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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的时间里,重新编组过的商团军部队向花雨峡起了不间断冲击。虽然没有生大规模战斗,但零散的遭遇战却此起彼伏。作为直接指挥官,斯维斯公爵不眠不休的挥舞着指挥棒,每一道命令都直接下达到独立小分队。
同一时间之内,这些最多仅两百人的小分队,有的横冲直撞冲向花雨峡深处,有的是偷偷摸摸绕路峡谷边缘,有的会明目张胆的吃饭睡觉洗澡……但在下一刻,他们就会转变目标,如果那些事情真的可以称为作战目标的话。
在一个正常军人的立场,无论怎么看,商团军的作为都不像是在打仗,而是在一门心思的挑衅和恶心斯比亚军。然而更离奇的是,斯比亚军还真是被他们恶心到了。
面对十几万敌军的进逼,防守如此规模和纵深的峡谷群,守方三万的部队显然是不够。斯比亚军只能使用主动防御和要点防御相结合的联合战术,他们的预设方案是:先在外围全力营造一个处处陷阱、条条死路的假象,迟滞敌军的攻击;在消耗完敌军的意志和精力之后,寻机主动歼灭其部分部队;在大幅削弱敌军实力的情况下,真正的要点攻防战才能展开。
商团军之前的攻击和试探,都表明他们正逐步掉进这个陷阱。无论是士兵的勇猛还是战术的坚定,商团军还是在以魔属联军的标准要求自己。凭藉可靠可观的情报,斯比亚军的参谋们能计算出敌军的损失底线和心理临界点,还能推断出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失去耐心和判断力……在土城之战的时候,这一切都是科恩-凯达靠个人经验在预估,但是现在,斯比亚参谋们有一套周密详尽的推算公式。
然而在斯维斯公爵登场之后,情况就变了。商团军甩掉了大咧咧的正规军作风,当起了藏头露尾的游击军——那种十几人到两百人的小分队很讨厌,他们的数量极多,行为像苍蝇似的漫无目的。主动防御作战,要旨就是丢掉芝麻捡西瓜,但眼前浮现的全是芝麻就让人很难办。不去理会吧,他们老在眼前晃悠;有心打掉吧,这点人数还真不值得动陷阱和机关。
就是打也不一定有结果,商团军变得敏感而怕死,跑得比兔子还快。而且往往是这边一退,与其相邻的小分队就会全前进,让斯比亚的攻击部队陷入两难境地。这种无赖战术让负责机动防御的斯比亚军疲于奔命,因为峡谷内河道过多,机动防御力量非常紧张。再精锐的部队,也无法彻底回避人数上的劣势。
在斯比亚军的地利优势被商团军用人数优势抵消之后,令商团军期待已久的成果渐渐浮出水面。被斯比亚军着重防御的道路,相对安全的地点,都一处处的标记在地图上。参谋们已经搞清了大致的地图,甚至通过对斯比亚守军动作的分析,找出两条没有防御的小路。
另一方面,针对这种大范围的小分队作战,商团军临阵磨枪出笼的联络和配合体制也逐渐完善。空中支援分队,魔法支援分队和武士支援分队都通过了实地检测,被证明是有效的。所以在第二天晚饭之前,经过短暂调整的商团军突然力,没有声势震天的誓言,没有繁琐累赘的仪式,战斗的密度和烈度却猛然上升。
战线上,商团军顺着二十三条河道进军,五十七个要点几乎是同时开打!战斗人数从最初的几百上升到几千,然后在不到一个钟头内过三万!
