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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老头很奇怪云帆出去一趟居然带回了两个家伙,看到秀气的少年和秀气的他的跟班,老头子笑了笑。云帆与这一位少年兄弟相称,显有着少年心xing,似乎这两个人都如白纸一张,偶遇上了,以为投缘便不去考虑其他因素,直接越过了萍水相逢,到了论交的地步。老头子摇摇头,好笑的同时,也为这一种较纯洁的友情感到不容易。出来行走的人,一般都心怀着对陌生人的戒备之心,这是很正常的。毕竟人心隔肚皮,江湖也好,社会也罢,都不是一个人自以为出发点好,自己是善良之人,对方就一定要跟自己一样,是一个好人,所以自己遇到的都是好事,不担心上当受骗这种叫人伤心之事将临到自己身上。在有经验之人看来,抱有这种想法都是幼稚的,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骗子、不怀好意之人、歹人、路人都不会这么去做,就算是好人,吃过亏后,就不会继续单纯下去,多多少少会有自己的一套防备姿态,也是事实。
但是另一方面,也是不能否认确实存在着像云帆这一类靠着缘分相识且深交之人。世事无绝对嘛,现实就算是多么的硬冷,也存在着其温柔一面。老头子作为一个活了几十年的老家伙,少年之时轻信他人吃过亏,也得过深信他人的好处,这大概是一个人,一件事的矛盾之处,有正面便有反面,缺一不能独存。
少年进了云帆的房间,好奇的打量一下,便不再四处张望。云帆让出位置等少年坐了下来,对着身边的老头子介绍道:“小兄弟,这是钟伯,我的长辈。你跟着叫钟伯就可以了。”云帆见到老头子脸上挂着笑意,相应地道了句:“老头,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叫……”这时候云帆才发现一路走回来,从两人在街上相撞开始,这一段时间内虽然与对面这一个少年讲了些话,好像连基本的礼貌—首先问一问对付的名姓—都没有做到,所以开口要跟老头子介绍此人,一时不知如何圆话。
云帆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停了停,转向少年,问道:“诶呀,小兄弟,咱们真是一见如故,差点连名姓都忘记说了。大哥我是章州人氏,姓李,叫云帆。刚才忘记说了,真不好意思,不知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看了云帆一眼,心里想到这个家伙真是粗心大意,在大街上光顾着问东问西,就是不记得要问一问自己的名字,这叫他纠结了好一阵子。没想到进得屋来才发现,还在他的长辈面前出了个丑,他忍着笑意,站了起来,先向钟老头问一声好,坐下以后正了正身子,回答云帆道:“大哥不提起,我也差点忘记了。嘻嘻,小弟姓赵,大哥叫我子芋就可以了。刚才听李大哥你说自己过了十六,这样看来,我比你小一岁。这一声大哥叫得名副其实,不知道第一次见面,大哥要给小弟什么见面礼呢?”说到后面这一位公子调皮了起来,竟然伸出手,到了云帆面前,既像是开玩笑,又像是正经十足的样子,问云帆索取礼物。
云帆一时之间感到有些为难,他们二人既然是一见如故,相谈快乐,差一点就要杀鸡宰牛义结金兰,子芋的这一个举动好像又说得过去。他刚才听到对面的小兄弟的名字时,yu要肯定自己的一些判断,“子芋”近于女子之名,他要开口调侃一句,又以为失礼,闭口不说话,人家手都伸过来了,云帆只好将目光投向老头子,他要听听老人家的意见,自己没有准备什么礼物,毕竟这是他的第一次遭遇到这种情况,情急一时,极其需要钟老头为他拿个主意。与此同时他将手伸到自己怀里,里面好像有一枚玉佩,是那从小到大跟着小李的那一件较为珍贵的物品,他准备必要时候拿出来应付眼前这个局面。
钟老头标志xing的捋捋他的胡子,往前一步,站到了云帆的身侧,笑眯眯地建议道:“既然你们俩一见如故,这是缘分,是极其难得的,小子你就大方一点,给这位姑……子芋小兄弟一点见面礼,以此订交如何?”
