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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军演之后,局势突然陷入了极度沉静之,就如暴风雨之前的风平浪静一般,让所有局人心惊胆战。
安庆城外,长江水师依然游弋在附近,视即将落成的炮台于无物。田楚云的东南行营安营扎寨,将营寨建得如同城墙一般坚固,似乎要把集贤关外当成行营的永久驻地一般。
安庆城内,史可法、张拱薇安安静静,对城外的荆州军似乎视而不见。
就连风浪滔天的双屿港附近,郑芝龙亲率数百艘战舰,迎头碰上宋书陶的东洋舰队后,顿兵不前,只是不停地派出小股兵力试探,似乎一丁点复仇的意思都没有。
这急坏了郑彩。
事实上,郑彩颇具独立性,麾下船只多为商船,战舰少得可怜。郑彩每年向郑芝龙上缴大量的大圆,以此求得郑芝龙的庇护。从这点来看,郑彩与郑芝龙更像互依互存的联盟关系,不太像上下级。
对于郑芝龙而言,大圆主要源自福建沿海的定点贸易处以及前往日本、南洋各地的贸易收入。至于直接从江南采购货物前往日本,在他的收入并不占重要地位。
而郑彩就不同了,自从扬州建立足够三桅帆船停靠的码头之后,郑彩就如见了血的苍蝇一般,一头猛扎进去,陷得越来越深。的确,从扬州收购棉布、生丝,销售日本货物远比福建成本低廉,郑彩借此赚取巨额利润,向郑芝龙上缴的大圆越来越多,于是,他在郑氏集团内部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
后来,随着上海、杭州、苏州港陆续建成,郑彩发现,他的货物来源渠道越来越广阔、销售货物变得越来越容易,大圆犹如海上漂来的一般,经济实力越来越强,仅仅商船的数量,在短短的两年内就翻了一番。
而且,郑彩的理念还有一帮拥泵者,郑鸿逵就是其之一,两人来往越来越密切。
这一切,郑芝龙看在眼里,不无警惕,最终抓住郑彩暗探工作的几个失误,剥夺了郑彩掌控郑氏集团情报来源的权力,不动声色间将郑彩逐步边缘化。
对此,郑彩倒是无可无不可,也许,在他的心目,卸下了暗探工作,反而可以集更多的精力经营他的船队。
不过,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林纯鸿悍然截断了长江和大海之间的联系,大部分货物来源渠道被断绝,让他庞大的商船队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因此,积极撺掇郑芝龙纠集重兵报复林纯鸿,就成了当然之事。
哪想到,大军浩浩荡荡地北上后,却顿兵不前,这不能不让郑彩焦虑万分。
郑彩怀疑,郑芝龙很可能有意如此,目的就是削弱他的实力,确保他对整个郑氏集团的绝对控制权。由此,郑彩对郑芝龙大为不满,不停地在肚暗骂郑芝龙:奶奶的,老子一年上缴大圆超过一百五十万,没有了老子,倒要看看你如何找米下锅!还想造三层甲板战舰?能养活十多万张口,就算你本事!
骂归骂,郑彩到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贸易量一落千丈,陷入入不敷出的凄惨境地。他暗暗地找到了郑鸿逵,极尽委婉之能事,告知郑鸿逵:我郑彩对郑芝龙忠心耿耿,绝不会生出二心,要是郑芝龙真为了打压我,而对林纯鸿隔断长江和大海一事坐视不理,无异于自毁长城,最终吃亏的还是郑芝龙。
郑鸿逵细思之下,惊疑不定,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鼓足了勇气,找到了郑芝龙,费尽口舌,方才把“打压郑彩就是打压自己”的意思表述完整。
郑鸿逵在求见郑芝龙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准备承受郑芝龙滔天的怒火。不过,让他大吃一惊的是,郑芝龙居然脸色平静,似乎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
而且,更让他吃惊的是,郑芝龙长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我郑芝龙纵横四海半辈子,临到头来,居然被兄弟们看做了鼠目寸光之辈!”
郑芝龙的语气犹如金黄的树叶纷纷下落的秋天一般,露出强烈的萧瑟之意,让郑鸿逵情不自禁地泛出一股心酸之意。
郑鸿逵立即跪倒在地,大叫道:“大哥,小弟不是这个意思,小弟只是想说,林纯鸿已经骑在我们的头上拉屎拉尿,这次要是不报复,丢了脸面事小,损失巨额大圆事大!”
