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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起身后,迪古乃依旧牵着我的手,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慢盥斯条地说:“早在天德初年,朕便告知过你们,国家吉凶,在德不在其他。无论是白虹贯日,还是暴雨连降数日,在朕眼里,与秋去冬来、日升日落毫无区别。如今,灾民成群,洪水泛滥,你们不以救灾治水为先要,反而大搞什么民谣谶语。”
他停一停,猛然爆出一声怒吼:“妖言惑众,煽动人心,唯恐天下不乱,莫不是想造反!”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纷纷离开座位,齐齐跪倒在地,“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泰宁县主不依不挠地说:“陛下明鉴,我等并无此心。”她瞥我一眼,深吸一气道:“只是元妃娘娘屡次干政,与朝中重臣私下多有往来,我等正因心系国家朝廷,为免元妃步悼后后尘······”
悼后即裴满凤翎,这是迪古乃给她的谥号。
眼见迪古乃脸色愈来愈差,她慢慢收了声不敢再说下去。我冷眼旁观,轻轻笑问:“本宫屡次干政?何年何月,何时何地,本宫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泰宁县主可否一一列出?”
却见一人站起身,嗓音响亮如雷,“娘娘既然发话,微臣恰好有一疑问,埋在心中良久。”
余光中,手捧茶盘的梁身子一抖,飞快地瞟了说话之人一眼。
迪古乃道:“崇宜,不可无礼。”
我微一思索,原来此人是迪古乃的一位妹夫,梁国长公主的驸马都尉徒单崇宜。
徒单崇宜笑一笑,复又跪下去,说道:“微臣跪着询问便是。”
迪古乃还要阻拦,我已淡淡笑道:“驸马请说。”
他嘴角轻勾,大声嚷嚷道:“敢问娘娘,可曾替陛下批阅奏章文书?”
众人哗然·开始交头接耳。迪古乃手指一紧,我安抚地捏一捏他手心,哧地笑出声:“驸马,你是在和本宫说笑吗?”
徒单崇宜皱一皱眉·视线朝某处瞟了一眼,旋即又正一正脸色,语气坚持地说:“请娘娘回答,是、还是不是?”
我敛去笑意,肃然道:“不论是与不是,本宫都不能回答。
泰宁县主嘲笑道:“娘娘是承认了吗?”
我并不看她,微微抬起颈脖·含了一缕高傲的笑意,说道:“本宫是正一品元妃,位比公卿,服侍圣上十余年。本宫今朝若是有问必答,日后岂不是人人都敢质问本宫。何况驸马的疑问,荒谬可笑,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迪古乃沉着脸道:“驸马,速速向元妃赔罪。”
徒单崇宜一急·脱口道:“人主何为明、何为暗?”
话音方落,众人鸦雀无声,生怕迪古乃勃然大怒。梁国长公主亦是吃了一惊·急忙跪爬至迪古乃身前,为夫君哀求道:“陛下,驸马口无遮拦,望陛下恕罪。”
我不欲让迪古乃为难,因道:“长公主多虑了,陛下向来倡导群臣直言,又岂会降罪于驸马?”
徒单崇宜并不买账,轻轻地哼了一声。我微微一笑,踱步向前,说道:“本宫想请问驸马·为何无缘无故地认为本宫曾替圣上批阅公文?”
他不假思索道:“有大臣反映,部分奏章上的批复,与陛下以往的字迹有异,较为娟秀。”
我紧跟着道:“如此便认为是本宫的字迹?”我冷笑一声,问道:“都有哪几位大臣反映?奏章原件在何处?”
徒单崇宜瞪大眼道:“娘娘索要大臣名单,莫不是打算事后进行迫害清算?”
迪古乃忍无可忍·怒喝道:“徒单崇宜!”
众人为之一抖,我回头轻语道:“陛下息怒,请陛下让臣妾问完,否则别说驸马不服气,臣妾也不能忍受白白被人诬陷。”
说完,我不动声色地睨了眼梁,继续道:“驸马岂不知,自古以来,凡控告他人,都要有证人出来,明证其事。否则,只以你三言两语,就想给本宫乱扣帽子?”
徒单崇宜面有惧色,眼神略显慌乱,嘴上依旧叫嚣道:“此事非同小可,微臣不能连累他人。”
我露出遗憾的表情,轻叹道:“既是如此,本宫只好奏请陛下,治你一个无端诽谤、目无尊卑、以下犯上、居心叵测、胡言乱吠之罪了!”
