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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一副商人打扮,长袍大袖,看到孟聚,他的脸色—倒不是孟聚预料中生气的雷霆震怒,而是更似城里财主看到乡下穷亲戚来打秋风的脸色,那种鄙夷和不耐摆在脸上一览无遗。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告诉你说没什么事不要来吗?”
孟聚斜眼望他:“有事也不能来吗?”
易先生板着脸:“倒不是不能来——只是我刚跟隔壁的卖字画的小寡妇聊得正欢,你这时候过来很讨厌的知道不?”
他说着拖过一张椅子,自顾自坐下,很不耐烦地说:“说吧,有什么事,说简单点,说完了我还得回去找人家呢。”
孟聚狐地望,心中很怀,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北府在北疆的情报总头目?
易先生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折扇,潇洒地展开,下雪的天,他很骚包地拿扇子夸张地晃了两下:“孟聚,这个姿势如何?我昨晚对着铜镜练习了半夜,够潇洒吧?洛京的文人勾引小妞时是怎么摇扇子的?那种气度我总也学不会,教教我。”
“你有毛,易先生。府里有规定,出公务时是不能近女色的,以免招惹是非。”
“孟聚,你这就不懂了,我装出好色的样,勾引那娘们只是顺手而为,掩饰身份完成任务才是真正目的啊!”
孟聚撇撇嘴:“怎么觉得任务只是顺手,勾引小娘们才是目的?”
“唉呀。你计较这点小事干么——快说吧。到底什么事?”
“我任了靖安署副总管。督察衔。”
易先生很敷衍地喊道:“恭喜恭喜。大吉利是。红包容后再补——就这个事了吧?没事我就走了。”
“最近靖安署准备对城里地流民和白莲教动手。你没事可不要跟他们凑一块免得遭殃。”
“瞧你说地。我象那么笨地人吗?我是洛京来地合法商人。有身份有地位怎能把我跟什么流民白莲教什么地扯一块?你再这么乱说。即使你是东陵卫老子也要打你了。”
“哼。”孟聚懒得跟他胡扯。摊开了手掌:“拿来!”
“拿来什么?”
“五万两银子。”
易先生眼睛一亮喜道:“王虎式你拿到了?”
“嗯。”
“在哪里?”
“在它该在的地方,拿到银子我就告诉你。”
“那子也在它该在的地方。”
孟聚好气又好笑:“东西就在归云客栈——你知道归云客栈吧?”
“知道,前几天刚死过人现在关门的那家。以前我还在那住过呢。”
“真可惜,死的不是你——东西就在客栈的水井下,一共两具。”
听闻有两具王虎式斗铠,易先生欢喜之色形于脸面,但他还是在不住地唠叨,埋怨天寒地冻,孟聚也不挑个好地方藏东西种天气哪怕出十两银子也难找人肯下水捞东西;又说孟聚弄得太多了,两具斗铠他们要运回江南去很麻烦,要增加很多风险。
孟聚听得不耐:“你可以只要一具嘛!另外一具我可以找人卖。”
“你当我傻的啊!不行,两具我都要了。”
孟聚听得不耐烦,催着易先生要银子。后走出房间,很不情愿地拿了一叠银票回来到孟聚手上:“两万两银子,剩下的,等拿到斗铠再付。”
斗铠完全是白弄回来的,现在能骗到两万两银子孟聚已是心满意足了,但他还是皱着眉头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勉勉强强地收下了,一再叮嘱易先生记得给他抓紧把剩下的银子拿到手。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嗦象我老人家会拖欠你银子似的!”
“好了,不讨你嫌了先走了,你安心泡小寡妇去吧。”
“先不忙走吧——孟聚近你的风头很劲啊,连我这个做买卖的都几次听说孟英雄的大名了,单刀破敌营,阵斩十七将,听说还救了慕容毅?真是本事啊,难怪你官升得这么快。
孟聚,你的身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我以前一点不知道。”
孟聚一凛,背后出汗,他说:“这其中是有缘故的,我也不是故意想……”
看孟聚打算开口,易先生摆手:“不用解释,解释了也没意思。我们孤悬敌国千里外,朝廷管不着我们的。唯一能约束我们的,是你我心中的忠诚。鹰扬校尉,人的一生要面对很多诱惑和选择,你是行走在深渊边缘上的人,千万不要越过了那条线。
穿着鞑虏的军装,说着鞑虏的语言,做着跟鞑虏一样的事,这都无所谓,但是,千万不要忘记了,”易先生抬头望着孟聚,目光炯炯,声音低沉:“我们的心,是炎黄子裔的心。孟校尉,你可要好好把持住了!
