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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神秘人惊恐难言
(二)
范逐世接着说道:“这么多年来,周全都很惧怕胡子成,不敢与他往来。()胡子成到处惹事,也曾到源业武馆挑衅。周全都是退避三舍,不敢与之抗衡。这倒也没人怀疑过,苏州附近,除四海镖局、四季丝绸坊和官府衙门,谁不惧怕胡子成?”
上清道:“范总捕解我一疑,老道感激不尽。”
范逐世道:“道长客气,还有什么疑问,范某知无不言。”
上清道:“还有就是你我讨论过的几个问题。如李泽光为何要袭击周满,胡子成为何要栽赃周满,是谁杀害了金砂村徐家六口,还有刚才说过的李泽光失踪一案,以及今日紫仙洞残杀村民之谜。”上清不愿其他人知晓孙达、李清、瞿正明三人也那几分嫌疑,以免打草惊蛇,因此略过不提。
范逐世道:“既然咱们都讨论过了,在下自然不知详情。现下还要请教道长,咱们下一步应当如何?”
上清竟似没听到范逐世言语,只是出神望着远方。
楚仁义用手肘碰了碰上清,说道:“师父,您在想什么呢?”
上清重复着刚才的言语:“李泽光为何要袭击周满,胡子成为何要栽赃周满?”
楚仁义问道:“有什么不妥么?”
上清看了看楚仁义,说道:“你当真感觉到咱们那新居所附近有一双邪恶眼睛在盯着看。”
楚仁义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但不能证实。”
上清急道:“别等着证实,当务之急,咱们快快回城。”
楚仁义与范逐世一惊,忙去解开马匹缰绳。
上清等不了那许久,展开双腿,向城内疾奔而去。这一奔跑,迅若电闪,远胜千里宝驹百倍,早把楚仁义甩在天边之遥
天阳陪伴张楚心之时,心中虽也甜如蜜,却又禁不住地有那半分悸动。天阳知道,这绝不是对张楚心的心动,而是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之感。
有大事要发生,敏锐之人总会有这种感觉。
张楚心见天阳心不在焉,便柔声问道:“大哥,你累了么?”
天阳摇头道:“我不累,但……咱们还是回家吧。”
张楚心喜道:“你要跟着我回家?那太好了。”
天阳摇了摇头,说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各回各家。”
张楚心充满喜悦的小脸渐渐紧绷起来,只听她说道:“你厌倦了我么?要不……你累了的话,我跟着你回家坐坐?”
天阳摆手道:“不必了。”
张楚心拉着天阳衣角说道:“不,我要和你一起走。除非……除非你当真厌倦我了。”
天阳道:“不是,咱们才相遇几天?我怎么会厌倦呢?”
张楚心道:“哦!你是说,咱们在一起待得久了,你就会厌倦么?”
天阳道:“胡言乱语,我可不喜爱这般胡搅蛮缠的女子。”
张楚心低头说道:“我是在说笑。”她见天阳不语,又说道:“好嘛,我不说就是了,你可别生气。”
天阳柔声道:“你快快回去。”
张楚心道:“不,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
天阳道:“不行,那危险得很!”
张楚心道:“我……我不怕危险。()”
天阳正色道:“胡闹!我哪能分心照顾你?”
张楚心小嘴一撇,不敢再说话,却仍是拉着天阳的衣角不放手。
天阳喝道:“快放开我!”
张楚心吓了一跳,双手慢慢放开,眼眶一红,其中早已盛满了晶莹的泪光。
天阳看在眼里,心中一软,说道:“我是去办正事,我怕你有危险。”
张楚心听了这话,泪珠虽已掉落,脸上却再次泛起微笑,如同春日小雨初晴时薄雾笼盖的梨花微露,其笑靥浅现,又似夏日荷塘碧波中斜风吹起的涟漪荡漾。
此情此貌,直透进天阳心底,令其再也说不出半分狠话。
张楚心见天阳面色一宽,心中更喜,再次拉住他衣角,说道:“你要办什么正事,能告诉我么?”
天阳道:“我总觉得出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有人盯着那房子,似是不怀好意。”
张楚心道:“你当时不说?”
天阳道:“当时没在意,此刻却愈想愈觉不妥。”
张楚心道:“你要回去看看么?”
天阳点头道:“我担心师弟们出事。”
张楚心道:“你不是说过,你大师兄武艺更胜于你,有他在,你怕什么?”
天阳笑道:“你说得也对,但我怕敌人来得太多,大师兄寡不敌众。”
张楚心问道:“什么敌人?”
