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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炕上和花涟学了一下午的刺绣,总以为自己懂了,真正手拿针线照着花样绣时,却是乱七八糟、毫无头绪。[]~)[]当真是佩服古代的汉家女子,个个生了一双巧手。
忽地帘子一打,完颜宗翰穿着便服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一个面容清俊的男人。体型均称,举止娴雅,倒不像大多女真人那般粗犷。
完颜宗翰饶有兴趣地问:“在做什么?”
我摇摇头,飞快地收起被我糟蹋得惨不忍睹的布料,随口道:“没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啊?日日被你关在大帐里,我还能做什么。”跟在他后面的男人忽然惊奇的看我一眼,转瞬间又垂目静立。
他自顾笑了几声,道:“过几日等我闲了带你去遛马可好?”我没接话,你伤都还没好,怎么带我遛马。
完颜宗翰示意他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朝我笑道:“这是我军中的通事,名高庆裔,以后你跟着他学女真话吧。到了金国后,可不是人人都听得懂你讲汉话,多少学一点吧!”
我皱眉,小声嘀咕道:“难不难?”完颜宗翰挑眉道:“难又怎样,你不是最聪明的么?”想用激将法来激我?不过这个老师长得倒还不错,就当借他打发时间吧。
高庆裔低眉含笑道:“属下必当尽心尽力,请元帅放心。”
女真人本无文字,之前一直用的是契丹字。此时的女真文字是由贵族完颜希尹依仿汉人楷字,结合契丹字制度创造出的新文字,称为“女真大字”,金太祖天辅三年颁行。不知为何我学起来竟一点都不觉得难,仿佛那些文字早已埋藏在我脑中的某个角落,只等着被人召唤出来。高庆裔每天下午都会来两个时辰,讲授的非常仔细,只是总垂着眼睛,似乎不敢看我。此时已经知道此人原是辽朝降臣,因通晓汉、女真、契丹三种语言,有幸得完颜宗翰赏识,一直留在军中作通事,也就是我们所的翻译。
却见帘子一挑,兀术大笑着走进,“还真用心呀。”高庆裔慌忙起身见礼,兀术摆摆手吩咐他下去。
我斜看他一眼问道:“有事么?我可忙着呢。”他神秘一笑,招呼身后两个端着盘子的小兵上前,我诧异道:“这是……”
他毫不见外的在我身边坐下,笑:“你上回不是军中的饭食不是牛肉便是猪肉,吃多了想吐么。这回我寻了个从前在城里开酒楼的汉人厨子,给你做了两道点心,你尝尝看!”
我狐疑的看他一眼,还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色泽酥黄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感觉是用板栗做成的。他面色颇有些紧张,凑过来问道:“好吃么?”
故意沉默了一会,见他一脸沮丧,方才道:“好吃好吃!”
他忽然像孩子一般笑了起来,随即催促我把剩下的全吃了。那毫不掩饰的喜悦竟让我眼前一阵眩晕,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晚上完颜宗翰回来的很早,花涟准备了许多酒食,都是她亲手做的。吃到一半,完颜宗翰突然抬头看着我道:“你真不是令福帝姬?”
我含着一口饭点头,“我真不是。”
他喝了口酒,缓缓道:“那就好,原本宫里令福帝姬病逝了,可众人的法并不一致,又交不出尸首来。怪不得宗望会疑心你就是她……不过,今天算是找到了,原来一直化装成了一个小太监……真好……”
看来昭媛没有再找其他人代替令福帝姬,不过也不一定,不准这个也是假的!和我一样的可怜人,身不由己,像一颗豆芽菜一样,被不同的人放在锅里翻炒。[]~)[]
不过完颜宗翰“真好”是什么意思?
他见我面色疑惑,拉着我的手轻笑道:“那个令福帝姬容貌是好,可却没有一点帝姬的气质。倒是你这个小宫女,傲气十足,比她更像是天之骄女。”
我不解其意,也不话。完颜宗翰继续道:“我希望那个帝姬是真的,这样……你就完完全全是我的了。”
“呵呵,你不让我跑,我还能跑去哪儿?听你这话,像是别人还会把我抢走似的。”我有些生气的冷笑,心底厌恶着他们的恶劣行径——可恶的封建男人!可怜的卑微女人!可恨的战争!可悲的宋军!
