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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到新编旅掉具撤退的消息,东平都督长孙寿如同当山了一棍,一下就懵了。
“鲜于霸明明答应了本督,他怎么又走了?”
“大人,鲜于旅帅说,是东陵卫的孟聚在城门设卡挡住了他。因为东陵卫的兵马比他多,他不能与他们冲突,不得不撤退了。”
长孙寿把桌子拍得砰砰响,怒喝道:“竖子,真是竖子!鲜于霸胆小如鼠、败事有余!他就看不出来吗?东陵卫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新编旅若硬闯进城,东陵卫难道还真敢出手阻拦吗?除非孟聚真的要造反了!”
长孙都督生气了,军官们都不敢出声。大家挤眉弄眼地打眼色,都想长孙都督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东陵卫敢不敢动手,这种事谁说得准?孟聚那家伙凶得很,人家鲜于霸又不是你干儿子,干嘛要为你冒这个风险?
了一通脾气,长孙寿才冷静下来。他问身边:“吴长史,靖安周边还有没有可调动的兵马?”
后者想了一阵,支支吾吾地回答说:“靖安府衙门那边还有百来个。衙役捕快,说不定还能从周边召集几百乡勇
长孙寿听得郁闷,摆摆手:“吴长史,这些乱七八糟玩意一靠他们,能对付得了守备旅的乱兵?”
“都督,横刀旅巡边去了。倘若新编旅不肯出动的话,靖安周围还真没能与守备旅匹敌的兵马了呃,东陵卫的兵马倒是很足,我们要不要向他们求援?”
大家以望白痴的目光望着那姓吴的长史,都是无语:怂恿兵变的是肖归,但倘若没有孟聚在背后壮胆,他又岂敢这么大胆?请东陵卫的兵来平定兵变,那跟笑话差不多了。
那长史自知失言,连忙闭嘴低头。
盯了他好一阵,长孙寿冷哼道:“下次说话之前,最好先动下脑!”
“是,卑职失言,大人恕罪。都督大人。既然本地的兵马调不动,那我们只能向六镇大都督阁下求援,请他老人家下令从外省调兵进来救援我们。譬如武川镇,那里应该能抽调出兵马的。这是我们临近的省,来回调兵也快。”
当下,部下们纷纷赞同:“都督,就该这样了!我们向元帅求援!”
长孙寿沉稳地坐在椅子上,眉头紧蹙。听着幕僚的建议,他坚决地摇头:“不行!”
“诸位,守备旅虽然叛乱。但至今没有攻进来。可是他们攻不进来?可是他们不敢攻?”
长孙寿环视着众人,目光深沉:“不是,他们只是不想把事情做绝罢了。但倘若我们从外省调兵马过来一只怕援兵未到,我等已尽卓遭叛军毒手。”
幕僚们无不色变。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着一场迫在眉睫的凶险。
目前,兵变的事态还在控制之中,双方都还保持着克制,但一旦六镇都督府插手了此卓,从外省调兵进来,被逼到绝境的对手们会做出什么反应?
意识到妥协已毫无希望了。对方会不会下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一旦叛军暴怒,东平都督府内的一个多官吏兵员,都是对右手中的人质!
幕僚们惊惶不安:“都督。这样的话,我们如何是好?”