天阳道:“紫仙洞中人。”
张楚心惊道:“紫仙洞?”
天阳道:“你也知道?”
张楚心道:“整个苏州,没有人不知其名。据说里面有神仙居住!,你们怎会与之为敌?”
天阳道:“等以后告诉你,我们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
张楚心得天阳允许同行,心中极为高兴,天阳适才对他态度恶劣,她也不以为杵,此时便蹦蹦跳跳地跟随在天阳身后,慢慢向来路走去。直到天阳多次催促后,她才快步随行。
天阳不知楚仁义已去银石村,更不知一个极度危险的恶魔已至居处门外。不然,他早就抱起张楚心,飞奔而回了。
站在上清等人临时居处门外的恶魔,竟一点也看不出狠恶的模样。此人衣着朴素,似是附近村民,但瞧着那轻身步法,却又像是身负武艺的高人。
此人长发披肩,从容貌上看去,可知是个女子,约莫二十余岁年纪。她面皮白净,白得吓人,面上毫无血色,似是终日不见阳光,其面皮白中透着晦暗,又像是已死之人。
但既往见过她的人,还是能认出她,她便是五年前那个去紫仙洞修行的小姑娘——董芳。虽时隔多年未见,她若是突然出现在乡亲面前,众村民依然能认得出。一年前,她家乡的村民已证实了这一说法,那年她回到村里探亲时,许多人都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其实只要是见过紫仙洞人的村民都知道,不仅董芳是这般面色,几乎所有紫仙洞里的神秘人都和她一样,白得透明的面皮上透出晦暗之色。或许紫仙洞内不见阳光,以致养成她这种面色。但只要容颜不改,面色的变化,不足以扰人视听。紫仙洞中人最重要的改变还不是面皮之色,而是双眼之神。一种能令人视之色变、能给人带来极大恐惧的邪恶眼神,并不是人人都具备的。
董芳为何出现在这大门前?紫仙洞有什么秘密行动不可告人?天生和天青不知,他们知道的就是,门被推开了,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这名女子的容颜虽不美,面色虽骇人,但作为主人,还是应当礼貌待客。
于是,天青和天生忙站起来客气询问道:“不知这位姐姐前来我等住处所为何事?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们师兄弟向来乐于助人,能帮得上忙的,我们尽量帮!”
董芳朝缩在墙角的周满看了一眼,死灰般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她那表情,令人毛骨悚然,看上去的感觉,当真如同从夏季里的骄阳下直堕冰窟。
周满只是与董芳对视了一眼,便已惊恐万分,似是吓得肝胆俱裂,只见他“腾”地向后一跃,背心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之响。他竟不觉丝毫疼痛,只是双眼遍布死灰之色,充满绝望的死灰色。
董芳一步步向周满走去,眼神中的邪恶光芒更盛,若说眼神能够杀人的话,董芳早已将周满置之死地。
天青与天生感觉出情形异常,忙上前拦住董芳。天生问道:“这位大姐,你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别吓着小孩子。”
董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只听她淡淡回答道:“小孩子是吓不死的。”
天生道:“虽说吓不死,但为何要让他们惊恐呢?”
董芳仍是沉着那苍白的脸,对天生问道:“你也是小孩子,见了我有惊恐之感么?”
天生道:“我比你小不了几岁,已然不是小孩子。况且……况且你的神情的确很是骇人!”
董芳脸色一沉,喝道:“我说过,即便骇人,却也吓不死!”
天生与天青退后两步,齐声问道:“你待怎样?”
