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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挎着包裹,身背用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白玉剑,神情肃然地徐徐走进汪芒镇。汪芒镇是地处白象王朝边陲的一座小镇,全镇不过四十户人口,方圆不足三里,但是其在白象王朝乃至已经灭亡的芙蓉王朝的版图上,却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汪芒镇东面,是巫郡三大雄关――眉关、天马关和郁关,用以抵御西面巫族的侵扰,牢牢把守着白象王朝西面的门户;而汪芒镇西面,是与蜀州朝廷联系最紧密的熟巫诸族中最大的两个支系――汪盈族和炬芒族的聚居地。巫蛮诸族,乃是蜀州土著民族,在赤帝族人涉足蜀州前,信仰巫术神秘力量的巫族占据着蜀州西北;而信奉力量的蛮族掌握着蜀州东南。这种形势一直持续到赤帝族人踏上蜀州的土地,开始巫蛮诸族都对赤帝族的进入毫不在意,但是赤帝族人带来的先进农耕技术,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显著改善了自己的生存条件,不久便吸引了不少羡慕他们的巫蛮支系,这些部落最终有部分与赤帝族融合,成为蜀州正统王朝建立的基石,另一部分则形成了所谓的熟巫和熟蛮。熟巫和熟蛮是相对于那些拒不接受赤帝族文明、甘于茹毛饮血的生巫生蛮诸族而言的族群,他们既不服蜀州朝廷王化,又不似生巫诸族般野蛮,熟巫和熟蛮的存在,等若蜀州正统王朝与生巫生蛮诸族之间的屏障,硬生生将占据整个蜀州七成的土地从蜀州正统王朝面前分隔开来,形成三个互不相干的世界。这七成蜀州正统王朝势力所不及的疆域中,有三成在蛮郡南方,而剩下的四成则在巫郡西部。而汪芒镇正是巫郡东面朝廷军队与西面巫族部落之间的分水岭,它的东面满布蜀州朝廷的边隘哨所,它的西面则是整个生、熟巫族诸系的势力范围,亦是自孟渊以降,蜀州历代帝王都曾觊觎、却不曾征服的土地。
作为朝廷与巫族势力的交界处,汪芒镇显现出十分独特的地域特征。首先就是人口不多,而且皆是没有孩子的江湖人士,因为正当人家不会愿意待在这种随时会被巫人劫掠、甚至爆发战乱的地方,即使是跑江湖的浪人,有了孩子也绝不敢再留在这里。其次就是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是却绝对没有人是朝廷钦犯,因为若是躲避官兵,此地居民本领虽然不高,见识却广,性格又都狡诈贪婪,待在这里比其他地方更容易暴露行踪和被人出卖。
易天行来到位于汪芒镇东面街口的天下第一楼面前,望了望顶上黑底朱文的牌匾,心中一阵冷笑:“操,这么个破酒楼,居然取这样的名字!”随即踏进门去,略一扫视,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便信步上了二楼,靠窗坐下。
天下第一楼虽然简陋,却是汪芒镇内唯一的一家酒楼。此时时近正午,楼下人声鼎沸,沿街一色的男人,正是当地居民跟前来交换货物的汪盈、炬芒两族巫人在讨价还价,喧哗不已。斜对面,镇上唯一的妓院香玉阁紧闭着大门,只有个左手手背带一刀疤的青衣壮汉坐在门口,抱膝垂首,打着瞌睡,背上一柄钢刀随着他的呼噜轻轻起伏。
小二来到易天行身旁,见他目视对面,讨好着说:“香玉阁要晚上酉时之后才开门招呼客人。公子有兴趣的话,可以晚上去逛逛。不是小的吹牛,香玉阁的姑娘……”
易天行看了一眼小二青筋暴出的双手,淡淡地道:“那手有刀疤的是什么人?”
