺有魄力的啊?”
“这哪里是有魄力,分明是任性胡闹!我刚好有朋友在包式,他最近正在考虑要不要离职,这位包式千金一上台就fire掉了几个兢兢业业的经理,这不是叫人寒心吗?完了又抽风地和y&z抢单子,还打起了价格战,虽然最后赢了,但利润已经压缩为零,甚至要赔本,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样下去包式迟早要完。”
“这位包小姐有这么糟糕吗?我在一场酒会见过她,长得很漂亮,气质教养也是一流,感觉很温婉娴静的一个人啊。”
“长得好看和工作能力没有必然联系好吗?不过你刚提到y&z,这几年发展很迅猛,你们见过y&z的总裁吗?听说也是个女人?”
“当然,好多财经杂志上不是都有关于她的文章?就是没见过她的照片。”
……
他们的声音不算小,董越隔了几桌也听得清清楚楚,心想不知道让这群人知道他们正在讨论的人是自家总裁夫人会是什么反应。
景珩也看到了包式股票跌停板的新闻,但另一则新闻对他来说更瞩目——科尼塞克车主为躲避流浪猫撞上人行道护栏,维修费用高达上千万。
配图是几张撞车现场图,因为是夜晚,又隔得有那么远,所以很模糊,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依靠在车门边,低着头在打电话,看不清面容。
然而景珩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喻子昭,她昨晚出车祸了!虽然看照片就知道她没事,但是担心紧张的情绪还是无法控制地漫上心头,他第一时间就拿出了手机给喻子昭打电话。
然而她的手机关机,这是喻子昭的私人手机号,一般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从来没有打不通的情况,难道她出什么事了?她其实受伤了?
正当景珩开始着急的时候,喻子昭秘书的电话打了进来,她的秘书告诉他,喻子昭去英国出差了。
景珩敢断定喻子昭是故意的,因为他出差让秘书通知她,她也要让他体会一下这样的感觉。
算了,人没事就好。
不过这两则毫不相关的新闻突然让他有了某种联想,包书敏大概没有听劝去招惹了喻子昭。
喻子昭动手了……
然后他想起了一件一年多以前件事。
那时他才刚和喻子昭结婚没多久,是他态度最为冷漠的时期,然而喻子昭一点不受他态度的影响,仿佛只是一夕之间,她就收拾好了所有的骄傲与强势,变成了一个贤惠的妻子,像她说的,她几乎是在讨好他。
他一边冷眼看着,看她能装多久,一边又不由自主的沉沦,喻子昭那么好,他逃不掉。所以那时候他经常出差,一走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以上。
结婚才三个月,他就出差了两次,第一次是故意出差,第二次却是真的有事,弘景在外省有一个新的项目开发,他过去与投资商谈判,那天下了好大的雪,谈判也进行的不顺利,回到酒店,他洗过澡后躺在床上有些失眠,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喻子昭,他有点想她,想念她的体温,想念她的吻。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美妙的事情,当你想念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同时也在想念你绝对算在其中一件,喻子昭的电话就是这种时候打了过来。
“喂,是我。”她的声音带点试探意味的小心翼翼,大概是怕他不高兴,因为他出差期间从来不和她打电话。
接到她电话那一刻的喜悦被这样的语气冲淡了少许,心头有些酸酸涩涩的,他真的对她太冷漠了,突然好想抱抱她,于是声音变得很温柔:“我知道。”
似是在确定什么,她又问:“你睡了吗?”
“还没有,”他轻轻笑了一声:“睡了还怎么接你的电话?”
手机里一阵杂音,隐约可以听见低低的刻意压制的咳嗽声,好一会,她的声音再次传来:“我看了天气报道,你那边这几天都会有大雪,气温骤降,你多穿点衣服,注意保暖。”说话声里有轻微的鼻音。
“你感冒了?”他问,虽然是疑问的语句,但语气是肯定的。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发现,喻子昭顿了一下,像犯错的小孩子般低声说道:“只是有点受凉,小感冒,不严重。”
“去看医生没有?”
