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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晚橙红色的夕阳还未散去,天空中却突然飘来了一大片乌云,这里的天气一向随意而又多变,这可能又是一场大风大雨的前兆了。
在林间的小木屋内,赶在夜晚来临前吃完晚饭一向是这个家的惯例,今天也不例外。初秋时节的白昼其实并不算短,吃过饭之后小木屋也仍旧笼罩在一片暖黄色的光辉中,木屋的墙壁在夜间会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微光,跟乌云下夕阳淡淡的余晖混在一起,渲染出一份家里特有的温馨气氛。
安南秀仍旧跟着收拾餐具的老师身后走进了厨房,如今她跟老师学习的神术虽然还算不上太熟练,但是偶尔也能帮上嘉树一点忙,只是帮倒忙的时候也不少,还好家里的餐具大多是木制的,不担心会被打碎。对于只想着赶紧在天黑前收拾完,出去找昭昱麻烦的叶嘉树来说,自己这个对家务十分热心但是却也格外没有天分的学生大多时候还是在帮倒忙的,刚开始的时候是因为姐姐的命令,他也就忍了下来,现在看来这已经成了不善与人相处的他和安南秀之间奇怪的相处方式了。这时候的他也会显得的别有耐心,尽管有时候连他都会被笨手笨脚的少女闹出的意外弄得手忙脚乱,但是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完成一个好老师的责任,教导安南秀任何才能少惹点麻烦——当然只能是少一点而已。
不过今晚还有事要做啊,而且看来夜晚会提前来到的样子,不知道姐姐会不会来帮自己解围?
叶嘉树心下有些无奈,对于身后那个异常粘人的学生他总不能说出什么“你快点回去睡觉吧”“老师晚上有事要做”之类的话吧,不过好在不一会儿姐姐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了。
“秀,要睡觉咯!”
安南秀一听到这个声音便只好苦着脸跟老师道了别,恋恋不舍地离开厨房回到房间里去。虽然这个家里规矩不多,平常都是很轻松随意的,但是对于“一定要在夜晚来临之前回到房间”这一条却有着异常严格认真的要求。不管安南秀使用什么样的理由来抵抗,都会被及时出现的明静姐姐以不容置疑的态度拉回房间去。对此安南秀还胡思乱想了好几天,有时候也不免回想起那些在夜间出没、专门吸食少女鲜血的鬼魂的传说。有一次她在床上紧紧抱住明静姐姐,心惊胆战地跟她提起这件事,却引来明静姐姐一阵让人面红耳赤的羞辱性大笑,从此之后她便再也不敢提起那些传说了。
“就算是有什么鬼魂出现,你的老师也会把它们赶走的哦,不会让我们家美丽可爱的秀被抓走的!”
这句话倒不知道是明静姐姐的调笑还是安慰,不过一提起自己的老师,安南秀也就不再害怕什么鬼魂了,老师是很厉害的嘛,有老师在秀就可以安心了。
此时,经常会在两个女孩子睡前悄悄话中成为主角的少年已经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宽大斗篷,渐渐融入今天格外阴沉的夜色中。
昭昱的心很乱,白天的时候他就没少朝那帮蠢的跟猪一样的手下发火,派他们去盯人,居然连人什么时候走丢的都不知道!走丢了也就算了,猜也能猜到人家可能发现了自己,赶紧撒腿跑路找个地方躲一下也行啊,这帮蠢才居然派了个人回来报信,估计那时候人家就已经跟在他后面看到自己了!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一想到以后自己的手下有可能全都是这种白痴废物,他那个一心想当土匪头子的理想也显得不那么乐观了。
不过迟早要跟那个人摊牌的,他便索性借着可能已经暴露的机会,堂堂正正地站出来对待叶嘉树找上门来,以他对叶嘉树不多的了解,他今晚一定回来找自己的!
尽管在发现安南秀的身份之后,他便在这个发现的基础上想出了好几个计划,以利用安南秀的身份为自己在叶嘉树面前争取更多的筹码。不过他对叶嘉树和安南秀这两个人那些单薄的了解,都是建立在他的观察和猜测之上的,如果他的猜测出现偏差,那肯定会造成他所不愿意见到的意外发生。不过他对自己相当有自信,叶嘉树和安南秀本身年纪不大,爱恨分明,本身性格也并不复杂。特别是安南秀作为一个生长在深宫中的可怜公主,她的性格要么是像精致的人偶一样十分乖巧柔弱,要么是像被压抑的疯子一样偏执扭曲。这样的情况在昭昱从小到大的皇宫生活里并不少见,作为一名在皇宫中生活了二十年的皇子,他对这些的了解简直跟对自己的了解一样深刻。
这样的话,那么他就有把握利用好他手上所掌握的的优势,来逼迫叶嘉树为他做一些事情了。这一次他必须要成功!