那小二将手指拿到嘴边,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公子小声点。那是我们汪芒镇第一把好手紫面煞神傅垒,是滇郡刀法名家阳海客的嫡传弟子,本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照说不应该委屈在汪芒镇里,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来这里替香玉阁看场子,已经三年了。此人本领高强,而且最忌讳别人谈论他手上的刀疤,公子说话要小心,别让他听见。”
易天行点了点头,随口点了两个小菜,打发掉小二,暗自恃道:“这个傅垒气脉悠长,倒是有几分本事。”一面想,一面继续在楼下的人群中巡视。汪芒镇的人虽然都是江湖上打滚的家伙,却很少有象样的高手。甘愿留在这里的除了少数人是以赚当地人的钱为生,多数人都是利用巫族与朝廷所需物资的不同,低买高卖、大做横财梦的亡命徒;而一个修炼有成的人多不屑于干此营生,何况此处随时都处在动荡不安的氛围之中,完全不适合静修,因此待在这里的高手都有些不为人知的苦衷。易天行自然没有兴趣知道这些隐秘,不过本领高强而又不明来历的人进入他的视野,便足以引起他的警惕。何况这里位于朝廷与巫族势力交汇之处,人流复杂,不时有高手路过此处,易天行可不想因为一些偶发的事情影响他的计划。
不一会儿,小二便端上饭菜。易天行一阵狼吞虎咽,将其扫荡一空,接着结了饭钱,却不起身,依旧坐在二楼窗旁,俯视汪芒镇贯通东西的那条主道。汪芒镇镇小道窄,即使是主道亦不过丈许来宽,被两旁的商旅一占,显得十分拥挤。
那小二见易天行结了饭钱,还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离去之意,心中颇不乐意,上前道:“公子,慢走。”
易天行不理不睬,置若罔闻。那小二不由心头火起,高声叫道:“公子,慢走。”
此声一出,立即众人瞩目,望向易天行。易天行见状才徐徐笑道:“等会儿。”
小二气势汹汹地道:“公子别开玩笑了,我们这里打开门做生意,若是每个客人吃了饭都赖着不走,我们这生意还能做吗?”
易天行瞥了四周一眼:“你这里有这么多客人吗?有人来了,我让位就是。”
小二脸一红,暴喝道:“好哇,你成心找茬!”说吧将手中抹布一扔,双手作鹰爪之形,扣向易天行双肩。
易天行身体微微一晃,小二的双爪便即落空。那小二武功不济,见识倒也不凡,立知自己不是对手,大声叫道:“老板!有人捣乱!”
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掌柜带着另一小二各持一柄鬼头刀,冲了上来。掌柜当先一舞鬼头刀,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易天行看也不看掌柜一眼,远眺街东,喃喃道:“该来了吧,动作也太慢了。”
掌柜见他不答,怒火骤起,浓眉一竖,凶相毕露:“臭小子,惹事惹到我天下第一刀龙辉头上来了!”说罢一刀劈向易天行左臂。
易天行左手一格,击在鬼头刀侧面,龙辉只觉虎口一热,便再也拿不住手中利刃,鬼头刀立时脱手飞出,嵌在一旁的柱上。易天行出手的瞬间,清晰地感受到街道对面射来两道炽热的眼神,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龙辉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以微微发抖的声音说道:“公子……爷……咯咯……”话未说完,牙关便不争气的打起颤来,吐字含糊不清。
周围的食客纷纷起身,悄悄溜下楼去。汪芒镇的人向来没有多管闲事的兴趣,特别是发现自己打不赢对方的时候。
易天行目视东方,徐徐道:“我只待一会儿,有客人我就走。”
龙辉心中嘀咕道:“妈的,你这样搞法,还会有客人?”不过见易天行没有进一步行动,心中稍安,赔笑道:“您慢慢坐,不用客气,我担保没有人会干涉你。”说罢干笑着打了个哈哈,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带着两个小二急匆匆地下楼而去,再不上来。天下第一楼整个二楼,便空荡荡的剩下易天行一人,临窗而坐。
过了约一盏茶时间,汪芒镇东面传来一阵马蹄急驰之声,不一会儿便嘎然而止;接着又是一阵整齐的跑步声,音如闷雷,大地亦为之颤动。适才还熙熙攘攘的汪芒镇大街,骤然冷清下来,镇上的人纷纷四散奔跑,躲入自己家中,将门窗紧闭;而远道而来的巫人更是拔腿狂奔,往镇西逃逸而去。龙辉面色惶急的跑上楼来:“公子!官兵来了,小店要关门了,麻烦您随我躲躲风头。”
易天行微笑道:“龙掌柜认为官兵来干什么?”
龙辉闻言,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常态,摇头道:“最近巫族很老实,没有闹事,我实在想不出朝廷出兵的理由。不过边防重地,我们已经习惯了,反正官兵只剿灭巫人,只要我们不乱跑,处境还是很安全的。嘿,对了,朝廷刚刚更换柱国将军,说不定新上任的凌柱国……嘿嘿。”说着摆出一副故作深沉的样子。
易天行目光炯炯地望着龙辉:“你就没有怀疑我?”