“家里有感冒药,我有在吃药。”
“如果吃药没有效果就去打针知道吗?”
“已经好很多了,不用打针。”
“喻子昭,你怕打针?”
“怎么会……”
……
窗外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他和她说着话,有种奇异的温暖,明明是她打电话过来叮嘱他的,最后却变成他关心她,那是他们婚后第一次像一对普通夫妻那样聊天。
景珩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归心似箭,但谈判才进行到一半,至少还要一个星期才能结束,最后他对喻子昭说,他三天后就会回去。
然而,第二天早晨他就变卦了,等不到三天后,他坐了最早的一班航班回去。
到家时还是上午,不知道喻子昭在不在,他打开门,换了拖鞋上楼,走到一半台阶时,听见一个年轻的女声说了一句:“老板,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有点过分?”
听见这句话,景珩上楼的脚步停了下来,理智上他告诫自己应该离开,偷听他人讲话非君子行径,但身体自有意识般不肯动作,一个直觉告诉他,接下去的话会让他见识到一个不一样的喻子昭。
声音从书房传来,门虚掩着没有关,江芮迟疑地问完那句话后,忐忑地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上司的回答。
事情有关鼎盛联合集团,这是喻子昭回国后的第一起并购案,她精心部署,手段雷霆,鼎盛方寸大乱,节节败退,用时不到一年就基本完成了收购,然后诺大的企业被她肢解拆分变卖,鼎盛的原董事长兼首席执行总裁大概受不了这个结局,选择了跳楼自杀,一时国内众多媒体哗然,不少舆论直指恶意收购的y&z。
y&z还没在国内彻底站稳脚跟,就面临一场具有摧毁性质的舆论战争,一时间,y&z的股票持续下跌。
喻子昭亲自出动,在拜访了几位鼎盛董事会成员和经理人后,这些人很快便在采访中发表了对于此收购的肯定言辞
——“公司规模过于庞大其实是一种灾难,不把它的多种经营紧缩掉,就不能有良好的效益。”
——“即便再卓越不凡的经理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卓有成效的管理十项以上各不相同的业务活动,兼并是实现适度规模、取得最佳效益的催化剂。”
——“事实上,鼎盛已经持续三个销售季度的亏损,我们采取了应对措施,但效果不甚明显,经营继续恶化,股东们对董事会和经理们非常不满,已经有股东撤资,这样一来反使被兼并的过程加快。”
与此同时,喻子昭托私人侦探,查到了鼎盛董事长与其夫人各自与情人幽会的秘闻,照片一出,再稍作引导,舆论立马被引向豪门里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
舆论从来就是有导向性的,媒体操纵舆论,资本家操纵媒体,事实的真相群众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只要看到媒体想让他们想看的就够了。
如果只是把这件事单纯的看做一次公关,喻子昭的做法无疑可以给满分,但是江芮想起那天在现场那位哭得伤心的不能自已的女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那是跳楼者的女儿,明年夏天便要中考,她的父亲答应她中考过后,一家人便去环球旅行,也许那位董事长不是一位好丈夫,但绝对是一位好父亲,而且她还知道的是,那位董事长的夫人并没有出轨,照片是合成的。
“过分?江助理,不要忘了我是一名商人,而且是你的老板,如果这次事情任媒体去写,或许过几天你就该丢饭碗了。”喻子昭挑了挑眉,冷厉的声音不含一丝情绪。
“不要觉得这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为何不把它看做是一次投机?现在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件事,除去鼎盛董事长跳楼这点,这次的收购堪称完美,那些野心勃勃的企业家才不会关心鼎盛董事长的生死,所以最近向我们递出橄榄枝的企业比过去一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江芮抬眼看了一眼喻子昭,很快又垂下去。
