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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以来,老头每天那看似不经意地话语,总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水生心头,挥之不去。
然而,就像沧海成桑田,许久坚持的信念,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得了的。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
水生听得都有些麻木了。是麻木了?还是坚如磬石,不为所动。
“再叫你跑!再叫你跑!你个小兔崽子,养你这么大干什么用?整天不见人影,这么多活想累死老子啊?真是反了你了!再叫你跑!”
疾风骤雨般地抽打伴随着男人凶狠地咒骂和孩子凄惨的哀嚎,再度从水生家传了出来。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过了好久之后,才慢慢安静下来。
连日来,气温高居不下,大江之畔丰盛地水汽在艳阳烈日下蒸腾不息,到处充斥着一种憋闷之感,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一块巨石,压在人们心头喘不过气来。
天地,酝酿着一场风雨。
“吱呀。”门开了,水生带着一脸地青淤,拖着伤痕累累地身躯和粗大地水桶蹒跚而出,一瘸一拐地向村外走去。
“小杂种,站住。”前方一声喝骂,几个半大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近前。水生一瞧,正是前几天在江边向自己扔泥巴的那几个孩子。
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孩子往前一站,蛮横道:“想过去是吧,那就从下面爬过去。”说罢叉开双腿,指了指自己的胯下,样子嚣张之极。
“钻!钻!”其他孩子一看老大如此威风,当下纷纷起哄。
水生象征性的犹豫片刻,随后便以极其熟练地动作跪了下去,仿佛天生如此一般。
“哈哈,果然猪狗不如啊!”周围爆发出哄堂大笑,领头的孩子更是双手掐腰,得意异常,好像做了一件极其体面风光的事情。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清脆的怒喝:“你们干什么!”众孩童一愣,齐齐看去,只见是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这小女孩生的甚为清秀俊俏,一双水灵地眸子忽闪不定,仿佛会说话一般,此刻正对他们怒目相向。
那带头地孩子盯了女孩半晌,“嘿嘿”笑道:“呦,又是你这小娘皮,怎么,莫非又想管大爷的闲事不成?”
小女孩凤目含煞,怒道:“你们欺人太甚,水生怎么招惹你们了,打小就一直欺负他,太过分了,今天这事我照样管定了。”
水生抬起乌青地脸,呆呆地望着那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呐呐道:“……灵……儿姐。”那女孩来到水生近前,一把拉起他,道:“水生,别怕,我就不信当着我的面儿,他们还敢怎么着你。”
那孩子头怒从心起,他瞥了瞥水生,眼中尽是羡慕、嫉妒与不解,随后歪了歪嘴,带着威胁意味,不屑道:“水灵儿,那你可别后悔,打不过可不许告诉大人来着!”
叫“水灵儿”的小女孩毫不示弱,硬声道:“不叫就不叫,还真当我怕你不成!”
孩子头冷笑一声:“小子们,给我上!”说完,一挥手,便欲冲向水生两人。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股阴冷地气息扑面而来,众人情不自禁地为之一滞。
“老大,还是不打了吧,你看,那怪人又来了。”也不知是谁道了一句,声音不大,但语调颤抖,充满了恐慌。
“废话,用你说,还不快跑!”孩子头大喊一声,便如树倒的猕猴般一哄而散,临走不忘丢下一句话:“走着瞧。”
水生此时哪里还在乎这些,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出于本能,身体早已不听使唤般的颤抖起来,冷汗直流。水灵儿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就这样战战兢兢地站着,不敢有丝毫动作。
不多时,一个人影从他们身边走了过来。水生两人不由自主的看去,顿时生出一丝极其荒谬地恐惧之感。
只见那人裹着一身厚厚地黑袍,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烈日炎炎下,如此着装可谓滑稽异常,在平时看来,此人不是傻瓜就是疯子。
然而水生两人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怪人仿佛浑身上下散发着阴森森地鬼气,说不出的邪异,令人打心底透发出深深地寒意。
水生两人心中惶恐不已,而那怪人好像压根儿就没看到他们,丝毫不停地经过他们身边,幽幽地走了过去。
眼见那人就要消失在村口,水生才蓦地想起了一件事情,随后没有任何犹豫,好似忘却了浑身的疲惫与痛楚,大步流星的追了上去。
水灵儿被水生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慌忙急道:“水生,你干什么!”
回答她的不过是水生匆忙而去的背影。半晌后,水灵儿脸上竟然闪过一丝怅然,她长吁了一口气,便转身往回走去。
当水生追到村口,却早已不见了那怪人的踪影,前方只有那永不知疲惫地江水在一如既往的澎湃流淌。
水生双手扶膝喘着粗气,心中暗道:不知这怪人是否同意那老爷爷住在江神庙,这次错过了,却不知何时再能遇到。
正当水生手足无措之际,一记清脆的鞭声适时响起,火辣辣地疼痛迅速传遍全身。水生一阵眩晕,仿佛连烈阳高照的晴空都暗了下来。
一个男人一边用力的抽打着水生,一边怒吼道:“小兔崽子,就知道你又偷懒,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一阵激烈的翻滚哀嚎之后,水生渐渐没有了动静,好像死人一般。男人好像打累了,深深呼吸了一下,咬牙切齿道:“把所有活干完,三天不许吃饭!”