他气得浑身发颤,正要开口,我又补了一句:“当然,若是为达到目的,收买证人作伪证,还要治你一个欺君罔上之罪。”
我停一停,加重了语气,“至于那证人,倘若能迷途知返,倒能将功赎罪。反之,五马分尸,抄家族,以警天下人!”
刚说完,一个佝偻的身影来到脚边,气若游丝地说:“老奴有一言,或许可解驸马大人之惑。”
徒单崇宜见状,惊道:“梁……你···`··”
我淡淡笑道:“梁公公,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担心开罪于人。”
梁“哎”一声,脸色却有几分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说:“陛下与娘娘志趣相投,常常一同临摹古今书法大家之作。而陛下尤好书法,甚至连娘娘的字迹亦能摹写地真假难辨。老奴大胆猜想,驸马所谓的“奏章字迹有异”,应是陛下……当时心中思念着娘娘····…”
我轻咳一声,双颊微微泛红,口中却斥道:“梁,不许浑说!”
迪古乃却笑出声,指着梁说:“既然有此猜想,为何不早些说出来?”
梁为难地说:“事涉陛下与娘娘…···老奴不便当众直言······”
在场几位王爷哈哈大笑,将地上的徒单崇宜视为笑柄。
桓王完颜鲁带向来大大咧咧,当下乐得合不拢嘴,说道:“驸马啊,非要逼得陛下和娘娘向咱们透露闺房之乐,你小子才肯罢休啊。”
徒单崇宜见事态突然转变,脸色一阵青白,狠狠地剜了梁一眼。梁双肩一抖,避开他的视线,稍显慌乱。
我淡淡道:“梁公公。”
听见我叫他,梁连忙应声,神色很快平静下来,安之若素地垂目静立。
众人说笑片刻,身后传来一阵轻咳声,西太后开口道:“事情既已讲明,大家都回座吧。”
泰宁县主急道:“太后……”
西太后皱眉道:“你还有什么事?今晚是光英的庆生宴,你们却一个接一个倒腾事情,到底是想干什么。”
徒单崇宜歉然道:“太后息怒,我等只是忧心大金国的江山社稷……”
我冷笑道:“驸马此言差矣。”说完,我转过身,向西太后道:“太后娘娘,请允许臣妾,再问驸马几个问题。”
她并无异议,我笑着谢过,复又转回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徒单崇宜与泰宁县主,讽笑道:“不过是怀疑本宫替陛下批阅奏章,就得出一个本宫心怀不轨的可笑结论,还大费周章地炮制一首女主昌的民谣。即便是本宫真的涉嫌干政,你们大可上奏陛下,参本宫一本,何必搞得如此张扬,导致民心惶惶,妖言四起。”
我拖长语音,又道:“倒是叫本宫,怀疑你们的根本动机了。”
徒单崇宜和寿宁县主急忙道:“圣上明鉴,我等忧国之心,苍天可鉴!那首民谣,确实产生于民间,与我等实在毫无干系!”
我充耳不闻,上前一步,眼神扫过其他人,淡淡笑道:“即便如此,像驸马、县主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怎会去相信流传于市井街巷的无稽之言。更何况,所谓女主昌,并非凭空而生。昔日吕后当政,乃是因其家族枝繁叶茂,新皇年幼易制。而武氏家族乃并州大族,武后又为高宗先后生下四子,母凭子贵,地位牢靠。且高宗羸弱,晚年又患有眼疾,这才给了武后独霸朝政的机会。”
我深吸一气,口吻倏然转变,咄咄逼人地说:“本宫出阁前,家父不过是燕京一名六品小官,家中男丁凋零,唯有一个弟弟在韩国王帐下。今日本宫位居元妃之位,家父仍是一名干着闲差的六品之官。在内,本宫无一子一女;在外,本宫母族无权无势。试问驸马与县主,本宫拿什么去干预朝政、窃取皇权!”
我话音落毕,众人纷纷附和,羊蹄忍无可忍,跑过来拉住我,愤然道:“欺人太甚,他们都欺负宛娘!”
我俯身安抚羊蹄,不经意地说了句:“羊蹄莫气,他们大概,是把你皇伯伯当成唐高宗了。”
徒单崇宜与泰宁县主神色大变,把头磕得连连作响。梁国长公主吓得花容失色,语无伦次地求道:“陛下息怒,娘娘息怒,驸马一定是受人胁迫······”
此语一出,几位背后主使者不禁变了脸色。我在迪古乃开口前,抢先上前一步,郑重地说:“臣妾,请陛下速立光英为太子,以固国本。”
你们绕了半天,折腾了半天,拿江山社稷说事,用女主昌来煽动人心,不就是想逼迪古乃早日立光英为太子吗。
犯得着这么费劲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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