夜微凉,黑云如同一张漆黑的大幕般笼罩着夜空,夹杂着丰富水汽的夜风在林海上空掀起一阵阵沙沙作响的深沉的浪潮,独身漂浮在高空中的昭昱顿时感到一丝凉意。虽然掌握着诸多凡人视为神恩的强大神术,但是就身体素质而言,大多数神术师并不会比常人好到哪里去。除了一些同时修炼神术和武技或者专精治愈神术的神术师之外,一般神术师的身体大多仅仅只是比健壮的士兵好上一点点,昭昱自然也不例外。此时浮在高空吹着微凉的夜风,那一身单薄的衣物便有些挡不住那寒意了。不过他也只能继续这样醒目地飘在空中等下去,因为他敢肯定叶嘉树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叶嘉树此时也正隐身在下方的树林里静静地看着半空中那个人影,虽然这个距离上肉眼完全无法看到那个人的样貌,但是对于神术师来说,有时候每个神术师自身的元素气息便已泄露了他的身份。不过虽然早早就看到了昭昱,但是他并不急着出现。既然对方一开始就知道他会过来,肯定是在打着什么主意,看看他愿意在那里等多久大概也能看出他对这个主意有多重视,反正横竖对自己没什么损失,叶嘉树也就阴险地躲在下面树林里闭上眼睛稍微休息一会儿。虽然到了他这个程度的神术师除非是遇到精神透支的情况,不然大多是不怎么需要睡眠的,但是最近这一段时间被那个学生缠得不行,即便是他早已习惯了白天黑夜轮流切换的双重生活,到了晚上也还是会感到有些无奈和疲倦。
不过现在她应该睡得很熟了吧……
最近他倒也习惯了在这种无聊寂寞的夜晚里找一棵离家不远的树上安静地休息,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到处乱晃。小白因为到了晚上才会出去狩猎,叶嘉树一般也不太管它,只是天亮前小白都会按时回来,有时候还会带上一两只家里经常吃的猎物。今晚大概也就是这样子了,只不过是顺便来找人问一下问题,对他平常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是昭昱此时还不知道叶嘉树心里的想法,不然他肯定一早就扭头走了。他仍旧飘在高空中痴痴地等待着,俨然一面被晒了许久的皱巴巴的旗子,夜风越来越急,那身并不御寒的斗篷和神术师长袍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暖意,他渐渐开始有些发抖。
应该不会找不到自己吧?或者他根本没有打算来找自己?还是在他眼里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昭昱心中既愤怒又惶恐,百般念头齐齐涌上心头,时而想起叶嘉树一手捏碎他的“十字之刑”的情景,时而想起那句“我没空陪你玩”,叶嘉树那淡漠的神色和忽略的眼神又在他面前闪过,昭曜的情报上那简单又模糊的寥寥几句至今还让他惊惧不已,还有那些情报上未提起的、然而却让他感到一丝熟悉却又十分恐惧的白色绷带,那到底是什么那下面隐藏的又是什么他至今仍未弄清楚。对于今晚的计划,昭昱第一次感到一丝悔意,或许那种可怕的人真的不是他所能利用的!但是事到如今要想再改变主意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他也没了别的后路可走,唯有联合叶嘉树一同除去那四个神殿长老,他才有逃生的机会!至于帝都里的昭曜,他只愿逃得远远的,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听到这个名字。
就在昭昱惊疑不定又痛下决心的时候,更远处的树林里四个隐藏在夜色之下的身影也在远远注视着他,与叶嘉树不同,他们显得更为谨慎小心,隐身技巧也更为熟练隐蔽,借着夜色和繁茂枝叶的掩护,他们甚至躲过了同样在暗处、而且在晚上拥有无比优势的叶嘉树的感应。
“那个人真的会来吗?这家伙蠢得我都快要吐出来了……”
四个人中的两个正是之前在酒馆中监视昭昱的一老一少,而另外两个则是身影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兄弟,他们身材极为高大魁梧,而且隐隐散发着兵器特有的锐利气息,只是此时他们那魁梧的身躯竟然也隐藏得十分从容,不接近这里几乎都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云季,稍安勿躁!”
