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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林汉龙这一通吹嘘也并非完全都是忽悠,至少周延儒等人都觉得自己听懂了不少,对于那“无线电报”感觉倒不是那么神秘了——本来么,科学史上很多重大发明,其基本原理都不复杂,原子弹也不过只是利用了一下链式反应么。
“林先生说的透彻,今日方知数术之妙,原来仅仅利用‘开启’和‘关闭’两种状态就能玩出那么多花样来……真不知道当初是何等经天纬地之才,方能造出此等奇物。”
周延儒状元出身,头脑是绝对好使的,在略略听林汉龙讲解了一下二进制的基本原理后,便感觉自己已经掌握到了其中窍要。至于从明白原理到真正搞出能够实用的东西,这中间的道路有多漫长,这些毕生钻研四书五经的明朝文化人就懒得去关心了,反正都是些匠人之学,称不上大道的。
——当然嘴上肯定不会当面说,这帮短毛恰恰是把匠人之学玩出了花儿的典型。周延儒倒也没自大到觉得听了些原理就能自行搞出实物,而且林汉龙这一番颇为坦率的解说,至少表明短毛完全没有要对这项技术保密的意思,那直接花钱购买成品和服务肯定是最高效,最有利的方式。
如果换了个纯粹的工程人员过来,比如徐慧这种,没准儿便顺着周延儒的客套话大谈特谈技术方面了。但林汉龙却并非如此,他深知这帮官老爷最多嘴上敷衍一下,心底下对于技术流其实是不感兴趣的——现代社会中大多数官僚也是如此。所以多年来拉项目的经验让他只是在技术方面略略提了一下,使对面不至于完全听天书,接下来便主要是一些很实际的内容了——需要设立多少中转站,每个站点平均要花多少钱。要安排培训多少工作人员……都是在座这些明朝官员能听懂,也在其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当然真正经办肯定不需要这些大老爷出手,但他们作为上官。现在很多话提前说清楚了,以后具体干起来就要轻松得多——真要接下这个项目。肯定还是林汉龙本人负责。
林汉龙这边被一群老爷们拉着“谈正事”,那头永康候爷徐应垣便只能跟郭逸闲聊天了,徐应垣本人年纪颇大了,而且总要在这些未来女婿辈面前保持点长辈架子,所以更多是由他的儿子徐锡登出面交流。虽说彼此之间存在着足足三百多年的代沟,但总算大家都还是年轻人,还是能找到一些共同语言的。
和所有的男孩子一样,小侯爷徐锡登最感兴趣的也是战争。尤其琼海军自崛起以来还从未打过败仗,其惊人战绩早已传遍天下。这帮武勋子弟平时谈论起来,自然都是无比羡慕的。此时有机会跟个真正短毛交流,虽然郭逸自谦说他其实也没怎么上过战场,在琼海军团队中属于标准的文职人员,但徐锡登依然与其谈的兴味盎然——郭逸好歹也是个管理委员,没亲自上过战场,各种战报范例却都是门清的。何况当年短毛起家的第一战:以百余人大败琼州府进剿的五千精兵,这场战斗他却是参与过的,也不算完全没有实战经验。
两人交谈了几句。话题终究还是转到了当前最热的辽东战事上。徐锡登也看了那份电报,此时便拿着那张电报纸问个不停:
“郭大哥,这上面说那东虏酋首下令‘凡能取真髡头颅者。可得四个前程’——这啥意思?”
