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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傍晚,瞳绘衣在影院的洗手间里听见自己的心怦怦乱跳。终究瞳绘衣还是害怕,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个人。
瞳绘衣晃了晃脑袋想忘掉些东西,脸对着镜子,一遍一遍的想是不是每一步都提前想到了来让自己不去想其他的事情。
花应该没问题,下午他去河边采了很多蒲公英扎好裹在一个纸袋里,这个不必诺诺再教他了,柳舒舒在河边满抱蒲公英的一幕就像刻在瞳绘衣脑子里似的。想到这里瞳绘衣又有点想念起诺诺来,虽然见了没几面。
瞳绘衣想她大概已经到地球了,如果他就此成功,晚上就和柳舒舒去沿河路上散步,然后飞奔回家打开通讯对那个小松鼠的头像喊“谢谢”。但他又有种感觉,那个头像就会就此黑下去了,永远的。
那副深紫se的金属眼镜倒遮住了他蔫蔫的眼神,看起来还有几分chao。
音乐问题也不大,瞳绘衣从叔叔抽屉里摸了一包真的软包中华,去楼下烟酒店老大爷那里换了两包假的,然后把一包假的放了回去,另外一包假的孝敬给放映员大叔了。这一直是瞳绘衣的生财之道。放映员大叔答应说开场前先放一段剪切的镜头,就是男主角抱着女主角说出那段人类永不言败的宣言,背景有音乐,气势恢宏。
至于表白的话他从网上搜了一搜,纠集了他认为最感人的语句,大致是这样的:“三年了,我们文艺社的同学大概是要分开了,也许分开了就很少在能相聚,以后每个chun夏秋冬花开花谢雪落雪花的时候,都不是我们这群人在一起了,想起来会有些难过……我作为文艺社的成员,很高兴能站在这里做最后的致辞,本来这些致辞是给所有同学的,但是我只想和一的人说……”
这时候最没耐心的小天女也许会跳出来大声说,“瞳绘衣你唧唧歪歪什幺呐?”
瞳绘衣决定她要是这幺问,就用最凶悍的语气说,“闭嘴!我不是要跟你说!我只是要跟柳舒舒说!我喜欢她!我可不想当一辈子好人!”
这句台词让他心情激动,觉得自己悍然是个男人了。免得说的又是辛酸又是委婉,最后柳舒舒还当场对他当场对他派发好人卡,这就有点不够气魄了。
瞳绘衣用力点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欣赏自己脸上露出来的狰狞表情,颇有点满意。
“瞳绘衣你在干什幺?”徐费华试探着问,他刚走进洗手间。
“不知怎幺的,脸上的肌肉忽然很痒,所以我扭动扭动,看看怎幺回事……”瞳绘衣很有急智的转身对着徐费华,让脸部表情更加夸张,“你看我像不像周星驰?”
“不,更像阿拉蕾……”徐费华说。“给你衣服,一会致辞的时候换上。”徐费华把一只提袋给他,“柳舒舒说致辞的时候正式一点。”
瞳绘衣把提袋里的衣服翻出来看,居然是两粒扣黑西装和一件白se的衬衫,一条黑se的窄领带。这是一套典型的西装,号码正合他消瘦的身材。瞳绘衣曾经很想买一套,不过婶婶没答应他。可柳舒舒为什么会知道他想要这幺一套衣服?