长孙寿凝视着窗外良久,最后说:“我猜,他们的底线就是,东平的事在东平内部解决吧。
传我军令,以前督府的名义布军令,命令在卞田边墙上巡边的横刀旅、驻扎在扶风郡的关山旅、驻扎在嘉木的御边旅,以上部队立即赶赴靖安,与鲜于霸的新编旅会合让他们驻在城外等我命令。”
东平都督府管辖东平境内的六旅兵马。六旅兵马中,靖安守备旅、横刀旅和新编旅这三旅兵马都是驻扎在东平府靖安的,还有另外三旅兵马则分驻东平省的各地边塞。现在,长孙寿调集的就是这三旅人马了这是货真价实的野战边军,他们长年驻守边塞与魔族厮杀,战力强不说,他们与东陵卫也没有任何瓜葛,是靠得住的兵马。
幕僚立即拟令,然后递交给长孙寿。
长孙寿匆匆一阅,手签拟令并盖上了都督府的大印。看着雪白公文上红色的印章,长孙寿自失地一笑:“东陵卫孟镇督说辨认不出我的手令,所以不让鲜于霸进城,这个借口找得真是绝了!这人敢与元帅作对,还真是有点鬼才啊。”
幕僚纷纷赞同:“是啊,孟聚虽然小有才干,但他胆敢与元帅作对,那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啊!”着相同的商议。
时值四月下旬,天气炎热,清凉的穿堂风吹过,让人周身清爽。
孟聚穿着一身轻便的白绸短衫。手持一把名家题跋的折扇,正对着脸煽风,气质活像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此刻,这花花公子正很有把握地说:“肖老哥,你放心就是。我料定,长孙寿肯定不敢向拓跋雄求援的,不会有外省的援兵过来,事情会在我东平省内解决。”
肖恒坐在他的对面,穿着一短青衫,活脱脱的一副平民老汉的打扮。两人穿着都很随意,显然双方交情已到熟不拘礼的地步了。
“孟老弟,何以见得呢?”
“瞒上不瞒下,这是官场的通则。东平的这场兵变,在我们看来天大,但在固阳城的六镇都督府看来。不过是乱兵闹事而已,至今一个。人都没死,算什么大事!这种事,六镇辖区内,哪天不要生个十起八起的?
倘若长孙寿为这件事向拓跋雄求援,拓数雄肯定会给他派增援,但也会觉得这个人真是太废物了。网上任就闹出事来,还要自己帮他擦屁股一倘若让上头有了这个印象。长孙寿的这个。东平都督只怕也做不长。
肖恒赞同道:“是这个道理。但倘若长孙寿害怕愕要紧,他已顾不得自己的仕途,着急要求援保命呢?”
“倘若要保命,长孙寿就更不能向拓跋雄求援了。如果拓跋雄从外省派兵将来增援,那来的人不是他属下,他们是不会顾及长孙寿性命的,也不听长孙寿的命令。倘若来人一意立功,直接挥师进攻守备旅,那走投无路的守备旅肯定会攻击都督府来个玉石俱焚的一长孙寿会想到这个的。”
肖恒“嗯”一声:“好像也那长孙寿怎么办?他总不会这样眼瞪瞪地等着吧?”
“不会,我们逼走了鲜于霸,飞孙寿肯定会再调新部队来的,而且来的是要靠得住的”愕圳日挥得动的兵弓。只要等新兵马到了,他手上有了牌,他就会来找我们谈了。”
“谈判?”
“对。就是谈判。倘若大家不想同归于尽的话,只有这条路了。”
肖恒蹙眉想了片刻,他舒展开了眉头:“我明白老弟的意思了。长孙都督倘若不想与我们一块完蛋的话,他是决计不敢把这事摘到拓跋雄那去的一否则不但他的前程完了他的小命也保不住!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孟聚淡淡一笑:“没别的办法,等着吧。”
在两边心照不宣的默契下,事情这样拖了下来。
听闻守备旅兵变的消息,靖安城内的居民都很害怕。自古以来,乱兵一起。生灵涂炭是必然的结局,城中的富户和豪商纷纷收拾细软逃难去了。那些没什么身家的民们也纷纷躲进了自家,拉紧了门闩,从窗户的缝隙里兴奋地窥探着外边的街道,等待着厮杀好戏的上演。
但出乎居民的预料,一个。白天过去了。守备旅只是在都督府门外安静地列队、休憩,并没有冲进都督府去大开杀戒一当然,兵力微薄的都督府当然也不会冲出来主动挑战。两边的士兵相隔一条街对峙,保持着警戒。却是相安无事一直到了日落。
都督府内官员们都觉得莫名其妙:往常兵变,丘八们往往都要提出各种要求的。要不是饷银,要不就是要求惩办某个讨人憎恶的军官。但这次的兵变实在太诡异了。士兵们围了都督府一个白天,却是没叫也没嚷一倘若不是士兵们手中的武器。官员们会以为他们走出来玩的。
晚上。包围都督府的士兵依然没有撤退。他们们把都督府门前的街道当做住宿的营地,好整以暇地搭起了野战的帐篷,铺上了睡觉的毯子,居然就在大街上宿营睡觉了。
敌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睡觉,遭到如此的轻蔑藐视,都督府的士兵们被气歪了鼻子,却也不敢趁机冲出来一兵力相差悬殊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守备旅的铠斗士部队不在这边。谁都知道,斗铠部队才是最关键的,若是攻击了眼前的兵马引来守备旅的铠斗士,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第二天。对都督府的包围仍在继续。午后。一片喧嚷的喊杀声突然传入被包围的都督府内。听闻那激烈的喊杀和打斗声,都督府上下都是精神一振:莫不是有哪路援军来解围了?
