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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老爷子疼爱温婉,管家平日里对温婉自然也很好,听到这个消息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也没有时间多说,立即开门让关思琳进去。
此刻穆老爷子家的会客室里坐着一群西装革履、面容肃穆的人,除了穆家人外,当然也有穆氏的几个代表人物在场,律师站在长方形办公桌的主位,手边放着录音机。
律师正要按下播放键,关思琳突然推开门,踉踉跄跄地闯进来,“穆先生!”
她停了车后一路跑来,此刻满头大汗,已经没有了多少力气,一条手臂趴着门,一下子栽在了门框上。
三十多个人中,她来不及去寻找穆郁修,喘息着用最大的力气吼道:“穆先生,温婉流产了!她现在正在手术室,可能有生命危险,请穆先生立即赶过来,她需要穆先生!”
说到最后,已经是歇斯底里,泪水哗啦哗啦地淌出来。
所有人讶然的目光全部落在关思琳身上,会客室里也是一片死寂。
突然的,只听“砰”的一声,原本坐在左边的穆郁修掀了椅子,豁地站起身,几个箭步到了门口。
他的速度之快仿佛一阵狂风掠过,众人也只是来得及看到一个黑影,丝毫没有停顿的,径直跑了出去。
“穆先生!”律师的声音在穆郁修身后响起来,眼瞧着穆郁修似乎在跟时间战斗,发了疯地跑出去,他用最快的语速、最高的声音说:“遗嘱里有规定,如果受嘱人不在场,就视为自动放弃。”
穆郁修闻言脚步猛地一顿,高大的身形震动间,差点没有站稳,再加上跑得太急,突然停下来时,他眼前一晕,整个人踉跄了下。
“所以穆先生……”律师这时的语调缓慢,一字一顿,让穆郁修听得足够清楚,“你甘愿放弃穆老爷子给你留下的一笔巨额财产,以及整个穆氏吗?”
你愿意放弃吗?
如果你放弃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你将失去什么吗?
穆郁修,你或许不缺这一笔巨额财产,但你姓穆,你失去了穆家的庇护、失去了穆家所赋予给你的身份和地位,更失去了穆氏,就相当于放弃了自己穷其半生所追求的事业巅峰。
没有了这些,你还剩下什么?
或许你依旧权势名利在手,但没有了穆家,你永远摆脱不掉私生子、孽种的骂名。
从母亲过世后,你在商界里明争暗斗、用尽心机,你踏过深深白骨拼搏至今,所为的究竟是什么?
不是为了坐拥世间繁华,也不是为了功成名就,你想要的只是站在最高处,受着万人的尊崇和膜拜,不再让人歧视,不做别人口中盛家见不得光的野种。
然而你若是选择留下来,就算你被全世界的人当成神,对于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来说,你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老公、最没有责任心的父亲。
那么你想做全世界第一,还是她心中的第一?
“是,我放弃。”穆郁修直起身子,并没有回头,留给众人的是宽厚挺拔的肩背,他平静地说着,声音里没有任何的不舍和迟疑,“我自愿放弃所有的遗产和穆氏的继承权,请李律师选择遗嘱里指定的第二继承人。”
如果没有了温婉,给他全世界有什么用,荣华富贵、金玉满堂又有什么用?
他宁愿用所有的一切换一个温婉!
有些人终其一生所求的又是什么?