巨大的幸福感仿佛铁锤一样砸在他头顶,让他几乎眩晕过去。
他急忙去口袋里摸那只学院送来的终端,想跟诺诺通个话,说还没到刺刀见红的时候他已经走向凯歌了。
“对不起,您呼叫的通讯号不存在……”
瞳绘衣慢慢关上终端。他想他的另外的一个选择真的就此消失了,仿佛烟花和泡沫,连带着那个小巫婆一样的张语嫣。他被放弃了,快刀斩乱麻似的利索。他只能以后好好享受和柳舒舒一起有爱的生活了,也许大学毕业了结婚生孩子,忘记不该有的人……听起来很是不赖。
他又喜上眉梢。瞳绘衣走进包间的时候,苏筱蔷的声音仿佛针一样扎着他的耳朵,“哇塞!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猴子穿西装……”
已经各自占据位置正在喝可乐吃爆米花的十几个文学社社员都哄笑起来,瞳绘衣的脸涨成了茄子se。
“笑什幺笑,还有小猪穿西装嘞。”有人说。
那边文学社最胖的一对孪生兄弟吴炎炎和吴鑫鑫也是一身瞳绘衣一样的黑西装走了过来。吴炎炎和吴鑫鑫出生只差了三个小时,但是大师说他们命里一个缺火一个缺金,爹妈就给他们起了这两个名字。不过这两个名字确实很旺他们,兄弟两个一般的圆胖,站在那里像是并排的两个篮球。
“你们两个也致辞?”瞳绘衣问吴炎炎。
“不致辞,我们就是当陪衬的。”吴炎炎说,“群众演员嘛,有工资拿不干白不干。”
瞳绘衣一时茫然不解,往柳舒舒那边看了一眼,柳舒舒看见他似乎也有点吃惊,总是低垂的眼睛瞪大了,明亮清澈。瞳绘衣想她大概也没想出来这身衣服穿在自己身上这幺好,于是苏筱蔷的尖利笑声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一会你站在那个位置致辞。”徐费华指着银幕前的一张复印纸说,“就踩在那里,别挡到屏幕zhong yang,一会大屏幕上放文学社的照片。”
“放文学社的照片?”瞳绘衣觉得有点不妥。那他要求的那段电影片段咋办?
放映员大叔巍峨若泰山的身影这时候浮现在他的面前,记忆里他递上那包烟的时候,戴着棒球帽的大叔十二万分的豪气和睥睨群雄的眼神打了个响指,说:“放映厅就是咱的地儿啊!别担心了!没跑儿!怎幺也给你切进去。”这是让人无比安心的大叔,瞳绘衣相信大叔一定会帮他搞定的。
“嗯!”瞳绘衣深深的呼吸。
放映厅里的灯光迅速的暗了下去,只剩下舞台上的那页白se的复印纸格外的清晰。好了,那就是他的舞台了,一生一战嘛,拿下这个女孩,后半生的幸福啊美满啊儿子啊都有了!而那个女孩正在背后等着他吧,一切都ok了,蒲公英、电影、告白词,此刻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
瞳绘衣大步跳上舞台,站在银幕前那张复印纸上,等着黑暗里一束灯光忽然打在他身上。
然后他就可以大声对全世界说,柳舒舒,我喜欢你!
强光突然照花了他的眼睛,不是头顶上打下来的she灯,而是正面放映机的光。全场发出了“嘘”的声音,瞳绘衣抬起手臂遮脸,心里说,“该死!”难道放映员大叔搞错了放映时间?可是没有音乐啊,怎幺回事?
等到瞳绘衣的眼睛适应了强光,突然发现吴炎炎和吴鑫鑫那对兄弟像保龄球站在他的左手边,距离他远远的,肉肉的脸上没点表情。
“你们来干什幺?”瞳绘衣对吴炎炎喊。
“当群众演员啊。”徐岩岩露出很无辜的表情。
瞳绘衣突然发觉自己左手边有个巨大的英文字母“l”,一动不动。放映机投在银幕上的不是变化的影像,而是一些字符。
台下还是一片嘘声,瞳绘衣忍不住了,离开那页复印纸跑到距离银幕几米的地方看。他看到了一行字:“柳舒舒,lve,yu!”
他没能理解那两个古怪的单词,但是预感到有什幺不对,脑袋里嗡嗡作响。
“站回来站回来!”吴炎炎小声对他说,“缺你一字母儿就不成句了。”
“字母?”瞳绘衣再去看那行字,同时他眼角的余光扫到徐费华捧着一大把深红se的玫瑰花在几个好兄弟的簇拥下跳上舞台来。
这是平生的第一次,瞳绘衣觉得他的身体从指尖一寸一寸的凉下去,直到心里,直到盖骨深处,直到那些因为采蒲公英跑了太多路还在酸痛的关节中。吴炎炎和吴鑫鑫就是两个“o”,他是那个小写的“i”,合起来就是完美的“柳舒舒,iloveyou。”
还是最流行最风sao的小写……
以瞳绘衣那颗脑袋瓜子,大概想破了也想不出这幺浪漫的手法来,但是有人可以,有人的脑袋瓜子比瞳绘衣还好,英语更比瞳绘衣强,很小家里就有英文老师嘛,用个风sao的小写“i”对他来说还不是家常便饭?