长孙寿亲自爬上了墙头,翘眺望,战斗是生在几条街外的,因为房屋的阻挡,他什么都看不到。但听那厮杀声音密集,喊杀冲天,斗铠声轰隆不断,都督府内众人都可以想象,那边的厮杀定然十分激烈。
都督府内的官员们都是面露喜色,都说太好了,增援兵马总算来了,好好把那群丘八们教一顿。
有些冲动的人甚至提议,点齐了都督府里兵马,大伙从正门冲出去,与援军来个里应外合,把乱兵杀个落花流水。
对这个提议,长孙寿其实也颇为心动的堂堂镇帅,网上任就被部下包围了一天一夜,他心里也憋着一股般火。但毕竟是浅马出身的将军。他本事不见得多大。谨慎的习惯还是有的。
长孙寿多长了个心眼,他注意到,明明外面厮杀得正紧,杀声震天,打斗激烈,但包围在都督府外的守备旅士兵却是一点不紧张。有人甚至把兵器都搁下了,坐在地上歇凉聊天,脸上不见半点惊慌。
注意到这件事,长孙寿心里打了个突。他也不吱声,只是派几个人从围墙的狗洞里爬出去查探一番,打听下来援的是哪路兵马。
不一会,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报告说:“都督大人,我们听说了,来增援的兵马打的是东陵卫的旗号!大家都说,是东陵卫前来平乱了!”
听到这消息,长孙寿心里凉了个透,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无精打采地挥挥手:“大伙回去吧,该干什么干去,凑在这边等也没用。”
正如长孙寿预料的那样,喧闹的喊打喊杀声响了约莫半个时辰,忽然就无声无息地平了下来。幕僚们面面相觑。长孙都督苦笑:“诸位,方才为了救援我们,东陵卫已苦战尽力。不过大家不用担心。孟镇督还会继续努力的,他很快会再次起进攻的。”
事实证明,长孙都督的先见非常高明,过了一个时辰,中午时分,喊杀打斗声又再次响起,而且这次的声势还更胜前次,不但有骑队奔腾的马蹄轰隆声、斗铠撞击的巨响、无数士兵的喊杀声。还有房屋崩塌的轰声和士兵们的惊呼惨叫倘若只听声音,谁都不会怀疑,在那边正在进行着一场惨烈无比的解围巷战,厮杀得激烈无比,伤亡惨重。
长孙寿都督缩在椅子里,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的园林,心想东陵卫镇督孟聚的趣味还真是邪恶,不是这样玩人的吧。
“激烈”的厮杀进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打斗声逐渐向西城区转移,声音变得越来越最后变得无声无息哪怕最初出茅庐的士兵都听出来,解围兵马已被击退了。
众人都明白过来了,东陵卫是用这种方式来向他们宣布,他们已经竭尽全力来解救了,但无奈叛军势大,他们已被撤退击退了。
吴长史很气愤地说:“东陵卫当真可恶!他们不来救援也就罢了,还要这样戏耍我们!这样粗糙的幌子,难道能骗过我们?”