喻子昭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椅子一转,变成面对着江芮的姿势,继续说:“觉得我这样做很冷血残忍是吗?但商场一贯就是这样,上世纪九十年代亚洲金融危机之时,以索罗斯为首的国际炒家联合其他对冲基金趁机对薄弱货币市场发动大规模货币狙击战,脆弱的东南亚经济体面对来势汹汹气焰嚣张的国际炒家节节败退,泰铢崩溃,菲律宾比索、印度尼西亚盾、马来西亚林吉特,甚至连新加坡元在内都一一失守,知道造成的后果是什么吗?部分经济体甚至被洗劫,说东南亚经济倒退二十年都不为过,这其中受到波及的企业何止成千上万?因此失业流离失所的人又何止千千万万?残忍吗?这就是资本主义的本质——剥削,掠夺,银行家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心。”
说这段话的时候喻子昭慢条斯理的,因为感冒,声音有点沙哑,却是说不出的冷漠。
江芮的视线落在喻子昭的脚下,她的脚踝非常漂亮,双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优美修长,会让人不自觉联想到摄影师精心拍摄的杂志封面,再往上是端坐挺直的腰背,仪态完美的可以搬上礼仪教科书,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锁骨与下巴之间,这是个安全的位置,既不用与那双气势摄人的眼睛对视,又不会显得不礼貌,然后她低声问:“如果你是索罗斯你会这么做吗?我的意思是,这可能会损害到一个国家的利益。”
立在楼梯半路的景珩手握紧了楼梯扶手,他也在等她的回答。
只听喻子昭轻嗤了一声,说:“站在他的立场上,我当然会那么做,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江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资本无国界,但银行家有国界,这就是我的底线。至于鼎盛的董事长,作为一个集团董事,无法解决公司的问题,是他无能,面对被收购的既成事实无法承受,是他懦弱,最后,作为一个父亲,选择结束生命,是对子女的不负责任,这样一个男人,我没有义务为他的不理智行为买单,一切不过咎由自取。”
她的声音十分冷静,像程序化的公式,陈述着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景珩只觉得心里比昨晚下着大雪的天气还要冷,他实在无法把此刻说出这番话的喻子昭和昨晚那个说话小心翼翼的女人联系起来,她大概也不希望他看到她现在这一面,于是景珩选择静静地离开,就像不曾回来过一样。
晚上,她给他打电话,和昨晚一样的语气,只是鼻音更重了一些,景珩心底了然,他不回去,她的感冒就不会好,于是他告诉她,他第二天就会回去,心里却再没了担心与期待。
包书敏到底还是惹恼了喻子昭,景珩当然不会自恋地以为喻子昭是吃醋才会收购包式企业,她从来就不会拿工作当儿戏,但是因为他的一些原因,喻子昭会让这个过程来得格外惨烈,其结果足以让包书敏这一世都万劫不复。
从软件显示的四小时三色k线图来看,以今早北京时间9:30股市开盘为起点,包式企业的股票延续了前一个交易日的走势低开,五分钟后,突然开始跳水式暴跌。
刚开始,股民还能保持一定程度的冷静把这当作是庄家在做空,怀着一丝侥幸期待价格回涨,但是,当抛盘持续了一个小时,股价还在继续下滑,并且扩大了跌势后,终于引发了股民心中的恐慌,大家开始疯狂抛售手中不断贬值的股票,开盘三小时,包式的股票跌停。
这意味着,就在上午的三个小时内,包式企业蒸发掉了上千万的资产。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表面上看,是金融机构大肆抛盘引发散户恐慌跟风大量出仓,实际上,仔细看交易量就知道,抛出的股份都被一些不易察觉的“下游散户”蚕食掉了,市场流通量并没有改变——有人在操纵市场。
其实喻子昭完全可以直接向包式发出收购要约,但她偏不,说了要玩一场刺激的游戏让包书敏此生难忘的,她怎么能让她失望?
她要包书敏亲眼看着她是如何将包式玩得一蹶不振面目全非的,她要彻底摧毁她骄傲的资本。
接下去的几天,包式的股票在开盘后以连续跌停方式,造成股价在几天内迅速缩水。
管理层开始蠢蠢欲动,内忧外患,仿佛只是一夜之间,突然就地覆天翻,包书敏根本无力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