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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翠翘如同疯魔,一刀得手,二刀即落,随着李文修的惨叫声,如同剁馅一般,砍了不知多少刀后,只觉得手脚无力,将刀一抛,人扑到严鸿怀里,放声大哭。边哭边道:“鸿弟,杀了那个魔鬼,杀了那个魔鬼。”
严鸿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道:“没事没事,那个魔鬼已经死了。至于另一个……也死了。”原来他看向李镜湖时,才见不知何时,这位前任县令竟已被吓的气绝身亡。王翠翘看着二人死尸,痛哭道:“爹、娘,咱家的大仇,今天终于报了。”严鸿在旁好言安慰了几句,又命人拖拽死尸,清洁地面不在话下。
二凶既除,其他事便是继续搞审讯、逼供信,再瓜分赃物。那位号称盐帮里最讲义气的蔡公冲,不等上刑,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的事说了个干净。不过逼供的结果,令严鸿大为吃惊。收容李文修叔侄的,果然是张永富,送他们出城的,却是魏志节。
魏志节固然是两榜出身,可要想做扬州这等天下一等一富贵之地的知府,也还是需要运做。当初李文藻慷慨解囊,帮他打点位置。他自然投桃报李,为李文藻做了不少勾当,而偏又有些证据,落在李文藻、李文修手中,不得不受其驱使。
李文藻兄弟在台州事变失败后,那李文修听了妖道的蛊惑,往扬州逃亡,便想到了魏志节、张永富这条关系线。因此带着侄儿李镜湖等人,前来扬州,要求魏志节、张永富收留,不然就把他们当初做的事也抖出去。当时李家手上还有一支不弱的武力,魏志节纵然想杀人灭口,也做不到。又心存侥幸,想朝廷未必知道他们来了扬州,只得捏着鼻子包庇他们,又想办法帮他们逃走。
等到钦差来了之后。一通大闹,把扬州搞的天翻地覆,摆明了是要在扬州挖地三尺。这下子魏志节坐不住了,心知再也瞒不过人。他担心一旦这家人的事情败露。慢说自己挨打,就是被荀思打死也白打啊。因此,趁着钦差大队不知所踪的机会,他便想打发李文修等人快走。
恰好这时候,李文藻又从海外寄送书信来,说已经到了日本的松浦藩,在那里做了客卿,让李文修等人也先过来,再做计较。如今直接入海不太方便,可以先逆流去安徽。然后从陆路,走山东出海。魏志节就通过盐帮的关系,准备用盐船把李文修送走。他找来人头熟,为人机灵的蔡公冲蔡总催押船,张永富这一船盐。又都是有引的,料来骗过浙兵应该不难。结果没想到,恰好遇上准备在这里霸王吃拦路食的严鸿。机关算尽,李家叔侄还是没逃脱被擒的命运。
那蔡公冲倒是个解人,对审问的人说道:“您几位请回禀钦差一声,我老蔡可是最识时务的。盐帮有泼天的富贵,大笔的存银。他的情弊我全都知道。这回定能让盐帮不死脱层皮!还有,钦差若是有什么仇人,只管对我老蔡说,我保证让咬谁,就咬谁,哪怕是磕头的兄弟。也绝不含糊。谁让咱蔡公冲是最讲义气呢?”
严鸿看着供状,对王翠翘道:“翠翘姐,这回有了这个,你什么仇都报了。”
王翠翘已经换了身新的衣裙,就坐在严鸿身边。只如个恋爱中的小女人一般,柔声道:“鸿弟,我今天杀了李文修那老贼,样子莫不是很可怕?你会不会从此就厌恶我,再不敢接近我?”