“戏耍?”长孙寿苦笑,他觉得,那个迄今未见过面的强劲对手应该不会这么无聊。
“孟聚应该没这个想法,他只是需要个借口,将来朝廷追究下来时他好有个说辞罢了。至于我们相不相信一这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也不会关心的。”
第二天过去了,第三天的悄况也不过是第二天的重演:门外围了一大堆兵。城里看不到的地方在杀声震天,解围厮杀被人击退回去。
第四天。还是这样,东陵卫的解围部队再再再次宣告失败,官员们恨不的冲出去冲孟聚喊一句:“镇督大人。解不解围不要紧,但您起码得让我们睡个午觉吧?!”
到第五天时,被包围的都督府终于忍耐不住了一倒不是长孙都督没法睡午觉受不了的,是士兵们受不了了。
被包围在都督府内的有七百多士兵、三百多名官员,另外还有根本没法统计数目的杂役仆人,这么上千人被围着
都督府内打有水井,饮水暂时还是不愁的,但粮食却是没法从地下挖出来。官员们还好,他们多少有点存粮,还能可以熬得下去,但那些士兵却没多少余粮的,挨饿了两天,大伙立即顶不住了,他们派出了代表向军官们申诉,要求食物我们当兵的保卫你们这些官老爷,起码每天两碗粥总要给的吧?
但这恰恰难住了干练的长孙寿。靖安驻军过万,肯定是有大批存粮的,但问题是军粮库不在都督府里头,乱兵包围,他们也没法出去取粮,长孙寿再能干,他也没法变出粮食来。
在高官们眼里,低阶士兵的死活是无所谓的,挨饿就挨吧。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再饿下去,只怕没等门外的乱兵杀进来,门里的守卫者就先要兵变了。
长孙寿本来是做好打算,要等东平前沿的几个旅回来才与叛军接触谈判的,但手下都快要造反,他也没办法再矜持下去了。
二十九日下午,都督府派了一个长史出来当然还是后墙的狗洞出来的,几天来,都督府能跟外界保持联系。看家的小狼狗居功甚伟。倒不是守备旅的包围圈真的那么粗陋现不了这个缺口,肖恒是故意留着它的长史一路小跑,直奔东陵卫的省署,求见孟镇督。
孟聚正在睡午觉,听闻都督府有人来找,他也懒得见,派王九过去问有什么事?
听闻接待自己的只是一个杂役,那长史差点没被气歪了脖子:自己可是堂堂的五品官,和孟聚的品级一样。可东陵卫居然这样怠慢自己,孟聚不出来也罢了,居然连个督察都不派出来问下,只是派了一个,荆受出来接待自己!
但问题如令人在屋檐下,东陵卫占足了上风,都督府想不低头都不行。长史很委屈地交了一张请束给王九,说长孙都督想请孟镇督今晚在天香楼吃饭。
收到王九转交的请柬,孟聚想了一阵,答复道:“都督既然有请,到时我一定赴约,请都督放心便是。”
得了孟聚的答复,那长史大大松了口气。他很客气地说:“孟镇督能赏光。那真是太好不过了。今晚,长孙都督恭候孟镇督的大
四月二十九日晚,戌时一刻。
夜幕下的城市一片宁静,东陵卫的马队横穿过大街的时候,街道空旷得让人心悸。只有洁白的月光照在街面上。
都督府门前那场宁静的兵变,迄今已经持续了五天了。虽然目前还没有流血。但这种事,谁都说不准的。这几天。靖安市面萧条,商铺酒楼家家打样,连昔日最繁华的脂粉街上大半的店铺都关了门,街上空荡荡的象进了鬼境。倘若不是看见天香酒楼的大红灯笼依然高高悬挂,孟聚简直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虽然开门。但天香楼也没了昔日人来人往的熙攘场面,门口人烟稀落,没什么人一兵荒马乱的,谁还有心来寻欢作乐。门口的灯笼下站着一个高瘦个的长衫中年,正是天香楼的杜掌柜。
东陵卫的马队网在酒楼前停下,杜掌柜就迎了出来,对着孟聚深深鞠躬:小民参见镂督大人!”
