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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敬,那又怎样?”吴yin天挑起眉毛,恨道:“难道,你会对那样一个人忠心耿耿么?”
沁儿被问得蓦然僵住。长久以来,她内心也一直在对抗着柳飞扬的种种劣行,她曾反复地问过自己,为什么自己还愿意留在柳飞扬身边,听从他的摆布?然而,她一个弱质女子能够去哪里,随波逐流,只因她转不动命运的齿轮,一切都无从改变。
吴yin天见沁儿呆立地样子,心中暗笑,假如能把沁儿拉拢过来,那么赢柳飞扬的胜算便多了五成。他趁机又去搭沁儿的肩,结果却被沁儿有意识地避过了。
沁儿虽然看不清楚自己,但还能看清吴yin天,虽然同情他的境遇,但也同时觉得这个人有着超乎常人的心思,从他嘴里说出的那番动听的话,怎可相信?
沁儿漠然,她不想再在这个昏暗的密室中停留片刻,这里空气污浊得令她窒息,她感觉胸口很闷,闷得一定要回到地面上去,在玉桥上发一会儿呆,看看柳枝轻拂水面,看看塘中锦鲤游水。于是,沁儿冲了出去,奔向她向往的地方。
人人都有向往的地方。杨乐天心中向往的地方是神魔崖,因为琳儿在那里等他回家。
当杨乐天回到天神教的时,望见那唇红齿白的回眸一笑,顿感心神清明,如夏ri里饮下一口冰凉的泉水,爽透全身。
“爹爹,爹爹。”寒儿从母亲身上滑下来,兴冲冲地跑向杨乐天。
“寒儿!”杨乐天笑逐颜开,抱起寒儿,原地转起了圈圈。
兴奋地搂着爹爹的脖子,寒儿咯咯笑得合不拢嘴。自从杨乐天下山,寒儿就跟着娘一天天在神魔崖上数ri子,心中的期盼也是越来越重。
当初杨乐天认下寒儿的时候,寒儿还怯懦地向娘身后躲,宁肯相信那个冰冷的夜里欢是他爹爹,也不愿意认这个病怏怏的陌生人做父亲。但小孩子熟络的很快,杨乐天陪他玩了几ri,寒儿便对这个爹爹从心底里生出莫名的依赖来。若不是那ri爹爹走得急,他一定会缠着杨乐天,领着他小手一起上路。
“乐天,快放下寒儿吧,你身子受不了。”琳儿款款上前。
杨乐天把儿子高高举过头顶,看着寒儿肉嘟嘟的小脸和天真无邪的笑容,他也咧开了双唇,笑得如孩子般灿烂:“无碍。你看,我们的寒儿多可爱。”
“嗯。乐天,你的气se好了很多。”琳儿目不转睛地望着乐天,竟然发现丈夫的脸se不似临走时的苍白,清俊的颊面上隐隐地泛着丝丝缕缕的粉光。
“那是因为我的武功恢复了。”杨乐天略挑眉梢,神采飞扬。
“武功恢复!”琳儿大呼出来,忙掩住惊讶的口齿,不可思议地望着丈夫,真的么,这是真的么?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的不可思议瞬间转为了喜悦,“就是说你不会……”当着寒儿的面,琳儿没有把最后那个“死”字说出口。
杨乐天微一迟疑,泯了泯唇,点了头默应。
“真的,这是真的么?”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冲上琳儿的心头,令她的肩头微微颤抖,可她还是难以置信,于是又确认了一遍。
杨乐天再次点头,甜蜜的嘴角隐藏着苦涩的意味。
琳儿的眼眶完全被泪水浸湿,面前的乐天模糊起来,她忙用手去拭,生怕看不清丈夫的样貌。杨乐天放下寒儿,牵起琳儿的手,深情的眸子洞穿了她柔软的心底,“琳儿,我会在我有生之年,给你幸福。”
丈夫温暖的手心传递出无比坚定的力量,琳儿眨眨眼睛,又从眸底奔涌出无数泪花,一连串地淌落到他冰冷的手背上。
“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杨乐天淡淡地笑着,伸手帮琳儿擦拭泪痕,眸光温柔多情。
“娘,别伤心了,爹爹都回来了!”寒儿仰着头,一本正经地劝道。
杨乐天摸摸寒儿的小毛头,宠溺地笑了,“你看,这小子多懂事。”
琳儿看着小人儿踮着脚,拉扯着她的衣角,那乖巧可人的小模样,不禁“嗤”地一笑。阳光灿灿,眼角的泪花被风拂过,闪动着晶莹的光,琳儿俯身将寒儿抱起,一家三口紧紧相拥。
“真羡慕你们!”语声清脆,从风中传来。
杨乐天诧异回头,蓦地一愣:“世子。”
“哎,还是叫我寻公子吧,世子封号已被褫夺,我现在的身份是朝廷钦犯。”
寻誉话语间流露出无比的落寞,说话都像是在叹气。
杨乐天略一沉吟,笑了:“本来皇家封号就乃身外之物,寻公子不必介怀,只是这次下山,没能救出老王爷,杨某深表抱歉。”
“姐夫可千万别这么说,是寻誉欠了你的情才对。”寻誉皱起了眉,仔细打量起杨乐天,边问:“姐夫,听说你为此事挨了一剑,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杨乐天扬起剑眉,抬手按向腹间,但那只手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缓缓上移,一直移向胸膛,偏在心间顿住。
寻誉登时变了脸se:“什么,一剑穿心?”