三天不吃饭,对年少而又一身伤痛的虚弱孩子意味着什么?水生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此刻的他,不过是一条卑微下贱的虫子,毫无知觉而又机械的做着别人指定的事情。
三天后,这条弱小的虫子,也行将走向生命的终点。
黑夜的降临并没给大地带来丝毫的凉意,弥漫的水汽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将到处沾染得湿乎乎一片,憋闷之感愈发的沉重了。水生无息地躺在柴房里,周围死寂一片,连往日争相鸣叫的虫儿们都没有了声息,一派死气沉沉。
现在,水生已没了任何感知,迷迷糊糊中,脑海里尽是胡乱闪现地模糊影子,越是想看个清楚,就越看不清楚。
蓦地,一条虚影从身边擦肩而过,水生用尽浑身力气,终于将它抓住。那影子转过身来,却是一张泪流满面的凄清脸庞。
“娘!”水生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叫道。
那女人一边摇头,一边心痛地泣道:“我苦命的儿啊,你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啊,这都是命啊!”说着,便向远方的虚无飘去。
水生不知“命”是什么,可眼见娘亲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水生大急,一边张着手发力狂奔,一边大喊道:“娘,你去哪儿啊?不要丢下生儿,不要丢下生儿一个人啊!”
突然,又一道黑影突兀的出现在水生面前,水生猛地停下,定睛看去,乃是一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水生一呆,情不自禁道:“乞丐伯伯……”
那乞丐蓬乱的长发中,一双眸子时而神光灿灿、时而红芒闪烁、时而混浊不堪,犹如在睿智与狂乱之间徘徊不定,他的声音嘶哑无比,仿佛在挣扎着什么,道:“殇儿,人,不能屈服于命运!”
还未待水生反应过来,“啪!”一记鞭声将那乞丐抽的无影无踪,一个凶恶地声音道:“小兔崽子,你果然是那老杂毛和那贱人的杂种,我弄死你!”
“爹,不要,别打生儿,生儿再也不敢偷懒了,生儿再也不敢偷懒了……”水生哭喊求饶着。
“杀了他们!”
突然,一句虚弱地话语,令周遭的气温顿时降到了极点,水生一时间竟莫名其妙的停止了哭喊,呆呆地跪在原地,不知所措。
“杀了他们”
……
蓦然间,一个老头子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水生混沌的脑海终于有了一丝清明。咦?身上的伤竟然不痛了。
是啊,太虚弱了,以至于虚弱的都感觉不到痛!水生想坐起来,可是身体却一动不动,就像思想与身体失去了联系。
好难过,既然感觉不到痛,为什么还这样难过?我刚才好像见到我娘了,还有乞丐伯伯,他们是来接我的吗?好高兴啊,又能和娘在一起了。
只是,那江神庙的老爷爷怎么办?我走了,就不能照顾他了。不行,我得去告诉他一声,让他以后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想到这,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久无知觉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动弹,他奋力的向着门的方向,爬了出去。
夜的世界,没有星星,没有光芒。苍茫黑暗中,已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水生凭着直觉,爬着,爬着。
远处,有波涛涌动的声音传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黑暗中亮起两点鲜艳的血芒。到了,到了,终于到了吗?
水生意识渐渐模糊,喃喃道:“老爷爷,我不能再照顾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许久,那两点血芒暗淡下去,一个阴冷地声音道:“好倔强的孩子,真是天下少有,嘿嘿,正好为我所用。”
一抹淡红地光幕笼罩而下,将水生包裹在了里面,没多久便如水般渗进他的身体之中。稍过了片刻,水生醒了过来。
可是甫一转醒,水生便觉得遍体疼痛难耐,周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喉咙中立刻传来
火烧般的痛楚,令他差点背过气去,当真是难受异常。然而,思想的创伤,又更胜万千。
“无妨,不过高烧、外伤而已。”
水生目光呆滞,好像没听到一样,只是睁着一双干涩无神的眸子,怔怔地忘着未知的黑暗。
“你还要挣扎多久?”
水生依旧无语。
“杀了他们吧。”一声叹息,像是在劝慰,又像是落寞的告白。
这一刻,水生仿佛一个木头一般,没有丝毫的表情,空洞的双眸中透出的是无言的绝望,他呆呆地道:“杀了他们,杀谁?”
“杀该杀的人!”
水生神情木然,呐呐道:“杀该杀的人?杀该杀的人?该杀的人吗?”随后,像是在自言自语,喃喃道:“可是,那是自己的爹娘啊!”
“你的爹娘?你有爹娘吗?”
“我,我有爹娘吗?”
“哼,笑话,天下哪有致自己孩儿于死的爹娘,他们不是你爹娘!”
“我,我没有爹娘?”
“不错,杀了他们吧。”
“杀了他们吗?”
“杀了他们吧。”
“杀了他们?”
……
……
“杀了他们吧。”
“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