老头子这句话有些轻率呀,云帆也没怎么深入考虑,不过老人家都发话了,他不能不从,况且眼前的小兄弟总给予他一种亲近的亲切之感,难道这就是老头子所说的缘分?玄妙的东西,一时难以明白。云帆也不是一个扭拧之人,既然投缘,既然能遇到且相识要订交,玉佩一枚没什么舍不得的。他呵呵一笑,从怀里取出那枚玉佩来,道:“子芋兄弟,做大哥的一时仓促,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一枚玉佩陪了我好长一段时间,虽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但意义不小,今ri送给你,权作小小的见面之礼,你就收下吧。”
赵子芋本来只想开个玩笑,他也觉得跟云帆投缘,心中有那么一种亲切的感觉,让他选择亲近。这是一种说不清的朦胧的情愫,自遇到云帆便沉淀下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凭空而来的亲近究竟来自何处。伸出手以后,他将手停在半空,本想捉弄一下对面的那个家伙,礼物不在他的要求之内。虽然,钟老头的这种说法好像也讲得过去,于情理不悖,可是他根本没想到云帆真的取出礼物来,赵子芋将手抽了回来,半路却被云帆的手抓住,轻轻放下了玉佩,他感受着手心的暖玉的温意,心上一急,连忙推却道:“李大哥,我只是开个玩笑,不能当真呀。这礼物贵重,我不能要的,你收回去吧。”
云帆站了起来,来到对面,将赵子芋的手推了回去,笑道:“好了,兄弟,你就收下吧。做大哥的给小弟礼物,是天经地义之事,没什么不可以的。而且这一枚玉佩只是陪我的时间长了点,算不上多么贵重的物品。”看到对方还要推却,要将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返回来,云帆假装出生气的样子,道:“小兄弟,别婆婆妈妈的,刚才钟伯也说了,咱们一见如故,我不送你一点东西,怎么算得上是订交呢?所谓礼物重在情意,别被它的外貌迷惑了。”
赵子芋是一个有些眼力之人,他很明白手里的玉佩可能算不上价值连城,但称得上贵重,特别是云帆刚才也说了,这是他的贴身之物,如此说来他更要不得了。推却了一两次以后,他见到云帆生气的样子,知道暂时归还不回去,只好作罢。他苦笑着道:“好吧,李大哥,你这一枚玉佩就暂时放到我这里,由我保管着,以后再还给你。”
“送给你的以后就是你的东西,子芋兄弟,你可不要再谈什么归还的话喽。来吧,咱们该吃晚饭了。”云帆不知道送一件礼物出去会这么费jing力,这一耽搁,看看外面走廊,不知何时已点亮了灯火,他肚子饿了,便接着对钟老头道:“老头,出去吃饭罗,今晚你要将五加皮分我一点,看一看是不是真如你所说那样适合这种天气喝。”
两个年青人的表演到现在才算暂时落幕,老头子在旁边观看着,这种与年青人在一起的感觉真好,无形之中连房间内的空气似乎都活跃了许多。听到云帆的要求,他点点头道:“好呀,就怕你只是说一说,而不陪我老人家喝。”老头子对赵子芋笑了笑,温声劝了句:“小兄弟,既然这小子有心送你礼物,你就要好好拿着,这东西已经是你的喽,别推托,要有男子气一点。”说完这话钟老头还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子芋一眼。
年轻公子感觉心里一紧,他总觉得对面的老人家虽是善意的,但可能自己的秘密在他面前会一下子被看穿,所以有些紧张,闻言再次点点头,道:“那小子就听您老人家的。”他的仆人自从进了屋子,就没怎么说话,场合不一样,身为下人要有自觉,虽然他也不大愿意自家公子这么草率的拿人礼物,却不能说出口来。听公子的,服从公子的,然后保护好公子,这是他的工作。在屋子里坐了一阵子,看到几人都起身要出门晚饭,他连忙站到了自家公子的身边,以防止云帆的无意举动,像大街之上那样忽伸出爪子来,要拍打自家公子的肩膀。
