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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着百里洲转了一圈,四人弃舟登陆,从陆路返回夷陵州,毕竟,快过年了,中国人讲究一个团圆,缺一人便觉得这个年没有过好,因此,无论是在天南海北,只要情况允许,都要返家过年。从腊月二十四开始,夷陵州城便稀稀落落的响起爆竹声,那是小孩子提前进入了过年的状态,开始体验放爆竹的乐趣了。大人也随着小孩,毕竟,要过年了,只要家里做得到,都要给小孩制几件新衣,吃几顿好的,所以没有哪个小孩不盼望着过年的。
常言道,过年忙死女的,吃坏男的。也的确如此,女人要准备年饭,准备祭祀的福礼,来了客人,还要置办饭菜。而男人就是走走东家,窜窜西家,吃吃饭,喝喝酒,要多闲就有多闲。但这些是针对家境良好的人家,很多穷苦人无时不刻都在面临生存的考验,没有多少心情去闲逛。
这不,离夷陵州城五里地的长岭岗村的李秀才家,娘子正在埋怨当家的。“都腊月二十六了,成儿和玉儿做新裤子的钱都没有,米缸里的米也快见底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说着说着,娘子的眼泪就下来了,坐在那里不停的抹眼泪。李秀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毫无办法。要说洪武爷鼓励文治,秀才的地位也挺高,见了县太爷也不用大礼参拜,乡人也尊敬,每日有一升米的禀膳。李秀才大名李崇德,早年李家为了改变自家命运,从众多儿子中选中了李崇德读书,这也是乡里人的惯例。只可惜李崇德成了生员后,便无法再高中,几次赶考,也耗尽了家里的积蓄,再加上前几年一场大病,家里仅有的几亩地也典卖出去,现在就靠李秀才给别人抄抄书、写写信和状纸,勉强度日,日子反而是李家兄弟中过得最寒碜的。这点被兄弟老婆已经嘲笑了很多次,让他郁闷无比。
家里是没法呆了,看着娘子的泪眼他就不舒服。那就出去走走吧,外面的阳光不错,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信步走到夷陵城,慢慢走向江边,这里正好是黄柏码头,清清的黄柏河就从这里注入长江。从这里还可眺望到江中的葛洲,虽说没有让他的心情变好,但也不至于太坏。突然从码头处传来一阵吵闹声,他不由得感到纳闷,现下要过年了,码头应该是比较清静太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于是他信步走向码头,想一探究竟。
走过去一看,发现人群中间有一根200多斤的圆木,圆木后面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两个人,年龄大概四五十岁,眼神犀利,在那里朗声说道:“林老板定了个规矩,谁要是扛着这根木头走500步远,便可以一起去伐木!”这两人便是周望和林纯鸿。
人群中立即传出一股嘘嘘声,扛着200多斤的重物行走500步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更有人骂道:“这简直就消遣大伙!”也有的人跃跃欲试,但想到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就不敢迈开脚步上前。
这时,一个家伙撸了撸袖子,骂骂咧咧的站出来:“娘的,老子来试试!”
说完,他就两手抱住圆木,放置在肩上,歪歪斜斜的向前走去。人群见此人出来,便沉默了,既不叫好,也不讽刺,就如没看见这人一般。原来这人人称王二,乃夷陵一霸,纠集了十几号人,平日碰碰瓷、勒索一下商户,平日大伙见了就怕,被勒索的人也自认倒霉,不敢深究。官府也抓过几次,但又没什么大的罪过,关一段时间就放出来,出来之后就变本加厉。
只见王二走了30来步,就已经满头是汗,两个鼻孔就像扯风箱似的,呼呼的直喘粗气。待坚持到100步,两腿再也挪不开步伐,只好恨恨的将圆木扔在地上,一屁股坐下来连气都喘不过来。周望和林纯鸿见了,只呵呵好笑,毕竟有蛮力的人不少,能扛起200斤不难,但难在坚持走500步。这非得要力气大而且长年累月干活的人才有这个可能。
既然有人出头,余下的人便不再犹豫,逐个的按着顺序扛着木头走500步。不多时,便有五人完成了任务,按照周望开头交待的,签订了契书,发放一两银子的预付款。看得人群羡慕不已,只恨自己没有那本事。
李秀才看了,摇摇头走开,叹道:“力士比文士值钱,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没走多远,突然从人群里传出惊呼声,伴随着哇哇叫声。原来是王二今天丢了人,一两银子也没有拿到,便找周望和林纯鸿勒索点钱作为补偿。周望和林纯鸿哪里理会他?王二便气不过,招呼兄弟们揍周望和林纯鸿。
这些人哪里是周望和林纯鸿的对手,三两下,十多人便哼哼唧唧的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众人见王二等人被揍,无不拍手称快,李秀才也觉得快意,这个王二不是一般的令人讨厌。
王二兀自在那里叫骂:“你们两个不就是叫周望和林小三吗?我要到衙门去告你们通匪,要不你们在哪里弄得那么多钱?”林纯鸿和周望也不理会他,只管在那里收拾契书和桌子。
“你们以为老子怕了?你们不是隔一段时间要进深山几个月吗?要你们家里的孤儿寡母小心点,有他们好看的!”
