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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考生也许精通诗赋、通晓经义、才思敏捷、文采飞扬,但回答出来的策问肯定更像是浮在空中的楼阁,没有什么参考的价值。
昔日李隆基刚刚登位后,心情激动的进行自己第一次殿试审卷时,就很期待自己能不能发现什么英才,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第二次也同样如此。
贡士们所回答的策问都是大而化之的东西,而每年都有把策问答成针砭时弊的抱怨,字里行间偏偏还要充斥着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好像整个国家的黑暗面只有他才看得出来一般。
而若是让他想出个什么解决黑暗面的方法,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的万金油回答,就好比“一切都是体制的问题”一样,一切都是权贵腐化堕落的问题,像我们这些“大唐未来的希望”,都是被权贵打压的存在。
即使对贡士们参差不齐的水准很失望,但李隆基也知道,这些考场精英,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还是很有前途的。
所以李隆基有时也还会耐着性子审阅一两份试卷,虽然是空中楼阁,但那种把文章写得花团锦簇的,他还是很愿意看的,就当是欣赏美文了,他毕竟是个颇具文学艺术细胞的帝王。
这次策问的题目还是紧扣时事的,这题目是询问考生关于最近“敕禁恶钱,重二铢四分以上乃得行。”这个做法的意义是什么,而实行了这个政策后长安人心浮动,各项交易都停止下来,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王维看到这题目,不由心中一喜,这题目简单啊,放到后世不就是道最基本的金融题嘛,他虽然是个文科僧,但有关货币的问题,高中时的政治,就已经讲得很详细了。
不过这答题还要用骈文,若不是王维骈文功底不浅,他还真的无法将自己超越了别人千年的想法表达出来。
就在他胸有成竹的酝酿答案时,余光却瞥到不少贡士都面露难色,有的在挠头,有的在咬笔杆,有的在抚摸下颚,还有的则面露不愉之色,也不知是在痛恨这道题目,还是痛恨这个政策。
毕竟这个政策是禁绝私自铸造的钱财的,这种政策放到后世自然毫无任何问题,谁敢私自去印人民币?这简直是作死。
但在这个刚刚拨乱反正的唐朝,却有不少权贵之家都私自铸钱来使用,可以想象这条宋璟力主的政策一出,虽然对大唐的货币体系具有很深的良性作用,但却也愈发得罪了那些权贵。
只是现在宋璟威望确实很高,不久前,广州的官吏百姓为宋修建遗爱碑,但宋璟向玄宗进言说:“臣任广州都督期间并无优异的政绩,现在由于臣地位显耀,才造成那些人的阿谀奉承;要革除这种恶劣的风气,希望从臣这儿开始,请陛下降敕禁止为臣立碑。(臣在州无他异迹,今以臣光宠,成彼谄谀;欲革此风,望自臣始,请敕下禁止。)”
李隆基采纳了他的建议。于是其他各州都不敢再干立碑的事。
王维很快就酝酿好了自己的答案,这个政策有什么意义?只要想想打击假币有什么意义就行了——假币的泛滥会造成国家经济不稳定,甚至酿成经济和社会危机,它以非法手段剥夺和占有国民财富,干扰了货币流通的正常秩序,破坏了社会信用原则,侵蚀国民经济的健康肌体,形成社会经济生活中的毒瘤。
私自铸造的货币虽然算不上假币,但也近似于假币,最关键的是破坏“信”这一字,而货币的价值便在于信用,所以一般强大主权国家的货币都很坚挺,而那些政权更迭,战乱不断的国家,货币却形同废纸。
王维用骈文所答的意义,便是力挺这个政策,然后一针见血的指出这个政策的好处,以及为何官币比私币更坚挺,那是因为它的信用,他一写的开心,甚至说如果国家能够维持货币的信用,甚至可以发行纸币……
写过头之后王维心中才大呼不妙,这是跑题了吧?不,这已经不是跑题的问题了,所谓超越一步是天才,超越过多那就成疯子了,若是在宋朝这个资本贸易更加发达的朝代,提出纸币这个观念也许并不出格,历史上的“交子”便是出自宋朝,但在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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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一旦落笔,就无法再修改了……
王维只能期盼自己前半段的论述能够打动阅卷者了,他定下心神,准备答下一个问题。
在答这个问题时,王维倒是愈发小心谨慎起来,如何解决这种因为货币而人心浮动的问题,后世自然也有许多好办法,但要怎么将它变成符合这个时代的办法呢?
