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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锐虽被她突如其来的萧索给弄得一楞,但还是迅速回过神来。她可是说了,在这地底深处每ri最多只能交流一个时辰,此刻心中有诸多疑问,容不得半点耽搁,当下按照墨三教习的心诉之法,浑气翻沉于丹田一线,蜿蜒游走匿入胸腔,按熟悉的发音频率内震心胸,心中默念要说的话语,以外人不可闻的声波道:“这些人都是从何而来,黑甲力士又是何物?”
“地面上这些,同你一样,都是新进入魔蝎底狱之人。至于这些黑甲力士,我也不太知晓,感觉应当不是拥有血肉之躯的活物,你可以当他们是一些会动的杀人利器。沉水冲刷洗尘涤,黑甲斩灭祛戾息,葛袍加身植草药,十三死字定珠玑。此四句就是对这魔蝎底狱第一层‘人渊’的概括,其实不难理解,那些冲刷身体用的水就是这地底之河中的沉水,你们身上穿的这种简单衣物就是葛袍,十三死字是这里的十三条规矩,而你们在这里的主要活动,就是种植草药。”
宁锐讶道:“种植草药?这里根本就没有阳光,又湿又冷,怎么种植?”<水的公子哥儿,自然不会知晓,这世上惧ri光喜湿冷的草药不胜枚举。而且你看这里滔天的幽森与凶戾,简直就是某些特殊类草药的绝佳植场。更何况,这里什么最多,人最多,而人体本身就是无与伦比的天然肥料,血肉骨骼、肌肤毛发,均是大滋大补……”
宁锐冷冷打断道:“姑娘,提醒你一句,小爷到这里可不是为了要做肥料的。”
墨三微微一怔,继而哑然笑道:“这你自不必担心,就算你想做花肥,我相信这里也绝没有一株草药承受得起!好了,先不说了,有人出来讲话了,别的不重要,在这里混,十三死字一定要记清楚……”
墨三话音未落,就听得这幽暗空间内回荡出一个古钟磬鸣般的声音,每一个音节,每一节呼吸都带着刺耳的霸道感和攻击xing:“魔蝎有三,此第一层,名曰人渊,共分七山三谷二涧……自今ri起,你们便留此地植草伺药,稍后,会有力士带你们各自分得一块闲地,而那块闲地,便是你们今后能否活下来的所有凭仗……规矩不多,共十三条,只说一次,务必要牢记在心。”
“一,禁不服管教,有潜逃或妄图潜逃者,死。”
“二,禁不经允许杀人,有袭杀或yu袭杀他人者,死。”
“三,禁不恪尽职守,有消极怠工者,死。”
“四,禁不能完成任务,有不能按期完成上交草药最低限额者,死。”
“五,禁监守自盗,有偷窃或偷服草药者,死。”
……
“十三,禁该死不死,有未违反上述十二条规矩,但吾认为该死者,死。”
一个个冷冰冰的死字从那声音中蹦出,如同十三道冰箭狠狠刺中场内诸人,一时间大家都听傻了,很多人当下就寻思,这般森严的规矩,动辄杀身,了无生趣,真还不如此时就死掉一了百了。
宁锐也是又惊又怒,能想出这样十三条规矩的,绝对是变态中的变态,奇葩中的奇葩。在他看来,这前十二条全是幌子,重点只有蛮不讲理杀气冲天的最后一条:没违反规矩又如何,老子最大,看你该死,你就该死。
那声音继续道:“当然,有罚必有赏,只要踏实勤劳耕耘,下苦功夫修炼,在每年一次的捉草大会上表现优异的,都有机会下入魔蝎底狱第二层兽山。很多人可能也听说过,底狱三层,人渊、兽山、血矿。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越往下走,机会越大,活得也越舒服,不少人已经在兽山中独霸一方,在血矿中娶妻荫子,荣光万丈。努力吧,那里是强者的天堂,只要你是强者,在那里几乎可以得到除了zi you之外的一切……”
成功扫除低落士气,激发众人斗志之后,那声音却又是一肃:“但前提是,你们首先要能够在这里活下去。所以,最后奉上一句忠告:到了这里,别把自己当人,才能成为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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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锐最终被分配到了朱颜涧,属于“人渊”内七山三谷二涧之一。
朱颜涧地势比较低凹,且靠地底沉水较近,更显yin冷chao湿。宁锐分到的田圃约有三亩地,说是闲田,其实并未真闲着,田内生长着一种极为漂亮的草药,叶子修长若美人的青葱玉指,不多不少,左右各有七片。茎秆拇指般粗细,脉理清晰,透着厚重古朴的莹光,晶莹剔透如绝品古玉。最妙的是花骨朵,如同一个个屈膝团抱不肯抬头的粉嫩小人儿,煞是可爱。
宁锐一路走来,满山遍野尽是这种古怪药草,有不少穿着葛袍之人正在田里劳作。让他有些心惊的是,这些人大多形容枯蒿,苍白瘦弱,其中相当一部分已经摇摇yu坠,有油尽灯枯之兆。
田圃左侧有十几阶不规整的石梯,顺着石梯上去,有一间依崖而建的简陋小屋。这里,便是宁锐今后的住所。
领路的是个三十几岁的枯瘦汉子,眼袋深深,满目血丝,带着深深的jing戒之意,冷冰冰地交代了几句关于草药的注意事项,脚下不停,便要离去,却被宁锐一把拉住。汉子浑浊的眼眸中下意识地闪过一丝凶戾,觉察到宁锐没有恶意,又迅速敛去,宁锐装作没看到,摸了摸肚子,非常严肃认真地请教道:“……这位兄台,这里管饭不?”
汉子浑浊的双目瞬间变得更加浑浊,僵硬的脸上一阵抽搐,呆了呆,叹了口气,抽回胳膊,慢腾腾地摸出半个干瘪黑黢的馍馍,塞给宁锐。
宁锐傻眼了,接过馍馍的手都在颤抖,涩声道:“大哥,这里边就发……这个吃?”
汉子摇了摇头,看着宁锐的眼神就有些悲悯,似是很久没说话的样子,嘴张了又张,才吐出一道晴天霹雳,“不管饭。是我自己蒸制的……再没有了。”说完像避瘟疫似的快速逃离,步履如飞,就连来时一脚深一脚浅的足疾竟也不见了。
宁锐瞬间石化,不,不管饭?
少顷,回过神来的宁锐风一样冲进属于自己的小屋,想看看那位刚死掉半月的前任主人有没有留下些什么吃食。
一丈见方的小屋里,简陋到了极致,一床一柜一桌一凳一盆,最边角处,还有一个简陋的灶台。宁锐立马掀开灶台上的锅盖,一瞧,好家伙,空空如也。然后翻腾柜子,移开床铺,倒腾了满脸尘土,也没找出半点类似食物可以裹腹的东西来。最后总算是在灶台上方不显眼的石钩处,弄下一个三四两重的葛布袋子,伸手指捻了几下,是类似某种野谷的粉状物,但不知是否可以吃食。
宁锐倒是会做饭,但仅限于烹制肉类,在这里显然是用不上的。
但饥饿这种东西,不来则已,来则汹涌如chao,宁锐捱了会儿,正寻思着要不要将这粉状物加点水,弄个糊糊出来,先垫垫,却发现许是搁置时间太久,内里已经生了许多黑se小虫,顿时兴致全无。挨着凳子坐下,心生沮丧,难道壮怀激烈踌躇满志的宁三爷,没死于变态的十三死字之下,倒死于饥肠辘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