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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婉的脑子还是混沌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能让穆郁修如此失态？
难道是穆老爷子他——
温婉腾地站起身来，但由于坐在地上太久，突然起身时她血液上涌，眼前顿时一阵晕眩发黑，眼疾手快地扶住门。
还没有缓过来，她的腰突然被一双手掌扣住，随后整个人脚下凌空，脑袋撞上男人健硕的胸膛。
温婉出于本能地挣扎起来，“你做什么？放开我！”
“婉婉……”耳边响起男人低沉呢喃，温婉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抱起自己的是不知何时返回身的穆郁修。
他眼中浓厚血丝未散，却有什么要涌出来一样，灯光破碎在里头，仿若水晶，他说：“婉婉，外公想见我们最后一面。”
温婉闻言所有挣扎的动作一瞬间顿住，突然间失了声。
她被穆郁修抱着往电梯走的时候，她看到他额头上流淌到面容上的鲜血，她低声说：“你放我下来吧！我跟你一起去。”
穆郁修的目光转到她的脚踝上，看到被血染红的纱布，他摇着头说：“没事，我抱你。”
温婉哭出声来，伸出两条手臂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入他的下巴下，泪水从眼中涌出来。
坐上车子，穆郁修两手握着方向盘，把车子开得飞快，直到出了市区，路上没有其他车子的时候，他用一只手掌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抵在下巴上。
温婉转头看到穆郁修越来越红的眼睛，她自己的心里也疼得厉害。
她祈祷生命再长一点，让他们再跟最亲的人见一面。
外公此刻也一定在念着她和穆郁修，想在临死前见他们一眼，哪怕是一眼而已，外公就不会带着遗憾离世。
总是在最后一刻，才知道时间的可贵，才知道生命的短暂。
温婉忍住泪水，伸出手把穆郁修的手臂拉下来，她握住他的手。
掌心里全是汗水，却比冰块还冷。
穆郁修反握住她，十指相扣。
在生死离别前，所有的矛盾和伤害暂时抛在一边。
车子停在穆正宏的庄园后，温婉刚打开车门，穆郁修已经从另一边绕过来，探进身子再度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大步往院子里走。
凌越帆是第一个通知穆郁修的，因此穆家的其他人还没有到。
院子和屋子里的灯全部亮了起来，黑夜宛如白昼，却越发烘托出悲凉的气氛来。
管家一路带着穆郁修上了楼，抬手敲门。
穆郁修这才放下温婉，手臂搭在她的腰间扶住她。
等了一会后，凌越帆和医生走了出来。
温婉连忙把询问的目光看向医生，那医生摇摇头，示意他们进去。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裂了一样，恍恍惚惚下被穆郁修半搂着进去，几步到了床前，直接跪在了地上。
穆郁修抓住外公的手，轻声说：“外公，你醒醒，阿修和婉婉看你了。”，温婉也连忙握住外公的手背。
穆正宏原本是紧闭着双眼，听到穆郁修的声音后，他缓缓地睁开眼睛，转过头看到两人，他原本黯淡下来的眼睛，又慢慢地亮了起来，声音却还是那么虚弱，“你们来了？”
“嗯！”穆郁修和温婉齐齐点头，眼中泛起泪光。
“阿婉，虽说你嫁给了阿修，但穆家一直没有能给你一个名分，你和阿修也没有举行正式的婚礼，在这点上，外公让你受委屈了，外公跟你说对不起。但是阿修……”穆正宏的意识开始恍惚，原本想要说的忘了大半，此刻似乎是想到什么，便说起来。
他把目光移到穆郁修身上，“阿修，你答应外公，以后无论怎么样，都要把婚礼补上。当年我没有把你母亲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我的外孙和外孙媳妇，一定要好好地办一场婚礼。”
温婉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去。
穆郁修的脸上露出笑容，点着头应允，“好，到时全部由外公安排。”
“外公怕是没有机会了。”穆正宏摇了摇头，眼中的生命之光渐渐消散，他却还是强撑着，握住温婉的手，叮嘱道：“阿婉，我听说了沈度的事，我知道阿修不对，也伤了你的心，外公是站在你这边的。”