董芳阴沉着脸说道:“既然吓不死,只能出手杀死!”话音未落,手底招式已出,双拳直打天青、天生二人面门。
天生一招“顺水推舟”,双掌顺着敌人拳头侧推,化开来拳,消解敌劲。天青一招“打蛇七寸”,右拳击打敌人手腕,拦截敌方攻势,左手护住面门,以防不测。
董芳第一招被对方拆解,心中更怒,大喝一声:“臭小子武艺不错!”声未出,拳已至。她接连变招,一句话刚说完,已然向对方二人各打出七拳,论速度,一拳快似一拳,论劲道,一拳更胜一拳。
天青、天青均施展青城拳法拆解敌人攻势,却越斗越觉对方攻势不可抵挡,堪堪拆到第七拳,二人已然满身大汗,似乎这汗液是一瞬间从毛孔中迸发出来的。
董芳怎会让面前二人有丝毫喘息之机,她应变极快,见自己单拳各打二人,对方易于抵挡,便腾出双手来,齐齐向天青进击。
天青登时大乱,避过来拳,双掌向敌方打回。董芳急欲求胜,并不与天青拆招,双拳再次打出,照直与天青双掌相撞。只听“砰”的一声,天青力弱,被打得倒飞出去,后脑、背心直撞墙壁,震得屋顶散落泥沙,灰蒙蒙地笼盖整个屋子。
天生与天青配合不当,天生共拆解董芳八拳,眼见不敌,只想到如何能够再次抵挡下一波攻势,怎会料得对方竟不理自己,全力向师兄进击。待得反应过来,再去拦截,却被董芳踹出的一脚挡住,眼睁睁地看着师兄被大力击飞。
天青后脑撞到墙上,登时昏晕过去。只剩天生一人,更是独木难支。
董芳左拳直击天生面门,天生奋力挥掌挡开。董芳右拳再至,天生又一次用到“顺水推舟”化解敌劲,但敌方双拳连环,天生这一招使得可就费力异常。
董芳不理天生如何抵挡,只是双拳翻覆,交替直打。天生运起全身劲力再挡开两拳,只觉双臂酸软,似乎再也抬不起来。
待得敌人第五招拳劲又至,天生只得将头颅左偏,躲开这足以令自己鼻骨断裂的左拳狠招。
董芳要的便是这一瞬之机,只见她右臂横扫,右拳正打在天生太阳穴上,立时将其击倒在地,不省人事。
打倒二人后,董芳再次向周满看去,眼神中除了满布邪气之外,还隐藏这一丝胜利的喜悦。看来此番行动,能给她带来无尽的慰藉。
周满似乎将这数年来的恐惧都集中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双眼圆睁,目眦尽裂,两行血迹顺着眼角流淌而下。那不是怒气十足的表现,相反,这倒是恐惧到极点的神情。
周满想到了死亡,这种想法,是没经历那绝望的战栗后,所不能想象的。死亡,对于周满来说,绝不是一个解脱。或许在几日之前,周满还随时面临着饥寒交迫,也可能在食不果腹的情况下,会渐渐死去。但这并非几日之前,现在的周满,遇到了上清,遇到了这许多师兄,也遇到了喜悦和幸福,他今后的道路本应该宽阔而明亮,他今后的人生本应该充实且美满,这或许是对他幼年不幸的弥补。
但这一切都已成虚幻,将要弥补的幸福还没开始,似乎便已结束。
董芳在一步步走近,周满绝望的内心却一点一点平静下来。他知道,即便此刻就要离世,他今生也不枉人间走一遭。毕竟,在他穷困潦倒之时,在他对人生、对社会丧失信心之时,他遇到了一个极其伟大的人——上清。上清对他内心世界的感染,让他又重新对生活燃起了希望。更重要的是,在与上清相处的这几天里,这位师父让他学会了仁爱之道;这是不需言语,只能用内心体会的道理;这是一种身教,而非言传。上清一直都是这样教导弟子的。
一个伟大的人,并不一定要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这种伟大,在于内心。一个对天地万物都充满爱心的人,就定然是个伟人,此人只需用一些微不足道的行动便可证明。
上清多年来,足迹遍布天下,只为行医救人。这些行为对他来说,很是微不足道,但对于被救治之人,便远胜于天。
死,虽然可怕;董芳的眼神与举止,虽然可怕;但能在临死前,想想师父和蔼可亲的笑容,想想他平日里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与信任;死,也就不那么令人战栗了。周满唯一的感觉,便是不舍;对生命的不舍,对世间美好万物的不舍,对天地间大爱的不舍,还有对那虽相聚短短数日、却亲切更胜慈父的恩师不舍。
然而,各种不舍都不能阻止死亡的逼近,各种念头都是周满临死前那一瞬间的思维。
董芳可不会等到那许久之后再行动手。此人心狠手辣,只见她左手成爪,一把掐住周满咽喉,狠狠一捏,登时捏碎了喉管及颈部大血管。一时间鲜血四溅,喷射得到处都是,染红了房间。董芳似乎还怕周满死得不彻底,右拳再次捣出,一记重拳击打在周满心前胸壁上。此拳劲甚大,打断周满数根肋骨,打爆了心脏,拳头从后心穿出,重重地打在周满身后的墙壁上。
一个鲜血染红的拳印留在了青砖墙上,一股灰尘从屋顶震落,那是被震下的泥沙,洒下来似要为周满的死做悼念。
董芳不欲在此地久留,杀害周满之后,便要转身击杀天青、天生二人,以免留下活口
就在她转身之时,周满靠着的那面墙突然破了一处大孔。随着破碎之声与飞舞的砖屑,那孔中还探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董芳的肩头,猛力后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