“嗯,后金——也就是东虏那边的规矩:从最底层包衣奴才到地位最高的贝勒级别,总共是被划分为二十四个前程。他们内部立有大功的,通常只是奖励半个前程。也就是说谁要能取得我们的脑袋,一次性就可连升八级——咱们这些‘真髡’的脑袋可值钱得很呢。所以不得不小心提防一些。”
郭逸笑吟吟指着自己脑门道,他在团队里一向做的培训工作,对于和明朝年轻人打交道颇有心得,很快便消除了与徐锡登之间的隔阂感。之后徐锡登又询问起有关“庞军师”和“解军门”以及“肖军门”等人的情况,显然这几位在明朝市井间的声望相对比较高。郭逸心中虽然有些酸意。却也一一耐心作答。
…………
花厅中其它地方也都是差不多的景象,这是明朝上层阶级首次与琼海军这支奇异力量的大规模接触——陈涛虽然在北京城混了一年多。却由于他个人的能力以及兴趣问题,更多只是作为一个参观者。只与一些特定人群交往,而并没有真正打开与明帝国高层的交流局面。
而这次来到北京的相亲团,虽然很大程度上也是抱着旅游的心态而来,但终究因为其人数众多,而且各方面的人才都有,他们的言谈举止,以及对大明王朝的态度,很自然便被看作了是代表整个琼海军的。
当然了,有能谈得来的,也有交流不下去的。毕竟彼此之间“代沟”相差太大,三观截然不同,即使彼此之间都想要努力把关系拉起来,也不是个个能成功的。
漫画家王晨便遇上一位。本来他看那位相貌出众,穿着打扮十分精彩:其身穿一件金线百蝶大红穿花箭袖,腰束五彩宫绦,外罩石青色锦缎排穗褂;脚下登着粉底朝靴。头上戴一顶束发嵌宝紫金冠,还颤巍巍顶着一个大红绒绒球!那造型就跟王晨从前看过的电视剧《红楼梦》中那位贾宝玉差不多,完完全全就是一副世家子弟装束。
王晨一看就乐了——在这里还真能遇上一宝玉?找机会过去攀谈起来,对面当然不姓贾,但确实是正儿八经公侯子弟,然而其性格脾气却也跟那位宝二爷差不多——跟王晨这等污浊男人没啥好谈的。虽然似乎是限于长辈要求,也尽量在敷衍应酬了,但终究还是明显能让人觉察出:这一位不太善于跟人交际,或者说是不想交际。
王晨很快便觉察出了对方的不耐烦,也没再强求,找个机会说一声更衣便先撤了。跟侯府下人去厕所走了一趟,回来时经过廊下,无意中却看到侯府后花园墙头上,斜斜露出一处半红不灰的小楼檐角,在阴沉天空映衬下,感觉特别有味道。
搞艺术的人么,总是容易时不时地抽个疯——王晨忽然间觉得来了灵感,当即便抄起家伙——他随身总是带着画夹画纸和炭笔的,也不顾外面天寒地冻,坐在台阶上面便开工画起素描来。大约一小时之后,一幅炭笔画大功告成,以王晨的美术功底,又正是在逸兴横飞的状态下,画出来的东西当然不会差,王晨自己也很满意。
而当他从艺术气氛中清醒过来之时,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火盆,难怪一点没觉得冷。又有个才留头的小丫鬟缩手缩脚站在旁边,畏畏缩缩的询问他能否将这张画儿赏赐给自己。王晨满腔创作热情得到了抒发,对于产品本身倒不是很看重,随手便赏了给她,看那小丫头千恩万谢的拿着画纸离开,心下倒很有几分王徴之“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的自得。
之后也没什么意外,一路安安稳稳直到拜访完成,大家各自上车回家。此事不过一时兴起,本应该没什么后续——王晨自己都很快忘了,直到几天后胡雯一脸严肃的找到他:
“那天你在永康侯府干了什么?”
看胡雯的架势,倒好像他王某人干了些什么不好的事情,王艺术家自然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没干啥呀,跟你们一样跟人聊天……哦,还画了张素描。”
“画了什么?”
“画了一座二层小楼,古建筑而已。”
“仅仅是画了建筑?”
面对胡雯的一再追问,王晨也终于回想起来:
“哦,当时好像看到楼上影影绰绰有个人影闪过,随手便勾了一笔……也就是个影子罢了,有纱帘遮着呢,我可啥都没看见!”
对于王晨的申辩,胡雯却用颇为古怪的目光看了他几眼,搞得后者很是郁闷:
“绣楼上无非是徐家小姐呗,咱们本就是来议亲的,就算画了她的住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对此胡雯却叹了口气,摇摇头:
“那不是徐家小姐……是徐家的媳妇。”
——那是成国公朱纯臣的女儿,前任永康侯徐锡胤的夫人,在历史书上都有记载的:说她少年守寡,从此一生都没下过那小楼一步。直到一六四四年北京城破,小楼被一把火烧为灰烬,这个可怜女人的一生也从此终结。
史书上当然是大肆赞扬此女的“节烈”,但当事人本身的意愿究竟如何,这就谁也不知道了。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成国公府对永康侯徐府用自家闺女的终生幸福来换取一座贞节牌坊的做法并不赞同。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胡雯刚刚才被成国公府的人找上门,而这也正是她此刻来找王晨的原因:
“成国公府的人表示,他们可以负责搞定徐家。所以想要我来问一声,你是否愿意接手一个……二十四岁的小寡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