地面,轻装和重装步兵在魔殿武士的引导下舍命猛冲,后面跟着各种支援分队。普通部队与特殊兵种的配置比例是十比一,过军官配比,称得上是奢华无度;空中,商团军至少出动了一半的飞行单位,密密麻麻的飞天苍蝇为攻坚部队提供着亲密无间的火力掩护。
守军的表现一如既往,把阴损和顽强挥到了极致。在斯比亚军事策略中,外围主动防御不需要寸土必争,部队也贯彻了不对换生命的思想。然而两军的战斗力不在同一水准上,商团军每前进一步都付出了惨痛代价,而且没有一处战斗能对守军达成歼灭,全是击退——用光了箭矢储备的斯比亚军撤退了,伤亡轻微。
商团军很看重被占领的地段,他们知道花雨峡是敌军的地盘,短期内自己不可能熟悉运用,所以经营的效率比不上破坏。每攻克一处制高点,魔法师立即用浓雾将其掩盖,每夺取一个伏击地,跟随的辅兵就立即破坏掉全部机关和陷阱,甚至在原来的通道上乱挖一通……列队打仗的话,这些才入伍的农夫表现堪忧,但说到干活,那可是他们的看家本事三个钟头之后,天空逐渐阴暗下来,各处战况逐渐趋于平缓。统计数据报告几乎同时送达两军指挥部,两位性格迥异、立场对立的指挥官看着上面的数据,脸色都有点阴沉。
“今天的战斗,我们小有成绩。”斯维斯公爵对他的下属说,“占领要点四十九个,疏通进军路线六条,后勤补给点也得到保护。可以说,我们在花雨峡有了立足之地。”
商团军的军官们呼出一口长气,紧绷的神情顿时松弛下来。
“打得还可以。”凯南少将咽下他今天最后一口补品,脸色缓和了一些,“有效杀伤敌军在七千左右,杀伤特殊兵种包含魔殿武士和魔法师在内是三百余人,而我方损失极小。”
斯比亚军官的表情却有点愤愤不平,因为今天一仗打得极不过瘾,有凯南少将“不对换生命”的命令,导致部队有很多战术无法施展。不得不说,少将的表现跟大家的期许有差距。当初知道凯南接任指挥的时候,他们还很兴奋来着——这跟凯南少将的身份有关。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的想法。”凯南用洁白丝巾抹去嘴角的一丝补品残留,微笑着对他的下属说,“我出身血族,其实就是老百姓说的吸血鬼,我应该视人命如草芥,疯狂杀戮敌军才对。顺便还能改善一下我的饮食结构?”
看着少将不经意露出的两颗獠牙,下属们只能讪笑。
“真的,这玩意难以下咽,比不上人血的甜美滋润。”凯南少将背起双手,目光中闪动着有别于白昼的神采,“我既然这样说,自然是因为我喝过人血。我人生中唯一的一次……”
听到上司谈到这个诡异的话题,下属们的笑容更加不自然了。
“你们大概不知道,某些晋升高位的军人,或是具备特殊能力的人,会在忧双宫进行一种仪式。这个仪式是为了与陛下的战技和魔法进行同化,所以在魔法道具里包含陛下的鲜血。只有证明自己的忠诚和能力的人,才能得到这个殊荣,我是其中一个。”少将说,“但在举行仪式之前,陛下先请我吃了蛋糕。”
“那是午后,阳光强烈,蛋糕散出的香味捕获了我的灵魂。它浓郁的甜美滋味,细腻的充斥在口腔里,吃下去之后,委顿的我变得活力充沛,在阳光中干裂的皮肤也变得光彩照人,我当时甚至自信能战胜这世间的一切……然后,陛下告诉我,蛋糕中有他的鲜血。”
指挥部里静得落针可闻,大家先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姿态优雅的家伙,都觉得他的面目是前所未有的可憎。在听到后半段时,大多数人脸上的肌肉开始跳动,中级军官对科恩-凯达的感情质朴而深厚——如果这个血族不给出充分的解释,那么他的下场会很悲惨。
“陛下说,凯南,我知道吸食血液是血族的身体缺陷所致,你生平从未吸过人血,这已经很难得。但今天我给你破例,让你感受人血的滋味,目的是要让你做出选择。如果你能放弃这种诱惑,你会得到我的承认。如果你承诺不以人类血液为食,你将得到实现理想的机会,因为真正的人不会以同类为食。”
“同样,军人的存在是为避免更大的灾难,有骄人的战绩很光荣,但以杀戮为乐不是荣誉。”凯南少将停顿片刻,“**让人类得以存活,但**之上还有信念,信念能让我们走得更远。”
“我承诺了,保证不在任何情况下以人血为食,因此我得到了陛下的认可,所以我今天站在这里。”凯南少将语气温和,“我的下属们,其实你们无需怀疑我的忠诚和能力。其它的,就算腹诽我是个长獠牙的都无所谓,因为我有远大的信念,所以我不在乎。”
凯南的解释和坦诚,让指挥部内的气氛大为缓和,任何有陛下参与的事件,甚至陛下的语录和作风,对军官们的感染力级强烈——简单归纳的话,那就是陛下说某人好,某人就一定好,不好也好!
