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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四...这暮鼓晨钟,飘渺而来,心神激荡之后,徒留荡荡虚空。寒山寺击鼓的大师,想必是参透了人生。人生如梦幻泡影,世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唉,短短几十年,连伯阳庄周都差之一线,也不知,我能不能抓得住!”
黄昏黄树,碧波碧草。
寒鸦寒水,孤客孤舟。
一艘废弃的渔船,在河里,缓缓飘荡。船上,一个有些颓丧伤怀的嗓音,自言自语着。少年蓬头散发,潇洒平躺,眼中却暗含这沧桑,正是几ri前被带到罗绮门审问的闵诚瑾。
闵诚瑾握着酒葫芦,迷离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澈,肆意扬声,喝道:
“断人肠处,天边落照水边霞。
枯荷宿鹫,远树栖鸦。
败叶纷纷拥砌石,修竹珊珊扫窗纱。”
声音粗犷嘹亮,更兼情感真挚,喊出一场深秋的荒凉。闵诚瑾沉默下来,周围也是一片死寂,忽然,竟从岸边传来声声喝彩,惊得他匆忙爬了起来。
“闵大哥?”来人竟是路过此地的仇天虞夕,他二人本想在城边河道里打些水,听到有人沉吟,不想却是闵诚瑾。
闵诚瑾认出仇天,凌空一跃,从乌篷船上踏到岸边,拍拍仇天肩膀,笑道:“果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小天,我只长你半岁,不必那么死守礼节,叫我诚瑾就是。这位兄弟是?”闵诚瑾好奇的指向虞夕,冲仇天发问。
两人同是一腔热血的青年才俊,惺惺相惜,一见如故。
仇天喜笑言开,挟着虞夕素手,笑道:“这是我叔叔的义子虞兮,比我略小一些,叫他小兮便是。”虞夕挣开仇天的拉扯,却被闵诚瑾搂住肩头,只听他豪迈大笑,道:“好,小天的兄弟,那就是自家兄弟!”
不料,虞夕匆忙躲开,浑身不自在。
仇天生怕闵诚瑾误会,忙解释道:“小兮他自幼生活在异域,不善言辞,不苟言笑,诚瑾你不要见怪。”
闵诚瑾不觉尴尬,爽朗一笑,说道:“无妨,人各有好,各有各的习惯,这没什么。”
仇天在衰草丛中择了几块青石,扔下手中剑,与闵诚谨相对而坐,打趣道:“你不是被莫师兄带回清风观,严加管束了吗?怎么又跑到这儿逍遥了?”
闵诚瑾哀叹道:“你也知如今是逍遥畅快啊?唉,清风观一群迂腐愚钝的道士,谁呆的下去?我告诉你,莫师兄与我情如同气连枝,他助我溜了出来,可是,唉,出门又遇到了麻烦。”
仇天看他锁眉,追问道:“什么麻烦?”
闵诚瑾垂首叹气,说道:“这就话长了,还是上次跟你提及的秋渐离。渐离兄与我倾心相交,甚为投缘,无话不说。彼此经常切磋武艺,江湖中人也是知晓。但他人不知,渐离对同门师姐——灵巧女杜巧巧一片痴心爱慕。只因杜巧巧一句玩笑之词,惹得渐离兄命丧山头。”
仇天一惊,想到杜巧巧一双媚眼,皱眉道:“那女孩儿,如此蛇蝎?”
他肩头微颤,继续说道:“我被萧道彦杜巧巧百般纠缠,最终还是陪他们去了次罗绮门。大殿里,连蒲仪那妇道人家痛失爱徒,怒火万丈,不分青红皂白,几乎要直接将我击毙。”
“好泼辣无理的妇人!”
闵诚谨接着说道:“萧逸行拦住她,先道歉道:‘渐离是我门中天分最高的弟子,一代英杰,最受夫人喜爱。她情绪激动,你切莫见怪。’随后又问道:‘你和渐离最近riri厮混一处,想必知晓一些实情。江湖中人皆说,是你杀人夺艺,为了学须弥步而逼死了渐离。但我知道,你若是那种人,渐离不会与你交好。是非曲直,还望阁下说个明白,也为你自己洗个清白。’”
“这萧逸行,倒讲几分道理。”
“孔雀爱惜se彩斑斓的翎羽,狸猫爱惜优雅细致的毛皮,君子也爱惜名节。可我师兄是君子,我才不是。我就冲他冷笑:‘是非曲直,我心里自有定论。我闵诚瑾行事随心随意,但无愧于心。’说罢,便要离开那是非之地。谁知萧逸行却不肯放行,两下便将我擒住,技不如人啊。”
仇天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恨恨道:“他若敢欺负你,名门之主,又何妨?兄弟与你同进退!”