金钱也好,名利也罢,不过是在给自己寻求一份安稳舒适,或是满足自己的各种**。
而这些,于他来说,只是虚妄。
我们这一生面临太多次的抉择,错过了,再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而他始终认为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而是在你心中,你更看重什么,或者你更需要什么。
他曾经可以为温婉放弃为母亲报仇的机会,可以把自己身家的十分之一给容氏,可以为温婉改变自己的本性……而此刻,他为温婉放弃所拥有的一切,他同样不后悔。
他宁愿一无所有,与温婉相守一生,他也不要站在金字塔顶,让寂寞和泪水与他作伴。
穆郁修的话音落下后,会客室里几秒钟的静默,随后先是一片唏嘘声,再然后便是冷笑和嘲讽声,其中最大的胜利者,莫过于穆家的长子。
关思琳抬起手捂住嘴,泣不成声,“穆先生……”
穆郁修抬脚就走。
关思琳快步跟上去。
在穆郁修发动车子之前,她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不给穆郁修回绝的时间,她哭着说:“把我也带去!我担心温婉不比穆先生少。从认识温婉到现在,我已经把她当成我的姐姐了。”
“嗖”地一声,车子飞驰而去。
再一次与时间赛跑。
中途,穆郁修问关思琳:“为什么会流产?又是什么时候怀孕的?这种事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关思琳转头看过去,却发现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在颤抖。
不。
应该说是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心酸的厉害,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打过电话给穆先生,只是你一直没有接,也没有回过我。”
“不会过来找我?”
“你太忙,穆太太叮嘱我过几天再告诉你……”
“你以为对于我来说,还有什么事比温婉更重要?”穆郁修打断关思琳,声音抬高了很多,除了责怪外,更多的是心痛,“我是让你帮我照顾她的,而不是让你跟她一起瞒着我。她那种性子你还不了解吗?现在发生了这种事,你想让我自责一辈子吗?”
“对不起……”
没用的。
再怎么迁怒下属,也只是他的一种发泄方式罢了,也不能遮掩他没有尽到责任的事实。
穆郁修一手掌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成拳抵在下巴处。
关思琳不会知道,每当他有这个动作时,都代表他在压抑着心中的狂潮。
他想起外公去世的那晚,温婉把他的手臂拉下来,握住他的手,而此刻他一低头下去,便有泪水滚落出来。
车窗外的霓虹灯火不停地闪过,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映下斑驳的光,忽明忽暗。
他的眼睛里一团猩红,透明的液体不断地涌出来,若不是掌心覆在唇上,怕是早已从嗓音里发出嘶鸣来。
闯红灯时,撞上了一辆车子。
只听车窗玻璃“噼里啪啦”破裂的声响,额头和整张脸都被玻璃碎渣子割破,鲜血涌出来。
他停顿数秒,猛地打过方向盘,在车流中和鸣笛声里穿过去,车身在夜色里滑过一条弧线,又倏忽间容入繁华城市的高楼大厦下。
不是不顾生死,而是在某种时刻,人总是有无穷的潜力。
穆郁修跑到手术室门前时,手术室的灯还亮着,他二话不说上前用拳头砸门。
盛祈舟见状几步走过去握住他的肩膀,低声劝道:“阿修你冷静点!医生正在做手术,你不要打扰了他们工作。”
“老婆都要死了,你让我怎么冷静?!”穆郁修猛地回头低吼道,双眸里一片猩红,瞳孔也在剧烈地颤动着。
盛祈舟的痛苦不比穆郁修少,闻言他一下子来了火,却是勾起唇角,发出一丝冷笑,讥诮地说:“你的老婆快死了,你能怪谁?她住院这么多天了,你来看过一眼没有?你不就是想要穆家那一点财产吗?穆郁修我告诉你,温婉今天若是真的有什么事,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穆郁修高大的身形一震,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盛祈舟,几秒钟后大颗大颗的泪水从里头滚落,再连成线,顺着脸庞滑下来。
盛祈舟突然间哑声,转开脸去,用力闭上双眼。
穆郁修再次转回身,继续不停地砸门,直到手背上血肉模糊,里面还是没有传出任何动静来。
他突然间脱了力,额头抵在门上,双膝一点点弯下来,挺直的脊背佝偻,“给我开门……婉婉,我来了……”
片刻后回荡在走廊里的,是男人低沉而压抑的哭声。
“大哥。”盛祈舟站在他身后,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感知到他浑身的颤动,盛祈舟握紧的拳头发出骨骼碎裂的声音。
他眼中的酸涩难忍,“大哥,别这样。嫂子不会有事的,那么多次她都挺过来了。”
事至今日,在这样的一份爱情面前,他心甘情愿地认输,心甘情愿地称温婉一声“嫂子”。
穆郁修没有回应。
他的手臂抱住脑袋,双手插入头发里时,手背上的鲜血淌下来,没入浓黑的发色里,形成鲜明的对比,诡异而妖艳。
“不行……让我进去,婉婉一定很害怕,她一定在叫着我的名字。”半分钟后,穆郁修扶住门,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灯光从侧面打过来,那些泪痕在他的脸上拉出条条的线,折射出水光。
他喃喃自语着,丧失了所有的理智,陷入了疯魔,继续用力砸着门,“池北辙你听到没有?!你让我进去!不然我杀光你医院里所有的人,混蛋你让我进去啊!”
