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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佟国维的评论,胤禛只是淡淡一句:“我做事只凭良心,其他的,随天意吧。”胤禛并不想对佟国维吐露心意。因为刚才稍稍冷静下来之后,他越发吃不准佟国维的路数。
若是照佟国维所说,这些风言风语都来自于太子,胤禛觉得不足信。因为太子从这些谣言之中不仅得不到任何好处,还会在康熙心中留下量小不能容人的印象。这种考量首先基于这个谣言的本身,谣言把大阿哥和自己比作多尔衮和多铎,而此二人皆清太祖努尔哈赤大妃嫡子,身份贵重自然不言而喻,更曾有传言努尔哈赤因此属意多尔衮承继汗位。所以,太子若是以大阿哥比多尔衮,完全是自寻麻烦。这不仅让众人有理由臆测康熙的圣意归属,更为大阿哥找了一个绝佳的挑战自己法理继承人地位的说辞。而且,多尔衮虽在顺治一朝被冠以窃国者的罪名,于熙朝名声却不差,康熙早先就曾私下评论,言多尔衮若真有心取世祖而代之实属易如反掌,且多尔衮智勇双全,堪称一杰,只是碍于先帝,不便为多尔衮翻案而已。拿军功才略都与多尔衮来有天壤之分的大阿哥比拟在康熙眼中都赞赏有加的摄政王,岂不是太看得起大阿哥?
再者,妙还妙在拿自己比多铎。多尔衮好歹还有篡位嫌疑,而多铎就是一员猛将贤王而已,对于皇位从无觊觎之心,虽然在太宗皇太极未及立储变驾崩之际曾有戏言陈自己也是太祖子嗣,有权继承皇位,可是当时众皇兄弟,子侄,八旗重臣一驳斥,他就马上偃旗息鼓,可见连他自己都没有把这件事当真。自己的‘身世’与多铎相近,虽不是嫡子,却是孝懿仁皇后唯一的养子,母妃身份也并不低微,而且自己面上颇得康熙喜爱,从来兄弟之中赏赐是除了太子之外独一份的,而且此次出征,领了内火器营的差事,看上去没有大阿哥副帅身价高,可是火器营是皇帝禁卫,也颇有些类似当年多铎在努尔哈赤心目中的分量。谣言之中还有自己利用拱卫圣驾之便图谋不轨之事,可这在康熙看来完全就会是无中生有,徒惹一笑而已,康熙虽然猜疑颇重,却睿智异常,只要稍作思量就能看透这当中的挑拨之心,若自己真有异心,何必上奏康熙管制火器的方略?
据胤禛想来,谣言的始作俑者对这些事情都是了若指掌,说透了,这是一个一石三鸟之计。其一,旁人一听这个谣言就马上会把它和太子连在一起,也就会因此察觉太子内心的不安全感。作为储君,若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又怎么能够将来统帅群臣?若是太子在这件事情上处置不当,轻则失臣下之心,重则失去圣眷也未可知。其二,让大阿哥吃了一个暗亏。若是康熙想透了第一层奥妙,不免就会把视线转向大阿哥。此事受益最大的不外就是大阿哥。能在芸芸众口中与多尔衮比肩,可见大阿哥军功卓著,可是,如今的大阿哥利令智昏,与裕亲王勾心斗角,以致贻误军机,即便康熙之后不予重处,圣心已失。其三就是让胤禛浮出水面。这一来有喜有忧。喜的是吸引了群臣视线,让胤禛有可能成为继太子、大阿哥之后的另一个群臣可以依附的对象,而且不会造成康熙对自己的不满;而忧的是如此布局,完全把自己做成了一颗棋子儿随意摆弄,这是胤禛决不能容忍的。而这个做局的人,如果胤禛没有猜错,除佟国维外不做第二人选。因为,以佟国维的心智,不可能想不透这谣言之中的关节,而且他以贵胄之尊和上书房行走的身份,也必然不会不知道前营将帅不合之事。但偏偏佟国维把这事当真的一般讲给自己听,岂不怪哉?