端正的坐在马上,孟聚对杜掌柜点点头:“嗯。长孙都督可到了
“到了。长孙都督已在楼上的包厢等着您了。”
孟聚笑笑。这长孙寿还真有点意思。提前来侯着自己,这是表示客气和敬意,也是变相地认输,毕竟现在孟聚占着占风;但他只在楼上的包厢坐着却不下楼迎接自己,这又是他在自矜身份了。
从细节就可以看出,长孙都督的分寸感把握得很好,应该是个很识时务的人。这是件好事,跟聪明人说话比较容易沟通。
孟聚下了马,在大群亲卫的簇拥下走进天香楼的大卓,他一扫眼,现几个都督府的武官坐在楼下的大堂里。
看到孟聚进来,武官们都起身向孟聚躬身行礼,眼神颇为复杂。
孟聚点头回礼,看到武官们面前的桌子都是空空的,他笑道:“诸位不必拘束。点些饭菜吃吧。今晚估计我要跟你们都督要聊上一阵的,你们有得等的老杜,今晚都督府兄弟们吃饭的花销,记在我账。
武官们一愣,没想到传闻中凌厉得跟鬼一般的东陵卫镇督如此客气。他们都是躬身:“谢镇督大人的赏。”
孟聚摆摆手,笑着走了进去。他心情甚好,一边走一边问杜掌柜:“老杜,长孙都督带了几个人上楼进包厢?”
杜掌柜低声答:“长孙都督一个人都没带,他独个在上边坐
孟聚点头。大家都恨不得对方立即死,孟聚不得不防着对方一手。但既然长孙寿没带人上去,孟聚也不想被他小觑了。他吩咐部下在楼下大堂里坐着,自己一个人上楼。
还是那个熟悉的贵宾包厢,房间里只有一个便装的中年人。
中年人身材削瘦,一身黑色的长衫。头前额微秃,鹰钩鼻,鹰隼般的短脸。眼神锐利,给人的感觉很精明干练。
听到有人进来的响声,那中年人抬起头。恰好与孟聚的目光对上了。对视间,两人都觉得对方甚是棘手。
孟聚不动声色:“老杜,你先出去招呼生意。等下叫你时再上
杜掌柜轻手轻脚地出去了,顺手把门关上了。
中年人起身行礼,那声音又尖又快:“孟镇督吗?我是长孙寿。初次见面,幸会。因为事态紧急,不得不冒昧相请,失礼之处,还望镇督海涵。”
孟聚对长孙寿的第一印象不错。虽然大家立场不同,但他干脆利落地开门见山,是个干实事的人倘若换了前任的元义康,光是寒暄他就要花上半个时辰。
“长孙都督?末将是东陵卫孟拜您来东平上任,末将却一直没拜访过您,该说失礼的人是末将才对。久仰都督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尊颜,实乃末将的极大荣幸。”
听到孟聚在不着边际地废话,长孙寿脸上掠过一丝厌恶。他直截简单地说:“孟镇督,事情比较紧,我就失礼直说了。这几天,守备旅兵变的事。您可是知道了?”
“嗯。我已知悉了此事。部分守备旅官兵无视朝廷纲纪和军规,胡作非为。东平陵卫已经出兵镇压。我陵卫官兵英勇作战,奋不顾身,但可惜叛军势大,我军出击数次都没能将他们击退。
都督约我过来,想来一定是有了什么好办法?末将洗耳恭听了。
长孙寿挑挑眉。心想难怪这年青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一省镇督。自己还没开口呢。他已把话茬堵得滴水不漏了。
“孟镇督年青有为,精明能干得令人敬佩,长孙领教了,果然是名不虚传。”
孟聚只当听不出长孙寿话里暗藏的骨头,客气道:“哪里,都督过奖了。”
“为了这次兵变。孟镇督真是颇费苦心了。东陵卫将士们的英勇奋战,本官也是心里有数的。但既然东陵卫先前战运不佳,本官觉得,为了早日平息混乱。应该早点抽调援兵进城。城外鲜于旅帅的新编旅,本官打算增调他进城,孟镇督您觉得如何?”
