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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是冷门衙门,是韩愈所说“君子不齿”的“巫医乐师百工之人”,所以这个衙门归谁负责,并不让文臣们过于瞩目。他们也乐于换个高明些的医生,万一自己生病了也好有个依靠。
至于火药局,那是二十四局中兵仗局之下的肥缺,是可以参与京营分润的重要环节。
皇帝每年从内帑中拨出军费给京师三大营,空饷缺额吃掉大半之后,各种兵杖甲具和火药吃掉小半。其中火药的吃头最为漂亮,只要领了回去,谁知道是不是cao练时用了?虽然早就有了黑火药的最优配方,但为了节约成本,只要放得出响声,谁关心火药的杀伤力呢。
朱慈烺接见了太医院院使陆彬。
这位挂着中议大夫、资治尹加光禄寺少卿的老人对于新领导的更换没有任何意见,反正对他来说皇帝和太子没有太大区别,都是掌握自己仕途的人。
太子对于这种善于温补,用药考究,宁可无功不可犯错的“良医”同样没什么兴趣,只是让他将太医院下属的生药库存单尽快抄报一份过来,方便药材取用。
喻昌也因此正式在太医院上班,有权阅读一切库存资料,成了众所周知的太子心腹。
倒是火药局有些麻烦。
“火器大兴,这是用膝盖想也知道的事。”朱慈烺回到东宫外邸,心情明显开朗了许多。他在书房中对刘若愚道:“若将火器比作健卒,火药就是兵胆。将士上阵生死一线,这上面决不能有任何疏忽。伴当以为谁可胜任?”
刘若愚想了想,道:“火药局也是肥缺,若是派个贪蠹之人,怕要坏事。但是中涓之人,又少有不贪财的。”
“总是有清廉的吧。”朱慈烺道。火药局比太医院更具有局限xing,是内监衙门,历来由宦官掌管。
刘若愚轻笑道:“老臣在宫中时,曾听说过一个故事。”
“哦?说来听听。”
“咱们宫里,有个地方叫的安乐堂,是祖宗恩泽,给内官以及小火者医病的地方。”刘若愚道。
“嗯,我知道。”朱慈烺点了点头。
刘若愚接着又道:“万历年间,有两个内官住进了安乐堂。其中一个没得早,身边什么的东西都没有,只有一个铜盆。他家里人来收敛他时,遍寻那个铜盆不着。另外那个内官很快也气绝而亡,收敛时才发现被子里藏了一个铜盆,乃是之前那内官的遗物。”
刘若愚苦笑道:“这事一时传为笑柄。所以说内臣xing贪苟得,至死不贰。老臣正是目睹此种种陋习,心中甚是不甘,因有三大愿。一不串戏,二不盖房,三不受故官财产。故而先监坐化,臣所分遗念堪付一笑。”
朱慈烺不置可否。他知道刘若愚的确算是清廉的,否则也不至于在出狱后沦落至衣食堪忧的境地。不过大太监的生活优渥也是朱慈烺很明白的,所以并没有多大同情。
“如此说来,宦官之中实在难以找人了?”朱慈烺轻轻摸着上唇的绒毛,最近那里开始变黑发硬。
“老臣实在想不出个合适人选来……还请殿下恕罪。”刘若愚道。
“那就只有不拘身份了。”
“文官恐怕不肯去那种地方。”刘若愚道。
那是太监的官职,哪个文官肯去?而且品秩上也难以安排。
“臣倒是有个侄儿,为人老实肯干,不知能否内举。”刘若愚躬身道。
朱慈烺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此忠贞之道,可以说来听听。他可有什么长处?”
“老实肯干。”刘若愚重复了这四个字:“老臣近些ri子跟着殿下,颇有耳目一新之感。先圣必以得人才而后任庶务,而殿下却是定规矩,明赏罚,然后以庶务历练人才。所以老臣思想着,只要人老实肯干,能一丝不苟照着殿下的规矩办事,反倒是用个没有一点自己主意的人更好。”
朱慈烺的笑意更浓,再看刘若愚的眼神,颇有些知己的味道。他前世时也不相信明星员工,更亲睐制度化的团队力量。听说某个软件巨头企业之中有一人搞定一个项目的天才,对那这种人可遇不可求,更不能依仗。
唯有铁一样的制度和密不透风的规范,才能让整个团队,乃至帝国走得更远。
这也是朱慈烺并不着急在宫中收纳心腹的原因。只要有规范,有事权,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骨干更为可靠。而那些烧冷灶,骑墙头的人,遍地都是,如果没有特别杰出的人选,实在没必要去费心收纳。
“你既然有不避亲的信心,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我的规矩你知道,赏罚必明,火药局的事,我十分在意,他要是敢犯我忌讳,恐怕还会牵连到你。”朱慈烺认真道。
“老臣也会着意上心,定然不让火药局出什么漏子。”刘若愚的本意是想将火药局纳入掌中,这才算是他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然而他的地位实在过高,太子似乎更看中他在身边筹划之能,没有外放的意思,所以才将侄子抬出来。
他那侄儿虽然窝囊,连个婆娘的都压不住,但生得人高马大,有一膀子力气,又是个难得的实心眼。在家里是没人给他撑腰,到了外面有太子的大旗,未必就不能做些事出来。何况火药局那些匠户,地位比刘家侄子更低,断没有以下犯上的豹子胆。
……
“你这夯货,只晓得出力气,不知道摘果子。当ri咱们白养了他多久?他照顾你这唯一的侄儿也是应该的,你们刘家不就你一个带种的了么?”婆娘一如既往的絮絮叨叨,却不敢再有当ri那般指着鼻子骂的凌人盛气。
她甚至用上了好言劝导的口吻,道:“你想你在外面给人打杂,一月才落下多少银子?如今叔父大人抬举咱们,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差事,你还这般思前想后的?”
“就是怕做不来,连累叔父吃挂落。”男人吧嗒吧嗒抽着烟,整张脸皱到了一起。
月入五两银子,那可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高薪啊!那些能写会算的秀才公,去豪门大户给人当西席、清客,一个月也就这个数目。自己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就连自己名字拆开了也未必认得出,却因为叔父的提携登上这样的高位,想想就两腿发虚。
“再说,”男人怯怯道,“叔不是给了咱们一百两么。”
“吓!金山银山架得住你这么吃喝穿住啊!”女人的声音突然拔得老高,吓得男人脖子一缩,不敢说话了。
女人连忙压低了声调,又劝道:“再者说,你没听街坊们都说,太子是太微星君,能降妖伏魔的。如今城里又闹起了鼠疫,你能去东宫沾点仙气回来,家里也平安,对不?说不定我还能借着这贵气怀上个一男半女呢?”
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这样的名头压下来,男人再也找不出其他理由拒绝这个差事。闷着头吸了两口烟,道:“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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