完颜宗翰似乎没有察觉出我言语里的冷淡,握着我的下巴凝眸片刻,缓缓道:“若你是个丑丫头,我自然不会去深究你的来历。可偏偏我带回去一个貌若天仙的小姑娘,还不知长大了会倾倒多少人。仅从完颜宗望那老色鬼的眼神里,我就知道你去了金国定会引人注目……所以,我必须确定你的真实身份,免得以后生了变故,叫人晓得你是宋室帝姬后,被吴乞买那老皇帝逮着机会。”完把我摁进怀里,满足的笑道:“你是我捡回来的,也只能是我的。”
我无语,看来金国确实没什么美女。我现在的模样不管在北宋或是现代,也就是个一般的小美女。不过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生得好,长长的睫毛随意扑闪几下,倒也能加分不少。可还未美到貌若天仙的地步,竟成了他眼中的瑰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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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竟敢拦我!”帐外忽然传来陌生男子的怒喝声。正要唤花涟去看看,闻得泰阿丹道:“元帅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花涟面上一惊,脱口道:“是小爷回来了。”着急忙下炕匆匆走了出去。我心里纳闷,小爷?难道是完颜宗翰的儿子……又有些好奇,他的儿子是什么模样?有没有他俊朗威武呢?脸上不禁一红,我在瞎想什么啊。
帘子猛地一打,一个面含怒容的年轻男子冲了进来。花涟惊慌的跟在后面,小声道:“爷还是请回吧……”
我微微蹙眉,眼前这个脸颊瘦削细长的男人真是完颜宗翰的儿子?是不是抱错了啊?他面带惊讶的打量着我,扭头问道:“她是谁?”
花涟面色为难的笑了笑,道:“回爷的话,这是——”
我抢先开口:“我叫颜歌,是完颜宗翰认的义女,你是他儿子?”想着花涟一定搞不清完颜宗翰到底把我看作什么,不知该如何介绍我,还是我自己告诉他得了。
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呆呆的杵在那儿盯着我。一时气氛有些古怪,我盘腿坐在榻上,也不知该不该话。
幸亏听见了完颜宗翰的笑声,随即他便和兀术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我甜甜笑道:“义父回来了啊。”他怔了一下,又发觉帐内多了个人,才反应过来我为何叫他义父。兀术上前笑道:“设也马风流快活够了,终于舍得回营了?
设也马?这名字可真难听!
完颜宗翰斜瞪他一眼,似乎表示小孩面前要注意言辞,随即面色冷冷的朝设也马问:“你怎么在这儿?”着又回头道:“泰阿丹,怎么我的命令都不听了?”泰阿丹一脸委屈,躬身道:“爷要硬闯,小的也没有办法啊。”
设也马脸上一阵红白,显然很是忌惮这个父亲。[]~)[]他飞快地瞟我一眼,试问:“父亲大人封帐就是为了这个丫头?”
兀术大大咧咧的坐在我身边,拿走我手中刚咬了一口的糕点,“你可别小瞧了这个丫头,你老爹为了她可是——”
“多嘴!”完颜宗翰截道,转身向设也马:“她叫颜歌,被我收作义女,以后便也是你的妹妹。”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扭头看了我一眼,又道:“你找我有事么?”
设也马顿时又怒上眉梢,咬牙道:“父亲为何不干脆杀了赵佶!”
“咳咳!咳咳……”正在吃点心,突然被他这句话呛到,掩面猛咳了起来。完颜宗翰急忙走过来轻轻拍着我的背,让花涟端茶过来。我连续喝了几口,方才缓过劲儿来。
帐内两个男人全都带着惊诧的眼神看着完颜宗翰,他好似全然不在意,很自然的松开我。又拍了拍设也马的肩膀,两人一同走出大帐。
兀术轻唤:“歌儿。”我“嗯”了一声,想着方才完颜宗翰那紧张的样子,心底不由的幽幽一叹。
他默默地嚼着嘴里的糕点,一面道:“粘罕……对你真好。”我闻后不语,拨弄着袖口的珠子。他继续道:“好好听话,别再像以前那样常常想着逃跑了。你一个小娃,能有几条命?还有你别忘了,你这条命,粘罕救过三次,我救过一次。这么大的恩情,你竟都不放在心上?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依旧不语。
兀术又气又笑,忽然冒出一句:“不话是不是?难不成你的心真是石头做的?那好,让我来摸摸看。”着大手便朝我左胸口伸了过来,我尖叫一声,心中一急,顺手又甩给了他一巴掌。
兀术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我不过是吓你的,你——你是个孩子吗?”我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看也不看他一眼,朝屏风后走了进去,“你快走吧,我要休息了。”
靠在屏风上,我的身子一点一点滑了下去。
夜里睡得正迷糊,忽然听见帐外有女人的哭闹声。我烦躁的翻了个身子,却发觉完颜宗翰不在身边。心下一惊,忙朝屏风外喊了一声,无人应答。我纳闷起身,披上衣服下床。
走近门口,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女人的哭闹声不绝于耳。我手轻轻抖了一下,竟是那些金兵在凌辱妇女吗?完颜宗翰也不在,难道他……此时突然想到一些事,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完颜宗翰怎么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却日日与我同炕。我也曾强烈要求过另住一帐,他却始终不肯……他不需要女人么?难不成他每晚都会偷偷起来,出去找女人?