当然应该要让优质的官币早日流入市场,于是他大笔一挥,仿佛自己成了政事堂中的宰相,好比后世的“键盘政治局”。
让国库拿出几万缗钱来设立南北两市,用于以平价收购百姓手中的那些可供官府使用的滞销物品,同时允许东西两京文武百官预支官俸,以便使质量优良的官钱能够流通到民间去。
总之加大官币进入市场,虽说总是劣币驱逐良币,但在此时这个高压政策下,劣币私币的生存空间不大,百姓肯定更愿意信任官币而非私币。
写到最后,王维还是忍不住强调了一点,那就是如何节省铸币的材料,可以将分量不足的货币当作面值更大的来使用,不过它的关键之处还是“信用”,然后就是防止假币的问题,王维也提了一下。
写完之后,王维都有些佩服自己能用骈文写出这么具有现代气息的答案,就是不知道李隆基会不会看到他精心回答的策问了。
王维觉得自己的策问绝对是最深刻的,没有之一,或许就连政事堂中的宰相们,都知道如何保证大唐的货币良好运行,却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而王维的策问之中,就隐隐有直指本质的答案。
随后便是诗赋题,王维自然更加从容,反正是写歌功颂德的应制诗,这基本上都有模板可循的,王维在遣词造句之上的水准当然不差,他也不是没有玩过那种华丽的风格,他的恬淡诗风,正是因为华丽到极致,才会归于平淡。
整场殿试对王维来说,除了一开始比较紧张外,最后也算轻松而过,他对自己的策问很有信心,虽然在某些问题上显得有些异想天开,但一些有关货币的核心论述,绝对能够让人眼前一亮。
敢在试卷上回答得那么“出格”,王维也有自己的考虑,殿试毕竟不同于省试,它有一定机会将自己的想法真正传递给有见识的上位者,可以算是一次直达天听的机会,这样自然给人的印象越深刻越好,而省试则只能算是一个资格考试,需要的是稳,若是太过出奇,反而有明珠蒙尘的危险。
而王维在答卷上从来都没有写什么社会的黑暗面,有时候那些东西根本没必要去揭露,因为不少人都心知肚明,不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而是“众人装醉我独醒”。
王维在答题时,总是营造一种积极向上的氛围,给人一种锐意进取的感觉,上位者从来不喜欢抱怨,而需要解决问题的办法。
考试结束时,外面已经天黑了,王维心满意足的走出考场,有些饥肠辘辘。
王维身边的贡士们,少有像他这么轻松的,众人似乎都被这紧扣时政的策问题弄得有些头昏脑胀,其中有些人明明知道整顿货币体系的好处,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金融这门课,后世只要上过高中政治的人都能明白其中的原理,王维终于又体会到了作为穿越者的优越感,不过他还要感谢这个身体的古文功底,要不然在试卷上写一堆白话文,再怎么精辟也没用。
正行走间,忽然有一位贡士向王维打招呼道:“我见王小郎神清气爽,看来金榜题名在望啊。”
王维见到与他搭讪的居然是那位年纪最大已经四十多岁的徐安贞,他的气色不是太好,看来也被这殿试题目折磨得不轻,王维听到此人隐隐的恭维,不由谦虚了一下,毕竟以徐安贞的年龄,能算是王维的长辈。
而后徐安贞倒开始与王维讨论刚刚考过的试题,别的贡士也纷纷竖起了耳朵,王维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只觉得古代考生在某些地方与现代考生也差不多,都挺喜欢对答案的,只可惜对答案归对答案,却无法改变结果。
王维没有太过藏私,把自己较为系统的货币理论随意说了说,十分浅显易懂,让不少贡士脸上都出现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还有的则悔恨不已,只恨自己没想明白这么浅显的问题。
让王维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一番回答,竟然让不少贡士心中肃然起敬,愈发佩服王维这个少年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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