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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陟那直白的话语,毫不留情的奚落太原王氏的老辈们,也懒得顾及王维的感受,若是以前的王维,定然会觉得韦陟说得太过分了,他毕竟出身太原王氏,哪怕王氏之中再怎么内斗,但家族的凝聚力也会让王维站在王氏一边。
但此时的王维却一点也不在意韦陟的讽刺,只看看自己父亲的遭遇就行了,明明是嫡系的一支,却因为王仁皎这个外人而被排挤,于是便有了如今不算强大的河东王氏,他王维一定要用自己的表现,狠狠的扇那群老骨头一巴掌。
不过太原王氏如今的地位确实尴尬,自从武后当朝开始,太原王氏就被压制的厉害,只因昔日高宗皇帝的王皇后算得上根正苗红的太原王氏嫡系,却被武则天算计至死,随着武后执掌大权,削弱世家大族的力量,她不可能一次性对付整个五姓七宗,而是拉一派打一派,像太原王氏,便是被打压得彻底的世家大族。
所以如今太原王氏除了缅怀昔日的荣光以外,只能屈居五姓末流,连王仁皎一个出身莽夫的人也要拉拢,不得不说这实在有些悲哀,唯一值得沾沾自喜的,大概就只有王家出了好几个有名气的诗人,如王之涣、王昌龄等人,但他们在官场上的影响力实在太小。
深知王氏情况的其余大族,对太原王氏已经没有了以前的尊敬,更别说河东王氏了,要不然那崔珀也不敢直接到河东王氏来羞辱王家,若王维的母亲不是崔氏的话,那这河东王氏的境况将更加难堪。
所以此时韦陟对王维的友情,让王维深深感动,那种诚挚、不夹杂任何利益的友谊确实非常理想化,几乎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之中,但由于韦陟便是个极其理想化的人,于是才有了这样的友谊。
王维觉得,经过今天晚上的这次宴会,他与韦陟的友谊似乎更深了,不过在他印象中,貌似历史上那个王维,与韦陟的关系好像很一般,如同王维现在跟崔颢、卢象等人的关系一样,大概属于以文会友,酒肉朋友之类。
想必是韦陟那种傲慢冰冷的态度,毫不留情的直白话语,让历史上那位王维渐渐疏远了这位异常高傲的韦家公子。
但如今的王维,更加实际,并不在乎韦陟那种冰冷高傲的样子,也不介意他说话必带毒舌属性,只因这韦陟对他的仕途有帮助,而他也希望有这么一个敢于直言的好友。
接下来两人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开始随意闲聊,王维在对如今大唐高层政治上的认识当然比韦陟要差得多,所以他听得很仔细。
只听韦陟用一种极为大气的口吻指点江山道:“虽然我非常不喜欢当今圣上,但也不得不承认圣人的帝王心术确实玩得漂亮,不过有时也太伤老臣的心了。”
王维心中一动,试探道:“你是说去年姚相公辞官隐退之事?”
韦陟点了点头,道:“姚元之(姚崇)几朝元老,在圣上登基后起了极大的稳定作用,如今局势稳定下来,圣上自然要将这个碍着他收权的相公踢掉,所以那姚元之幕僚受贿被揭发的事情只是诱因,若圣上不想动姚元之,哪里会理会这样的小事,而如今姚元之推荐的宋广平(宋璟),也只是当今圣上想要改革积弊的挡箭牌而已,等什么时候惹了众怒,肯定又得罢相。”
王维暗暗点头,这历史上姚崇与宋璟二人都是贤相,可以与房玄龄、杜如晦相媲美,资治通鉴中曾这样写道:“姚、宋相继为相,崇善应变成务,宋善守法持正;二人志操不同,然协心辅佐,使赋役宽平,刑罚清省,百姓富庶。唐世贤相,前称房、杜,后称姚、宋,他人莫得比焉。二人每进见,上辄为之起,去则临轩送之。”
姚崇和宋璟相继为相,姚崇擅长随机应变以圆满地完成任务,宋璟则擅长遵守成法坚持正道;两个人的志向操守不同,却能同心协力辅佐玄宗,使得这个时期赋役宽平,刑罚清省,百姓富庶。在唐一代的贤相中,前有贞观朝的房玄龄和杜如晦,后有开元朝的姚崇和宋,其他的人,则无法与此四人相提并论。姚崇与宋进见时,唐玄宗常常要站起来迎接,他们离开时,唐玄宗便要在殿前相送。
想到宋璟曾称赞韦陟“盛德遗范,尽在是矣”,王维不由有些担心道:“殷卿既然得宋相公的赏识,难道就不怕日后宋相公罢相后连累你?”