龙辉像被妖物吸干了血液一般,面无血色,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嘶声道:“没有。”
易天行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道:“你记住了,我叫易天行。”说罢一撑栏杆,便从楼上跳了下去,飘然落在街心,右手往背后一拍,缠在白玉剑外面的白布立时寸裂成缕,露出温润洁白带鞘长剑,接着顺手一扬,剑已出鞘,直指前方。
虽是初春时节,汪芒镇上,长街一片萧瑟,丝毫没有融融春意,反而透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易天行持剑屹立,一动不动,静静等待着敌人的来临。
忽然蹄声乍起,带起一阵脚步轰鸣。接着一队人马出现在易天行眼前,领头的是一持枪武官,乌甲黑袍,面作玄色,胯骑一匹乌骓宝马,浑身有如铁铸;两个骑黄马、提朴刀的百长,紧随其后;再后面便是约在两百之数的白像王朝士兵,各持兵刃,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
易天行脚一挑,一块石头激射而起,直射武官胯下乌骓左眼,那武官大喝一声,铁枪化作一道黑虹,正中石子,将其击得粉碎,大叫道:“大胆逆贼,见到本总兵,还不弃械投降?!”
易天行瞳孔一缩,寒声道:“林公苑?”
那武官大笑道:“你既然知道本官威名,乖乖束手就擒,本官念你年少,当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
易天行皱眉道:“你是郁关总兵,而我经由眉关至此,似乎不应该由你追捕吧?”
林公苑冷笑道:“小子,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眉关总兵穆晃乃是先皇旧部,你打算侥幸逃生吧?嘿嘿,凌柱国早料到你这招,命本官暂时总管三关,负责搜捕尔等漏网余孽!”
易天行嗤道:“自以为是的白痴。我道怎么回事,追兵迟迟不至,原来是需要辗转通知你,嘿,凌千里太无魄力,非大将之才。”
林公苑怒道:“放肆!林某在此,岂容你诋毁国之柱国?!”说罢挺枪而上,三道似真似幻的枪影夹杂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分上、中、下三路刺向易天行要害。
易天行见状,长笑一声,毫不理会上、下两路枪影,身体滴溜溜一转,剑随身走,化作一轮白光,扫向中路枪影。铮的一声,枪剑交击,林公苑连人带马后退了一步,心中正骇然间,只觉眼前白光耀眼,易天行已经飞身扑至,剑化长虹,直刺林公苑咽喉。林公苑抵挡不及,身子一滚,已然翻身下马,避过一劫,反手一枪,急挑易天行胸腹之间。
易天行挥剑一挡,借力腾空而起,撒出一把银针。由于未得林公苑命令,众官兵尽皆站在战团外围观,没有上前围攻,当下猝不及防,登时被射翻一片。林公苑惊魂乍定,挥枪一指,大喝道:“格杀勿论!”
众官兵闻言,纷纷挥舞刀枪,涌上前来,守在易天行落脚之处,蓄势待发。易天行身在半空,张臂一划,身体斜翻,剑绽万朵白花,向下方的官兵刺去。
剑气森森,侵体生寒,郁关的士兵驻守边疆多年,俱都骁勇善战,见状不但不退,反而齐声大喝,刀枪并举,迎向易天行。易天行距地尚有一丈左右,骤然大喝一声,剑光转动,绞向即将及身的利刃。随着一阵如摧朽木的声音,漫天枪头断刃之中,易天行飘然落地,白玉剑化作一圈光轮,横扫左近的官兵,匹练般的白虹立时带起无数四散飞溅的血花。
林公苑被前涌的士兵挡住了去路与视线,耳闻前方惨叫连连,心中急怒交加,将手中铁枪一立,从乌骓马两侧取弓拨箭,弯弓成月,脚下一使力,便飞跃丈许高下,一箭射去,直取易天行咽喉。易天行运剑如风,一连刺穿三个士兵的喉头,然后飞身后跃,跳出战团,在飞矢将近的时候,疾一仰头,避了过去。
