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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父子兄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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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哥?”胤禩说了这么些话,本想激出胤禛一二定见给他,不期分毫没有反应,又见胤禛走神,不免诧异,当下唤了声。“唔?怎么?”胤禛回过神来,轻轻一叩椅子扶手,“我道他是一贯沉迷酒色,乱心乱性,昏聩已极又非一两日,我也劝不得他。”

    “这便是我心里过不去之处。身边尽是些无才无义之人,越发要教那些糊涂不堪的东西给带累了。”却不知胤禩这话说的是胤禟,还是他自己。胤禛知胤禩心中所想,不禁微微一笑,扯出一篇官样文章,宽慰道,“这些你也不必过不去。皇阿玛是圣人,你我皆是凡人,以心揣度,本就落了下乘。圣明烛照,是非功过,自是洞鉴入微,倒不如老实做好自己的本份,届时自有恩典降下便是。”

    “四哥也忒谨慎些。”胤禩指了胤禛一笑,“皇恩也分个雷霆雨露,这话我好歹听的出来,四哥是真善人,我方没了顾忌,才说这些话。弟弟今日且说句肺腑之言罢,四哥修佛参禅这些年,也当与兄弟们亲近些才是,不然——”胤禩言下一顿,继而又深看他一眼,才缓缓道,“真是有些莫测高深了。

    “哦?”胤禛似笑非笑看了胤禩,道:“照着八弟的意思,是要提点于我?”胤禩看不清他的心思,便婉转了言辞,摆了摆手道:“小弟哪有这份才具提点四哥您?无非是弟弟们仰慕四哥,想多和四哥亲近亲近,偏生四哥…。”

    胤禛自是摸得清他肚肠,只眼下却不便明白说了,随口打了个马虎眼,“昔年,皇阿玛就责过我喜怒不定,多生躁性,为了这个,才与我佛结缘,这是八弟不知处,哪里是自矜了?一晃三十载光阴过去,不过积而成习、习而成性罢了。八弟捧我捧的高,我是不惯同人近而生狎,若论一个礼贤下士,又岂比得你?就这么些兄弟里头,哪一个不是王子的豪横做派,论着一个贤字,再没能出乎你之右的。不说别人,何焯……”

    提及这个名字,确是让胤禩的目光黯淡了一瞬,胤禩勉强随了一叹,“先生也是运途坎坷,兜兜转转十多年,仍是耽于内外之艰难。”胤禩所提这‘内外艰难’,实在是委婉一说,内中因由胤禛却是知晓的。

    何焯为胤禩伴读多年,与胤禩相交甚厚,更不提他回乡守制期间,家生闺女就养在胤禩府上,胤禩及福晋待他幺女如己出一般。又康熙爱惜文士,自胤祉以降,诸王皆以稽古右文为一时风尚,何焯也因此以其文名卓越,昔年在各府上都走动频频,胤禛自己亦曾以《困学纪闻》嘱何焯笺疏校注,此书能成卷,实赖何焯尤工考据,又精校勘之能。现而今何焯离京多年,纵有高才,却还是在家待缺,原因无他,此人颇为执拗,与人政见不合的,便是自己的座师他也嘴上丝毫不容情,以至于旁人三年守毕,顶多一二年便可谋一差使,而他,却足足等了十年。

    “依我看,再有一二年,也必要再行起复的。”胤禛沉了一会子,方道,“方苞九月间已从蒙养斋出来,进了南书房入值。二人文名相齐,偏论政见不甚相合,李晋卿的脾性你知道,方苞都能一再惦念着在御前念叨,又岂会放了他再做草泽遗才?”

    胤禩颇有所感,颔首道:“四哥说的是,我受屺瞻先生教益甚多,若他能返京,自是上上大善。”胤禛眉头不为人注意地一蹙便收,他府里早收到信儿,何焯之弟何煌在江南以胤禩之名广收古籍善本,深得士子之心,都赞允禩极是好学,极是好王子。这岂非要借此让人扬他美名,收拾人心处,好为将来谋划?

    如是单说何焯其人,他这一分耿介之性倒可圈可点,这也是胤禛欣赏处,于胤禛自身而言,对何焯并无恶感,然而其人如今为胤禩所用,胤禩又借他之名收邀人心,他兄弟今番亦成了胤禩在江南的耳目,直沦为似胤禟之与秦道然一般。想及于此,胤禛不免悯叹一番,日后也只能与何焯虚与委蛇了。

    只是这份兜转了一番的心思,胤禩却看不出来,继续旁敲侧击地道:“听说二哥这几日心思又开始活络了?”

    胤禛虽秉着试探的来意,但倒底不愿在这等敏感事体上多做纠缠,是以当即堵了他的话去,“我怎么不知,怕又是老九同你这儿胡诌的罢?”

    这世间事,偏生也诸多凑巧。这头胤禛与胤禩论及何焯之时,那边胤禟、何图两个正在府中密议,恰巧也提了何焯两句,只不过着意关注的人,却是胤禩。

    胤禟向是极重享受的,下晌的茶点便有整整三抬桌,一桌是江南厨子置备的,一桌自是京城的风味,另一桌却是自广东一路北来的时鲜水果。拿起一片杨桃,胤禟品了一口,对何图道:“这年月,挣几个体己银子真不易,偏着八哥那里就是一个无底洞!”何图打横坐陪着,笑道:“不是奴才多嘴,旁的人都说八爷仁义,可依着奴才看,这么些爷里面,也就是主子最大方,昨儿还给八爷府里又送了两千两过去。八爷那儿,近些日子没少去那些蒙事的和尚道士,用来打赏的银子,还不都是主子的?”

    胤禟身板儿最显富态,午后靠在圈椅上就觉慵懒,何图这话听着正中心怀,胤禟又起了精神,一拍大腿,“着啊!爷这些苦处也只你跟秦道然两个明白,爷同谁说理去?”胤禟伸出三根手指,逐一点算着,“他要收书我出资,府上短了用度我贴补,要拉拢大臣我照着礼单子给……,不说别的,眼门前儿,他们家何焯的妻子殁了,他要显一显他贤阿哥的名儿,又要避嫌,怎么办?过府祭奠就我差人去的,银子也我出的,松江府路远着,一来一去加上银封,他一个佛爷哪知道我这散财童子的艰难?就这,还落不着一个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