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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金朝天会五年九月,完颜宗望三月前病死在凉泾,原因竟是冲凉后着了风寒,便两腿一蹬,见阎王去了。其右副元帅之位由金太祖第三子完颜宗辅继任,驻兵燕京。完颜宗翰与兀术也未闲着,这段日子好像都没在会宁,似乎要继续南下追击宋高宗赵构。他一向不爱和我讲这些事,幸好我也没兴趣知道。只是别苑里的日子实在是无聊透了,开始无比想念起坐在电脑前的时光,尽管总是被辐射的满面油光。出门逛街的时候总会跟四五个侍卫在身后,真真是拘束的很。不过会宁的集市还是非常热闹新鲜的,汇聚了许多来自天南地北的商人,也算是一个吃喝玩乐的好地方。
我一直哀求花涟带我去会宁的浣衣院,但她坚持不肯,她做不了主。那个安鲁虽是长了个慈祥的脸,却总不见她露出笑容,眼神隐隐透着几分威严,估摸着是随着阅历累积出来的,我自然是不敢让她带我去。秀娥最是温柔,还是拒绝了我的请求,并反问一句:“为何要去那里?”如此我也再不好求下去,只盼着哪天在街上晃悠时能误打误撞到那里,於是三天两头嚷着进城去。
这一日天气很好,半晴半阴,很适合出门。我练了会字后就有些坐不住了,巴巴的凑去花涟跟前笑道:“我们进城玩吧,不然会辜负了这好天气。”她无奈笑了几声,放下手中的绣活,起身道:“好好好,不过天黑之前就要回了喔。”
我连连点头,“嗯!嗯!”这是一定的,上次回来晚了,安鲁脸色就不太好,秀娥也是很担心的样子。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些人都是生长在会宁的,我一个异乡人,还是得本分老实点好。万一完颜宗翰的宠爱靠不住了,又不招别人喜欢,那可是得出去流浪了。
出门前花涟不忘给我戴上面纱,是完颜宗翰吩咐的。我有些诧异,难不成他是觉得我模样好,怕被别的贵族给抢去了?不过戴着也好,若真是遇见从前在宫里认识我的人,也不太好。
越来越多的汉家玩意儿流入会宁的商铺里,尤其是女子的衣裳饰物最得女真女人的喜爱,只是佩在她们那结实的身子上,显得不伦不类。
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片富人区。女真人的房屋原先大多为半地下室结构,阴暗潮湿但冬暖夏凉。最近几年那些女真显贵们开始建起了仿造中原房屋的府宅,所以眼前这片富丽堂皇的宅子,应是上流社会的聚集地了。[]~)[]又转念一想,浣衣院岂会在这样的地方?不禁摇摇头,准备拉着花涟绕道。
离开几步,忽有女人的救命声自一院中传出,随即是连续不断的鞭打声。我有意去看个究竟,花涟拉住我道:“小娘子,闲事莫管。”我皱眉道:“是汉人。”她苦笑一声,“是汉人又如何?这会宁被掳来的汉人多得数不胜数,小娘子管得过来么?”
我心里重重叹了口气,难道真要袖手旁观么?那呼救声极是凄惨,清清楚楚地钻入耳中,又让我想起了那夜赵富金的悲泣声,还有那缠着我久久不放的噩梦。我挣开花涟的手道:“我虽管不了那么多,可如今偏偏被我遇上了,我真的不忍心就这么离开……花涟姐姐,毕竟我是个汉人呐!”
花涟咬唇未语,估计是想到了自己也是半个汉人。我见她不再拦住我,便抬脚循声而去。最后来到一座院落的后门前,虽不是正门,却装修的毫不含糊,朱红门扇,精雕细刻,似乎在炫耀着主人的财富地位。花涟担忧的看我一眼,表示可能是个不好惹的主。我深呼一气,正欲走近,门内突然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在门上。接着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少女踉跄奔出。我和花涟忙上前扶住她,紧跟着追出来一个膀粗腰圆、骂骂咧咧的男人,手上扬着一条带血的马鞭。那少女惊恐的叫了一声,跪在地上抓着我的胳膊连声求救。我看清她的脸后大吃一惊:这……这不是玲巧吗!她怎么会在金国!