“我要求你们严肃对待我的每一个命令,战争进程还很长,我们的战争地图不仅仅是花雨峡……”凯南少将收起温情的面孔,喉中气流喷过口腔,被獠牙引出奇异的啸鸣,“我命令你们!拿出最长远的目光,抵制原始的**,跟随我前进!”
整个房间里,军官们一齐行礼,对少将使用了正式回令:“遵命!”
“那么,”凯南少将的脸色“唰”的一声变回温柔状,“让小白脸公爵继续前进吧!”
因为夜战十分危险,所以攻守双方都表现出难能可贵的克制,沉寂的夜里,斯比亚军只夺回了三个要点。而商团军方面,直到黎明前才有了新的动向。
他们用一种奇特的方式拉开战斗序幕——商团军指挥部把昏暗的天空当成传令系统,把各种颜色的魔法光球当成密码,向各个小分队布命令。刹那间,花雨峡南侧的空中绽放出五光十色的光点阵列,比魔属联盟最热烈的庆典还要多姿多彩!
“哦……”凯南神色委顿的缩在树荫下,手里捧着一大碗红通通的补品,“没气质。”
有了立足点,商团军的攻击行动比昨天要奔放一点,但小分队的人数依然达不到“西瓜”的标准。而且,因为交战地点向花雨峡深处推进,遇到的抵抗更刁钻,很多之前没被触的阻击和伏击样式浮出水面。但经过前一天的经验教训,商团军能相对及时的调整战术,手忙脚乱是有,倒不至于让进攻陷入停滞和中断。
战争有主动和被动的区分,但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在商团军逐渐推进的过程中,它的战略意图必然会一点一点的暴露出来。这些有用的资讯混杂在无用的资讯之中,就看对手是否能找出蛛丝马迹。为此,凯南少将的补品量增加了,数度干呕之后,他次开始直接指挥。
左线有两条外侧河道,原本防御密集,现在开放了中段,沿途放上最精锐的侦察眼线,用来检测商团军的意图和反应。商团军分队上了坦途之后却显得谨慎,于是凯南少将开放了更多的路线,但派出了少量的部队围追堵截,没有留给商团军破坏的时间。对于商团军的空中单位,也进行了有选择的狙杀。
这两支军队的战斗规模真说不上大,同时交战的部队数量始终没有过五万,但两边却调动了一切可用的常规作战单位,参战部队也施展出了浑身解数,不轻易放过任何机会,局部战况异常惨烈。在某些阵地前,商团军的尸体重重叠叠,鲜血染红整段河道;斯比亚军方面也付出了一定伤亡,第一次出现屯兵洞被包围,甚至表面阵地被完全占领的情况。
下午,凯南少将亲自起草了往总参谋部的战情分析。
很快,这份报告就送到作战部,鉴于此时在场的都是核心人员,总参谋官就让副官念了。
“……根据对我当面之敌的分析和推断,我部已经确认,南商团军目前对花雨峡实施的战术里,渗透战的意图明显,而且具有范围大、时间长、掩护力量充沛的特点。敌军如此使用渗透战术的意图有两个,一是侦察未知地形地貌,获悉我军的部署和防御要点;二是期望找出我军的防御空白,以一部之力获得突破,通过花雨峡建立前进基地,干扰我军后续作战。”
来自前线的分析回响在作战部里,作战参谋们的脸色阴晴不定。
“……但是,我军必须考虑到南条约商团里存在战争大使,同时也具备大规模使用传送魔法阵的事实。深入分析之后,我部不能排除战争大使对目前战事有干扰或帮助举动。魔法阵的使用、对花雨峡的攻击,都背离商团军的作战初衷,可能并非出自商团军本身的意愿。”
“……我们注意到,商团军的渗透战可以达到少量通过的目的,同时又避免了要点攻击战中最大幅度的伤亡,但是,这种战术对后勤物资的依赖成倍提升……是否继续执行战前的计划,请总参谋部尽早决断并明示我部。此致,敬礼,花雨峡指挥官,凯南-冯。”
念完报告之后,副官把后面的附录分下去,这些数据引起参谋们一阵骚动。在凯南少将做出的表格上,数据被各色线条串联起来,排列规整已不必说,而且有完整的逻辑解释。不得不说,会把作战数据精确到如此程度而且面面俱到的指挥官,斯比亚军中只此一位。
“凯南少将在上任之前就跟我说过,他觉得战争跟营建城市的道理相通,一切工作都始于数据。胜利是由一个个数据搭建而起,关键步骤的异常导致失败,这就是他出现在花雨峡的原因。”总参谋官轻声说,“他肯定不是我军最勇猛、最具作战智慧的将领,但出现在花雨峡的异常情况,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这份数据是可信的。”
“我们无法确定商团军为什么不利用传送魔法阵跳到花雨峡后面,但他们显然具备这种能力。如果真实战况如凯南少将所预计,我们就要考虑另一个局面。”白头少将说,“花雨峡会不会陷入前后夹击的局面?”