郑芝龙深吸了一口气,并不接郑鸿逵的话,自顾自地说道:“为兄这辈子,剿灭海上群雄无数,之所以能做到这点,无非就一点,顺应大势!自古以来,何曾见过海上势力与朝廷分庭抗礼?崇祯元年投靠朝廷,就是为兄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现在的大势是什么?你和郑彩想过没有?”
郑芝龙似乎有意点拨郑鸿逵,耐心地询问道。郑鸿逵亲力亲为了与东林一党合作对抗林纯鸿一事,这点倒是不陌生,脱口言道:“朝廷觉得林纯鸿越来越难以压制,不得不倾力竭力打压林纯鸿。”
郑芝龙点头道:“对,这就是大势。唯有把握了这个大势,方才看明白安庆买炮锁江、林纯鸿阻断江海。事实上,我们挥兵北上,与宋书陶在双屿附近对峙,也不得不顺应这个大势。”
说到这里,郑芝龙突然冷笑数声,接着说道:“大势虽不可违背,但并不代表我们只能随波逐流,更不能被别人当枪使。杨嗣昌好算计,在安庆、河南,杨嗣昌竭力避免兵戈相向,惟恐伤了国本,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倒是在海上,杨嗣昌惟恐天下不乱,非得逼咱们与林纯鸿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
郑鸿逵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方问道:“这……大哥是怎么看出来的?”
郑芝龙道:“你忘了?半月之前,为兄升任福建总兵官,署都督同知了?而且,朝廷还破天荒地同意我等商船可驶入长江,于沿岸港口收购、销售货物。”
郑鸿逵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问道:“这事咱们不早就在做吗?这事怎么谈得上一个逼字?”
郑芝龙摇了摇头,叹气道:“刚才说了那么多,就是让你从大势着眼,去考虑问题,你怎么还想不通呢?”
“以前咱们确实能进入长江收购、销售货物,不过那是林纯鸿骄横跋扈、不顾朝廷禁令搞出来的。朝廷早已无法控制这事,还不如把这个空头许给我们,许给我们倒不打紧,但是林纯鸿的脸面何在?林纯鸿正在安庆与朝廷剑拔弩张,互不相让,岂能公然让朝廷打脸?如此一来,林纯鸿阻隔江海,倒是有点迫不得已了。”
郑鸿逵听得心惊肉跳,末了,叹了口气道:“其利害,大哥不说,小弟驽钝,无法看得明白。”
郑芝龙道:“多想想也就想明白了。为兄刚开始也没看明白,待看明白了,也一直以为林纯鸿会想出更好的应对之策,绝不会遂朝廷的意,悍然阻隔江海,与我等兵戎相见。”
“不过,奇怪的是,林纯鸿还真的遂了朝廷的意。按说,林纯鸿比狐狸还狡猾,绝不会暗暗地吃这个亏。顺着这个思路一想,为兄突然意识到,林纯鸿在将计就计!妙啊,实在是妙,如此境地之下,林纯鸿居然还想着开拓进取。”
郑鸿逵瞪大了双眼,只觉得自己在郑芝龙、林纯鸿面前,就跟一个傻子一般,根本连过招的资格都没有。
郑芝龙道:“林纯鸿的真正目标在荷兰人!其的弯弯道道,你自己慢慢琢磨吧。好一个林纯鸿,从一开始,他就把打破僵局的着眼点放在了荷兰人身上。什么狗屁河南、安庆,林纯鸿压根就不想在这些地方与朝廷对掐。杨嗣昌不是把咱们,把荷兰人都算成了力量的一部分吗?咱们也就陪杨嗣昌玩玩,把船开到双屿来,满足杨嗣昌希望咱们牵制林纯鸿兵力的愿望。至于荷兰人,利令智昏,这次难保会吃个大亏!”
“荷兰人吃了大亏,杨嗣昌的力量倒是少了一大块,整个形势非得向林纯鸿偏斜不可。林纯鸿倒是沉得住气,不想打的地方,一刀一枪都不会动,想打的地方,估计就会打个天翻地覆。你看着吧,最多还有一个月,整个形势就会明朗。如果为兄所料不差,这次除了南洋,其他地方不会动一刀一枪,最终林纯鸿会与杨嗣昌坐下来慢慢谈……”
说着说着,郑芝龙反而大笑起来:“咱们明着被当枪使了,不过这没关系。荷兰人和林纯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能看着他们对咬,为兄心里爽快至极啊!”
“你和郑彩走得近,你去告诉郑彩,别在那里胡思乱想了,真要打压他,还会等到今天?也不看看他当初把暗探搞得一塌糊涂,倒是让林纯鸿的军情司渗透了不少人马,为兄当初是对事不对人。为兄要是连这点心胸都没有,何谈纵横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