韦陟极其随意的答道:“我就是欣赏宋广平的刚正不阿,连他自己的叔父在选人选官时都不让吏部通融,而且宋广平确实有能力,像这样既刚正又有能力的相公,即便会被罢相,只要圣上不昏庸,那一定就有起复的时候,无论做什么,眼光都要长远。”
王维对韦陟的看法深深赞同,但知晓历史大势的他,却知道,开元前期唐玄宗确实非常贤明,但谁能想到日后唐玄宗会在开元盛世的荣光中迷失了自己呢?
两人谈论了如今政事堂中的首相宋璟之后,又说到了副相苏颋,这人与宋璟配合得极好,要知道,宋璟为人刚直,遇事果敢裁决,往往不和苏颋商议,但苏颋却没有介意,而是顾全大局,让宋璟大刀阔斧的改革积弊,宋璟在圣上面前奏事,被圣上问得答不出话来时,苏颋就会补充,使得圣上采纳他们的建议,所以宋璟感叹的说苏颋“尽公不顾私”。
说了会苏颋的出色之处后,韦陟便会嘲讽当年与姚崇搭档的“伴食宰相”卢怀慎。
当年姚崇曾有一次为儿子办丧事请了十几天的假,从而使得应当处理的政务堆积成山,卢怀慎无法决断,感到十分惶恐,入朝向玄宗谢罪。唐玄宗对他说:“朕把天下之事委托给姚崇,只是想让您安坐而对雅士俗人起镇抚作用罢了。”姚崇假满复出之后,只用了一会儿功夫便将未决之事处理完毕,不禁面有得意之色,回头对紫微舍人齐浣道:“我作宰相,可以与历史上那些宰相相比?”齐浣没有回答。姚崇继续问道:“我与管仲、晏婴相比,谁更好些?”齐浣回答说:“管仲、晏婴所奉行的法度虽然未能传之后世,起码也做到终身实施。您所制定的法度则随时更改,似乎比不上他们。”姚崇又问道:“那么到底我是什么样的宰相呢?”齐浣回答说:“您可以说是一位救时之相。”姚崇听后十分高兴,将手中的笔扔在桌案上说:“一位救时宰相,也是不容易找到的呀!”
卢怀慎与姚崇同时担任宰相,自认为才能不及姚崇,所以每遇到一件事,都要请姚崇处理,当时的人将他称为“伴食宰相”。
王维对韦陟的话语听得津津有味,他发现今天韦陟的兴致确实很高,平日里总是沉默冰冷的人,一旦打开话匣子,那还真是刹都刹不住车,他甚至将以前紫薇令张说与前宰相姚崇的政治倾轧说了出来。
本来王维只是当八卦来听的,但当其中涉及到岐王李范时,王维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因为他搜索记忆发现,自己的前身与岐王李范关系很不错,算得上专门为岐王唱和的文人墨客之一,这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在长安势单力薄的王维想要出名,还是要靠岐王这样的权贵。
但此时王维却觉得,还是要与岐王远一些关系才好,志在高官的王维,若与这样的宗亲皇室走得太近的话,肯定会被当今圣上猜忌,当年姚崇就是利用这一点,算计了张说的。
当然,如今没有官身的王维,以年轻诗人的身份与岐王交游还是可以的,等到进入官场之后,则必须适当拉开距离,那时候便无需要依靠名气是,而是实实在在的政绩和经营妥善的人脉。
这一夜,王维便住在了韦陟的府中,不得不承认,王维受到了盛情的款待,韦陟家中的床具不比王维家的差,经过多日旅途跋涉的王维,美美的睡了一觉,并且做了一个似乎是预知未来的梦。
在梦中,他先是在三年后开元八年的科举考试上落第,意识到科举潜规则的他为了出名可以说是费尽手段,每当有文人墨客聚会时,他必定参加,拍起岐王李范的马屁来可以说是一套一套的,最终他获得了一个觐见有着如今大唐第一美人称号的玉真公主的机会。
他被要求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九公主”府上演奏琵琶,如同伶人一般,期间其实倒没有任何香艳事情发生,以才华将玉真公主打动的王维,被公主大为赞赏,于是在开元九年的科举考试上一举成为了进士科的状元。
可以说是如愿以偿,但王维却因此声名有些狼藉,常常遭到轻视,只因有不少嫉恨王维的人,猜测他是靠着出卖色相而获得状元的,认为他这样的行为与某种名为“男宠”的东西非常类似,而受此之累,王维在选人授官之时,仅仅只获得了太乐丞这种毫无发展潜力的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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