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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秋兰叫醒了我,迪古乃却不在身边。
我趿鞋下榻,瞧了眼窗外,问道:“王爷在书房?”秋兰略有迟疑,回道:“半个时辰前,陛下召王爷入宫,不知所为何事。”
难道是沂王将此事告知了合剌?想请合剌为他那恶名远扬的小舅子做主?
秋兰唤道:“娘子,娘子,该起来了!”我点头起身,她望着我问:“今日娘子外出,为何不带上奴婢。听阿律说,仿佛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行至妆台前坐下,说道:“没什么事,快来帮我梳头。”她慢慢来到我身后,口吻失望地说:“娘子还是不信任奴婢。”
我从镜中瞥她一眼,她拾起木梳,又道:“最近几年,奴婢有许多疑惑,却又不敢出言相问……”我轻叹一声,转向她道:“你这个人,就是好奇心太重。”
秋兰眨一眨眼,一本正经道:“娘子是奴婢的主子,关于娘子的一切,奴婢自然得知晓。”我拍一拍她的手,笑道:“你可知这世上,有多少人是因得知了主子的秘密而被灭口的吗?”
她眼中闪过一丝惧怕,我嗤笑一声,认真道:“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并非好事。不过呢,会有那么一日,我会乖乖让你审问,给你解惑如何?”
秋兰咕哝一声:“娘子又逗奴婢呢。”
我微微一笑,仔细打量她几眼,“秋兰,我想是时候给你打算婚事了!”
她惊诧道:“怎么突然说到奴婢身上来了!”我笑而不语。她双颊泛起一圈桃红,小声说了句:“其实,奴婢觉得……阿律就挺好的……”说毕,她赶紧垂下眼。手脚略显局促。
我呵呵笑道:“我早看出来了!”
秋兰愈发害羞,我索性不看她,对着妆镜梳理长发。“阿律与你年纪相当,你们的脾性也颇为相似。能结为夫妇,不失为一件美事。待王爷回来,我便与他商量此事,你觉得可好?”
她恩声道:“但凭娘子做主。”
亥时末,迪古乃春风满面地回来了。
原来合剌召他入宫,并非为了陈化之死。而是和他商讨官员调动一事。
我讶然道:“宗贤为了照顾子衿,主动辞去都元帅和太师之职?”兀术病逝后,太师和都元帅之位由宗贤接任。宗贤虽同为宗室,却并非金太祖直系,而属于旁支。他年轻时只是一名护卫。经过数十年官宦沉浮,能坐上太师和都元帅这样的高位,于他本人而言,确实艰难不易。而子衿,三年前曾大病一场,自那以后便时常卧病在榻,我曾私自去探望过一次。
迪古乃端起茶杯,颔首道:“或许宗贤,并不适合朝堂。他不爱交友。脾性又直又倔,不懂得迂回之术。且耳根子软,缺乏心机,易被人利用。”
我嗔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王爷倒是善于观人!”他得意一笑,一把搂住我低低道:“可不是。打本王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必然会成为本王的女人!”
我推一推他,“行了,那太师与都元帅之位空缺,由谁来接任?”
迪古乃笑一笑,“完颜勖接任太师位……都元帅么,由本王兼任!”
我惊呼一声,抱住他的颈脖问道:“我没听错?”他脸色沉了沉,反问道:“怎么,宛宛为何如此惊讶,难道你认为我没有能力?”
我摇摇头,怔怔道:“合剌并不信任你,又怎会予你军权?而且……而且……你还这样年轻……”
金国自从设立都元帅一职,担任者无一不是四十岁以上的疆场常将。完颜杲乃第一位,接着是完颜宗翰,再来是兀术,宗贤亦任职了几个月。而迪古乃年不过三十,担任都元帅一职,其他人怕是不会服气……
我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迪古乃轻轻一笑,揉了揉我头发,“群臣举荐,合剌难道要逆势而为?的确,历任都元帅皆是战场老将,但如今战事止息,金宋和平共处,自然再无像粘罕他们一样的常年征战之人。且我在军中几年,曾有过不少战功,放眼宗室子弟们,除却我再无第二人。再说,我本来任右丞相。兼任都元帅一职,可能也只是暂时。正如你所说,合剌怎放心我兼任将相两职?”
