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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拉松式的炼丹,老道士和钟老头皆耗去了太多的体力,每每恢复过来,下一次的轮换便临身,可以说他们想积聚多一刻的精神力都不可能。这是很吃力的,他们是铁打的,也会感到心灵上的困倦,但他们不能停下来。已过了六天,明日便是见分晓的时候,是第十九次失败,或第一次的成功,在于他们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第十九次的情况与前十八次的不一样,大概在于有了云帆这个伙夫,让他们在忙着正事的同时,也痛痛快快的吃着米饭,沾着烟火之气。老道士信心仍足,将之看作是一种运气,烟火之气便是从红尘中来的,他们此举要凭着全部的努力炼造出脱去烟火之气的金丹来,其中有许多矛盾之处,这也比前十八次来得多而浓厚。
六天里曾下过几阵小雨,不见阳光的时候,天上的镜子发挥不出它的作用来,需要休息的那个人隔开天上雨水,不让之洒落在丹鼎之上。今晚星光不错,月色也还可以,云帆完成了子时的吐纳,便推门出来,走到了后院。这几天他都没有通宵,过了子时没多久就去睡了,今晚很特殊,云帆以为七天七夜的期限要到头了,按阶段划分的话,重头戏便要落在第七天。他不懂炼丹,却不妨碍他得出这个结论。
小狐狸跟在云帆身后,他们一起到了后院。这六天中小狐狸时而亲近时而疏离,叫云帆不知该高兴或是该无奈,他不明白,为什么像女人的心情那样,小狐狸之于他,表现得恰恰的无规律可循?
钟老头无暇顾及云帆的到来,他正在丹鼎边忙着。说是忙,确切的说应该是保持着一定的火候才对,鼎内药物翻滚了五六天,离成形很近了,由此过度到成形收尾阶段,平衡性很重要。老道士打完坐,站起身来,到了场边方低声问道:“师侄,这么晚还不睡?”继而看了看云帆身后的小狐狸,露出一丝笑意来。越到后面,老道士越是想保持开炉那天心态的淡定,越感觉到不容易,除了自身消耗过大这个原因,还有他失败了十八次后,期待着第十九次能成功那种隐隐约约的心理,这或许就是人性,人性之复杂之处罢。
云帆躬身道:“是的,师伯,今晚师侄打算和您一起,不回去睡觉了。”
老道士笑道:“也好,都六天了,辛苦了师侄每天帮我们做饭。”
“这是师侄应该做的。”云帆搬来一张椅子,让老道士坐下,“师伯,您先坐一会,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呢。”
老道士也不客气,舒服地坐了下去。他靠着椅背,居然眯起眼睛,是闭目养神罢。
静静地等待着天亮,时间流走得很慢,对于坐着的人来说,这一夜显得漫长。比如云帆,他无所事事,炼丹他是很感兴趣的,奈何知之不多,过了前面的新鲜期,便没有了那份热情,彻底沦为路人。丹鼎里的香味从第二天开始就已变淡,而今几乎不能闻得出来;如果将炼丹看成炒菜,那么其味道也算是精华的一部分,完好得保留住不让其散失,对于丹药药性的完整是重要的。
钟老头嘘一口气,他的动作仍显稳重有力,六七天的不停顿烘烧,对他们两个老头而言,十分的耗费精神。望着眼前的丹鼎,仔细听听里面的药物混合体的翻滚之声,他心里想道,这一次离成功很近,但愿最后关头可以顺利的度过。
云帆看看钟老头,再看看发热的丹鼎,然后是天上的月亮,不发一语。身边的老道士自从闭上眼睛,就没有张开过,看来他是真的累了,连小狐狸也好奇的盯着老道士,轻轻的低叫两声,却没能引起老道士的注意。
天上浮着的那面镜子此时也映射下一束光来,投到丹鼎之上,这是云帆刚刚才发现的。白日里有太阳光辅助,想不到到了晚上,初**的晚上,连天上的月光也利用上了,云帆很惊奇。众所周知,月光是柔和的,即便镜子集合起了那么一束,相比于阳光的刚阳,月的反射之阴柔,到了大鼎之上,似乎立即叫内里的药物吸取掉,这有作用吗?云帆想到了古来之精怪吸取日月之精华提升自身最后走到成精那一步,他至今仍想不明白是如何一回事,而现在看到老道士的炼取金丹,也用到月之精华,便以为两者之间是有共通之处的,阴阳调和,人事之外,丹道之上也能看到这条道理,这是别开生面的、新奇之事。