正惊讶着,眼前这个男人伸手就要把玲巧拉回去。我急忙挡在她身前,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女人,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可惜这句仿佛气势十足的骂声,却是从一个孩童嘴里喊出的。听在耳边,不仅没有半分威慑力,反而娇软绵绵,充满了稚气。
玲巧身子一颤,夹着讶异和疑惑的眼神已经看了过来。我知道她定是觉得声音熟悉,便赶紧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话。
男人面上怒色渐现,另有个少女从门里跑了过来,一面安抚他一面指着我们斥道:“知不知道你们在谁的地盘撒野!”完便走过来欲拖走玲巧。我一急抬脚就踹了过去,她“啊”的叫了一声,气急败坏的盯着我,随即抬起右手猛地朝我甩来,却在半空中被另一只大手拦住,“塔塔乌,怎么跟小孩子计较呢?”
我半痴半呆的看着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翩翩男子,一身女真贵族男子装束,面若冠玉,眸如星辉,嘴角含着丝丝浅笑。[]~)[]看似斯文,手上的力道可是不小,那个叫塔塔乌的粗壮女人半分动弹不得。
少女气急,挣扎道:“塞里,我劝你不要管闲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竟然这样对郎君无礼,你还要拦着我教训她么?”郎君?这是女真宗室贵族独享的尊称,非宗室人员不可被称呼为郎或是郎君。看来这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是贵族,而且是宗室贵族!我偷偷的瞟了眼花涟,她显然也愣住了,与我惶然对视一眼。幸好路口处,泰阿丹和侍卫们突然出现,我忙摇了摇手,示意他们赶紧过来救我。
泰阿丹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小娘子让我们好找,若是出了岔子,我们几个可都没命了!”我心里大呼幸运,半个时辰前曾把他们甩掉了,没想到此刻他们竟如神兵般从天而降。於是扯了个谄媚的笑容,讨好的冲他点了点头。
却不想,泰阿丹看见那两个男人和塔塔乌后,先是一惊,又环顾四周半秒,忽地躬身,向这三人行礼请安。身后的侍卫们也纷纷行礼,只剩我和花涟突兀的站在那里。我朝花涟小声嘀咕道:“你都不认识么?”完偷偷打量了一眼这个叫塞里的男人,身长玉立,大约三十左右。他是谁?真是养眼的很呐!
持鞭的男人看了泰阿丹几眼,问道:“你不是粘罕的侍卫吗?怎么跟在一个小丫头身边,她是谁?”
泰阿丹低眉回道:“元帅派卑职保护小娘子,这是我们元帅的义女。”着又在我跟前低声了几句,我这才晓得我得罪的是当今金国皇帝的嫡长子完颜宗磐。而这个养眼的帅哥赛里正是有意娶柔福的盖天大王完颜宗贤!
突然间就六神无主了,若是完颜宗翰得知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一定骂死我了。可是,我心里虽恼玲巧当初丢下我不管,但毕竟也是相处了一些日子的人,多少有了几分交情。此时她身上又布满了血淋淋的鞭伤,实在是不忍心看她又被抓回去。於是故作镇静的开口道:“你怎么才能放过她?要钱我没有,你开个别的条件吧!”
完颜宗磐却是大笑几声,上前拍了拍我右肩,“好好!”接着又咂了咂嘴笑道:“先前听兀术,粘罕认了个貌美如花的义女唤作颜歌,今儿可被我碰上了!咦,这大热天里蒙着面做什么?粘罕还怕别人抢走了不成?”