云帆喝过一杯老头子的珍藏五加皮以后,便不愿意再喝了。他也建议赵子芋别上老头的当。名副其实的需要老人家才懂得品尝的酒,看来还是不适合他们年青人呀。赵子芋不喝酒,因他的滴酒不沾,所以云帆的好意,他心领的同时,也要讲讲客套的感谢话。
常来客栈档次一般,胜在环境不错。老板常来是土生土长的天堂人,人很热情,老头子正为自己无人陪喝,云帆自与赵子芋相谈欢时,常老板特意走到了老人家的这一张桌子,陪钟老头喝了两杯,让老头尽一尽兴。常来更是送上了他自家酿造的天堂白酒,听说很有些年份,钟老头不管不顾,要了十来斤,当然,买单之人在云帆。这是徒弟应该做的事,老头子几杯酒下肚,看着同桌的那两个年青人,摇摇头,心里叹了句,话有酒好吗?云帆不识货。不过,人比酒好,可能是这个原因罢。钟老头打个饱嗝,起身到了马车夫那边,要过去坐一坐,空间就留给这两个年轻人喽。
马车夫见到钟老头提着酒过来,连忙站了起来,有些受宠若惊的道:“钟老板,您坐,您坐。”他用手拂去椅子上看不见的灰尘,待老头子坐了下去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他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除了喝酒,钟老板过来还要做点什么。身份上的差距叫他难以镇定的接受钟老头的到来,毕竟这是他的雇主,应当享受自己的敬意。
老头子对于“钟老板”这个称呼并不感冒,他坐下以后,笑道:“别这么拘谨,马兄弟,老头只是个糟老头子,不是什么老板,你这样叫让我很不舒服,叫我钟伯就好。”他将葫芦放在桌子上,“一个人喝闷酒没意思,老头是过来要跟你喝上两杯的。”钟老头取过马车夫的碗,先倒了半碗。“看样子你应该能喝不少的,呵呵。”
车夫松弛了一下脸上肌肉,不好意思的道:“一般啦,钟伯。长年的赶车,若说滴酒不沾,这不大现实。钟伯,这是章州永胜里的五加皮吧?”车夫改口改的不慢,他是一个节俭的人,也是一个乐观的车夫,自有其痛快之处,所以老头子径直到这边来找他喝酒,是看出来了其人的一些秉xing。眯着眼的或睁着眼睛的老头子,看人锐利而深刻,这一点云帆暂时学不来,他正在那边与赵子芋交流有趣的见闻,谈些少年的理想,连老头子离开都无所表示。
“不错嘛,果然是同道中人,还没喝上就能猜个七八分。”老头子高兴着道,“永胜里的不错,青龙里的五加皮也还可以。”他摇了摇葫芦,尔后端起自己的大杯子,此时车夫早就双手捧碗,举到一定高度,和主动的钟老头碰了杯,便一口吞下三分酒。两人几口酒下去以后,皆擦了擦嘴角的酒珠,哈哈一笑。
这一晚云帆睡得不晚,他感到兴奋,新认识了一个朋友对他来说意义很大,而且这个朋友还比较投缘,有一见如故之感,他觉得很难得,所以在床上翻滚着,迟迟不肯入眠。另一张床上的老头子很喝了些酒,但五加皮正如云帆所说那样,不是烈酒,人很难仅仅依靠数量上谋取质变而醉倒。有人说失眠可以传染,兴奋亦如此,云帆的迟迟不愿睡着,叫老头子苦恼不已,他咳嗽一声,埋怨道:“小子,这么晚了你还在那边翻来覆去的干嘛呢,是不是吃了什么兴奋的食物?我看不像,老头子也一样呀。你快点安静下来,明天还要赶路。”
云帆一脚将被单踢开,笑道:“老头,我睡不着是因为兴奋,因为高兴。这是情难自禁的,要不您老人家盖上被子蒙住耳朵,我还要等一阵才能睡得着。”
“算了,我忍,忍一忍就是了。”老头子大概知道云帆近于痉挛般抽风的原因,也不好去点破。老人家需要睡眠,但要求不多。他晚一阵入眠,大不了明ri晚几刻钟起来,问题不大。年青人jing力充沛,就让他继续兴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