一晚无事,云帆坐在凳子上,很容易的睡了过去。当朝日升上来,坐在屋顶之上的田、胡二人下到地面,轮流用泉水洗把脸后,继续今日的工作。小狐狸从云帆的屋子里窜了出来,到了后院云帆的身边,用爪子轻挠云帆的脚尖。云帆穿的是一双木屐,这是他从床底下翻出来的,此时露在外面的脚趾吃痒,他下意识地移开右脚,小狐狸穷追不舍,受到这种“礼遇”,云帆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发现原是小东西在闹,只好将心里的不快放在一边,善意地对着白狐笑了笑。他本来应该要陪着老道士他们通宵的,不意来到这个世界,已不大习惯太深夜睡觉,将原有的熬夜技能丢掉,这种规律了的作息习惯是好事,但昨晚许诺要熬住,没想到最后仍不能坚持,所以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连带着轻轻地将小狐狸的“胡闹”放过。
钟老头就坐在云帆身边的椅子上,他正养着精神,看到云帆醒了过来,道:“小子,还不快点起来,老子饿了,去做饭。”
坐在凳子上过了一晚,云帆浑身不舒服。脚麻木,腰也酸,屁股好不容易才能在手部支撑下挪动,闻言只好回道:“老头,再怎么饿也要等一等,小子在这里睡了一晚,现在浑身酸痛,靠,熬夜真不是个好习惯。”
“知道就好,看在你小子这几天苦劳的份上,老头先忍一忍,你回到屋内完成你的功课再出来罢。”老头子显得很通情达理,他持续工作了一个晚上,回到椅子上还没多久。那边的老道士早起精神佳,接下老头子的活,正轻轻松松的放出火来,烘烤丹鼎,他也细细的探察一番鼎内的半成品,里面的情况看上去是令他满意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脸露笑容了。
云帆拖着身躯回到自己的房间,花了点时间进入状态,尔后按着既定路线练气几圈,方从屋子里出来,此时太阳已升高不少。**点钟的太阳是最有朝气的,十七八岁的少年亦然,云帆哼了几句小调,便走向厨房,开始他最后一天的伙夫工作。
午饭之后,云帆带着小狐狸在道观之内转了转,顺便到大殿看了几眼那供奉的石像。听田鹏飞说过,这石像有个名字,叫天一真人,是老道士一派的开山祖师。听说此人很是了得,修道百十年,最后得道飞升,留下来的天一一脉,一直流传到老道士乃至于田、胡这代,已有近两千年的历史。
得道成仙这一说法,以前的云帆自不大相信。因为人的寿命是有限的,古来追求长生的人很多,到最后不是服了毒药丸死去,就是在孜孜以求的道路上老去后坐化。神仙的传说很多,很美很离奇,不过当它到了现实之中,便经不起推敲。诚然,美丽的神仙传说寄托了人们于美好事物的追求,但传说总归是传说,就像文人笔下的江湖世界,书写的是刀光剑影,侠骨柔情;现实却是江湖中的三教九流,有潇洒自由处,但更多时候却往往是身不由己,每每叫当权者驱使,做自己不情愿做的事情,他们不过是被驱使被奴役之人,谈不上多么的快意恩仇。十步杀一人,光凭着双脚是跑不过驿站里的劣马的,迟早要被追上关进笼子里。
想象中的,跟实际上的,大不一样。
到了这个世界,云帆的这种观念有些松动,因此生出了所谓江湖梦。时至今日,他接触过的江湖中人,便是如大胡子,刀疤还有郭威之徒。这些人或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或凭着一时意气挥舞自己的拳头。刀疤被抓,有些名气的郑也夫倒下,如果就这样的结果去看,江湖人实在是难以有善终的例子。或有说云帆的父亲李瑱就能过起富家翁的日子,但必须要明白,李瑱算不上是江湖中人,说他是地主或商人或许恰当些,一如钟老头从来就不将自己看做武林豪客那样。
总之,无论以前的云帆如何的不大认同神仙这个概念,到了这里,云帆的思想有所变化,对于这次老道士、老头子合力炼取金丹,他还是有期待的,而且期望值颇高。他带着小狐狸回转到后院炼丹现场待了一个下午,黄昏时老道士在丹炉周围布了一个阵法,停了停再扩大到几间屋子上,他上下翻飞,再次于外围弄了些玄虚。云帆感觉自己的眼睛跟不上老道士的手法,有眩晕之感,连忙抑制住继续往下看的**,阵法也好,玄虚也罢,都不是现在的云帆所能弄懂的,他的眼睛都跟不上老道士的步伐,再往下看,估计由此而来的眩晕而至恶心,恶心而至于呕吐,无形之中耗去大量的精神力,他会一口血喷出来,这也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