孟聚唇边浮现一丝冷笑,他说:“鲜于旅帅?末将无意见,都督调他进来便走了。”
看到孟聚那不屑的冷笑,长孙寿就知道,鲜于霸这张牌是吓不倒对方的这也是正常的,先前鲜于霸就在孟聚面前落荒而逃,孟聚当然不会怕他。
长孙寿不动声色的说:“当然,叛军势大,光鲜于霸一旅之力怕还力有不及。本官打算。把横刀旅、关山旅和御边旅三个前线旅都调回来,连同新编旅一同来平息这次的守备旅兵变事件一孟镇督您觉得如何呢?”
孟聚扬起眉。很吃惊的样子:“一共抽调了四旅的兵力?长孙旅帅您真有气魄啊!不过前沿的驻军尽数抽回,防线上的空缺怎么办?万一魔族再次进犯,那可如何是好?边民耳要生灵涂炭了。”
“本官也深为此忧虑,但攘外必先安内,本官身负朝廷职责,一些妇人之仁,却也顾不上了。那些死伤的边民要怪,只能怪那些可恶的乱兵,不识大局,以致惹出祸端。
孟镇督,您是知兵的行家,等到诸军云集,您说,那一小撮叛军能否抵挡呢??”
孟聚心知肚明。“一小撮叛军”里肯定包括了自己。长孙寿说得已经很坦白了,魔族进不进来,边民是死是活,他一点不关心这人倒也是个真小人。
孟聚淡淡说:“都督神机妙算,运筹帷幄,末将实在拜服。只是,末将也有些疑惑:从前沿调集这诸路兵马回来,不知需要多少时间呢?”
长孙寿眼神一黯。他不答话,盯着桌布的皱褶不出声。
孟聚自顾说下去:“易将军的横刀旅已经出塞,草原茫茫无边,都督您传令兵是不是能在千里草原上找到他们,这本身就是个问题。就算是离得最近的兵马扶风郡的关山旅只怕接到命令都要四天,等他们大队人马开过来。起码要十天半个月功夫吧?要等诸路兵马都汇齐,怕不要一个月?
都督,不知都督府内情况如何了?还能坚持吧?末将很担心,那些穷凶极恶的叛军未必肯给您一个同时间。倘若持续下去,乱兵们失去了耐心,冲入都督府内大开杀戒,那可怎么办好?长孙都督,末将可是很为您的安全担忧啊。
孟聚说得很诚挚,脸上满是真挚的关怀,长孙寿却是脸色大变。他冷冷地说:“生死有命,吾辈身为武将,早有为朝廷尽忠的觉悟了,这个,就不劳孟镇督为**心了。
大魏朝煌煌三百年,还没生过镇帅在任上被部下谋害的先例。如果有哪个鼠辈胆敢对本官下毒手的话,朝廷和六镇大元帅都不会放过他的。无论是凶手还是背后的指使者,他们绝对难逃一死。孟镇督,你不妨拭目以待好了。”
孟聚微微蹙眉。长孙寿的顽强郗出了他的预计,拿死亡来威胁他都不肯屈服。不愧是武将出身的都督,他的胆色和勇气不是文官的元义康能比的。
难怪拓跋雄将他放到东平来对付自己,这人当真是个狠角色。
孟聚笑笑:“都督豪气过人,末将十分敬佩。但都督一身关系东平安危,岂能轻言自弃?说句该掌嘴的话吧,倘若您被乱兵谋害了,末将可真是麻烦了,估计要给朝廷写好几份奏折和自劾,还要挨监察御史弹劾呢,说不定还要挨白总镇严厉刮斥呢。
为人为己,都督患可要千万保重啊!”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都是锐利如刀,毫不退缩。刚才的对话里,两人话语里都是暗藏玄机。
长孙寿叫嚣说要调四个旅回来荡平叛军,
孟聚说只怕援军没回来,长孙都督你就先挂了。
长孙寿说我若死了,朝廷肯定放不过你们的,你们也要跟我一起完蛋,大家同归于尽好了,看看谁怕谁?
孟聚说别他妈做梦了,你死了老子顶多写两份检讨罢了,大不了就是挨白老大骂一顿。你当老子怕你啊?长孙寿你够胆子的话,不妨试试?