却见花涟出现在眼前,“小娘子怎么起来了?”
我一惊,连忙缩回帐内。她挑帘而入,见我披着衣裳,一脸纳闷。此时此刻,远处猛然响起一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声。我浑身发颤,胸口一度窒闷,胃里翻江倒海。花涟担忧道:“小娘子不舒服?”
我未答,推开她踉踉跄跄地冲出营帐数十步,再也忍不住弯腰吐了起来。晚上并未怎么吃,吐出来的全是酸水,只觉一阵阵恶心不止,胆汁都吐了出来。
有匆匆脚步声靠近,完颜宗翰担忧的声音响起:“怎么了?”完又吩咐花涟道:“快倒杯热水来。”
我大叫:“你走开!走开!”一手捂着胃部,一手推开他,连着后退几步,“恶心!禽兽!走开……你们……咳咳!”我开始语无伦次,颤抖的手无法控制自如,胃部一阵痉挛,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漆黑的夜里,我孤身一人走在山路上,茂密的树枝被风吹得如鬼影般张牙舞爪。心里害怕不已,忽见前方隐隐发亮,定睛一看,是柔福打着灯笼面带微笑的看着我,恐惧顿时烟消云散。我抬脚欲奔过去抱住她,路边的草丛里却忽然伸出无数只大手,一把将她拖入了进去。男人的奸笑声紧跟着响起,柔福的哭喊声分外凄厉……
“不要!”我大叫一声,胸口只觉有撕心裂肺之痛。两只有力的大手按住我的双肩,“歌儿!歌儿!醒醒!”
我一摸额头,冷汗涔涔,缓缓睁眼,完颜宗翰焦虑的脸出现在面前。我淡漠的看他一眼,扭过头,不再看他。
“元帅,水来了。”
“歌儿,歌儿。”他握住我的肩膀,欲将我扶起,我打开他的手道:“出去。”
“水放这儿,你先下去。”
“是。”
我紧紧的拥着被子,心里不住的颤抖,方才那个梦实在太可怕了。那些女人的嘶喊声仿佛还在停留在耳边,刺激着我的神经。
“歌儿……”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他还没走?
身子被他托起,我挣扎,却闻得他闷哼一声。心中一惊,像是扯着伤口了。他见我不再挣扎,死死地搂住我叹气:“歌儿,你别这样好不好?”
我心里一软,伏在他怀里静默不语。
两人沉默半晌,他开口,语气有几分无奈,“很多事情……都是无法控制的。因为立场不同,我只能给你一个尽量单纯的世界……可惜还是被你撞见了。不过你放心,柔福一直好好的。歌儿……不要怨我好不好?”
我淡淡道:“为何只在今晚听见了那些声音?”尽管心里依旧不能平静,可他的没错,我无法阻止无力控制。这些肮脏的事情也并非只出现在金营,历朝历代打完胜仗的军队都会疯狂如此。即便是文明社会里的战争,也不能避免。但如今却是裸的发生在我身边,我怎么会受得了?
“自从你来后,我便下了戒严令,军中任何人不得带女人归营,今晚……算了,我不想。”他内疚的看我一眼,又将视线移开,没有再继续下去。
我不再话,无力的躺下身子。
静默片刻,床边响起一声叹息,随即是他离开的脚步声。
午饭是兀术送过来的,虽然很好吃,可是心里堵得慌,随便吃了几口便下了炕。完颜宗翰自昨夜就没回来了,我也想一个人骑马出去溜达会。不让我发泄的话,我想我会呕血死的。
刚走出大帐,远处突然爆出一阵阵惊天骇地的齐呼声,连树叶都开始微微颤动起来。我侧身问泰阿丹:“怎么了?”
