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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火焰、血色飞丝连绵不绝的撞击在土罩子上面,噗噗有声。
泥土罩子看似脆弱,防御却坚实得惊人,无论青白火焰还是血色飞丝,都无法穿透罩子攻击到躲在里面的易归藏。[]
青白火焰侵入不进土罩,便在罩子表层附着燃烧起来,血色飞丝扎在罩子上面,未能透入泥土中的部分就像泥鳅钻豆腐,剩下后半截身体不住摇摆,转瞬之间,土罩就被汹涌如潮的火焰血丝覆满,看上去宛如一座烈焰焚烧着的血蛇洞窟,无数血色灵蛇在火海中挣扎。
易归藏听着土罩上面传来密集剧烈的撞击声,如闻夜雨,面不改色,也没有反击的动作,及至远方一个呼声传来:“易归藏!”
易归藏神情一肃,似怜悯又似无奈的瞥了中年汉子一眼,悠悠叹息道:“你真是运气不好,我本待留你一命,但是现在强敌逼近,已经容不得我心慈手软。”口中最后一个“软”字吐出,宛如春雷绽放,震得中年汉子双耳嗡嗡作响,满脑子一片混沌,坐立不住,翻身跌下马来。
易归藏双目碧芒闪烁,浑身散发出晶莹如玉的毫光,双手捧着白玉琴,高举过顶,然后大喝一声,猛然砸在地面之上。
笼罩着易归藏的土罩子忽然猛烈振动起来,就像是波浪起伏的海面,与青白火焰、血色飞丝急速摩擦,激荡起丝丝电光,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土罩子爆散开来,化作十二柄黑色巨剑,夹着刚猛强劲的冲击波,分朝四面八方射去。
中年汉子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清醒,满身狼狈的站起身来,正在摇头晃脑,突然听到前方风声呼啸,连忙骇然抬头,却只看见一柄黑土凝聚而成的巨大宝剑,以碾压一切的气势飞射过来。
中年汉子刚刚张开口,发出半声惨叫,就被一剑推过,连人带马化作一堆烂泥碎片,和在黑色淤泥之中,远远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并在强大的力量推动下迅速沉入沼泽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此时,一声长啸由远及近,一个人影由小转大,一道剑光由微转盛,就像是掠过苍穹的一颗流星,正迎上十二柄巨剑中的一柄。
轰!黑泥凝聚的巨剑四散飞溅,一道朴实内敛的黑色剑光,击溃了易归藏的土剑,其势不竭,电一般射向易归藏胸口。
易归藏右手一翻,将白玉琴扛在肩头,昂首挺胸,不躲不避,对着黑色剑光笑着说道:“郭兄别来无恙?”
黑色剑光到了易归藏胸前一丈,忽然精光大盛,天地间仿佛绽放了一轮太阳,晃得人两眼不可逼视。
眼睛一闭一开,易归藏的面前就立着一个身形笔挺如劲松、眉宇间英气勃发的黑衣青年。
易归藏的眼光落在对方右手之上。
那是一只坚定的手,握着一柄坚定的剑,手并没有用力,因为握剑的手一定不能太紧,那样会失去灵动变化,但是那只手、那柄剑,就那么斜指着大地,稳定得像亘古不变的山川,没有一丝动摇。
远方,易天行望着黑衣青年,心中燃烧起熊熊斗志。他练过很多武器,但是最喜欢最拿手的武器绝对是剑,对于剑道一途,他即使没有争夺天下第一剑的兴趣,却也决计不甘人后。易天行自问这一生也遇到过不少剑术高手,眼前这个青年虽然还没有达到董慕云、磨镜老人、铁姬那样的高度,但是与薛芷、琼玉真这些小一辈的卓绝人物相比,完全不遑多让,一见面就令他战意昂然。
在这个青年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孤傲,也没有一丝的锋芒,他就像是军中杀敌万千的制式铁剑,看似朴实无华、泯然于众,实则百炼千劫、铁骨浑然。
任何人看见他,第一个念头都是一把剑,一把铁剑,一把屹立不屈、直指九天的精钢铁剑。无需耀眼的光芒渲染烘托他的锋利,他便是天上地下最刚强的那一柄剑。