长孙寿望孟聚一眼,他耷下了眼皮,盯着面前的桌子。不再出声。
孟聚屏息静坐。眼皮半阖,安详得象一尊睡着的大佛。
两人仿佛是比拼耐性一般,你不出声,我也不出声,屋子里只听见喝茶的水声和瓷器茶盏的清脆响声。
过了约莫半刻钟,还是长孙寿先耐不住了。他说:“孟镇督,有件事本官始终想不明白:本官到东平上任不久,自诩对东平军民还是不错的,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在,守备旅齐心一致地反对本官,本官却连原因都不知道,这岂不荒谬?”
翻译:姓孟的。你们这么咄咄逼人地逼我,到底是为什么原因?说明白来,大家再商量商量。
孟聚眯着眼,喝了口茶。他慢吞吞地说:“这种事,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可能有人无缘无故地造反起来。末将斗胆揣测,应是都督有什么事做得过分了吧?都督身为当事人,回去不妨慢慢想。想着想着就明白了。”
翻译:少装蒜。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不清楚?
长孙寿闷哼一声。问:“依孟镇督的高见,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高见不敢当,都卑既痛下决心要剿,末将在此静候都督四旅大军合围的捷报便走了。”
长孙寿的脸皮抽搐了下,孟聚还真是一点亏不肯吃的。这时候还嘴硬得不得了。
“守备旅作乱。有负朝廷圣恩,剿是当然之途。但他们戍边多年,也为朝廷立了一些微功,朝廷有宽大好生之德,倘若守备旅众人能幡然悔改的话,招抚也不是不能商量的。”
“都督仁义宽容。明察秋毫,有您牧守东平,实乃东平上下军民人等的福气。”
“孟镇督过奖了。”长孙寿肃容道:“但无论是剿是抚,我们总要摸清事情原委才能定论,这就必须与乱兵要有沟通不知孟镇督您仇温叛军说得上话吗劳烦您向他们传个话可行知道长孙寿的话里暗藏陷阱,孟聚笑道:“都督说笑了,末将忠于朝廷。自然不会与叛军有什么交情。但末将却是知道,有人是能跟他们说的上话的前靖安都将兼守备旅旅帅肖恒肖将军!
肖老将军是守备旅的前任长官,在军中素有威望,他出面斡旋的话。那些乱兵一定要给他面子的。”
“英雄所见略同,本官也想到了肖老将军。”长孙寿叹道:“只可惜。肖老将军不知是何原因。坚辞不肯出手相助,本官也甚为可惜。”
孟聚笑笑:“肖将军素来识大体知大局,秉节忠君,大义凛然。看到都督府陷入困局,东平生灵涂炭,他是决计不忍袖手旁观的。
末将斗胆揣测,肖将军只是觉得,名不正则言不顺,他一个致仕老将的身份,拿什么去与乱军接洽?又如何能压得下乱兵的气焰?所以,都督若要想肖将军出面斡旋的话,最好在这问题上要有所考虑才是。
长孙寿沉重地点头,他也知道,前面大家互相侗吓威胁了半天都只是铺垫,接下来的谈的才是真正关键的。
他叹道:“孟镇督,这事委实有点不好办啊!肖老将军已经荣休了。按朝廷的规矩。荣休的武将
“其实肖将军只有五十二岁,还没到荣休的年纪。他复出,倒也不违反朝廷的规矩。”
“呃!”长孙寿一窒。想了一阵。池像是下了重大的决心,慢慢地说:“孟镇督,本官打算让肖将军复任东平守备旅旅帅,你觉得如何?”
肖恒复任旅帅,一切恢复原状,这其实已是长孙寿在变相认输了,肖恒应该也能满足了,孟聚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了长孙寿开什么玩笑。你既然主动挑衅,那就得承担后果。输了,说一声不玩了就可以了吗?
“都督,肖将军以前就是朝廷的都好了,老爷子一把年纪了,您还要他出面安抚乱兵,跟那些如狼似虎的丘八们打交道,这种事多少也要冒些风险的。末将想,都督府既然拜托肖将军,多少也要拿出点诚意出来,官职怎么也得比原来提上一级吧?”