泰阿丹躬身回道:“禀小娘子,是元帅在点兵。”
我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先是徽、钦二帝被诏降,又立了宋太宰张邦昌为帝,国号为“楚”。白了就是个伪政权,代替女真贵族统治北宋旧地。这几日大批的金兵进城扫荡,文籍舆图、宝器法物无一幸免。我抬头迷茫的望着天空,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我已经决定了么?要跟着完颜宗翰去金国了?唉……到底是回不去了么?爸爸、妈妈、弟弟……
有女子的抽泣声传来,我微一眺望,见两个汉人女子坐在沟壑旁的石头上举袖拭泪。我不由自主地抬脚欲走过去,花涟叫住我道:“小娘子!”
我看了她一眼,止住脚步,回身盯着泰阿丹问:“她们是谁?”他为难的看一眼花涟,声音细如蚊蝇,“是宫嫔杨调儿、陈文婉,被赐给了真珠大王为妾。”
真珠大王就是设也马,我对他无一分好感,也不想知道太多。正要朝马厩走去,却瞥见泰阿丹暗自轻舒一气,心想难道还有什么我没问到的?於是又猛地转身,他吓了一跳,我追问道:“昨夜是谁在哭叫?”
他和花涟慌忙对视一眼,目光闪闪缩缩。我怒不可遏,上前喝道:“快!”泰阿丹一脸委屈,面色惶然,迟迟不肯开口。
“歌儿!”
完颜宗翰一脸铁青的走了过来,泰阿丹与花涟急忙低头退至一边。我未答他,扭头掀帘入帐。
默默地在炕上坐下,完颜宗翰紧跟了进来,挨着我坐在一边,揽住我低声:“你也不问我箭伤恢复得如何了,我可是日日疼得很。”
微微一愣,心里滋味万千,想到他那日舍身救我,更是纠结的不行。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叹气道:“性子这样倔……”
我开口道:“昨夜是谁?”他默了一瞬,道:“是赵富金。”
“她是谁?”身边忽然没了声音,我纳闷的侧脸,完颜宗翰迷惑地看着我,半晌才道:“她是赵佶的女儿,洵德帝姬。”我“哦”了一声,低头道:“他有几十个女儿,我不是每个都认得。”完又将目光移向别处,问道:“她被赐给了谁?”
“设也马。”又是他!我连声冷笑,“你可是有个好儿子!”
完颜宗翰沉默未语,片刻之后将花涟唤了进来,吩咐道:“不出几日就要启程了,该给小娘子置办什么你抓紧置好。”他顿了一下,又道:“这几日……看好小娘子。”完起身踱了出去。
看好我?他是怕我跑了么?我不由得问了自己一声:“我还想逃么?”
花涟身子一抖,蹲在我跟前软声道:“不管如何,元帅待小娘子总是好的,小娘子也要体谅元帅啊!如今处处乱民重生,小娘子自己亦是吃过苦头的……小娘子若再想逃,可以逃去哪儿?句不好听的话,小娘子就算是逃,也终究是会被元帅抓回来的。到时候若是把元帅惹怒了,可就真真是追悔莫及了。奴婢知道小娘子与宋宫一位帝姬交好,小娘子仔细想想,假如小娘子惹得元帅不快,那位帝姬……会不会受到牵连?”
我闻言大吃一惊,怔怔道:“你在什么?他怎么会因为我而——”
花涟干脆的打断我:“即便是不会如此,所有皇族之人都会被带去金国。小娘子是从宫里出来的,莫非还在民间有亲眷不成?小娘子不跟着一同去金国,留在这儿做什么?那位帝姬、小娘子不想继续帮她了吗?”
身上阵阵发凉,我睁大眼睛望着花涟。她这一番话,还真是句句击中了我的软肋,不愧是完颜宗翰挑的人。这算是……威胁我吗?
黑夜悄然而至。
我悄悄抹掉纠结的眼泪,将头缩进被窝。双脚却忽然被两只温热的大手包住。我吃惊的抬起头,完颜宗翰静坐在炕尾。昏暗的烛光里,他疲惫的面容显得愈发沧桑。双眼布满血丝,胡子乱糟糟的,我心里一惊,他怎么成这个模样了……
他眉头微蹙,“脚怎么这么冰?”旋即低下了头,为我揉搓起双足。我想要抽回来,却被他牢牢抓在手中。眼前渐渐蒙上一层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