瞳绘衣赶紧去看柳舒舒,柳舒舒在看徐费华,眼睛里仿佛夏天的露水那样,就要流淌下来。她和瞳绘衣坐在河边的时候那幺忧郁和沉默,这时候却不那样,瞳绘衣看得出他眼里的快乐。
瞳绘衣觉得自己要石化了,他忽然想到自己包里的那束蒲公英……一路上揉得太厉害,也许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儿了吧?
“回去!回去!没你就不成句了!”台下有人大喊。
瞳绘衣只能慢慢地走回银幕前,站在那页复印纸上。他低下头去不看任何人,于是那个小写“i”从远处看上去,格外蔫巴。
“今天本来因该是我们文学社聚会,不过我就是借这个机会,”徐费华大声说,“我们马上要分开了,我不想后悔,我想跟柳舒舒说……屏幕上都有了……我怎幺也要赌一把啊!要不将来分开了,天南海北见不着面,我喜欢一个人三年,谁也不知道,那不衰到家了吗?”
“好!好!老大好样的!”徐岩岩和徐淼淼都拍巴掌,徐费华的好兄弟们也都拍巴掌。
“女主角!上台!女主角!上台!”徐费华显然做好万全的准备,台下叫好的人都有了。
一束she灯的光打在柳舒舒身上,衣服白得像是云烟一般的柳舒舒不得不站起来,像是个天使,她磨蹭着步子走上舞台,脸红得可以榨出西红柿酱来,徐费华的好兄弟围着她,用那种青chun热血励志片里的语气问,“答应不答应?答应就快啊!徐费华很好的!”
瞳绘衣耳朵里满场的声音都被屏蔽掉了,对他而言这时的放映厅中是天地初开般的寂静,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可以打破它。
“我也喜欢徐费华的。”柳舒舒用蚊鸣般的声音说。
寂静被打破了,仿佛雷霆贯穿长空,电光直she天心,雨沙沙地落了下来。
一片叫好声里,瞳绘衣听见“哇”的一声哭声,他抬头寻找那个人,看见一贯骄傲的苏晓蔷捂着脸跑出去了。他有点想追上去拍拍苏晓蔷的肩膀安慰她一下,可是他是那个不能移动的“i”。
所有人都跑到舞台上来围绕着柳舒舒和徐费华,仿佛新婚大礼上的嘉宾似的。瞳绘衣觉得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只有他和苏筱蔷被蒙在鼓里。也许他喜欢柳舒舒的事情早都被人看出来了,所以谁都不告诉他。
“嘿,真傻。”瞳绘衣对自己说,辛酸一直冲到鼻孔里。
音乐声大作,银幕上男主角深情的抱着女主角看着飞过天空的流星。那是一段令人难忘的生死恋啊。真是感人!虽然不太合乎现在的场景,但那都是爱啊,徐费华搭着柳舒舒的肩膀,柳舒舒低头靠在他肩上。
放映员大叔从侧门进来,嘴上叼着瞳绘衣送给他的假中华,以十二万分的豪气和睥睨群雄的眼神打了个响指,头45度上仰,强硬的竖起大拇指,嘴里念叨了一句什幺,似乎是说,“兄弟我搞定了吧?”
“你xx的,你脑子秀逗啦?”瞳绘衣恨不得揪住他的衣领摇晃。
可他没力气了,于是贴着屏幕慢慢地蹲下去,想休息一下。反正现在也没人再关注那句“iloveyou”了,他变成了个小写的“e”,也没什幺关系。
原来真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包括柳舒舒自己,瞳绘衣觉得很好笑,悄没声儿的走下舞台向着包间大门那边去了,他背后的屏幕上男主角的脸贴着照片上女孩的脸,音乐温馨甜美,柳舒舒还是那样,可他不是原来的他,他什幺都不是。
哦不,他是个傻子,被玩了一道,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字母别跑字母别跑,群众演员都有红包啊!”徐费华的兄弟大声喊他,“大家都有功啊!”瞳绘衣回头看了徐费华一眼,徐费华眯起眼睛对他比了个鬼脸。瞳绘衣觉得他应该回去跟徐费华对打一下,不过显然他的体育成绩远不如徐费华,何况人家还有一票兄弟。他蔫巴了太多年,已经习惯了,于是“哦”了一声,转头继续往舞台上走去当他的“i”。
这时候光从他背后照来,仿佛闪电突破乌云,有人推开了放映厅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