周望和林纯鸿听了,彼此的看了看对方,两人目露凶光,杀气外泄。林纯鸿冲周望点了点头,突然从桌子后跳跃而出,一把抓住王二的胳膊,冷冷的说道:“你们待怎地才了了这桩事?”
林纯鸿常年习武,再加上这段时间的重体力劳动,力大无比,就如虎钳一般紧握住王二的手臂,王二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最终哎呦哎呦的呻吟起来。
林纯鸿紧咬牙关,牙关里挤出两个字:“如……何?”
王二颤抖着说道:“不需要怎么了,我们之间就没有误会。”
林纯鸿松开手,一巴掌扇在王二的脸上,恶声骂道:“给老子滚!要是我的家人少了一根毫毛,唯你是问,但叫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王二被林纯鸿抽翻在地,捂着瞬间肿起的左脸,杀猪般叫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我也就是逞口舌罢了。”说完,带领泼皮连滚带爬的往东城而去。
李秀才又叹道:恶人还需恶人磨,正准备离此地而去,结果这话被周望听见,问道:“你那先生,何谓‘恶人还需恶人磨’?难道我俩也是恶人?”
“二位暴戾之气形于色,何须我多加解释?”
林纯鸿笑道:“想那历史上武能上马定乾坤的人物都是恶人了哦?”
李秀才一愣,方知自己这话真是说错了,也不狡辩,当即致歉道:“是在下口误,还请两位别介意。”
周望和林纯鸿见这读书人倒也爽快,也不放心上,忙道:“先生客气了。”
李秀才刚才听到周望给大伙说怎么计算工钱,李秀才来得晚,没有听全,本能的觉得这个方法很好,忍不住就问道:“适才听这位大哥说每月保底一两银子,每个组按伐木数量计算工钱,还有什么七成三成的,好像挺复杂的,两位能为在下解说一下吗?”
林纯鸿笑道:“连先生都没听分明,也的确够复杂的。是这样的……”林纯鸿将工钱发放方法一一解说。
李秀才听后,呆立片刻,方一拍大腿,说道:“难怪人人都在传林老板发了大财,有这个方法,不发财才怪!”
“都是街坊邻居谬传的,哪里发什么财,倒让先生见笑了!”
“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李秀才用这句话做了总结,方告辞而去,倒让周望和林纯鸿一愣一愣的,不知这秀才在想什么。林纯鸿本能的觉得这个秀才不简单,何以对货值中的发放工钱这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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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二年的新年是林、周、陈三家过得最舒心的一个新年,团圆饭当然是极尽丰盛,每个人都换上了新制的衣服,陈继兴也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压岁钱,就连小凤儿也捧着父母及婶娘给的压岁钱欣喜不已。到了正月初一,每家每户都互相串串门拜年,说一些吉祥祝福的话。而周望和林纯鸿则没什么地方可去,除了给李木匠拜年外,就无所事事。相对应的,也没有什么人给他们拜年。
但在正月初三的时候,家里大厅里却被十多人给塞满。这伙人便是王二等人,只见以王二为首的十多人跪在大厅里,对着周望和林纯鸿喊师傅,望二人收下他们为弟子。本来周望见王二等人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到来,就准备轰出去,哪里想到他们居然是为了拜师。
周望和林纯鸿哭笑不得,互相对望着,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最后,林纯鸿说道:“要拜周叔为师,也不是不可以,但需答应我们三个条件。”
“林师傅但请吩咐,我们无所不从!”王二信誓旦旦。
“其一,不得打着我和周叔的旗号在外面为非作歹!”王二一下子就怔住了。原来,夷陵州城里,另一拨实力更雄厚的泼皮由独耳麻绪率领,盘踞在西城,平时王二和麻绪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但最近为地盘起了冲突。王二考虑到实力不济,便想打着周望和林纯鸿的旗号威吓麻绪,要他不敢随意出手。毕竟,周望和林纯鸿武艺精熟,夷陵的泼皮消息灵通,都知道的。
王二一下就傻眼了,首要目的就遭到了否决。王二脑子活,想到即便不能公开打着两人的旗号,多往周家和林家跑跑,也足够吓住麻绪了。于是,便爽快的答应了林纯鸿第一个条件。
见王二答应,林纯鸿接着说道:“其二,以后夷陵城里发生了任何事情,你们得迅速的告诉周叔和我。”林纯鸿考虑到现在对夷陵州的消息还不够灵通,长此以往,必将吃亏,正好靠这帮泼皮帮忙打探,这也是林纯鸿同意王二等人拜师的主要原因。王二心喜,这个正是他们的长项,忙满口答应。
“其三,以后我们这里的安全就需要各位多费心了,我和周叔经常不在家,你们要确保师娘们的安全。”
王二听了,忙不迭的赌咒发誓,口称:“家里的安全就交给我们几个了。”然后招呼兄弟们纳头拜师,双方都各取所得,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