说到这里,迪古乃微微叹息,眸色深黯不见底,“可惜我空怀一腔热血,却无缘征战疆场。这都元帅之位,于我来说,也与那文职没什么两样。”
我握住他的手,含笑道:“实现人生价值,并非要靠舞刀弄枪。只要能有功于社稷百姓,此生便不算虚度。记得王爷在中京那几年,只稍微用了心,便得到了中京官民好评。可见王爷,擅于治世安民,这可并非人人都可做到!”
迪古乃闻言,揽我入怀,轻声道:“我明白,宛宛心善,不愿见百姓受战争之苦……”
我紧紧抱住他,回应道:“你能明白就好……金宋之局已定,绍兴议和生效……你今朝掌了军权,切不可贸然动摇金宋关系……”
他默了一瞬,轻轻颔首应允。
果然,三月冬寒未退。合剌升迪古乃为太保,领尚书省、中书省及门下省三省之事。却又紧接着卸去他都元帅之职,将此位给了迪古乃的亲叔叔完颜宗敏。
完颜乌带等骂骂咧咧,斥责合剌反反复复,以官位游戏各位大臣。迪古乃自己倒没什么反应,也许他从不在意这个不能兴兵立功的最高武职。
进入四月,天气稍微转暖,却依然不见春色。
迪古乃近几日不在京中,奉命下周围州县巡查民情。我虽有些不舍,但想着前世人们常说。距离产生美。而我们成婚多年,当初熊熊燃烧的爱情之火,难免会在时光的流逝下渐渐变小。
尽管这团火焰,似乎烧地还正旺。可迪古乃那家伙。大男人的姿态却愈发盛了起来。
正想着,院外忽然传进一阵阵笑声。下一瞬,索泽带着几个丫鬟踏门而入。一同向我行礼请安。
我示意她们起来,问索泽:“可是王妃找我有事?”
她一脸喜气,走近笑道:“倒没什么打紧的,只是今早大夫来过,说咱们王妃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我心一凉,秋兰及时扶住我,笑呵呵道:“那可恭喜王妃了!索泽姐姐千万当心服侍着。别让王妃轻易出门,免得路滑人多!”索泽不悦道:“秋兰妹妹这话说的,王妃怀了王爷的嫡子,自然会好生养在屋里。”说毕,向我福一福。扬长而去。
我侧身,望着秋兰笑一笑,“你何必如此,没的让人说闲话!”秋兰撇嘴道:“就看不惯她们拿腔捏调,不就是来知会一声,犯得着带这么多人么!”说完,她又小心觑我一眼,“奴婢记得,王爷晚上都歇在咱们这儿。王妃怎会有机会怀上孩子?”
我缓缓走回屋子,怅然道:“晚上不行,不是还有白天么?”他年轻,精力强盛,无底,又顾念我身子。不忍过度索要。我并非不知,他白天偶尔会去别处,自然不是为了谈人生理想……
迪古乃回来时,我刚用毕晚饭,正与秋兰在院前散步消食。虽然心情欠佳,到底思念多日,第一时间还是迎了上去。他亦是满脸含笑,三步并作两步,双臂微张,似乎等不及要抱我入怀。
却忽有人殷勤唤道:“王爷回来了!”我止住脚步,扭头一看,桃萱与芷蕙盈盈立着。
迪古乃收回笑容,敷衍地应了一声。芷蕙快步行来,咯咯笑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迪古乃问:“喜从何来?”芷蕙瞟我一眼,扬声道:“王妃姐姐有了身孕,算一算已经快三个月了呢。”说完,她向徒单桃萱道:“姐姐,既然你有了身子,妹妹便把元寿接回来可好?”
徒单桃萱面有羞意,望着迪古乃道:“妹妹还是问问王爷吧。”
迪古乃得知桃萱有喜,脸上虽无过多表情,眸中一闪即逝的满意,确确实实地存在过。
我心下难受,真想转身就走。迪古乃很快行至我身侧,向她们道了句:“先回去吧,其他事明日再说。天色已暗,以后别再到处乱晃。”说完,走进了我的院子。
卧房中,他更完衣,二话不说便把我抱起来转了一圈。我挣扎着要下来,似笑非笑地说:“一听王妃有了身子,王爷比打了胜仗还要高兴!”
