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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盛夏,午后的烈阳高悬。
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白光,白龙岛里里外外蒸腾着一股股热浪。
滚滚的热浪里,白龙岛最高的迟碧峰上,却森寒冰冷,如腊月飞霜。
所有的寒冷,都源于迟碧峰上的一个鼎炉。
鼎炉有半米多高,造型古拙,炉身上雕刻了一轮冷月和火莲,以及各种玄妙、幽奇的奇异符文。
烈日之下,鼎炉上的符文如同游鱼般,遵循着奇异的轨迹,在鼎炉上缓缓转动。每转动一次,鼎炉上的白霜就增加一分。
一抹白光如同白龙,围绕鼎炉四处游走,所过之处,草木割裂,岩石崩碎。附近十米已是光秃秃一片,寸草不生。
鼎炉十米外,两个身形隐没在黑袍里的少年,手里面提着鼓鼓囊囊的囊带,他们不断从囊带里掏出各种奇异的晶石、药草、金属等丢掷进鼎炉里。
只要这些材料一掷到鼎炉上,鼎炉外游动的白光就变成一股漩涡,将所有的东西吞噬。
“匡师兄,那傻子怎么还没有被炼化……我快冻死了!”
“尹师弟,忍住!这傻子做了百草园十几年的试药童子,是药力最深的一个,不知道吃了多少天灵地宝。他光是吃灵药,体内的兵胎就进化成形。若我们将他炼成了人形兵法丹,服用之后,我们的兵胎最少都可以进化到青铜境界!到时候,白龙岛的年轻一辈中,谁会是我们对手?再说了,就算我们不吃了他,本门的长老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不早点下手,以后连渣都不剩!”
“我们炼了他,万一被掌教和那些长老发现……那就要倒大霉!”
“人丹是稀罕物,服食多了甚至可以白日飞升,对修行者有莫大好处!掌教他们平日又不是没有吃过人丹,我们弄一个吃了,算得了什么?”
两个少年说话的时候,眼睛、眉毛都凝结了一层白霜,冻得浑身发抖。他们双眼布满血丝,紧盯着鼎炉瞬也不眨,年轻的脸庞因为精神极度亢奋,显得狰狞阴森。
“说得也是!匡师兄,这水月火莲鼎和冰火炼丹的方子是我从三长老那里偷来。到时候人丹炼成,我要多吃一点!”
“到时候再说。”
两人说话的时候,浑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背后的草丛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只紫色毛皮的狐狸,从草丛里悄悄探出了头,紧张的望着那个鼎炉。
这紫色狐狸皮毛光滑如缎,纤尘不染,漆黑眼眸犹如星辰,不时闪烁着隐约的紫色电光。
“恩公……”紫狐狸匍匐在草丛间,大眼睛里,吧嗒吧嗒的滚落泪水,嘴里吐出两个细若蚊虫的字。
一道灵光从她身体蒙出,化为一个少女的虚影,悄然向那鼎炉飞去。
好痛!
鼎炉里面,少年呻吟一声,慢慢睁开眼睛,从浑浑噩噩里清醒过来。这时他发现自己全身除了一双眼睛,竟然丝毫不能动弹。
他周围是冰火两重天的诡谲情景。一边是焚烧一切的戚戚烈焰,一边是冰冻万物的森寒。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周围神秘符文力量牵引下,形成了一个太极鱼图案,以他为中心涡涡流转。
不断有晶石、药材、金属等被抛进来,旋即被烈火和冰冻寒气形成的太极鱼,硬生生搅碎、融合,最后化为精纯的玉白色液体,侵入少年的身体里。
他只觉得自己被无数的手在揉搓,撕扯,痛不欲生。
“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
少年赫然清醒,往事如潮水般在脑海里翻涌而过。
他想了起来,他叫高飞,原本是个孤儿,从小就被人卖到了白龙岛,做了百草园里的试药童子。因为服食了太多猛烈的金石药材,他神智被药毒侵蚀,成了个傻子,十几年来一直浑浑噩噩的活着。
到了他今年十六岁,被白龙岛的两个师兄匡久珠和尹志诱骗到了山上,丢进了鼎炉里。
这两个师兄,是因为垂涎他身体里的药力,想将他炼成人丹——吃了他!没想到阴差阳错,他身体里面的药力被凝练成了一团,聚集在丹田里,结果反而使被药毒刺激淤塞的头脑清醒了过来,恢复了神智。
高飞不禁打了个寒颤,握紧了拳头。
“糟了……兵胎都被融化了!”
高飞这时候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不禁毛骨悚然。
他此刻坐在一个鼎炉里,鼎炉内壁的一个个符文犹如星辰在身边悬浮,闪烁。在他身体下面,密密麻麻的阵法线犹如交错银河,一根根刺入他身体里,直达他丹田处的那个小小婴孩。
这婴孩只有一指大小,肌肉、骨血都是一片漆黑,犹如一面木盾,双目间隐约间有股慑人的精芒。这东西,就是兵胎,神州大陆上每个人天生就会有兵胎存在。
兵胎的实力有三六九等,武者将兵胎修炼到至高境界,搬山赶海,摘星弄月都不在话下。兵胎境界低下的武者只能做些贩夫走卒的营生。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会觉醒兵胎。
高飞因为一直是试药童子,经年累月吃了大量的各种药草,硬生生将一块兵胎凝练觉醒,隐约有了木盾的模样。可现在这兵胎,却被鼎炉内布置的阵法线刺入,不断被烈火真罡和冰冻寒气挤压熔炼,兵胎逐渐融化。
高飞身上长年累月的药力,以及那鼎炉熔炼的精纯药液,一起汇聚到融化的兵胎上。
原本眉目清晰,恍若婴孩的兵胎,变得混混沌沌,犹如云雾,散发出瑰丽玄奇的七彩琉璃光芒。
这斑斓光芒,一会儿如流云聚散,一会儿变成朵朵白莲,一会儿又幻化成张牙舞爪遨游天地的巨龙,气象万千
“怎么会这个样子……这是……”
觉察到兵胎的模样,高飞顿时想起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心脏猛地加速跳动。突然就在这时候,兵胎跟气球一样急遽膨胀,汹涌的药力向四肢百骸冲去,高飞全身青筋暴起,浮肿起来,眼睛、鼻子、耳朵全都流下鲜血。
在药力的刺激下,高飞身体不断膨胀……
“我要死了,身体一爆炸,兵胎、肉身的血魄精气会被鼎炉阵法牵引,跟药力彻底融合,被硬生生炼化成人丹!”