林公苑见状大怒,伸手从乌骓所负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来,搭在弦上,接着纵身跃上天下第一楼楼顶,瞄准易天行,却不发射,一味招呼着手下士兵向前冲锋。
跟随而来的两个百长大声呼喝,令众士兵让在一条狭窄的通路来,接着胯马提刀,一前一后冲向易天行。易天行一见二人骑马的姿势,便知他们擅长马战,故而在狭窄的道路上依然坚持骑马冲刺,心中一阵庆幸,若是宽阔的地形,这两个人定必左右夹击,军旅生涯训练出来的默契加上两匹骏马的冲力,威力定然增加不止一倍。不过应付现在这种情况,易天行却成竹在胸,反手握剑于背,剑尖直指苍穹,左脚后退一步,右腿一屈,形成弓步,待当先冲至的百长进入自己身前五丈之时,右脚猛然蹬地,身体疾飞而出,迎向敌人。那百长暴喝一声,朴刀直劈而下,快、狠、准兼备,显示出扎实的武功根底。就在那百长所挥朴刀将要劈中易天行之际,易天行负于背后的右手向前一挑,正中朴刀刀尖,刀剑甫一接触,那百长便觉击中一样胶粘无比的事物,直若稀泥浓胶,软绵绵的并不受力,却又紧紧粘附在自己刀上,心中大骇,连忙将刀一扬,欲图将缠在刀上的易天行连人带剑抛出去。易天行使用棉劲,借朴刀之力来到百长上空,长笑一声,骤然卸去粘连之力,身体如流星般急速坠落,经过百长身旁时,剑光乍起,割断了那百长的喉咙,击毙百长,剑也不收,随即一记劈腿击在他的坐骑脑门之上,那匹黄马哀鸣一声,颓然倒地。
前面的马匹一死,顿时挡住后面奔马的去路,后面那马被前面的马尸一绊,立时扑跌在地,将背上的那名百长抛了下来。该名百长也非庸手,还未落地,便挥刀横扫,以攻为守,向易天行拦腰斩至。易天行身体刚刚落地,不及细想,挥剑一挡,身体向后退去。那百长就地一个跟头,朴刀化作一轮银光向易天行下三路扫去;此时等待多时的林公苑终于放箭,一道激烈的劲风朝易天行心脏袭去。
易天行耳闻利箭破空的尖啸之声,眼见遍地寒光耀眼,心中不禁一凛,猛然将身体一侧,目射碧芒,肌肤泛出白玉般光泽,左手屈指向下一弹,铮的一声,正中刀背,将那百长的朴刀荡开,不过林公苑的暗箭却没能完全躲过,右肩被利箭擦过,带走一片血肉,创口登时一白,随即内里的鲜血喷涌而出,将易天行右肩附近染得血红一片。易天行连忙后退,一面运指如风,连点自己十几处穴道,稍微止住血液的狂喷,不过依然有少量鲜血继续渗出。易天行见状暗呼不妙,自己只是受了皮外伤,却血流不止,当是箭上擦了阻止凝血的药物所至,心中不由大怒,不过亦知此刻不宜动气的道理,只得一面强自压下怒火,一面急步后退。众官兵见状,同时发一声喊,争先恐后地扑向易天行,街道狭窄,众人乱脚之下,适才跌倒的那匹黄马连同它身下的黄马、百长尸体立时化作一滩肉泥。
易天行只觉得右臂的麻木感越来越强,白玉剑变得沉重起来,而眼中蜂拥而至的众官兵身影也渐渐模糊起来,心中大骇,猛然一咬舌尖,趁着刺痛带来的一丝清明,从怀中取出药王谷的解毒圣药八宝解毒丹,塞入口中。此时已经有两名官兵冲至易天行面前,挥刀便砍。易天行眼前一片模糊,听得风声,勉强侧身一避,躲过一刀,但却躲不过另一刀,血花四溅中,左臂早着了一击,幸好躲避及时,没有伤及筋骨,但亦是血流如注。
易天行闭上眼睛,凭借着气机感应挥剑反击,剑光闪处,立时响起两声惨叫。然而最前面两名官兵一死,后面的官兵立即补上,两柄长矛一上一下分刺易天行胸腹要害。屹立在天下第一楼楼顶上的林公苑,也不跃下,静静地注视着陷入重围的易天行,黝黑的脸庞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
易锋寒在碧月潭边的那块大石上面等了良久,眼见日中早过,却尤自不见古梦涯上来,心中不免焦急起来,喃喃骂道:“死东西,熬个药熬这么久!”
话音一落,易锋寒耳旁便隐约传来一声冷笑。易锋寒心中一动,将插在身旁的百锻刀拔在手中,环首四望,沉声道:“什么人?!”
一声阴冷直似没有人气的声音响起:“杀你的人?”
