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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的石油分馏工艺尚在起步阶段,分馏出的轻石脑油成分复杂,想要从此等只经过初步分馏的油品中提取出不同聚合材料所需的分支成分,且是大批量的制取,就不能依循实验室的制取方式。
后世的石化厂,每岁合成材料产能多是万吨起跳的,别说是在缺少化工原料的大汉,便是在后世,想在石化厂以实验室的方式提取轻石脑油中的相关成分,那化学试剂的损耗量也是难以负担。
帝国科学院化学研究所的高聚物实验室自创设之日起,便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试图制成可从轻石脑油中逐级筛出不同成分的分子筛。
分子筛,是指一类具有均匀孔径、巨大的内表面积和孔体积、同时又具有离子交换性等特性的一类微孔晶体材料,利用这一均匀的孔径可将不同分子按直径大小加以筛分,故被称为分子筛。
即便在后世,分子筛也是石化业在分离油料,制造合成材料时最为重要的辅助材料。
大汉不具备分子光谱技术,故不可能如后世般通过追踪分子筛的晶化过程来研究其形成及作用机理,便连其内部的拓扑结构都无从观察。
别说光电显微镜,就连后世初中实验室都常备的初级光学显微镜,大汉至今都造不出来。
想寻找出合宜的分子筛材料及各式配比,还的靠老办法,笨办法,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耗费大量时间,无限穷举,不断试制。
当然,这穷举法绝非盲人摸象,更非大海捞针,毕竟有皇帝刘彻这穿越而来的化学硕士在,既提出了大致的探寻方向,又提供了大量宝贵的科学典籍,高聚物实验室的博士和匠师们只要持续不断的验证试制,总有一日是能成功的。
只不知,成功会何时到来罢了,若是运气差,耗费个三年五载也不足为其,况且科学研究是没有尽头的,即便获得成功,也只能视为“阶段性”成功,后世的石化业中运用的分子筛工艺,经过十余代科学家的持续改进,然对其合成机理仍是未有定论,实在是各式相变太过复杂,本书就不赘述了。
大汉对合成材料的性能要求不会太过严苛,还是那句老话,先求有,再求好,能捣鼓出来就好,管你是甚么样的塑料,甚么样的橡胶。
甚么耐热耐寒,甚么刚度韧度,暂且别好高骛远了,能合成出甚么样的材料,再根据其特性,将之付诸应用就好。
简而言之,后世石化业能根据客户需求,制造出各种不同特性的合成材料,而现下的大汉,只求能用轻石脑油为主要原料,量产高聚合成材料,不管甚么都行,有甚么用甚么。
正因如此,对分子筛的研发要求其实不是太高的,能大体筛出不同分子直径,简易筛别含烷基和苯基之类初级结构单元的分子成分,就可以了。
一份轻石脑油,后世某些化工企业能从中分离出上百种不同的化学成分,土法炼油,土法制取的大汉石化业,能分出个七八种驳杂油料,就足够了。
若是做到了,就能接近后世三流地下化工厂的水准,若连这都做不到,那就真真不入流。
科技向来不似诗词歌赋,成败分明,成果摆上台面,是好是歹,无非一翻两瞪眼的事。
三年前,帝国科学院刚成功制造出首套石油分馏设备,便即创设了高聚物实验室,投入到分子筛的研究中,然在创立后的年余光景,始终不见甚么成效。
皇帝刘彻不急,清河王刘乘不是很急,化学研究所的博士仆射有些急,高聚物实验室的博士和匠师们简直快急疯了。
年余光景,数千次试验,动用多少人力物力,耗费了多少赀财,他们心里约莫都有数的,别说甚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耗费巨赀却迟迟拿不出成果,说他们没半点压力那真是骗鬼了。
他们掌握着研究方向,懂得要主攻沸石分子筛,也从诸多典籍中学到了沸石分子筛的主要效用。
然而,知易行难,尤是在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情形下。
沸石是自然界存在的物质,是天然的硅铝酸盐,然不代表往轻石脑油里扔沸石粉末就能分离出所需化学成分。
沸石分子筛需要人工合成,其中的硅铝配比很关键。
低硅铝比的沸石分子筛具有超强的亲水性,能用于石油分馏过程中的油料脱水和气体干燥。
不同的硅铝配比的沸石分子筛,在石油分馏时,能催化石油裂化,使得烃类分子的长键断裂,分裂为较小分子,使得轻石脑油中有助于合成材料的化学成分大幅增加,亦能从轻石脑油中吸附分离出不同分子直径的化学成分。
硅铝不难找,漫山遍野都是二氧化硅,大汉烧制玻璃多少年了,压根不缺含硅量高的矿石,氧化铝要开采制取也不难,关键还是分子筛的制作工艺和原料配比。
两年前,清河王少妃公孙慧正是在此等情形下,央求自家夫君向皇帝陛下请准,让她重回帝国科学院的化学研究所,进入高聚物实验室,以博士之职参与沸石分子筛的相关研究。
大汉虽是民风开放,然世家贵妇或贵女终日在外抛头露面终归不妥,何况公孙慧是亲王少妃,即便是妾室,也多有不宜。
好在帝国科学院是个较为封闭的环境,不是说不对外交流,而是为了防止泄露机密,不少研究所及其下辖的实验室是严格限制出入的,对博士和匠师们的管理条陈也堪称严苛,更遑论那些时常进行较具危险性试验的奴匠。
皇帝刘彻向来重视科技保密,绝对不会学后世的“天可汗”唐太宗,将我华夏先人琢磨出来的好东西都搬出来,“教化”那些化外蛮夷,还善待倭奴“遣唐使”,败家啊,败家!