只是佟国维在做这个局的时候康熙的病势还并不沉重,而他也没有想到太子极有可能因此而提前登基,更不会预测到自己被康熙处罚。不过,佟国维会不会已经把这谣言说与康熙听了呢?难道这才是康熙突然从重处罚自己的原因?康熙若是对病情不乐观,自然会想到安排身后事。重罚了自己,若是太子继位,自己已经是寻常阿哥一名,便不宜再做惩治,相反,还要恩出于上,才符合常例。否则,若是康熙护着自己,而自己既有可与太子一较短长的身份,又得显赫军功,太子能容自己才怪。这也许才是佟国维所说的塞翁失马?
看着胤禛表情古怪的看着自己,佟国维心里也有些发怵,便不再循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道:“四爷,要不咱们去瞧瞧陈中堂和太医们的方子有没有议定?”胤禛微微一笑,举手让了一下,两人先后出了帐子。
一出来,胤禛就看到御营围栏外有一个人拼命朝自己挥手,定睛一看,竟是那个二百五的医官李崟。他没穿官衣,只是一身青布褂子,外面罩着一件寿字图样的月白色绸布夹袄,头上扣了一顶宝蓝色的**一筒帽,活脱脱像是一个乡下土财主。侍卫们要往外赶他,却又不敢惊了圣驾,只是低声喝呼:“好你个不长眼的,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佟国维不明就里,皱了皱眉头,吩咐侍卫们道:“尔等如何当的差?这种人,叉出去就是了。”一名侍卫有些委屈,道:“不是奴才们不懂事,这人死活要见四爷,怎么说都不走。”胤禛看见李崟,也是稍微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对着侍卫们道:“此人我认得,我的伤就是他医的。让他进来好了。”
李崟于是狠狠白了侍卫们一眼,八字步一迈,进了御营。来到胤禛面前,一躬到地,道:“多谢四阿哥恩典,李某的差事总算是卸了,今天就是来给四阿哥辞行的,没想四阿哥不在帐中,问了宝大人,这才知道四阿哥来了这里。”
佟国维头一次见到这么一个大大咧咧不懂规矩的医官,居然见了自己连请安都没有,不禁面上有些挂不住。
胤禛看到佟国维的神情,明白这位上书房大员心中必是不痛快了,便对李崟道:“李先生,这是佟国公佟中堂,你也见个礼吧。”
不想李崟只是冲着佟国维拱了拱手,佟国维虽然心中更为不爽,却为了‘宰相肚量’不便当场发作,只微微笑道:“李先生必是杏林圣手,气宇不凡啊。”胤禛心中暗笑,而李崟显然没有听出其中的讥讽之意,道:“这倒不敢当,不过李某家学渊源,曾医人无数倒也不假。”
正说着,就见陈廷敬和刘启仁等三名太医沉着脸子从侧帐中出来。陈廷敬一见佟国维就道:“佟相,您来瞧瞧这方子,纯粹就是温吞水!我和他们理论,他们倒来将我的军!”
佟国维凑上去看时,方子上公楷书药十二味:黄芪一钱,甘草,炙,五分,白术,三分,人参去芦,三分,当归酒焙干,二分,升麻,柴胡,橘皮不去白,各二分。白茯苓,川芎,白芍药,熟地黄各一钱。加生姜三片,大枣五枚,水煎服。
佟国维不懂医,所以也看不出所以然。只是李崟凑在近旁,眯缝着眼睛也在看,一边看一边道:“黄芪为君,补中益气,升阳固表。人参,炙甘草,白术为臣。补气健脾,与黄芪合用,以增强其补中益气之功。佐以当归,陈皮用以养血和营,协人参、川芎,黄芪以补气养血,理气和胃,使诸药补而不滞,并熟地黄,升麻,柴胡,白茯苓,白芍药助君药以升提下陷之中气,再以桔皮,炙甘草调和诸药。煎加姜枣调营卫,气血亏虚服之康。补中益气又加八珍为辅,最是滋补。好方子。”
陈廷敬确是一瞪眼,怒道:“你知道什么?这是给对症伤寒的方子吗?”
李崟愣了一下,道:“若是伤寒,这就是狗屁不如的方子了。”此语一出,众人皆惊。