易锋寒终于辨别出方向,双手握刀,抱入怀中,徐徐道:“为什么?”
一股阴寒刺骨的冷风袭来,易锋寒猝不及防,几乎打起哆嗦来,幸而他所炼玄阴归元劲乃是正宗的玄阴真气,遇到寒气自然萌生反应,一股阴凉透心的真气迅速自易锋寒丹田升起,弥漫周身,顿时将寒气化于无形。
深邃的树林中“咦!”的一声惊叹,现出一个人来。来人双颊高耸,肤色白皙,手脚修长,最奇特的是其双瞳居然微黄如琥珀,白衣如雪,正前方绣着一个硕大的黑色雪花,雪花中央却是一个白色骷髅图案。,易锋寒眉头一皱,完全不知跟此人有什么过节,心中暗自恃道:“这家伙瞳如琥珀、劲力阴寒,当是炼天阴地冥癸水玄功的高手。这种邪功十分罕见,如果父亲跟这样的人物结过怨,一定会告诉我;而我向居蜀州,不粘是非,更不可能惹上这种邪派高手。”心念到处,微笑道:“前辈莫不是认错人了?”
那怪人冷冷地道:“易锋寒,蜀州人,乃父为渭州千户易昌,曾经就读于琅环仙府,琅环十英之一,擅长刀法。去岁蜀州变乱,随蜀州古家的人逃至芫阳,途径肃州郸城时,与古府中人勾结,暗杀成王世子卢秀。我没有说错吧?”
易锋寒一愣,心道:“此事全由古府四邪出手,怎么算到我头上来了?”口中却轻描淡写地道:“前辈有什么证据?需知此话关系甚大,不能乱说的?”
怪人阴笑道:“小子,死到临头,还敢狡辩!实话告诉你,成王痛心世子之死,嫌那些饭桶捕快没用,便出钱请我们调查实情,嘿嘿,虽然你们做的还算谨慎,可惜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易锋寒骂道:“操你祖宗,不就是查到点蛛丝马迹,就胡乱猜测,宁枉勿纵吗?!呸,看样子你打算拿我归案?”
怪人也不生气,依旧阴阴一笑:“小子,你以为毁灭了证据,我就拿你没有办法?嘿嘿,看在你命不久矣的份上,我告诉你,成王只叫我们替他儿子报仇,没有考虑让你们伏法!”
易锋寒心中一惊:“你们?你们是谁?”
怪人缓缓吟咏道:“春来花满山,夏日火炎炎;冬至天地寂,秋风胜刀寒。”
易锋寒闻言,猛然想起古杀曾经给他提及的四个人来,一面暗中潜运真气,蓄势待发,一面故作茫然地道:“这首打油诗谁写的?实在写得不怎么样,写诗的人应该再拜个师父好好学学。”
怪人终于动怒,凶相毕露道:“好大胆子,居然敢拿我们四季杀手开涮!”话音未落,身形一晃,已经消失在易锋寒视线之外。
易锋寒既然已经知道此人是四季杀手中排名第二的冬寂,哪里还敢怠慢,当下凝神聚气,抱元守一,凭着最近方才达至的气机感应,搜索冬寂的所在。当易锋寒灵台进入一片清明之境,脑海中便清晰的浮现出冬寂扑击的轨迹,当即挥刀迎击,登时一道强猛如涛的凛冽刀气夹杂着透骨生寒的玄阴真气,如同九天奔雷般直劈冬寂前胸,劲力刚猛、气势如虹,以冬寂功力之强,亦不由为之一凛,身在半空,无暇变招,只得于仓促间勉强增加力道,却已经晚了一步。
蓬的一声闷响,易锋寒后退三步,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落在地上,瞬息之间已经凝结成冰,身体摇摇欲坠,险些落入碧月潭中。冬寂亦不好受,双袖经受不住适才气劲的猛烈撞击,化作漫天飞屑,身体凌空后翻了三个筋斗,才落到地上,仍然稳不住身形,又再退了一步,方才立定,胸口一阵烦闷,难过得直欲吐血,却又吐不出来。
易锋寒迅速调息三转,缓缓挪动身体,绕了半圈,面对碧月潭,目光炯炯,始终不离冬寂双腿,心中暗自惊骇,适才他蓄力一击,已经使尽全力,攻了冬寂个措手不及,方才勉强占了一点上风,冬寂现在虽然受伤稍重,但是功力明显在自己之上,一旦缓过气来,自己必败无疑,心念到处,双手持刀,悍然扑上。
冬寂落地一立定,便闭上双眼,双手一抚前胸,一贴后背,潜运玄功,治疗自己所受内伤,任由易锋寒移动位置,毫不理会,一点抢攻之意也没有。此刻易锋寒挥刀冲至,他方睁眼吐气,双手往胸前一抱,顿时呼呼风声大作,阴寒刺骨的真气铺天盖地地向易锋寒涌来上来,将他笼罩其中。