四人中的老者压低了的声音并不能掩盖他话语中的警告之意,显然这个叫云季的年轻人已然让他感到非常不满,这一句带上了名字的警告也算得上颇为严厉了。
“大晚上的又打不起来,我们陪着那个废物出来吹风乘凉吗……”
这一次他很明智地只是一个人闷闷地发了句牢骚,也不敢让老者听到,尽管他也敢抱怨几句,但是说到抗命不遵,他还是没有那个胆子。可何况身边那两个一直沉默得跟两柄硬邦邦的巨剑一般的魁梧男子,也让他感到一种莫名压力。
“那个人还在,这树林太安静了。”
老人轻声说道,虽然这种理由在年轻人看来无比牵强,但是这一次他也没有再嘀咕些什么,但是另外两个人却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与那年轻人不同,他们十分信服这位经验丰富的老人,而且长久以来养成的战斗本能也让他们感应到了那一丝不正常的寂静。
“云季啊,少说几句话,多专注些任务,也许你就能多活几年。”
老人那恳切而严厉的劝诫以及那两兄弟看过来的淡淡的不屑眼神让云季的脸色一阵复杂变幻,而此时天空上突然出现的人影却刚好让他摆脱了尴尬的处境。
“你在这里等我吗?刚好我有点事要找你,这么巧。”
与白天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相比,晚上的叶嘉树总算是有了一点姐姐的风范,基本上也能开几句玩笑。只是这冷冰冰的玩笑配合着他那诡异的出现以及那张被绷带所覆盖的苍白面孔,怎么看都像是在夜间出没的恶鬼一般。被晾了一晚上的昭昱显然也是不能领会他这种冷得跟冰块一样的笑话,这时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阴冷的时候,早已浑身发抖的可怜皇子见到突然出现的叶嘉树,简直像是看见了温暖的太阳一般激动,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阁……阁下……”
或许是吹了太久的风受了些风寒,此时原先在脑海中的种种计划应对都化作一团浆糊,昭昱一连结巴了许久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叶嘉树不耐烦地甩了甩手,一道火焰“轰”地从他那只缠满绷带的苍白的手掌中呼啸而出,宛如一条游动的赤蛇般将昭昱团团围在中间,那腾腾燃烧的巨大的火焰之躯似乎要将天空上的黑云烧穿一般。而它的另一端却仍牢牢地被叶嘉树抓在手中,那些缠在他手上的洁白绷带在炽热的火焰灼烧下也仍保持着洁白柔软的模样。看到这里,昭昱的瞳孔猛然一缩,上一次叶嘉树单手接住他用神术幻化而出的圣剑时他并没有注意得如此精细,只是这时候徒然察觉之后,才明白那些绷带果然不是凡物!
“赤炎。”
“火蛇绞杀。”
在叶嘉树冰冷的吟唱中一起传来还有那炽热的火焰的气息,围困着昭昱的烈焰巨蛇猛然抬起熊熊燃烧的头颅,贪婪的凝视着身下这个渺小的人类。
“你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试试我的耐心吗?”
叶嘉树手上随意地甩弄着长鞭一般的火焰蛇尾,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话,似乎那条凶悍的巨蛇在他手上也只是一只温顺的产物而已。而对于昭昱来说,“火蛇绞杀”这一类算不上特别高阶的神术自然是不可怕的,但是如果叶嘉树可以连续不断地施放出十几二十个呢?甚至连超阶神术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一口气丢出三四个!超乎想象的元素亲和,超快的施法速度,连续不断的神术轰炸、几乎精通所有的高阶神术,更何况他的身体素质简直堪比强大的魔兽!这样的怪物在昭昱的记忆里也只是存在于久远的传说。自从上一次跟叶嘉树交手之后,昭昱便一直为叶嘉树那完全不计后果的疯狂攻击和几乎是可以随手拦下高阶神术的变态防御吓破了胆子,更何况那一次还是在白天!夜里这个姿态的叶嘉树会有多么疯狂和恐怖,昭昱可是一点都不想了解。想到这里,他居然恢复了冷静,之前那些早已计划好的对策也一一在脑海中浮现。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昭昱从容不迫地开了口,而且异常干脆:
“阁下,我今晚是为了一个人而来的。”
“谁。”
“安南秀,公主殿下。”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叶嘉树的右眼微微眯起了起来,一种危险的光彩开始从那只幽蓝的独眼中散发出来,随后漠然开口,话语比之前更冰冷了许多:
“我倒是忘记了,你上次说是为了一个被杀掉的皇子来的吧?记得是被我杀掉了啊,而且你们长得还真是有点像!”
“不不不!阁下请不要误会,我和昭旭并不是一路人,确切的说,我和安南秀公主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这一点阁下可以向安南秀公主求证,安南秀公主也应该认得我才是!”
听到这句话,叶嘉树眼中的杀意便化作一丝好奇的神色,跟自己那个笨蛋学生认识的人?虽然他对安南秀的过去了解不多,可是今天他们见面的时候,安南秀好像对这个人并没什么印象啊,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想到这里,叶嘉树的态度倒多多少少缓和了下来,毕竟是跟安南秀有旧的人,也许是关系到她的什么事也不一定。于是他便继续问道:
“你是什么人?”
昭昱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叶嘉树突然迸发出的那一下杀意让他紧张不已,但是目前的情况大致还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这样子他对于自己接下去的计划也有了更多的信心。再次在内心确认了一遍计划之后,他露出一个优雅有礼的微笑,缓缓说道:
“我乃是东昭帝国第二皇子——昭昱,以及安南秀公主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