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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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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杨乐天考虑是直接解决掉那两个唤雨楼的手下,还是先将自己的斗篷扯下罩住那少女的躯体时,一阵风就这样从天而降。()

    那风来得甚急,摇动起他头顶上的枝条。杨乐天缩回了身子,眼见空中一面随风飞来的斗篷先他一步裹住了少女的娇躯。

    “住手。”喊出声的是那斗篷的主人,他不容分说,就将那少女打横抱了起来。而那两名唤雨楼手下,也任由他将少女抱了去,不仅不阻拦,还恭敬地退立在一旁。

    “你怎么来了?”飞鸟转过身,淡淡地道。

    那人一笑,不理会飞鸟的问话,而是看了看怀中的少女,温呢地安慰:“别怕,有我保护你,那些坏人沾不得你。”

    闻言,那少女如蒙大赦地两眼放光,却又因这番大悲大喜,刚要扯开自己堵口的麻布,眼前一瞬间便黑了下去。

    “不!”飞鸟皱了皱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试图将刚刚出口的“不”字泯回唇里。

    那人向前走了两步,笑了笑:“二楼主,你应该知道,楼主想要的人,是容不得你说‘不’的。”

    飞鸟承认:“是,楼主你我都得罪不起。不过,你是三楼主,辈分在我之下,却没有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

    “你不是一直很能忍么,今天是怎么了?”那个三楼主颇为讽刺的口气,“呵,二楼主,难道你为这女子动心了,可你的心不早就被别的女人栓死了么?”

    飞鸟别有深意地看了那人一眼,“三楼主,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另一个人么?”

    尽管杨乐天在树上听得一头雾水,但他还是看到在自己正下方的手臂明显地抖了一下,但由于位置太正,他只看到三楼主头顶的墨色长发和那一声黑色的劲装,并看不到这三楼主的脸。

    “他?”三楼主冷笑,“他在我心中已经死了!你没听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么,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来教你,现在的江湖是属于我们楼主不死星君的。二楼主,天已经变了,和原来的不一样了,我劝你还是去东湖里洗了澡,冲冲你的痴梦吧。”他横了飞鸟一眼,向上托了托双臂上的女子,举步便行。

    飞鸟意外地没有生气,也没有说话,而是悲哀地看着三楼主怀中昏迷的少女,恨恨地握紧了拳,眼中划过了一丝怜悯。()

    这一回,树上的杨乐天看到了这熟悉的眼神,那是他的义弟在隐忍着某种情绪。那微拢的双眉,那浅泯的薄唇,原来这些习惯的隐忍表情,一丝不落地刻在了飞鸟白净的脸上。

    ——飞鸟啊飞鸟,这是你的影子还是你的灵魂,你又在隐忍着什么呢?至少,该不会是这么几句言语上的冲突吧。

    三楼主抱着少女与飞鸟擦肩而过时,又抬眼瞄上了飞鸟身边的两名手下,皱了皱眉:“另外,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是我的人,不劳三楼主费心。”不等三楼主说完,飞鸟截口。

    三楼主轻蔑地一笑:“好,我也不愿意多管闲事。”说着,把吹在鬓边的长发向肩后一撇,大步而行。

    暗藏在树上的人眸子一凝,竟看到了三楼主那脖颈的一抹痕迹。那痕迹如蚯蚓似地在脖子上缠绕着,又似一条跗骨的小蛇。

    杨乐天的心口猛地一撞:怎么会是他?!无痕……无痕竟然是唤雨楼的三楼主,那么他的主子夜里欢呢?难不成刚才飞鸟口中所说他心里的那个人就是……就是他原来忠心服侍的教主?

    静默的巷子里,飞鸟和两个手下仿佛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飞鸟不动声色,那两个人也干瞪着眼看着。

    一节干枝从树上吹落,“啪嗒”一下,掉在地上碎为两段,那声音尖锐刺耳,瞬间挑起了两名手下恍惚的神经。

    两名手下身子一抖,齐刷刷地曲膝跪地。

    “二楼主,请放我们一条活路。”一名手下不停地在捏着手指。

    另一名手下将头深深地叩了下去,“二楼主,您好心好报。我们兄弟乞讨也好,买血也罢,您就看在我们这半年侍候您的份儿上,饶了我们。”

    “起来。”飞鸟命令的声音,温和而不容违抗。看着两名手下立即从地上起身,在他面前站得笔挺,他的脸色忽然阴沉下去,对着两个人淡淡地吩咐:“你们,把眼睛闭上。”

    就在这样一句不带感情的语声惊落的刹那,那两名手下还没来得及害怕,乌黑的刀口已然从他们的颈间划了过去,闪电般地速度,连树上的人都没有看清楚伏魔刀是如何拔出的。只见飙飞的明艳血珠,在空中滑过了一道完美的弧形后,落在了空巷灰淡的墙上。两具身体“咚”地一声倾倒下来,几乎在同一刹那。

    “嚓!”