易锋寒只觉身体四周压力骤增,动作不由一缓,阴寒邪异的天阴地冥癸水真气有如水银泻地一般侵入经脉,每侵入一分,经脉便是一阵刀剐般的疼痛,易锋寒登时疼得额冒冷汗。
冬寂眼见易锋寒痛苦之状,脸上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意,继续催动真气,向易锋寒袭去。易锋寒外有巨力阻碍,内有剧痛锥心,一时间举步惟艰,每踏一步都十分困难。不过易锋寒却毫不退缩,咬牙苦撑,一步一步向冬寂逼近。
冬寂待易锋寒来到身前丈许远近,冷笑一声,身体骤然拨起,如鹤冲天,随即手聚剑指之形,闪电出招,化作漫天飞雪,向易锋寒周身笼罩而下。
易锋寒反手扬刀,奋力一挥,毫不考虑冬寂密如骤雪的漫天指影,直挑冬寂胸腹,直似要与冬寂同归于尽。冬寂自问胜券在握,哪里会有兴趣与易锋寒拼命,指影一散,双手一合,化指为拳,正面轰在易锋寒的百锻刀上。
一股奇寒刺骨的真气透过百锻刀,侵入易锋寒双臂经脉,一阵刀剐般的疼痛沿着经脉蔓延开去。易锋寒大喊一声,身体飞退而去,一纵三丈。冬寂怪笑一声,落下地来,随即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腾空而起,右爪前探,扑击易锋寒头颅。
易锋寒眼见冬寂扑至,浑身经脉却刺痛难当,丝毫提不起劲来,不禁生出大限将至的感觉,将眼一闭,静待冬寂利爪临头。正当易锋寒心生放弃之际,忽然丹田一凉,一道冰凉柔和的气流升至膻中,接着爆散开来,如同甘露琼霖,令其身心愉悦,适才所受痛苦一扫而光,体内奇寒怪异的异种真气经此气雨沐浴,顿时与之合而为一,汇成一道汹涌澎湃的气流,通达易锋寒的四肢百骸。
易锋寒虽然不明其理,但是疼痛消除、气凝神旺的感觉令他御敌的信心大增,心中充满斗志,再无半点适才的无奈颓废,双目猛然一睁,刀随声出,声如奔雷,刀愈闪电,划出气势凌人的一道匹练,似斩似戳,迎向冬寂的右爪。
冬寂见易锋寒目吐精光,毫无为其天阴地冥癸水玄功所伤的迹象,心头大震,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然而招式已老,变招已来不及,只得大喝一声,硬着头皮抓了下去。
刀爪甫一接触,冬寂立即将五指一收,向百锻刀背钳去。易锋寒冷冷一笑,将手腕一翻,刀光闪处,立时划破冬寂掌心。血花四溅中,冬寂疾愈闪电般将指一弹,借力飞退,堪堪避过断指之危。易锋寒乘胜追击,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挽出一朵刀花向冬寂刺去。冬寂明明知道易锋寒的功力在自己之下,却接连两次判断失误,吃了大亏,心中不免生出对手高深莫测的感觉,怯意大生,虽见此刀没有什么特别的奥妙,却也惟恐有诈、不敢接招,身形一晃,已然向后逸去,疾如流星,几个起落便来到悬崖边,毫不迟疑地纵身向峰下跃去。
易锋寒一刀落空,顿时感到气虚力竭,几乎握不住手中钢刀,勉强回刀抱元,摆出静若渊岳的架势,眼睁睁看着冬寂消失在峰顶。待冬寂遁走,易锋寒心头大石一放,便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过了片刻,易锋寒稍稍恢复气力,才立刀于地,一面擦拭额头的冷汗,一面借力站起,缓缓调息,将真气运行周身,以解除四肢的虚弱感。待他运功稍见成效,猛然抬头,却见碧月潭中有一个身着道装、鬓发花白的男子背朝着他、盘膝而坐,身体坐在平静的潭面上,直若实地,心头不禁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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