“但外公希望无论怎么样，你都要给阿修机会，一切的缘由，只是因为他太爱你。你也知道他经历过的那些事，他性子如此，以往走过太多弯路，骂也好，打也罢，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他，所以我希望在外公走后，你能帮外公继续引导他。”
温婉哭得说不出话来，又怕发出哭声来，只好用手捂住嘴，不停地点着头，泪水随着她剧烈的动作涌出来，湿了整个掌心和手背。
穆正宏说得有些累了，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再睁开时，他的目光掠过两人，落在门口，喃喃自语地念叨着，“世昌怎么还没有来？还有阿寒，也赶不回来了吗？不过这样也好，她在国外，免得再来我跟前哭一场了。阿修，等外公走后，你记得以后在穆氏多扶持阿寒知道吗？她还太年轻……”
穆郁修没有去探究外公话里的深意，他只知道在这个时候，外公说什么话他都要答应，竭力平静地点头，嗓音却沙哑到只能发出一个音，“好。”
“好，就这些了吧？对，还有……不要忘了上次外公让你们带走的那个箱子……”穆正宏说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穆郁修一动也不动地紧盯着外公，等着外公缓过神，然而他等了半分钟，却只感觉到他握在掌心里的手渐渐变得冰冷、僵硬，随着他手中力道的松开，外公的手滑了出来，一下子垂在了床边。
穆郁修的瞳孔猛地扩散，死死地盯着外公苍老的手背看了许久，再转到他安详中带着笑意的面容上，突然间像是天地崩塌，他嘶声厉喊：“外公……！你不要离开阿修，阿修的孝心还没有尽完，你不是一直期盼着阿修结婚生子吗？现在阿修结婚了，你还没有看到阿修孩子呢，你说了阿修的孩子你也替阿修养育教导的……”
“外公，母亲和外婆都离开这个世上了，你再离开阿修，你要阿修怎么办？你醒醒外公，阿修不会再让你操心，不会再做让你伤心的事了，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温婉的手还握着穆正宏的，突然她的手背上砸下来一颗一颗的泪珠子。
不是她的。
她转过头去。
穆郁修把外公的手握在他的掌心里，拉起来紧贴在他的脸上，透明晶莹的液体从他血红的眼睛中滚滚而下，片刻功夫他已经是满面泪水。
温婉再也控制不住哭出声来，一边转过身搂住他的脑袋，抱在她的胸前。
压抑的哭声传过来，慢慢转大，变成痛哭，那些眼泪多得把她的衣服都浸透了。
她透过窗户看向外面，依旧是天寒地冻的，屋子里开着暖气，她却心尖发颤，感到前所未有的冷。
这个冬天，上演着太多的悲欢离合、太多的生死决绝，她心荒凉，寻不到尘世温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打开，紧跟着奔进来一个身影，也是“扑通”一下跪在了穆正宏的床前，悲痛欲绝，“爸……！”
温婉揽紧了穆郁修，抬起眼睛望过去一眼，见两鬓斑白的男人在长相上跟穆郁修和盛祁舟都有些相似之处，她判断应该是盛世昌了。
他来晚了。
穆郁修也在此刻从温婉怀里抬起头，通红的双眼望过去，然后一言不发地拉着温婉起身。
两人在地上跪了太久，温婉刚起来就栽了下去，被穆郁修伸出的手臂捞起腰，搂着她出了门。
凌越帆连续打着电话，医生也还没有离开。
穆郁修把温婉带到沙发上后，蹲在温婉面前，脱了温婉的鞋子，让医生过来给温婉处理脚上的伤，他自己则打电话给向锐，让向锐赶过来。
凌越帆差不多通知完几人后，走到穆郁修身边，嗓音也是嘶哑的，很显然刚刚也定是哭过了，“怎么样，穆老爷子交代了什么？”
穆郁修高大的身形立在窗前，萧索孤寂，“没有，我想要不了多久律师会主动跟我们联系吧！”
凌越帆点了点头。
穆郁修问道：“阿寒呢？你告诉她了没有？”
“她刚坐上飞机，凌晨四点会赶过来。”
穆郁修没有再说话。
二十多分钟后，向锐先赶了过来。
穆郁修返回沙发前，一言不发地弯身抱起温婉往外走。
温婉挣扎了下，蹙起眉头问穆郁修：“去哪里？”
“我让向锐送你回去。”
“你呢？”
穆郁修脚步一顿，“我留下来。”
穆老爷子这一死，穆家难免不会大乱，在宣读遗嘱之前，必定又是一场你争我夺的厮杀，怕是连后事都不得安宁。
悲伤过后，总还要撑起大局。
温婉知道自己留下来不仅没有用，穆家那几个女人可能又会把矛头指向她，到时反倒会连累了穆郁修。
她坐上车子，从后视镜里看着穆郁修立在夜色下的身影，分明还是那么高大，还能撑起一片天，但她心底却莫名地生出一种很慌乱的感觉来。
仿佛从此她就会失去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