迪古乃神色无奈,抱着我坐在榻边,我从他怀中爬起来,掀开锦被躺了进去。
身后一阵沉默,他俯身亲一亲我脸庞,轻声道:“我去书房,你想我时,再叫我回来。”我咬唇道:“才不会想你!”迪古乃叹了一声,搁着锦被拍一拍我屁股,转身离开。
他走后,我辗转反侧了一会儿,随后便困倦地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忽闻“轰隆”一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只见窗外劈过一道闪电,昏暗的卧房顿时亮如白昼。我不由得急急唤道:“秋兰!秋兰——”话音未落,秋兰已推门匆匆奔来,语气惊骇地说:“吓死奴婢了!今年这春雷打地可真响,外面狂风大作,只怕马上就要下暴雨了!”
她刚说完,滂沱暴雨已倾泻而下,打在院中的花木上“啪啪”作响。下人们在廊前惊慌躲避,手中的灯笼“呼”一声被急风吹灭,只差要把灯笼本身也吹进空中。
我站在窗前,焦急地说:“王爷还在书房,这可如何是好。急风骤雨,电闪雷鸣,这可怎么回来啊!”
“哎哟——”
我惊一跳,忙向外探出目光。原来是一个婢女,被吹断的树枝砸了头。秋兰大声呼喊道:“你们快回屋,风这样大,小心再被砸了头!”说着,院门处又传来一声痛叫。我来回踱步,又是焦灼又是诧异。自从来了上京,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暴风雨,今夜这是怎么了,难道老天爷和我一样心情不好么?
“阿嚏——”
我揉一揉鼻子,秋兰扶住我道:“娘子,快回床上去吧。”我点点头,重新爬进被窝。
再睡肯定无法入眠,我不时往门口望去,秋兰揶揄道:“娘子,您这是盼着谁呢?”我睨她一眼,不是盼着迪古乃回来,而是怕他回来呀。
秋兰见我沉默,掩嘴偷笑了几声。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飞快袭来,门还未开,迪古乃的声音已钻入耳中。
“宛宛!”
望着眼前湿了半个身子的他,我心下又是气恼又是心疼。秋兰怔一怔,立即向我道:“奴婢去备热汤。”我打开衣橱,七手八脚地抱出一堆衣服,轻哼道:“还不快把衣服脱下来!”
迪古乃嘿嘿一笑,飞快地动起手,脱得精赤光光,大大方方地站在我面前。
我取来手巾,从颈脖处给他擦拭,嗔怪道:“堂堂岐王爷,竟好不知羞!”说毕,又担心他着凉,因朝外问:“秋兰,热汤可备好了?”
她远远回道:“马上!”
暂时给他披上浴袍,迪古乃搂我入怀,凑唇道:“羞什么?”我白他一眼,摸了摸他淋湿的头发,“下回若再遇这种天气,你便老老实实呆在内室。下雨打雷,走在外面多危险呐。”
他食指轻按住我的唇:“我担心你害怕……”我不领情地说:“人家又不是小孩,有什么好怕的。”迪古乃脸一黑,我忍不住笑道:“行啦!让妾身伺候王爷沐浴吧。”
暴风雷雨持续至隔日一早才歇,而这场不正常的天气,竟然引发了一连串的事故。
京中一些不牢固的贫民住宅,在暴风雨中被吹翻了屋顶,折断了房梁。暴雨积水涌入屋内,湮没了家俱家禽,亦有少数人受了伤。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合剌居住的寝殿宵衣殿,被雷电震坏寝殿鸱尾,龙床帷幔因此着了大火。合剌狼狈逃出,宫人们炸了锅,手忙脚乱地取水救火。好在火势并未蔓延,单单烧毁了合剌的龙床。
有人觉得此乃巧合,有人却以为此乃天祸,理由是三月出现过日食。在现代人眼里,日食和月食皆为自然现象;但在古人看来,实乃天生异象,人间必有灾祸。
一时间,上京城内流言纷纷。一场雷风暴雨,搅起了一场全民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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