严鸿笑道:“你说的什么话?那夏紫苏,孙月蓉,还有花月仙、耿金铃,谁不是杀人的主?我几时讨厌过她们?翠翘姐,今晚你陪我吧。”
王翠翘点了点头,说道:“我如今大仇得报,心愿已了。当初我在青楼曾发过誓,谁帮我报仇,谁就是我的男人。后来啊,那罗龙文收留了我一阵,却不敢为我得罪李文藻;徐郎虽然为我敢去刺杀李文藻,最终还是没有得手,而且现在他也不要我了。可是如今,鸿弟你帮我报了仇,我却不能长期侍奉你左右,甚至不能喊你一声相公。只要咱们在一起一天,我便什么都听你的。”
她当年沦落风尘,身不由己,但接待名士才子格外用心。逃出青楼后,初随罗龙文后随徐海,都是因为这两个男人给了她报仇的希望。若真说到男女情爱,与罗龙文根本无情爱可言,于徐海倒是有份夫妻情义,可惜如今这份情义所剩实已无多。反倒是严鸿少年风流,本就更能讨人欢心,再加上又帮她报了家仇,了却最大心愿,因此王翠翘此时便如同少女一样,坠入情网之中。
二人正在亲昵之时,有人来报,说是有盐商王权信、马自勉、张永富并陆鸿渐陆运司、林缙芳林中丞、魏志节魏太守来拜。王翠翘道:“好事啊,若是没有这份口供时,这些人来拜还要有些麻烦,既然有了这份口供,鸿弟应付他们可就省了许多手脚。扬州盐商富甲天下,若是能从他们身上随便刮几层,就吃用不尽了。”
严鸿狞笑道:“我可不想只在他们身上刮几层那么简单。翠翘姐,你既然不随我回京,我便在扬州为你置办下一份产业,为你和天赐,置办下个身家。”
今天抓李文修,闹的动静太大,双方又是动枪,又是开炮,严鸿已经不指望能继续瞒过盐商及扬州官府的眼线,因此突击审讯,也是为了应对这些人马。李家结交满江南,其潜实力不容小看。而且这事里牵扯了魏志节,从保护自身的角度,想必魏志节也希望把人犯强索到扬州府衙,再行杀人灭口。为此,甚至动用武力,也不是做不出的事。固然说这样干会得罪严鸿,甚至革职,但是根据李文修目前的口供,魏志节面临的不是革职的问题,而是杀头的问题。两害相权取其轻,扬州这般地方官员为此豁出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严鸿虽然估计对方存在武力抢夺的可能性,但自家浙兵人马也已经有所动作,即使真抓破了脸皮,自己的武力也不会吃亏。因此上,严鸿气直胆壮,来到外面。只见对面三位官长,一个是那被荀思痛打一顿的魏志节,一位身着绯袍,头戴乌纱,看补子乃是三品大员,想必就是运司陆鸿渐;另一个头戴獬豸官,身着七品青袍,上补神羊,定然就是巡盐御史林缙芳。而另三人,皆着绸衫,一身员外打扮,定是那三位盐商。洪武朝虽然有制,商人不许穿绸缎,但是到了嘉靖朝,这种禁令早已经成了一纸空谈,没人会去遵守。因此严鸿也见怪不怪,与众人一一见过,让到巡检司官厅待茶。
进的官厅,分宾主落坐,林缙芳道:“严钦差,你只是视察东南兵备,却擅自插手我地方事务,眼中可还有王法么?”
这位风宪官果然是保持着言官本色,开口就要得罪人。固然纯从圣旨角度看,严鸿没有插手东南地方上庶务的权力,可他是严阁老的孙子,他想插手什么就插手什么,还用的着圣旨说明?当初赵文华只是祭海神的钦差,不一样参与了对倭寇作战,谁又能说他一个不字?况且逮捕钦犯李文修,算起来,也是锦衣卫的工作职责,严鸿的行为也不能完全被归结于越权。
陆鸿渐却和这林中丞大不相同。他知道,林中丞在朝中属于郑晓一脉的遗臣,如今能做到巡盐御使,其实是周延对老友旧部的一种补偿,对严鸿自然看不顺眼。而自己是徐阶一派的人,按说现在周延、徐阶一家,自己与林老兄共进同退,也是应有之义。可是最近听说,自家恩相徐阁老欲与严家联姻,说不定,严钦差日后就是自家恩相的孙婿,那么自己的立场上,就不得不有所改变。
因此他急忙说道:“林中丞,请息怒。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纵有些不当之处,也是一心为公,把话说开便好,彼此不要伤了和气。”
林缙芳哼道:“三条盐船被扣下了,这事可不是小事!那三条船上的盐,都有盐引,若是耽误了行盐,这份责任谁来承担?”
魏志节也道:“在下不才,也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出身,无端当街受辱,以至数日不能视事,这又有谁来承担?严钦差,魏某虽穷,但也有两根硬骨头,便是你严家权势滔天,也抬不过一个理字。听说你们在扬州地面擅自抓了人犯,要知扬州地面上的人犯,归我扬州府管辖,不归你锦衣卫管辖,还请你将人犯交回,由本官带回去仔细审问。”
张永富接口道:“不错。草民虽是一介布衣,然也有几分骨气,自家儿媳被钦差强抢,这事不能算完。若是钦差肯将人交回,小民也只好忍气吞声,打落牙齿和血吞,忍气吞声,委曲求全。若是不肯的话,我便豁出性命,也要进京上告,看看这大明朝天下,还讲不讲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