“不会,商团军的目的是尽快到达待城,完成合围。”总参谋官摇头,“他们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打花雨峡,再说,花雨峡是那么容易被打下来的吗?”
“但他们目前的确在打,而且伤亡也不小。”白头少将说,“仅物资一项就够他们受的。”
“我不想从战争大使说起,但又真的绕不开他们。”总参谋环顾四周,“土城战例,你们都学过吧?”
众人点头,哪有斯比亚军人不学土城战役的?
“土城战役里有许多转折点,但里面有一个点并不是我军努力所得,而是一个必然态势中的偶然因素。”卡罗斯微笑着回答,“这就是魔属军的奴隶部队第一次投诚。”
“但商团军没有理由投降……”
“我要说的不是投降,而是敌我之间的一种隐晦交流。”卡罗斯说,“注意一下商团军的地位,在战争大使面前,他们是不是等同于当年的奴隶军?”
“长官的意思是说……”
“商团军的攻击有两个效果,一是敷衍战争大使,因为他们肯定想把战争搞大,传送阵不设在待城的原因就在于此。二嘛,商团军大概在说……我只是个龙套,让我过去对你无害。”
“他们敢敷衍魔族?”
“为什么不敢?”卡罗斯笑说,“在没有土地之前,佃户一点话语权也没有,地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一旦租到了土地,如果佃农不种东西的话,着急的是谁啊?”
“但他们伤亡很大……”
“本来会伤亡更大。在拥有传送阵的情况下,他们还有什么强攻花雨峡的理由?而且是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之前我们会说,恐怕还有雷根堡的因素,但目前雷根堡已经被压制住了,绝无能力对商团军后路造成威胁。”卡罗斯说,“看看北商团军,他们的进攻是能省则省,能绕则绕,只有那些确实无望说服的要点,他们才会实施全力攻击。”
大家看着桌上的地图,陷入沉思之中,卡罗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并不指点。
“维持支撑点,放一部分商团军过峡谷。”白头少将说,“凯南少将的报告里,就隐含着这个建议。”
“凯南少将的意见虽然正确,但这还不够。我虽然没跟战争大使打过交道,但是说到欺瞒,我们不是要做的更全面些吗?”卡罗斯不是十分满意,“况且,商团军要告诉我们的不止这些,公爵的后半句话应该是——你看到了,我有能力收拾花雨峡的守军,如果不放我过去,我就给你来个大的!”
“他在威胁我们?”
“不行吗?”卡罗斯好整以暇的说,“不管因何而起,战争从来都不会温情脉脉。”
“我觉得可以把这个威胁抛开,先把战争环境简化,让他们过去。”白头少将说,“但如果花雨峡轻易就让商团军突破,那也显得太假了。”
“不但是花雨峡的事,一个重要战略的调整,必须是各方面因素促成的。目前的战况,我们也应该主动出手推进一下了。”卡罗斯摸摸下巴上的胡渣子,“让商团军过去,但不能太风光,免得以后还要大费周章……”
“长官的以后,是指的什么?”感官敏锐的白头少将听见了卡罗斯的低语。
“没事,你幻听而已。”卡罗斯当面撒谎不脸红,平静的转头说,“三道命令。”
“是!”墙角的传令官蹦起来,站得笔直。
“第一,给南方战区独立军团令,告诉那个只会偷看大姑娘洗澡的纨绔,我把他调去南方,不是让他躲在林子里霉的。”
“第二,问问联络部,听说你们要弄个什么东西回来玩玩,怎么没下文,如果是被吓得尿裤子了,我们可以接手。”
“第三,回覆花雨峡指挥官,小心求证,大胆实施。”
“已经记录。”
“就原文。”卡罗斯突然来了一句,“别怕他们骂我。”
“是的长官。”传令官的笔晃了一下,后一个还好说,前两个命令的用语,可是刺激得有点过头了!
“等等,”卡罗斯叫住正要离开的传令官,考虑一阵才肃然说,“用我的呼号给树人令,他可以动了。告诉他,一定要活着回来!”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