后世华夏不少崇雅媚外者,亦是为了面子,卑躬屈膝的将老祖宗传下的独门技艺双手奉给他国“评鉴”,倭国学会制作宣纸,且质量比华夏制作的还好,就是最令人痛心疾首的例子。
今生今世,但凡世间有他国意图向大汉偷师,发展工业化,就将之除国灭族!
刘彻不敢担保后世子孙能否做到,然但凡他在世一日,绝不容大汉这些跨时代的工业科技外泄他国。
旁的不说,光造纸和火药,哪个汉人胆敢吃里扒外,将这两项技艺传授给外族,就该抄家夷族,夷九族,鸡犬不留!
非但如此,但凡在汉疆之外见得出现造纸作坊和火药作坊,汉军的铁蹄就不惜马踏万里,屠城灭国!
就是这么极端,就是这么激进,就是这么反人类,圣母表看不惯,举报就是了!
言归正传,正因帝国科学院较为封闭,故清河王刘乘才在思虑良久后,应下自家婆娘的央求,向皇帝兄长请准此事。
皇帝刘彻身为穿越者,倒是不觉女性只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况且贤王妃杨绮罗不也在打理着联合制衣么?
尤是闻得刘乘坦言公孙慧的用意,想再有些建树,日后好为自家孩儿讨个封赏,饶是理智到冷血的刘彻,亦不禁有些动容。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刘彻身为人父,自然能理解刘乘和公孙慧,刘乘虽贵为亲王,但他那儿子却是受了生母“拖累”的。
虽说那孩子能降生于世,就该对自家母亲感恩,然事实就是事实,若非公孙慧出身匈奴,那孩子作为清河王的长子,即便是庶子都至少能封个关内候。
公孙慧身为人母,对此自是极为愧疚的,尤是自家孩儿年岁渐长,待他真正懂事,如何面对周边的族兄族姊啊?
刘乘昔年之所以看上公孙慧,除却其美貌,更因其聪慧非凡,大汉世家贵女中或许有比她还聪慧的,但思想上难免受到过往教养的桎梏,对新鲜事物的理解和接受程度反而不高。
毕竟刘乘自幼接受刘彻的教导,他对某些事物的认知和态度,在绝大多数汉人看来是“毁三观”的。
旁的不多说,光脚下的大地是个大圆球,天上的日月星辰亦如此,这话说出去,虽不至于被人当成疯子,却也是难以认同的。
出身匈奴贵族的公孙慧就不同,她虽会说汉话,书汉隶,但没接受正规汉室教育,整个世界观又因匈奴人信奉的天神没庇佑他们,已然彻底坍塌。
死后回归长生天?
现下这话说出去,非但汉人嗤之以鼻,便连匈奴人自个都不信了。
世间没有天神,更没有救世主,匈奴何时被诛绝,全看大汉皇帝甚么时候想出兵。
公孙慧与汉人接触愈多,就愈明白这道理,与其说匈奴人有天神庇佑,倒不如说汉人有尊大神,坐在皇帝宝座上的那尊大神。
清河王刘乘不但是大神的胞弟,亦是大神的亲传弟子,在公孙慧看来,他说大地圆的,大地必定是圆的。
白纸好作画,说得就是这道理。
公孙慧接受力强,对新鲜事物又富有好奇心,加之本就天资聪颖,故与刘乘相处时,勉强能跟得上他的话头。
对刘乘而言,这样的女子实在太难得。
这实则也要怪刘彻,现今宫邸学舍和诸多官学已在逐步推进科学教育,太子刘沐虽也是刘彻自幼教导,但他身边有诸多能理解他想法的同龄人,然刘乘身边却缺乏这么一批人,即便是帝国科学院内的博士和匠师们,与他的思维层次也差距很大。
二十余年来,刘乘没因此自闭或发疯,真是要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