剑一般的气质,易天行在很多人身上见过,不过有的人如磨镜老人,就像是久不出鞘的古代名剑,剑气中夹杂着看破红尘的沧桑与淡然,有的人如董慕云,锋芒内敛、随心自在,已经达到夫唯不争天下莫与之争的境界,有的人如铁姬,剑气霸道凌厉,睥睨苍生,有的人如薛芷,心无外物,唯纯唯一,剑道中不掺杂一丝其他的精神,有的人如琼玉真,孤高冷傲,超脱凡俗……而眼前这个青年,宛如一把至刚至阳的浩然剑,堂堂正正,光明盛大,巍巍如高山,浩浩如长河,每一个呼吸都透露出坚毅顽强、永不动摇的气势。
黑衣青年手中的剑平平无奇,样式中规中矩,没有丝毫出奇出巧的地方,质地仿若黑铁,看上去黯淡无光,从锋刃到剑柄没有一点装饰,给人感觉就像是一个极其木讷老实、完全没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铁匠按照官方印刷的铸剑图纸一丝不苟、依样画葫芦打造出来的制式铁剑。但是正因为如此,易天行才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平凡,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事物,无论怎么刻意模仿,都不可能消除其中的差异,与标准一模一样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出现,除非它就是标准。
所以这一把看似平凡的剑,有着不平凡的来历和名头。
“铁君子郭崇义!”如此的人,如此的剑,易天行心中立即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就在他喃喃低语的同时,黑衣青年凝望着易归藏,大声质问道:“易归藏!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天下安危系于你一念之间,你居然为了妇人之仁与整个世界作对?!”
易归藏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如果换做郭兄,天下人都要你违背你的做人原则,你会违背吗?”
黑衣青年冷哼一声:“我郭崇义行得正、坐得直,天下人怎么可能要我违背我的做人原则?”
易归藏道:“那么郭兄是觉得我所行不正了?”
郭崇义剑眉一挑:“那是自然!原本你包庇魔女,罪不容赦!但是我看在你行侠多年救人无数、以前从未有过劣迹的份上,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你立即杀了魔女,发武林贴向武林同道认罪道歉,我就原谅你这一次无心之失,并用性命保你安全!”
以易归藏的脾气,也被郭崇义的话激得无名火起,不过他谦和已成习惯,语气依旧温和平静:“郭兄以为自己便是正义的化身么?”
郭崇义一本正经地道:“我一生持正守义、替天行道,从不敢有半分行差走错,自然便是正义的化身。”
易归藏肃容道:“你有你的正义,我也有我的正义。焉知你的正义就比我的正义正义?”
听了这段绕口的话,郭崇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愣,方才勃然怒道:“胡说八道!正义只有一种,那就是惩奸除恶、保卫良善!你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妄图巧言欺我,简直混账!”
易归藏见无论自己怎么说都与对方说不通,便不再继续努力:“我既然出手揽下这档子事,就没有为善不终的道理。”
郭崇义仰天大笑道:“为善不终?你包庇转世魔女这种满手血腥的大魔头,也叫为善?!呸!”
易归藏沉声道:“今生事,今生了。转世之说,虚无缥缈,更何况就算菁儿是魔女转世,她又为什么要为前生的罪孽付出生命?你道听途说就敢偏听偏信,不问青红皂白就敢滥杀无辜,也好意思说自己替天行道?”
郭崇义怒道:“一派胡言!魔女前八生为祸江湖,史有明鉴!魔女转世经由江湖诸多精于占卜推断的高人共同确认,确凿无疑,岂是你舌绽莲花就能狡赖过去?!我居然与你这种冥顽不明、巧言饰非的狂徒齐名,简直是我的毕生耻辱!”
易归藏也不由得动了真火,洪声喝道:“与你这种偏执成狂、自以为是的人齐名,这才是我的毕生耻辱!”
