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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东都,在大唐有着极特殊的地位,能在此官,虽然不比在长安那政治中心,却也是美职了。
河南尹驻所,便在洛阳。如今的河南尹,乃是达奚坷,此人原礼部侍郎,此时大观园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任河南尹还不到两年,听得此事,心中便暗暗琢磨起来。
“大尹,此事不可小觑,那么多百姓聚于大观园前,若真是闹出了民乱,只怕大尹脱不了于系”他正在盘算之时,身边的一个吏员劝谏道。
“哦?”达奚坷应付地说了一声。
“大观园乃是叶郡公家业,此事举世皆知,若再不弹压,让百姓生出变故,打砸抢掠,叶郡公岂有不怒?叶郡公如今工部尚书,又得封郡公,正值青壮,他发起怒来……十年前,洛阳曾有刺客欲害之,叶公彼时方一百姓,犹在城外立十字木架,将二十余刺客尽皆钉于架上,那些刺客呼号哀叫,只求一死……”
“叶畅还做过这等事情?”达奚坷脸色微微变了。
他来洛阳任职不到两年,脑子里想的就是如何能再回长安权力中心,故此才明里暗里给杨国忠一伙行方便,甚至接受杨国忠的暗示,纵容这些乱民骚扰大观园。
“大尹来洛阳时日不长,不知此事,但卑职当初便已在此任职,还曾随叶公救济过灾民,是亲眼见过他手段的。”
达奚坷犹豫了会儿,然后道:“不急,不急,我观叶公这些年行事,与当初已经有了很大不同,当初他年轻气盛,手段激烈些或许难免。如今家大业大,做起事来,不免瞻前顾后。”
他毕竟是主官,这样说来,那吏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声。
当初刚看到叶畅时,他们这些吏员也以那只是一个和气的少年,很好说话,但结果却是雷霆手段虽然这些年,叶畅在朝局之中,多有忍让、妥协之举,可是别忘了,他还是打断过王准的腿、抽过杨国忠儿子的脸在边疆,他不仅杀了无数的蛮胡,还曾将自己的上司高仙芝都抓起来过。
这样的人,岂是好相与的,这位达奚大尹,可是被他表面行事给骗了
达奚坷虽然口中如此说,但心中却有些不安起来,他这样暗中纵容,的是讨好杨国忠,却不是让自己与叶畅结下死仇,有些该做的准备,还是先做好准备妙
“这样,你把差役召集起来,给我召集几十个,都要精壮,能随时去办事的。”他吩咐道。
那吏员依言出去,不一会儿,却又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大尹,大尹,叶公回到洛阳了”
“什么?”达奚坷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面色骇然:“他不是在辽东么,怎么……怎么现在回来了,他去辽东才多久,这有一个月么?”
“叶公已经带着亲卫去了大观园,大尹,当下如何是好?”
“这个……这个……你不是去召集差役了么,那些差役人呢?”
“已在衙前。”
“好,你带着他们去大观园……不,不,还是我亲自带人去”达奚坷道
达奚坷点齐了人手,慌慌张张准备赶往大观园时,大观园前,那个被从人群中拉出来的家伙正面对着叶畅的质询。
“我……我放在家中,未曾带在身上……”
听了叶畅的话,那人脸色变了,慌慌张张地说道。
那所谓的“吕宋商会”办“金票”,确实全面模仿叶畅的手段,叶畅当初了尽快将云南商会办起来,曾经办过“糖票”,而在安西商会时,又办过“布票”。但无论是什么票据,都要有一专门印刷、留有暗记的硬壳纸,以此作凭据。
“不知阁下家在何处,我这就派人到你家去取。”叶畅又道。
那人哪里拿得出凭据来
他们这些人,便是发行金票者,自家知道这所谓金票,完全就是骗人的勾当,便是最初时手中也有些,到得后来也全都转手,怎么可能还保留到现在?