手术室的门纹丝不动。
他起初还是两手轮流交换着砸门,最后变成了双手,滴下的鲜血在地板上汇聚成一小片,盛祈舟甚至看到那一滩鲜血里混合着皮肉。
他在自残。
再这样下去,他的一双手都要废了。
盛祈舟此刻才发现他的脸上也被什么割破了一样,额头的血肉里似乎还扎有玻璃的碎片,鲜血早已凝固,墨色的头发散乱在眉梢眼角,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战场里拼杀出来一样。
盛祈舟到底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劝说:“大哥,手术室里都是无菌的,你进去只会给嫂子带来感染。”
“我不管!我不能让婉婉一个人在里面受苦。她怕,我要进去陪她。你滚,你不要拦着我!”穆郁修说着,反扣住盛祈舟的手臂,用力地甩向后面。
只听“嘭”的一声,盛祈舟栽倒在一边的椅子上。
穆郁修用了太大的力,再加上他的腿疾,被这样一甩,他的面容瞬间惨白,褪去所有血色,片刻后额头上滚下一大串的汗珠。
“二少……!”何熠连忙跑过去扶住盛祈舟,急切地说:“我去叫医生!”,正要走,被盛祈舟拽住手臂。
“不用了。”他坐在那里,双眼紧闭着,疼痛让他精致的五官有些扭曲,却是坚定地摇头,“我没事。我想等到温婉出来,确定她没事了,我才能安心。”
“二少……”何熠有太多劝解的话,此刻却全部卡在喉咙里,一句也发不出来。
恰在这时,手术室的门从里面打开。
一直砸门的穆郁修见状一把推开走出来的医生,不顾一切地跑进了手术室。
到了手术台上,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拉住温婉的手臂,随后握住她的手,哽咽地说:“婉婉,对不起……对不起……我在,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求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我还没有求婚,还没有给你一个婚礼,还有蜜月,我们还没有度蜜月。温婉,外公已经不在了,请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对不起……温婉,我什么都不要,我不要全世界、不要天下第一。你忘了吗?我说过我只要你的啊!求你不要离开我……婉婉……”
他的脸色惨白,成片成片的泪水淌下来,连脖子里都是湿热的,那些热液太多,大颗大颗地砸在了温婉的手背上。
她动了一下。
穆郁修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
温婉双睫颤动,透明的液体从紧闭的双眼里滚出来,气若游丝地说:“阿修,对不起,我没有保住我们的宝宝。”
穆郁修转过头看到从她下身涌出的鲜血,应该不多的,但他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是血红一片。
他曾经杀过很多人,或用手枪,或用刀子,那些鲜血有时候会喷到他的身上、脸上,他闻着鲜血的味道,从来没有觉得可怕,没有觉得血腥。
但在这一刻,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仿佛那些鲜血多一滴,她的生命就消散一点似的。
他一再地收紧手中的力道,像要把她捏碎,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却是咬牙,字字威胁,“温婉,你若是敢死,下一秒我就去陪你。”
“你不是最心疼我吗?”他泪流满面,一生中再没有此刻的泪水多,早已泣不成声,“那么现在你看到没有?我痛,我的心好痛温婉,我痛得快死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温婉,求你了,不要离开我……我爱你……我爱你啊温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