望着孟聚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人流中,易先生和店小二对
眼,两人的眼神中都有一些忧虑。
“易先生,这个茶行,以后您也不要再来了,我留在这边就行了。”
“小徐,你担心鹰扬校尉不可靠?”
浓眉大眼的青年站直了身子,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他穿着青衫的身躯站得笔直,如一把离鞘的长剑。他简单地说:“城里这么多的传言,总不是空**来风吧?”
“鹰扬校尉为北府效力已经八年了,他一向忠于职责。”
“易先生,这种事不定的。以前,孟校尉只是一个低级武官,他对伪朝确实没什么忠诚。但现在,他正春风得意,连连升官,受了伪朝那么多恩惠,心态说不定就变了—其他的东西都不说了,他为伪朝出生入死,拼死救出了姓慕容的鞑子头,这事总不会假吧?”
易先生负手,安静地望着窗,在他思考的时候,鼻翼两边的皱纹十分深刻,如同刀刻出来一般冷峻。良久,他缓慢地说:“你过虑了。”
“易先生!”
“鹰扬校救过我的命。”
“啊?”
“八年前在洛京失手暴露了,受了伤东陵卫围捕,恰好碰到他。那时还只是个少年,见到血淋淋的我只问了一句:‘是南唐的华人?’我说:‘是,先卑人要抓我。’他二话不说,立即领着我进了他家的地窖——有些人,真的是可以三岁看到老的。”
回忆起往事,先生感慨不已。就在刚才,他很留意地观察孟聚的眼睛,明澈、纯洁、机敏,就如八年前的那个孩子一样。
于是安了心:一个心中愧的叛徒是不可能有这种眼神的。
“认识孟校尉八年,但我是常常觉得看不透他啊!在伪朝,孟家也有人出仕过,按理说,他从小在伪朝长大,受的都是伪朝的熏陶身上还有伪朝的功名呢,为何却自愿加入了我们?而且,他十五岁就取了秀才功名,是远近闻名的洛京神童,不知为何却没有继续考举人?那样前途不更好吗?”
“易先生没问他吗?”
“我当然问了。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啊,考得上才怪——就这样不肯再说了。”
“听起来,象是孟家得罪了什么人方来头很大,能阻他科举?难怪他要改行从军了。”
“也许吧——不过按他现在的势头伪朝这边的前程比科举可要好得多了。鞑虏以武立国,同品级的武官地位都要比文官高,孟校尉现在走出去,怕是靖安的知府都得给他行礼吧?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孟聚刚回到陵署家中坐下没多久,王九就敲响了他的门:“孟长官,刚才蓝长官一直在找您。这位是总管署的小李,他是奉蓝长官命令过来的。”
刚接头回来就听到上司找自己,孟聚没吓得当场跳起来就算镇定了。
望着那个叫小李的差役,孟聚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来:“哦,小李啊。蓝长官有什么事吗?”
小李弯着身子,恭敬地说:“启禀孟长官,为了庆贺您升职,蓝长官想请您今晚去天香楼赴宴。他说,到时可能还有几个朋友过来,一并介绍给您,不知您今晚方不方便?因为只是一场普通小聚,蓝长官就没正式帖子,请您不要介意。”
蓝正很客气,孟聚也不愿伤老上司的面子,他笑道:“那好,我一定过去。小李,代我回去跟总管说声谢谢了。”
“是,小的就告辞了。
蓝长官酉时三刻在天香楼恭候,孟长官过去问酒楼就知道了。”
“酉时三刻是吧?我知道了,准时过去。”
黄昏时,天色又阴了下来。孟聚骑着马,一路小跑着来到天香楼门口。
跟上次一样,孟聚还是穿了一件书生的长袍,不过外面套了一件羊皮大衣和风雪斗篷。
城外就是围城的魔族,靖安城内百业萧条,但天香楼的生意看上去却比上次还兴隆。刚踏入天香楼里,孟聚便感觉到一股人潮的热浪扑面而来。
硕大的红色灯笼下,两排同样穿着红色长裙的迎宾美女们笑容满面地对着客人招呼,招呼声响个不断,人声喧哗,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看那衣着和气度,出入这里的宾客非富即贵。
听说是找蓝先生的,大堂热情地领着孟聚来到了三楼的雅间。推门一看,蓝正却已在房间里坐着了,他同样一身锦色的员外服,一片和气,笑起来便如个富家翁般慈祥。
看见孟聚走进来,他眼前一亮,笑容满面地迎过来:“孟副果然是信人,酉时三刻,果然分毫不差。”
“哪里,长官召唤,岂敢有误?长官您快请坐下吧。”
“孟副请,坐这边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