“我家……我家……”
“诸位可有认识他的,不妨替他想想,他家究竟在何处。”叶畅却没有继续听他敷衍,而是问向周围的人。
围在此的百姓,足有数千人之多,这一问,倒真有人认得此人:“他不就是当初兜售吕宋金票的耿龠么,他是卖吕宋金票的啊”
“他是卖吕宋金票的?”
“我们上当了?”
“不仅是上当了,这分明是让我们去得罪叶公,去得罪官府”又有人叫道:“是让我们送死啊,诸位,当真是好算计,若是我们真冲撞了大观园,我们被当乱贼杀头充军,自然是不用还我们的钱了,而若是叶公护卫动了手,那么此担子就叶公担了……好算计,好阴险”
此时众人心中惭愧,急需要寻一个替罪羊,于是这耿龠便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叶畅也不理会,向后退了几步,得了他示意,夹着耿龠之人将他推回人群之中。
耿龠刚想往人群中钻去,便被人揪住,有人大叫道:“打”
“打”
在人人喊打声中,便有人当真拳打脚踢起来,那耿龠初时还左支右挡,到后来唯有哀哀求饶。可是如今众人都将他视罪首之一,哪肯放过他,不片刻功夫,他开始向叶畅大呼,叶畅却没有理睬,眼见他在众人痛殴之下倒地,然后被不知多少只脚踩了,完全没了气息。
“杀人了……”众人见此情形,都有些惶然。
叶畅目光一转:“方才在人群中起哄闹事者,绝不只这姓耿的一人。还有谁,将他们揪出来,让大伙认认,是不是也是其同党”
他目光所视之处,人人变色,生怕被他当成耿龠同党抓出来,叶畅看了一圈,微微一笑,然后立刻有人将一个汉子推了出来:“这厮方才也是带头起哄者之一”
那汉子脸上都没有人色了,他原行缩在人群中好好的,也不知怎么的,有人一推便将他推出来。他立刻嚷道:“冤枉,东牟郡公,小人冤枉,小人没有起哄,小人只是来看热闹的……”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叶畅道:“大伙说你起哄,你必是起哄了……老实交待,你背后指使者何人,还有,你们骗了大伙的钱财,究竟藏在何处”
“冤枉,冤枉,我当真……”
“推回人群中去。”叶畅道。
顿时有人将那厮又推回人群之中,然后就是耿龠的重复,转眼之间,又是一条性命。
叶畅脸色不所动,淡淡地道:“下一个”
人群中又有一人被推了出来,现在参与这场热闹的百姓也都明白了,他们当中肯定是有叶畅安排的眼线,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噤若寒蝉,连小声议论都不敢了。
“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叶畅道:“若是答得我不满意,你自家知道后果
这第三个人当然知道后果,两具踩扁的尸体就在离他不远处呢。他两股战战,站都站不稳,直接就瘫坐在地上:“我……我……”
“嗯?”叶畅轻轻哼了一声。
“我说,我说……”
面对这种压力,那人哪里还撑得住,当即忙不迭地嚷了起来。
他说的东西并不太多,原他就是一个跑腿的,也确实不知道多少事情。但他口里却出了一处消息,洛阳城里仁坊,乃是他们这群人的据点。
里仁坊在洛阳城东南角,与永通门相邻,倒是个好去处,一但有什么不对,便可以立刻出城。那些百姓听得这个消息,顿时又怒了起来,大伙嚷嚷着便要去里仁坊寻根问底。
对此叶畅当然不拒绝,相反,这般行动,正合他心意。
百姓当中,有怕事的便乘机离开,特别是那些别有用心者,这个时候只能溜走,然后乘快马赶去报信。
自大观园所在慈惠坊至里仁坊,要经过大半个洛阳城。当他们行到集贤坊南横街时,却见一队差役,足足有数十人,过来将他们的去路挡住。
“可是叶公在前,下官达奚坷求见”
那群差役护着一人,小步快跑走上前来,向着叶畅一行行礼。
叶畅听得“达奚坷”这个名字,便阴下了脸。这厮原在长安任礼部侍郎,是个想拍杨国忠马屁结果拍到马蹄上的家伙,如今河南尹,正是洛阳城中的大员之一。严格来说,这洛阳城中的大小事情,他也插得上手。
“你有何事?”叶畅道。
“下官河南尹,这洛阳城中之事……实在是于系到下官职责。”达奚坷看了看叶畅:“叶公身边这许多人……只怕会闹出事端来,还请叶公将他们遣散了吧?”