    飞鸟将乌黑的刀扣入了刀鞘,转过身,落寞地迈出了两步,他只想给手下一个最痛快的结局,而不愿见他们落在楼主手里生死不能。

    的确,这两个手下是他不得不杀的。因为楼主要的女人是没有人可以触碰的,否则,后果是他们承担不起的,还不如由自己亲手给个痛快的死法。

    陡然间,飞鸟迈向前的脚顿住了,他感到浸润着冷汗的衣袍被风瞬间压上了脊背。那身后的寒凛之气令他身上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仿佛是黑白无常前来勾魂,而要带走的不仅仅是地上的两个死人,还有他。

    看见了前面的人双肩在抖,杨乐天的心也跟着抖动起来:三年了,自己没有道一句离别的话,却以死亡和他的义弟说了再见……此刻,他终于有机会和兄弟重逢,然,他的双足好像被浆糊粘在了地上,身子已然没有了前倾的动力,双臂也重得抬不起来。

    蓦然间,飞鸟回头,大刀从漆黑的刀鞘里飞了出来。他横刀指着面前不过一丈远的男人,充满戒备地,压低了声音问:“你是谁?”

    斗笠垂下的黑纱在面前拂动,飞鸟看不见他,而杨乐天却清楚地看到了义弟眸中的东西。在那如星辰般璀璨的光芒中,堆积了太多岁月的痕迹,是低浅的忧郁,现实的残酷,淡淡的绝望,还有那保护性的凌厉。

    “是我。”沉吟着,杨乐天伸手摸下了头上的斗笠,便在这一瞬间,那一头墨色的长发轻软地垂落在肩头,在那张清俊的面颊上轻荡。

    仿如雪地中的阳光一样刺眼,飞鸟在见到那张面孔的时候,迅速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本来松了的手指,忙在刀柄上用力握了握,然后顶着涨红的脸,说了一句:“我不认识你。”

    闻此一言,杨乐天深深呼了口气,缓缓道:“你说的不错,我也不认识你了。”他的目光如铜板坠地般,跌落在那个刚刚倒下的唤雨楼手下身上,他连连吸气,可却感觉到胸口被什么东西挤压着,窒息得紧。

    “大哥……”

    片刻后,飞鸟从刚刚的难以置信中拔了出来,正如他上次在京城的巷子中遇到了落荒而逃的杨乐天一样,他很快接受了大哥还活着的事实,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于是他鼓起勇气,唤出了声。

    亲切的呼唤,如钟声回荡在耳畔,撞击着那颗脆弱的心。杨乐天一惊抬头,迎上那一眨不眨的眸子,咬了咬牙,齿间发出薄冰碎裂的声音:“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话音一落,杨乐天眼看着那双充满期盼的眸子黯淡下去,心被狠狠地抽上了一鞭:飞鸟啊飞鸟,不是大哥不认你,而是大哥不愿意见到这样子的你,你能明白么?

    飞鸟释然一笑,口中喃言:“大哥真的没死,真是太好了,没想到,我在盂盆节那天许的愿望竟会成真,看来那盏河灯你在地府定是收到了。”

    他自嘲地收敛了笑容,眸中洒下一片柔和的光,“呵,大哥,我现在生活的很好,真的!算是衣食富足,无忧无虑,请大哥放心去隐居避世吧。我知道那是你的夙愿,你不必为了我的宏图大志勉强而为,那样太累了,再说我也累了,没那个心力了。”

    飞鸟兀自叨念完,就将刀插入了刀鞘,一转身,举步走向巷口。

    “义弟,且慢。”杨乐天一手从后面拍上了飞鸟肩膀,尽管那肩膀宽厚有力,但仿佛经不住这般力道,被那只大手压得骤然一沉。

    “你肯认我?”飞鸟眉稍一挑,斜眼盯着肩头的那只手。

    杨乐天缓了口气,“我想你能给我一个认你的理由,合理的。”他的手搭在那肩膀上,感受着掌心下的颤抖。

    “因为……”飞鸟的话送到唇边,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没有把真正的理由说下去,反是说:“因为我自私,我贪图金钱和权利,所以我冷血,我变得杀人如麻,变得……变得不再是你那个结拜义弟。”

    飞鸟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始终没有转过身。假如他是正对着杨乐天,他一定无法隐藏那双剧烈颤抖的眸子,那里有刀锋划过水波,一阵激荡后,平静如初。

    杨乐天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落在飞鸟肩头的那只大手,缓缓收紧,抓皱了白色织锦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