杨乐天摇摇头,微微一笑:“我是这里还痛,你一提我就愧疚得痛。”
琳儿脸se一转,却是急了,“乐天,你真的被剑刺伤了?快让我看看。”
“不用慌张,小伤而已。”杨乐天转头安抚琳儿,“已经痊愈了。”
寻誉听此一言,一颗惴惴的心也安定下来,既然救人之事失败,他也无谓再去计较什么。蹬上一块大石,他站在神魔崖的巅峰,不是鸟瞰,而是转眼向那无垠的天边望去。
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云朵,一轮火红的ri头悬在西空,发挥着余热,连晚秋的风都被它烤得不再那么凉了,然而,ri头再暖,也阻碍不了冬ri的脚步,更无法令时间停止。
自那天以后,他们父子就被分别关押起来,他便再没有见过父亲了。
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圈上沉重的铁链,震惊的他跪在原地说不上半句话,直至被官差从后面踢了一脚,同样套上一副冷冰冰的枷锁,他才相信那不是在做梦。“秋后问斩”四个字,是宣读诏书的太监清清楚楚地说出来的。那些事情寻誉永远无法忘记……
后来,他在街上如行尸走肉般的行走,身后跟着一队的王府家奴,浩浩荡荡,在官差的呼呼喝喝下,招摇过市。父王走在当前,回过头对他说了一句,“孩子,别怕。”语声镇静,充满慈爱。但在那一刻,他失了魂似地没脸抬起头,没能看上一眼父王的音容笑貌,唯有那和蔼可亲的语声回荡在耳畔,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勇气。
“父王……”山巅后,一群大雁向南方飞去,寻誉的心也跟着飞去了,即使救不了父王,他也很想见父王最后一面,在父王临死时为他送行。
唏嘘一叹,寻誉迈着寂寥的步伐悄然远去。
“寻公子真的很可怜……”琳儿望着那个落寞的背影,不禁感叹。
“家门横祸,从王孙贵胄转眼间沦落到朝廷钦犯,可谓是云泥之别。他自幼娇生惯养,恐怕经受不住这个打击,真会做出些傻事来。”杨乐天将手搭上琳儿的肩,皱起了眉头。
“不会吧,若是这样,那真要找个人看着他才行。”琳儿喃喃。
隔ri清晨,琳儿梳洗完毕,正准备出去吩咐早餐,一出门,便见香香慌慌张张地冲进院子。
“怎么了,香香。”琳儿微惊,身子被猛冲过来的妹妹撞了个踉跄。
香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喘:“姐……姐姐,姐夫在里面么?”
“在呢。怎……”不等琳儿说完,香香一个箭步闪开琳儿,冲向门口。
“咣当”一声,门板翻开,杨乐天刚刚穿好贴身的白衣。他又在咳血,方才染红了一条方巾,这便听到门外香香的声音,他来不及妥善丢弃,顺手将方巾收入怀中。
“怎么了,香香,找我有事么?”杨乐天淡淡地问,没有抬头,继续整理着手上的衣带。
香香神se慌张:“姐夫,姐夫,求你去找找寻誉,他独自一个人下了山。”
“嗯,你的夜哥哥呢?”杨乐天抬头,仍是一脸凝定,“找他去派些教众下山搜寻啊,寻誉武功低微,应该走不远的。”
“找了找了,可是我也找不到夜哥哥的人影,所以只能来找你了,怎么办啊?”香香一着急就哭了出来。
琳儿随着香香入屋,此刻听说寻誉失踪,只得劝:“别着急,香香,寻公子也许只是下山走走,没准一会儿回来还给你买了礼物呢。”
香香啜泣着:“可是我听守门的教徒说,誉郎是半夜带着包袱出门的,还会回来么?”
杨乐天诧异地望向琳儿,仿佛在问:昨ri在崖顶的预言这么快就印证了么?他定了定目光,看向香香,“看样子,寻誉是去了京城。”
“京城?!”香香和琳儿同时一怔,香香眶中的一滴泪在yu出未出的状态下蓦然停住。
“寻公子可是朝廷钦犯,他去京城不是等于自投罗网么?”琳儿自语般地轻道。
杨乐天忖思着,说道:“寻誉恐怕是想见老王爷最后一面,前ri我见他之时,听到他口中隐隐念叨着‘父王’二字。”
香香一听,更是激动:“对啊,对啊。自从救回了誉郎,他就时常被梦魇惊醒,口中还唤着父王,事后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却什么也不说。有时候,他夜里睡不着,就一个人靠在床边坐上半宿。”
杨乐天叹了口气:“寻誉他果然是积郁于心,患上了心病。再过半月,便是问斩之ri,我想他定会去法场,送老王爷最后一程。”
“那你快去救他啊,听说姐夫恢复了功力,你应该是天下无敌的,求求你,救救他。”香香扯拽着杨乐天的青衫布袍,哀求着。
“放心,我这便去寻他,但是你要先放开我。”杨乐天的眼神依然平静,然而,在下一刻他却瞪大了眸子。
原来在香香抽手间,不经意带开了他腰间的衣带。刹那间,一条染血的方巾从衣间滑落下来,飘飘荡荡,宛如白雪间绽开的朵朵红梅,悠然落至杨乐天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