闵诚谨闻言一震,两手抱拳,向仇天拜了一拜,叹道:“得小天兄弟这句话,从今往后,纵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仇天哈哈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不知,那位渐离兄,究竟是...”
闵诚谨继续讲述道:“随后我不得已,看着心里有鬼,紧咬嘴唇的杜巧巧,叹了口气,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或许只能怪渐离太痴心了,怨不得她人。’
连蒲仪显然是知晓他们的事,立即瞪着杜巧巧,大喝道:‘你对渐离又说什么了?’又气急败坏的瞪着萧道彦,喝道:‘你师弟一片痴心,那心,比你纯净了千倍万倍。你们两个本就负他太多,这次,又说出了怎样歹毒的话儿?’
杜巧巧猛一抬头,凄笑道:‘我不爱他就不对吗?难道要我两个人都接受吗?只因他痴心,我自己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杜巧巧终究是少不更事,只是贪玩,心肠却不算恶毒。被连蒲仪一喊,她顿时眼泪哗啦流了下来,红着眼圈哭泣道:‘我知道他很苦,我不想他难受下去,我也不想看着从小玩到大的师弟那样伤心。所以我想让他死心,让他彻底绝望,我对他说,此生无望唯有来世。谁知他...’
当时我便怒吼出来,冲她骂道:‘谁知他那么傻,生无所恋,对不对?毒蝎子,疯婆子,自幼照顾他的人是你,他的xing格,你最清楚!你还开那种玩笑,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是什么?’杜巧巧被我这么一说,也不再争执,低下头不停啜泣。后来,我便离去了。据说明ri伏龙寺的延苦大师到寒山寺讲经,百年难遇啊,我便来听听看了。”
一席话说完,仇天望着寒鸦衰草,心生悲戚,叹道:“武学奇才,却也是情中痴儿,轻生之人,终究是可怜可恨之人。”
“是。活着,是一种信仰。”
虞夕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冷不丁的接了一句。她此言一发,顿时引来两人的惊叹,唏嘘不已。
忽然,闵诚瑾又拍着仇天肩膀,装作发怒,喝道:“你这小子,藏的好深!若说博学,你身兼众家之长。若说师从,你是三才的徒弟...可笑,我还真以为你是茅山弟子!”
仇天嘿嘿笑了起来,解开背上的一把杏木剑,一把铁剑,说道:“我真是茅山弟子,只是后来,才投拜了三位师父。你不说,我还忘了,上次有两个手持蛇杖的老前辈,将我当做了你,分不清谁是闵诚谨。”
闵诚瑾皱着眉头,问道:“你与那两位手持蛇杖的老头儿,是相识?”
仇天冷冷一笑,喝道:“是相识,不过是见面即开打的相识!那两只走狗,护着主人四处作恶,当真是欠打。”
闵诚瑾叹了口气,悠悠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帝王家,唉...不只是为富不仁,为官不仁,连皇室中人也不仁。那ri,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恐怕思帝乡的绝代佳人便要受难了,可恨!”
仇天打了个激灵,几乎扑到了闵诚谨脸上,匆忙问道:“你是说梦姐姐?她怎样了?”
“梦姐姐?你与梦仙子很熟?哈哈,瞧你这脸se,想必是对她心生爱慕吧?放心吧兄弟,有我闵诚谨在场,岂会让恶人为非作歹?你倒说说看,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嘿,还是你仰慕她,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你?”
虞夕莫名其妙的轻哼一声,半含怒意,冷嘲道:“他们相亲相爱,两情相悦!”
仇天顿时满脸通红,说了半晌,才跟闵诚瑾解释清楚。
闵诚瑾哈哈大笑,指着仇天,调侃道:“不错,一个是少年侠士,一个是红粉佳人,绝配啊。不过兄弟你可要勤学苦练,这倾国倾城的美人,追随者无数,可不是寻常人便能抱回家的。”
仇天支支吾吾,连声称是,冲闵诚瑾笑道:“我还不算是什么侠士,倒是诚瑾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应当算是闻名遐迩的侠士了!”
“非也,非也!”
闵诚瑾挥了挥手,不符年龄的满目沧桑,轻叹道:“你若有意,咱三人到船里饮酒洽谈,我可以跟你讲一下江湖格局,远不是想象中这么简单!”
有云:
寒山寺下狂叶飞,知己难逢煮青梅。
少年意气轻天下,江湖尽在浊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