长孙寿听得到吸一口冷气,心想孟镇督你这个开价还真是狠。肖恒的都将本来就是虚衔而已,现在孟聚不但要他名至实归,甚至还要更提上一级一自己不如干脆把东平都督的位置让给他好了。
长孙寿断然道:“这个”我没办法做到。”
孟聚笑笑,自顾喝完了杯中茶水,起身道:“今晚能与都督会晤,末将实在感到十分荣幸。只是兹事重大,既然都督一时下不了决心,那我们改日再议如何?”
长孙寿愣了下,他嗫嚅着,想说什么却是没出声。
“告辞了!”
孟聚转身就往外走,但在他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了长孙寿的声音:“孟镇督,且慢留步:肖将军官复原职,任守备旅旅帅,加都将衔。这样安排的话,孟镇督您觉得如何?”
孟聚顿住了脚步,脸上浮上了一抹笑意。当他回过身时候,那笑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又回来坐椅子上,很严肃地说:“长孙都督的安排,虽然还差强人意,不过我想肖老将军公忠体国,应该不会计较太多吧?”
长孙寿暗松口气。这个条件已是他的底线了,倘若孟聚还不答应。那他也没办法,只有当晚立即逃出城去搬救兵反攻了。
只是自己初来乍到东平。威望不彰,能有多少部队听自己的,那还真不好说。
而且,前任的元义康做那么久都没事,自己网上任就激起了部下兵变。不管什么原因,朝廷肯定会不高兴的,一个“驭下残暴激起兵变”的评语肯定是跑不掉的。拓跋雄虽然亲信自己,但自己可不想在北疆呆一辈子,迟早还要回洛京的。
“既然孟镇督觉得也可以,那我们不妨就此通知肖将军出前去安抚
“都督,且慢!您是不是又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长孙寿眨眨眼:“孟镇督,您是什么意思?”
“都督,我们刚才谈的只是给肖将军的身份。但您要他去安抚乱兵。这么两手空空地过去,那肯定也是不行的。都督您也是带兵的人,该知道大兵一动,黄金万两一您不给银子。那些乱兵谁肯听您说话啊?”
长孙寿愠怒:“难道本官还要给那群乱兵奖不成?他们兴师作乱。围困都督府,难道还有功了不成?”
孟聚唉声叹气:“都督,道理我们都知道,但丘八们可不跟你讲道理的。
他们现在还围住都督府呢!不花点小钱稳住他们,万一他们作乱起来怎么办?就当是破财消灾吧,反正这点小钱对都督府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长孙寿不是吝啬的人,不过听孟聚轻描淡写地说“每个士兵就给他们意思个十几两银子好了”他当场就跳了起来。
两人隐晦地讨价还价了一阵,最后商定。都督府出三万两银子的劳军费交给肖恒,让他负责安抚好叛乱的士兵。
商议好这个价钱,长孙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孟聚就一本正经地说:“长孙都督,有件事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但料来都督大量,想来定不会责备我。
这两天,为了平息暴乱,安抚城内秩序,我们东陵卫也出动了八千多兵马。我部将士与叛军连番大战,将士们英勇作战,伤亡惨重。
都督您也知道,我们东陵卫是个穷衙门。将士们的搞赏和抚恤,我们实在无力支付,请都督无论如何要支持我们一把。这里是阵亡和伤残的将士名册,下官已经统计好了,银子不多,也就区区二十八万两银子罢了。这点小钱对都督府来说,不过九牛一毛。料来以前督的慷慨宽宏。绝对不会令末将为难的。”
长孙寿目瞪口呆。良久,他长叹一声:“孟镇督,老实说,我真很后悔。”
“都督后悔什么?”
“我后悔来东平上任在武”那边干得好好地,我干嘛来跳东平这个火炕啊!”长孙寿摇头苦笑:“孟镇督,要银子的事,没有下次了吧?”
“没有了。”孟聚笑容可掬,十分可亲:“长孙都督,再有下次,那就不是银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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