叶畅眉头皱了皱,达奚坷这厮倒是胆大,他又来拍杨钊马屁,莫非就不怕得罪自己么?
转念一想,他忽然明白过来,达奚坷并不知道他是奉圣旨来处置两京百姓骚动事宜。或许他还以,自己是擅自入京的吧……
而且,大观园连接着几日都被人围着,河南尹达奚坷与东京留守李橙都不出声,这其中若说没有诡异,叶畅才不相信。李橙东京留守,乃是因与杨国忠不睦,但达奚坷这个人却没有那么多节操,安知他不会了讨好杨国忠,有意纵容某些事情
“笑话,他们围着大观园时,你未曾派人来驱散,现在他们要随我去追寻诳骗百姓煽动民乱之徒,你却出来要驱散他们。达奚坷,莫非这幕后之支使,就是你?”
达奚坷原以,叶畅即使不遣散那些人,也不过是倚权仗势罢了,却不曾想,叶畅毫不犹豫就翻了脸,直接将幕后支使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他顿时脸色大变:想拍杨国忠马屁不假,可是此次来,却不是了成叶畅死敌的。
他原是想去大观园前驱散百姓的,在半途中听说大观园前发生的事情,便改道在中途来截住叶畅,好让杨国忠的人能够有时间收拾。现在看来,叶畅已经看明他的用心,他哪里还敢出头,只能一缩脖子,讪笑着道:“郡公说笑了,郡公说笑下官听闻郡公来此,特意领着人手前来效命,不知郡公可有吩咐?”
叶畅冷冷瞥了他一眼,此人性子摇摆,明显是个墙头草式的人物。他不再与日俱增,向着跟随的百姓呼了一声,然后继续前行。
跟来的百姓数量却少了一半,毕竟大伙心中都是惴惴不安,乘机逃回家里,等事情平息了再出来打听风声,这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即使如此,当叶畅带着人手抵达里仁坊之时,仍然还有千余百姓。他们到了那厮交待的地点,见是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院子周围倒已经有数十人执刃守着,看服饰都是官兵。
“禀郡公,我们依令围住这院子,擒获了四人,当场格杀一人。”那些官兵首者上前向叶畅禀报道。
围观的百姓里有人讶然:“叶公早就派了人来?”
“那是自然,方才那厮可是当着这么多人面招,人群当中,肯定还有他的同伙,这些同伙必然要跑来报讯。叶公如何会让这等小人得逞,先派了人手来将他们堵住,正好一网打尽”
“可是方才我一直跑着,并未见到叶公有吩咐之举啊?”
“蠢货,叶公是什么人物,他手下将士又是何等人物,他老人家足智多谋,岂是你能看得透的”
周围一片议论之中,叶畅转向苦着脸跟随而来的达奚坷:“达奚大尹,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这个……这个……”
达奚坷暗暗叫苦,突然间后悔,自己根就该缩在衙门里,不应跳出来趟这次浑水嘛
“你河南尹,莫非此时当如何处置都不知道?若是如此,看来朝廷用人不明,你这河南尹之职,也不用再当了”叶畅森然道:“此次我奉圣人密旨来此,解决两京百姓骚动之事,圣人许我全权——你不能理政治民,治下乃出此等变故……”
“下官惶恐,下官惶恐……下官知道如何处置了。”达奚坷一咬牙,忙堵住叶畅接下来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