郭崇义不再开口,身上的气势随着沉默渐渐强烈起来,就像是一座巍峨雄威的高山从地面上逐渐升起,将易归藏笼罩在千寻绝壁的阴影之下。
易归藏也毫不示弱,全身放松下来,呼吸变得深邃绵长,浑身的气机仿佛在几个呼吸之间就与大地融为一体,明明站在郭崇义面前,郭崇义却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气息。
随着郭崇义的静默,易归藏对面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脚下淤泥表层形成一波一波的浪涛,朝着他的身后涌动。
而另一方面,大地就像与易归藏同呼吸共命运一样,伴随着他的每一个呼吸,都从地底传来一声闷雷般的低鸣作为响应,渐渐的,大地有规律的震动起来,仿若是假死多年的远古巨兽一朝醒来,心脏恢复了跳动,焕发出磅礴的生机与力量。
郭崇义眼睛微微一眯,气贯十二重楼,发出一声清越穿云的啸声,脚一蹬地,箭一般射向易归藏,同时铁剑平刺,直取中门。
剑如匹练,黑光一闪就已经来到易归藏身前三丈,凌厉的剑气激荡得易归藏衣衫飘拂、胸口生疼。
易归藏神情凝重,右臂一转,将白玉琴竖在胸前。
所谓“刀走白、剑走黑”,一般来说,剑法轻灵翔动、宜走偏锋,很少有剑法与人以硬碰硬,白玉琴质地坚硬厚实,可以当做盾牌使用,以静制动,克制轻灵剑术别有一功,但是郭崇义修炼的剑法却与众不同,走的便是刚猛激烈、宁折不屈的路数,明明看见易归藏用白玉琴挡住铁剑去路,竟然招数不变,悍然一剑刺在白玉琴上面。
轰!易、郭两人手臂同时一震,身体向后飞跃三丈。
郭崇义双脚刚一落地,就用力一蹬,再次持剑扑上,在半空中一扭腰,身体横着一转,手臂连挥,八道黑光交错发出,形成一张剑网,朝着易归藏罩去,正是铁剑十六式中的杀着——剑荡八荒!此招一出,易归藏的四面八方顿时被剑气笼罩,宛如笼中之鸟。
易归藏右脚支地,滴溜溜一转,右臂持着白玉琴抡了一个圆,在他身外凝聚出一环白色精光。
八道黑光劈斩在白色精光之上,发出犹如金玉交击的脆响,黑白二色光芒同时溃散消失。
郭崇义见状双手持剑,借着身体旋转的势头,大喝着狠狠劈下:“力劈旭山!”竟是把剑当成厚背大刀来使用。
易归藏见他来势凶猛,也不退缩,手捧白玉琴,左手重重拨动琴弦,铮铮声中,一幢土幕冲天而起,拦住郭崇义的利剑,同时身形朝后退去。
郭崇义一剑劈下,势如破竹,土幕只阻滞了一刻时间,就被劈得四分五裂,不过就这一刻工夫,已经足够易归藏飘然离开剑光范围。
郭崇义得势不饶人,展动身形,铁剑十六式施展开来,追着易归藏横斩竖劈,方圆十余丈远近满是剑气纵横,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深达三尺的剑痕,就连虚空都被劈出一道道裂痕。
易归藏虽然看似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是他的步伐进退有序,拆解剑招轻描淡写,显然并未拿出全力。
铁剑十六式虽然刚猛绝伦,但是对于真气的损耗也远远超过一般的武技,最怕就是缠斗,郭崇义久战无功之下,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烦躁:“易归藏好生刁滑,他不与我硬拼,一味游斗,必定是想用拖延战术消耗我的真气,待我后力不济,再行反攻。”想到这里,他手下微微一滞,仿佛真气不继的样子。
出乎郭崇义的意料,易归藏并没有趁机猛攻,反而悠然踏出两步,脱离他的剑光范围,笑吟吟的看着他。
郭崇义心中郁闷得直欲吐血,嘶声吼道:“易归藏!你这懦夫!”真气迸发,剑尖爆射出一团精光,宛如流星经天,飞向易归藏。
易归藏一面运转白玉琴,封住铁剑去路,一面徐徐摇头:“郭兄真气浑厚,与我不相伯仲,想要在这方面骗我基本没有可能,原也怪不得我不上当的。”
琴剑相交,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铁剑就像是粘在白玉琴上一般,进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