我被他的反应搞的有些懵了,这个兀术真是个大嘴巴!还是低头笑道:“多谢郎君海涵!”他抚上我的手笑叹道:“不愧是汉家女儿,小小年纪都这般知礼。”我心里嫌恶,想一把甩开的他的手,忍住回道:“郎君谬赞。”
一旁的塔塔乌不干了,她瞪视我一眼,几步上前挽着完颜宗磐的胳膊撒娇道:“这话塔塔乌可不爱听,她方才那般无礼——”话还未完,完颜宗磐横她一眼,喝道:“松开!”塔塔乌面色不甘,恶毒的盯了我一眼,轻哼一声扭头进门了。
完颜宗磐的手还未拿开,我向完颜宗贤投去求救的眼神,他怔了一下,随即向泰阿丹:“眼看日头又毒了起来,还是送你家小娘子回去吧。”泰阿丹恭敬的应了一声,完颜宗磐问道:“不如来本王府里坐坐可好?”我自然的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扶起玲巧笑道:“多谢郎君美意,只是此女受了伤,民女想将其带回去医治。”
他尴尬的笑了两声,终是未再勉强,又回头吩咐下人给我准备轿子。我婉言谢绝,他只好作罢,笑容满面的送我走出几步,方才折回府中。
完颜宗贤与我一同离开,行至路口时,我含笑道:“多谢大王。”他摆摆手道:“不必。”着又看了玲巧一眼,道:“我也是闻声而至,不想遇见了姑娘,当真是令人佩服。也难怪会被粘罕收为义女,真是与粘罕的性子如出一辙。”
我心下疑惑,他是女真人,难道也愿意出手救这些被掳来的汉人么。想起他曾经表示要娶柔福,我有心细问他为何不即刻就娶,却又不知从何起。毕竟在别人看来我与柔福毫无干系,这会打听起此事,着实奇怪。还是先和他搞好关系,为以后做铺垫吧。
和完颜宗贤分开后,打发花涟去请大夫,自己带着玲巧和泰阿丹先回别苑。一路上玲巧都显得局促不安,不知是觉得没有脸面对我,还是不确定我是小七,怕我把她给卖了。
见我带回一个伤痕累累的汉人,安鲁又是一脸屎色。秀娥手脚麻利,忙吩咐人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裳。我把玲巧带至里屋,趁花涟还未回来,扯下了面纱。
她惊呼:“你真是小七!”我点点头,扶她坐下。
玲巧眸子里似乎有盈盈泪花在不停打转,上牙几乎快把下唇给咬破了。我递过去一杯茶,她马上接过去一饮而尽,像是有很多天没有喝水了,双唇干裂的吓人。我又倒了一杯给她,看着她拼命喝水的模样,心下怜悯顿生,之前的怨气也渐渐消散,只叠声道:“慢点,慢点,别呛着了。”
在喝完整整一壶水后,她露出满足的表情,抹了抹嘴巴。我微微叹气,却见她忽然跪了下来,哽咽道:“小七你……竟然……肯原谅我……当时我确实是吓怕了,所以……”着眼泪哗哗而下,和散乱的发丝交织在一起,极是可怜。我撇过头不忍再看,道:“快起来,哭哭啼啼的惹人烦,去把脸擦一下。”
她抽泣着“嗯”了一声,门外响起花涟的声音:“大夫来了。”我应了一声,拉着玲巧走了出来,却是一个女人提着药匣子立在一旁。我向花涟投去赞赏的眼神,她考虑的当真是细心,玲巧的鞭伤多在背部,确实不便让男大夫医治。只是这女大夫,怕是很不容易才寻到的吧。
秀娥扶着玲巧在榻上坐了下来,又朝我笑道:“这里交给我吧,小娘子还是去休息吧。”我想了想,待会大夫要给她上药,我也不忍看她痛苦的表情,便点头出来了。
在院子里坐了下来,花涟给我倒了杯茶问:“小娘子打算把她留下来么?”我低头喝茶,心里正有此意。我周围全是完颜宗翰的人,就连花涟有时也不能完全信任。玲巧虽有前科,好歹跟我曾是朋友一场,也算得半个自己人。至少在打听浣衣院这件事情上,也需要她来帮忙。不似花涟她们总对我遮遮掩掩,唯完颜宗翰是从。何况在会宁她一个小姑娘举目无亲,生活下去实属艰难,“我们不收留她,难不成又看着她落入另一个魔窟么?”
花涟面色怯怯,语气似有为难,“可如此冒失的将她留下,元帅知道后……”我颇有些不耐烦,起身道:“元帅那里自有我担着,你不用担心。先下去给她收拾张床铺,我进去看看。”完不再看她径直走进屋里。
不过是收留一个小姑娘而已,什么冒失不冒失的,又不是私藏罪犯。真是,小题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