他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身体药力乱窜不能自持。更别说鼎炉有阵法禁锢,没有几百斤的力量,想要闯出去根本不可能。
想到自己刚恢复了神智,就要被人炼成人丹,高飞想哭,却只是张张嘴巴什么都哭不出来。
“你们是人,我也是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想活下去,我真的很想活下去!”
高飞心中悲愤莫名。
“恩公……”
这个时候,一个幽幽的声音忽然传入了鼎炉里。
“是谁?是在叫我吗?”高飞浑身一个激灵,不禁凝声问道。
鼎炉的炉壁上,浮现了一个清秀少女的模糊脸庞。少女声音轻柔温婉,若山涧里的淙淙流水,说不出的好听。
“恩公,我是你身边的那只紫狐狸。三年前,你在白龙岛的湖边救了我,从此我就一直跟在你身边。难道你忘了?”
高飞这下子记起来,三年前的一个雷雨夜,他在白龙岛的湖边看到了一幕奇景——一只紫狐狸被天上密集如麻的雷霆追赶。紫狐狸被雷电劈了几下之后,皮焦肉烂,昏倒在了他面前。
他虽然傻,却品性善良憨直,常年吃药的缘故也知道一些浅显药理。当场就将紫狐狸偷偷带回了百草园,用草药和小米粥细心调理喂养。几天后,紫狐狸竟活了过来。
从此紫狐狸一直偷偷的跟着他,不时会叼一些山鸡野兔丢到他门前,是个极其恩义的紫狐狸。
“小紫,原来是你。没想到我这傻子临死前,居然还有人记得我。”高飞不觉心中酸楚。
忽然他又觉得不对劲,小紫怎么会说话了?还变成了少女的模样?
难道……难道它是妖怪?
“恩公,我是紫焰雷狐。三年前我被人陷害,进入青霄洞天雷阵之中,原本就要被天雷轰死,是你救了我,让我苟延残喘至今。我小紫虽然是妖物,却也懂得知恩图报,我……我一定不会让你死!”丹炉上的少女虚影凄然一笑,声音带了一丝决然。
高飞心里打了个突,隐约觉得不妙。
“小紫,你要干什么?”
鼎炉里的少女脸庞消失了,半天没人回应,高飞这时候赫然听到鼎炉外,传来了滚滚雷声。
草丛里,紫狐狸前爪努力支撑起身体,昂首向天,吐出了一颗电芒萦绕的妖丹。开始念诵出一句句深幽古拙的咒言。
咒言字字珠玑,一个个艰深晦涩的符文,像游鱼一样窜出紫狐狸的喉间。每个符文都缠绕了电光,轰入妖丹里。
渐渐的,妖丹迸射出的电芒越来越亮。
天空上风起云涌,乌云聚敛,雷声一下暴烈起来,隆隆响动,犹如潮水滚滚不绝。
两个守在鼎炉面前的黑袍少年,忽然察觉到身边爆发出一股奇异的灵力,双双惊诧的向草丛里望去,一眼看到正吐出妖丹的紫狐狸。
“不好,是那傻子养的狐狸!”
“是妖物,它想救那个傻子!”
匡久珠瞳孔一下缩紧,一下就认出了那紫狐狸的来历,不正是那个经常跟在傻子身边的狐狸吗?
尹志也吓了一跳。
两人旋即勃然大怒——紫狐狸竟想坏他们的大事。
他们两人是白龙岛真传弟子,修为早就达到聚气成罡的地步,现在已是化形二重境界。平时不知道斩杀过多少妖魔,哪里会怕一只狐狸。
两人身影爆射而出。
一个冲天而起,双手虚长仿佛弯弓射雕,数十道刚猛无比的芒柱瞬间如梨花暴雨射出。
一个浑身灵力聚化成一丈多长的火红弯刀,向紫狐狸狠狠劈斩过去。
紫狐狸正鼓动残余灵力,操控灵丹,根本躲闪不及。凄厉的惨叫一声,身躯仿佛薄纸,夺夺夺,被暴雨般的光柱洞穿出一个个森然血洞。旋即又被狂暴的罡气弯刀拦腰劈斩,滚落到了草丛里。
身受重创,紫狐狸嘴角却逸出一丝欣慰的惨笑。
它受创的那一刻,妖丹已冲天而起,射入漆黑如墨的云层里。
高天之上,层层叠叠的黑云里顿时如同升起千万颗太阳,电蛇涌动。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粗如水桶的万丈电光猛烈砸下。
轰!
剧烈的爆炸声中,尘埃漫天,刚才放着鼎炉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个深坑。
一股股浓烈的药香,由坑洞里流水般四处弥漫。
匡久珠和尹志两人的心,骤然缩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